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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凤求凰(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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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一章 漏网的大鱼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了。  ——寿寂之怀刀直入,姜产之为副。  姜产之带来的人暂时牵制住了刘子业的侍从。  天如镜静静地望着天空,雪花落在他紫色的衣衫上,分外寂寥冷清。  一片混乱中,刘子业逃入了竹林堂,他身后跟随着太监华愿儿和玄安,寿寂之紧随在他们身后,执刀追逐不舍,四人闯入后堂,刘子业返身张弓搭箭,一箭射空。  寿寂之手腕微侧,黑暗里刀光一闪。  此刻亥时过去,子时方至。  宗越带着一队士兵,快马轻骑地往回赶,他先前得到消息飞报,是说近侧有人欲行谋刺陛下。  纵然刘子业暴虐无道,但是对宗越自己而言,却是个再大方不过的君主,他不希望刘子业就这样死去,所以他一得到消息,便挑了军中最快的马,以及两百名勇猛的骑兵,跟他一道往回赶。  可是才入城不久,穿过街巷的疾奔途中,宗越的目光却瞥见一个人。  那人身穿翠绿色的衣裳,怀里抱着一个鼓鼓的蓝色小包裹,在一条无人的巷子里慢慢走着,娇艳的脸容上满布不安的神色。  那人宗越是见过的,因为山阴公主曾带着他出游,但是这时候他为什么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此地?难道他不该安分地留在公主府中么?  心中疑窦大起,宗越下令暂停,自己独个打马过去,一只大手单手揪住柳色。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就像当初提起来墨香那样。  包裹掉在地上,里面滚出来一些珠宝金银。  柳色对上宗越的目光,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宗越眯了眯眼睛,那眼风更是如刀般锐利,欣赏了一会柳色瑟瑟发抖的情态,宗越才以一种阴狠的,好像猫戏弄老鼠一般的声音道:“你怎会在这里?”   此时正是亥时过半。  “公主呢?”   桓远等人出城之后,在城外五里寻着了久候的花错,花错小心接过阿蛮背上背负着的容止,扫了一眼后却发现少了两人。  除了桓远阿蛮流桑等人外,还有幼蓝和几名信得过的侍从同行,但是却少了逃亡行动的核心,另外一个人倒是不值一提了。  将容止抱上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让他躺在柔软的锦垫上,再厚实地盖上被子,花错才回过身来,再看一眼,确定看不到楚玉和柳色,才转向桓远又一次询问。  桓远目光微黯,简单说了楚玉的交代,并取出信来给他。顿了顿,他苦笑一下,道:“至于柳色……他约莫是私逃了。”   发现柳色私逃后,桓远并没有去寻找,而是按照原定计划,与其他人一道会合花错。  柳色的去向他并不怎么关心,人各有志,如今公主府已经不能给予他想要的,走便走了,没有必要为了他费心。  想必公主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烦恼。  桓远心里默默地想,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对于楚玉身边异性的减少,他表现出了一种乐见其成的态度。  桓远让流桑和随行的幼蓝暂时休息一下,花错走开两步,撕开信封口,抽出信纸来,草草浏览一番,片刻后,他的面色陡然骤变。  楚玉信中已经是写明,说是务必先请花错骗得桓远远离建康城,能骗得远些便骗远些,倘若二十九日后不见她与他们会合,也不必以她为念,直接下药药翻桓远等人,把他们远远地带走,最好走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虽然楚玉没有如何明说,可是花错却从信中感觉到字里行间蕴含的诀别之意,好像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那件事是她预先知道的,但是不能回避。  花错在一旁拿信纸沉默了太久,这引起了桓远的怀疑,他吩咐完侍从后,便走过来问道:“公主信上写了什么?”   不能让他知道。  花错合上信纸,淡淡道:“没事,公主叫我照顾你们。”这话倒也没说谎,楚玉确实是有请花错暂时照拂的意思,以桓远的智慧和手段,想独自活下来并不算难事,楚玉只怕他担忧她的安危回到建康这个险地。  花错虽然也想回去,事到如今,他对楚玉的恶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但是他不可能放下容止,在他心里,还是容止更为重要些。  虽然花错反应十分迅速,但是他面上晃过的迟疑却没有躲过桓远的目光,桓远猛然想起前阵子,楚玉下药放倒天如镜之前,也曾经对他说过一番诀别的话,难道……   他越想越是不安,便试探道:“可否让我看看公主的信?”   花错这回却是应得干脆:“好。”他说着便将信纸递了过去。  见花错如此爽快,桓远反倒疑心自己猜错了,然而花错的手伸到他面前后却未停下,只飞快地抬起来,横里在他颈侧一切。  阿蛮正在偏头跟流桑说话,几个侍从也在做出发的准备,没有人留意这一瞬间花错的动作。  单手接住倒下的桓远,花错佯作惊讶地叫道:“桓远,你怎么了?”   声音惊动流桑等人后,他便解释道桓远方才忽然晕倒,大约是这些天来劳心劳力过度,导致身体不支。  桓远已经起了疑心,花错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欺瞒过他,便索性提前启用了楚玉在信上的建议,使用暴力。  众人并未听到两人方才的对话,也没料到花错会有别样心思,便信了他所言,还帮忙将桓远扶上马车,与容止并排躺着。  花错转动一下手腕,垂眸沉思片刻,这时候桓远昏迷,作主的人,便是他了。他想了想,对流桑阿蛮道:“我们先走得远些。”   阿蛮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不等公主么?”先前桓远跟他说过,他们出了城后等着公主呢。  花错勉强笑道:“公主有她的安排,不是我不等,而是她让我们到远一些地地方等。


301楼2012-11-11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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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倘若是有桓远之外能作主的人在这里,便会看出花错的言不由衷,但是眼下流桑和阿蛮两人,几乎都被花错指点过武技,感情上较为亲近,两人又是心无城府,很容易给花错骗了过去,就要听话启程。  众人尚未动身,便听到身后的道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地便接近了他们。从后方道路口转出来一队骑士,领头的正是宗越。  宗越身后跟着三十名骑兵,而他的马匹前方,横着一道绿色的身影,花错一看便叫出声来:“柳色?”   宗越翻身下马,反手拍了拍马背上柳色已经红肿的脸颊,微笑道:“真乖,没有骗我,我会给你个痛快。”   拔刀一抹。  也未曾收刀,宗越便带着血腥的笑意,转向花错等人。方才从柳色口中得知公主等人准备私逃,他便立即分出三十人,由他带领着追来,另外一百多人则继续前往支援皇宫。  两方面准备,即便陛下真的遭遇到了不测,他抓到公主,也可以向新君领功,而倘若陛下安好,他把公主带回去,也是功劳一件。  但是方才柳色在惊恐之下,竟然忘了说一起逃走只是楚玉原本的计划,现在楚玉却是身在皇宫之中,而宗越也忽略了这一点,只以为他们都是一道走的,便让柳色带着他追过来。  目光扫了一眼,宗越看到花错身后的一辆马车,认定楚玉便在车中。  而花错也认得宗越的身份,自然不会以为对方是来送他们的,不需要多言,他招呼众人护好马车,便挺剑迎了上去。  花错一人架住宗越,而阿蛮和流桑则与其余三十名军士战在一起,阿蛮轮着铁枪大开大阖,流桑则灵活地游走于缝隙间时不时刺出一剑。  但是纵然花错武艺高强,流桑阿蛮也不算弱,可是对方也是精兵强将,宗越为人虽然不怎么样,武艺却是与花错不相上下,而加上另外三十名军士的帮助,很快三人就要支持不住,渐渐地退向马车。  守护马车的侍从加入战团,稍稍抵御了一下对方前进的脚步,但是这道防线也迟早会被突破。  花错招架宗越的攻势,身上已经添了几道伤痕,他心中暗恨柳色死就死了,竟然还拖累他们至此,然而现在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剑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重,让他几乎要招架不住。  忽然花错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后仰,就要摔在地上,宗越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举刀向下劈斩,然而刀至半空,却被一道细小白影打中,力道不大,只让刀身稍稍偏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却给花错争取来了活命的时间。  花错一个扭身,从刀下逃离,让宗越劈了个空。  然而两人并未继续交手,只同时朝身后看去。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后方的青色帘子掀开一条缝,从缝隙里,无声无息地伸出来一只苍白优美的手。  宗越的脚边,一支玉簪碎成几段。


    302楼2012-11-11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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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一十二章 一梦今日醒  宗越和花错停了下来。  阿蛮,流桑,以及其他军士也停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一只手。  那是一只极为秀美的手,稍稍有些瘦削,但是更显出优雅的骨节,手指好像无瑕的白玉雕琢而成,丝毫不带烟火气息,就这样凝固在苍茫的天地间。  是的,凝固。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跟随着凝固起来,只有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沐着忧悒的月色,洒向这片大地。  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一瞬间连心跳都变得压抑,一瞬间杀意尽数化作春风般的旖旎。  只见那只手手腕微转,就顺势扶在了马车厢边上。  车内的人轻轻叹息一声,悠悠长长的,也是极为从容的:“好长的一场梦,一梦醒来,便入了冬。”   那声音,仿佛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融进了这无边无尽的夜色月色里。  宗越眉头一皱,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登时变得有些难看。  车内人又带着点儿浅浅的笑意道:“数年不见,宗将军风采依旧。”   听到这句话,宗越的神情陡然间转为森寒酷厉,因为他已经证实了心中所想,猜到了车内的人是谁。  花错呆呆地看着马车,一直等那人跟宗越说上了话,才终于醒悟过来,面上随即浮现不敢置信的狂喜之色。  他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嗓子哽咽,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宗越心中骇极之后,也终于冷静下来。他想起了一些这几年关于此人的传闻,稳定了一下心神道:“你打算就这么缩在车内与我说话么?”   “宗将军说得极是,我确实有失了待客之道了。”车内人又是轻轻一笑,很自然地便将自己放在了“主”的地位之上。  接着,车帘掀开,便露出来车内端坐的白衣少年。黑暗里少年模糊的脸容仿佛在笑,只一个停顿,便起身下了车。他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双脚踏上雪地时,所有人都便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微笑的少年。  白衣,散发。  他乌黑的发丝柔顺地滑落在肩头,而原本束发的发簪此时正躺在宗越脚边。  所有人看见他时,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花错眼中更是多了一些怀念的光芒。  那是一种极为动人的气韵,仿佛天地间的秀逸与高旷同时汇聚于他一人身上,宛如宁静流水下澄澈的月光,宛如峻岭山巅上不化的冰雪,宛如天高云淡中舒展的微风,宛如料峭早春隐约踏歌声里第一朵绽开的花。  那么从容,那么自然。  那么……美。  他柔和秀美的眉目浸在温软的月色中,漆黑如墨的眼眸底浮现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那眼色有一种足以令人为之生,为之死的力量。  他的相貌极为年轻,可是神情却有一种超越于一切之上的从容……你可以说他十七八岁,也可以说他二十七八岁。  最先回过神来的人,却是流桑,他有些讷讷地开口道:“容……容哥哥?”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年,容貌分明与从前的容止并无多少差别,可是整个人却好像被换掉了一般,在他看不到的内里,仿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有他在……钟年年算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皮相的精致与气韵的瑰丽,又怎么能相提并论?  容止下得车来,便朝宗越悠然一笑:“此地月色极好,又有白雪作伴,正是绝佳的埋骨之地。”   宗越心中已生退意,面上却依旧冷然道:“埋骨?你的我的?”   容止笑了笑,道:“宗将军以为呢?”笑得有一点点委婉,有一点点料峭。  他手朝后一带,便抽出一柄剑来,那柄剑比寻常的剑稍微短上一些,剑身略宽,剑脊上刻有精美的花纹,看起来装饰的作用还要大于实战,这是桓远的佩剑,但是容止浑不在意地握在手中,便朝宗越踏出去一步。  他踏过来一步,宗越便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纵然百般的不情愿,但望着容止眉梢的清浅笑意,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记忆起了昔日的恐怖,那是令他曾经在梦中都战栗不休的眼光,从容安宁,掌握着绝对的生杀予夺。  宗越面色阴沉,一声令下,自己先转身回到马前,率领部下上马离开。  宗越那边折了六名士兵,容止这边的侍卫则全军覆没,雪地上横躺着十多具尸体。  没有人阻拦他们。  眼望着宗越等人率众走远,消失在道口转角,马蹄声渐行渐远之后,容止长舒出一口气,道:“总算走了。”话音未落,他便支持不住似的跌坐在马车厢边上,花错赶忙奔过来扶起他,问道:“你怎么了?”   容止眉毛微掀,笑道:“你若是学我一睡这么久,也会站不住。”虽然身体恢复了健康,但是长时间的沉睡,还是让他的体力大幅度地衰竭。  “那方才?”花错愕然。  容止笑道:“自然是我骗他的。”   他目光左右略扫,不见楚玉,再想起方才醒来在车厢内所见昏迷的桓远,以及现在前方地面上横躺着的柳色的尸体,便大致猜出了眼下境况。  见到容止苏醒的狂喜逐渐褪去后,花错终于想起自己所做的,破坏容止计划的事情,看着他欲言又止。  容止瞥他一眼,道:“你先去埋了柳色。”接着他又吩咐阿蛮将其他的尸体拖到道旁。  看着花错抱起柳色尸身走向一旁,容止嘴角浮现一丝莫测的笑意,路口转角处却发出一道阴沉的声音:“你果然只是虚张声势。”   宗越方才走远后,越想越是不对,觉得容止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便命全体下马,带着二十五军士去而复返。  他们没有骑马,这隐藏住了返回来的动静,也让宗越听到了那句“我骗他的”。


      303楼2012-11-11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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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气怒自己竟然因为四年前的回忆被吓退,宗越的杀意也越发炽烈。  他拔出刀疾奔过来。  花错想要前来救援,却被宗越分出来的二十名士兵挡住,而阿蛮正拖着战死的侍从尸体走到远处,一时间赶不回来。  在容止身边的只有流桑。  流桑匆忙地从旁侧出剑,试图阻拦一下宗越,宗越不当他一回事,随手挥刀格挡,然而就在此时,他直觉感觉到一股极为危险尖锐的寒意,下意识侧了一下身子,接着颈上传来一道寒意,痛楚紧随而来。  容止笑吟吟地收回剑。  宗越捂着颈侧的伤口倒退几步,又惊又怒地瞪着容止:“你!”他本以为容止已经是任他宰割,却不料自己又在鬼门关打了一遭圈子,方才那一剑,若非他侧了那么一下,刺中的便是他的咽喉。  一剑未中,容止也并未继续,只笑道:“我料到你会去而复返,方才那些话自然是……我骗你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纵然再怎么不济,自保一时的本事却还是有的,宗将军若是还记得四年前我的喜好,此时便该顾着自己才好。”   什么喜好?  宗越心中一寒,陡然想起来,眼前这少年,是最喜欢用毒的,那么这剑上……   容止提醒道:“这毒发作虽慢,然而死状极惨,宗将军若是还想留得一命,还是尽早回城,寻人医治的好。”   宗越压着伤口,满怀恨意地最后看容止一眼,喝令部下跟随他一道狼狈离去。  这回,却是真的走了。  容止低低喘了口气,整个人躺回车上,哑声道:“阿蛮,驾车,我们快些走,此处停留不得!”他故弄玄虚,两番诡诈,加上从前积威深重,才算骗走了宗越,否则若是硬拼起来,只怕他们讨不得好。  一行人驾车行了许久,直至晨光亮起,前方的三岔道口边,却立着一个黑点。  渐渐地近了,容止一笑,让花错拍醒桓远。  桓远醒来时瞧见花错,想起自己先前是被此人击晕,兼之忧心楚玉,登时急怒交加,还未发作,肩膀上却搭上一只手,却是容止一手按着他,另一只手掀开前方的车帘。  大地已经被白雪覆盖,只勉强能看出道路的形状,三岔道口,立着一个身穿黑色毛皮大氅的人,正是楚玉!  桓远失声叫道:“公主?!”   楚玉立在雪地里,身姿单薄却站得笔直,她转过头来,目光明亮温暖宛如春水,朗声笑道:“公主是谁,谁是公主?”   昨日事,譬若昨日死。


        304楼2012-11-11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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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宗越的骑兵军队尚未来到他们面前,容止却仿佛感到什么,全不顾宗越等人很快便要逼近,他转过身,朝相反方向看去。  楚玉随之讶然回望。  在他们的另一侧,一条道路分成两条,左侧那条道路上,却竟然也有黑云伴随着马蹄声,浩浩荡荡地扑面而来。  一前一后,两支队伍将楚玉等人前后包抄。  黑骑是晚一些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的,但却几乎与另一支骑兵队伍同时抵达他们身前。  楚玉只听见蹄声如雷,数百乘马疾风般地席卷而来,雪地上碎雪飞扬,翻起白茫茫的一片。马上的骑士皆是全身玄黑色衣衫,身上披着黑色毛毡大氅,脸上罩着遮挡风雪的黑巾面罩,而更为难得的是,每一匹马也是与骑士衣衫同色,天生通体黑毛,雄峻威武。  为首的骑士疾驰到楚玉跟前,忽然一抬手,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停下,而紧接着,他身后的上百骑马一同发出长长的嘶鸣,竟然令行禁止,齐齐地停了下来。  直到这一拨骑士停下,楚玉才看清楚他们总共也不过百骑,但是个个矫健非常,分作两排整齐排列,每排不过五十多,气势上竟然比宗越那边三四百人还要强上不少。  为首那人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容止,在距离容止一丈时,他停下脚步,除去面罩单膝跪地:“宇文雄见过公子。”   那自称宇文雄的人,却是楚玉曾经见过的于文。此时他已经不似当初与楚玉同往江陵时那般和气谦冲,他目光坚毅,整个人显得刚健凌厉,就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现在这柄剑,正低伏在容止脚下。  容止依旧依靠在马车边,手掌虚抬一下示意宇文雄站起来,接着便转头朝面色惊疑不定的宗越笑道:“宗将军可是愿与我们一战?”   方才容止还没什么把握能从这番局面中逃脱生天,但是宇文雄这一到来,局面便完全反转了——至少在他心中已然是如此。  宗越神情古怪地看着宇文雄带来的骑士,南朝士兵在骑射之上并没有多大成就,他想不到在南朝境内,竟然会有这样威猛的一支骑兵队伍,不需要正式交战,只看对方声势,便知比自己身后的骑兵要强上十倍。  但是两次欲对付容止失败,他又不甘心就此退却。  宇文雄冷冷地看了宗越一眼,旋即转过身去,高声喝道:“儿郎们!备战!”他的声音雄壮豪迈,仿佛滚雷一般在这平地上炸开。  “领命!”那百名骑士齐刷刷地应声,响声震天,他们同时抽出佩刀,一瞬间刀身上的白光得宗越几乎睁不开眼睛,雪花夹带着冲天杀气扑面而来。  这是何等的勇武,何等的气势。  宗越几乎是有些妒嫉起来,他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骑兵,倘若他南朝的骑兵都能如这般威武刚健,那该有多好?  天助容止。  事已至此,宗越也知事不可为,倘若失去理智硬拼,只会自己全军覆没。他含恨咬牙,与旁边那名将领说了几句话,带领队伍慢慢撤退。  他三番追来,却又三次被容止逼退,纵然口中好似含着黄连苦涩无比,却也不得不含恨咽下。  宇文雄转向容止,问道:“公子,可要追击?”   容止笑笑道:“不必,建康既已事变,新帝必不能容下此人,我们何需多费气力?”顿了一顿,他却又笑着瞥向宇文雄:“你怎会赶来?”   没等宇文雄回答,他的眉毛轻轻一掀,忽然想起一事,便笑吟吟地朝百名骑士后方看去。  那已经被马匹践踏得凌乱不堪的路上,后方缓缓行着一骑,却是一个身穿斗篷的人,骑着马慢慢走着,马蹄声不紧不慢地敲打在地面上,也传入楚玉等人的耳中。  那人慢慢行得近了,一百黑骑自动从中间分开,给他让开一条路,让那人一直慢慢地骑到容止身前。  容止笑了笑。  那人慢慢地下马,他下马的动作有些笨拙,好像身子不太灵便,骑术更是粗劣得不值一提,但是宇文雄却并没有流露出轻视的神色,反而尊敬地看着他。  那人慢慢下马站定,又慢慢地抬起手来,掀开黑色的绒毡斗篷,露出一边脸颊之侧有着深深刀痕的脸。  那张脸原本是极为美丽柔婉的,此时却被那可怖的刀痕和憔悴的情态衬得煞是凄惨。  万籁俱寂。  墨香。


          306楼2012-11-11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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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一十五章 借一步说话  容止走向楚玉的时候,花错也来到了墨香身前,他看着墨香面容损毁憔悴,禁不住一阵愧疚。那日在楚园里他打晕墨香后将之囚禁,目的并不是想伤害墨香,只是要阻止他罢了,可是他万万没料到,墨香外貌柔婉,内心却是如此刚强不屈,竟然不畏艰险地逃了出去,如今更是凑巧解了他们的围。  虽然花错并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错,但面对墨香冷漠的眼神,他还是禁不住心虚,道:“墨香,当日不得以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   墨香冷冰冰地道:“花公子这是哪的话?小人不过是一介小小奴仆,怎么敢见怪公子你?公子不杀了我,已经是极为宽宏了。”他虽然强以意志支撑过这些天的苦楚,可是心中怨气却不是没有的,因而见到花错服软,便忍不住出言讽刺。  他言语讥讽,花错脸皮挂不住,暗暗有些恼怒,而那边楚玉也跟容止正说到要“借一步说话”,就在这时候,雪地上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在此之前,可否先让我借这一步?”   那声音传来之际,众人才注意到,白茫茫的雪地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本该是极为显眼,可是不知为何,竟然没有人发觉他的到来,容止、花错这些正与人分心说话的倒也罢了,可是一旁守卫的宇文雄等人,竟然也是如此,怎不叫人骇然?  宇文雄见那人英俊的脸上满是逼戾傲慢之色,下意识地挡在他与容止之间,而百名黑骑也跟着收拢了队形,以防那人忽然对容止出手。  容止笑了笑,摆手示意宇文雄不必紧张,随即朝向那人道:“鹤绝兄别来无恙?”   鹤绝淡淡道:“托福。”   容止笑道:“鹤绝兄不是说要借一步说话么?请随我来。”说着他首先迈步朝一旁走去,走出一步后他回头瞥向花错:“你也来吧。”   花错听了容止与鹤绝的寥寥两句话,一下子神情大变:他少年时便与鹤绝同行共游,对鹤绝的性情也算知道一些,他如此说话作态,似乎是与容止有过一些交往,可是除了上次容止去救公主外,他们之间哪来的机会相处?  虽然鹤绝如今神情还是与从前一样,可是花错却能感受到,鹤绝对容止少了一些杀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一眼容止,花错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但踯躅片刻,他还是跟了上去。宇文雄也想跟随相护,但是却被容止一个眼神所阻。  三人走到道旁,却是距离楚玉所在不远的地方,风吹送着他们的声音,一直送到楚玉的耳中。  相对站着的三人呈现一个三角形的姿态,鹤绝满面的恶意,花错满脸的狐疑,唯独容止不慌不忙,从容淡笑:“鹤绝兄今日前来,可是你我的交易有什么变故?”   鹤绝冷笑一声道:“你我交易照旧。但我无意中知道了一事,想要向你请教一番。”   “请说。”   “昔年你与花错相识,是你刻意为之还是偶然相逢?”鹤绝话方出口,花错陡然色变,忍不住道:“什么叫刻意为之?”   昔年他年少轻狂,兼之与鹤绝吵了架,便四处流浪散心,那时他仇恨已报,一时间没什么事可做,便发了个狂言要找天下第一美人,却没料到真给他找到了一个。  找虽然是找到了,却是个男的。  当年的容止,尚未遭天如月挫败,容光比之如今更为不可逼视。花错虽然没有断袖的心思,但是先是见容止相貌好,心生亲近之意,后来与他相处一段时日,两人说话甚为投机,偶尔切磋武艺,容止的武艺更是令花错倾心折服,渐渐视其为知己。  再后来容止遭遇天如月,虽然并未想过自己最终会败得那样的惨,但是也思索了一条落败之后的退路,便是给花错留讯,让他前去公主府寻他,如此两人才再一次相聚,那时候花错见容止落得那般凄惨,心中恨不过,便去找天如月麻烦,却不料自己遭到反噬,落了个重伤,也不得不留在公主府中。  一来是因为朋友之谊,二来是因为怜惜容止的困境遭遇,他便一直留在了容止身边,否则即便是伤势缠绵,以他的骄傲,又如何肯留在公主府中?  这么些年来,花错一直对容止深信不疑,纵然是之前破坏了容止的计划,他也想着跟容止好好解释,两人坦诚相见,可是鹤绝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几乎要颤栗起来,将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放在了他面前:容止是否早就存着利用他的心思?  他虽然不愿相信,但是鹤绝他也是了解的,若非发现了什么,他定不屑说这样的话。  鹤绝虽然是刺客,但是却并不稀罕做信口雌黄这等事情。  容止微微笑道:“原来还是给鹤绝你想到了,当初我与花错相逢,确实是偶然,我原本并不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没有费心去打过他的主意。”   花错才松了口气,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几乎陷入疯狂:“然而昔日我与他初次相逢后,我便命人去彻查了花错的底细,发现他居然与刺客之首的阁下有交情,于是我便刻意与他交好,以期能钓出阁下这条鱼。”   在双方之间没有敌意存在的前提下,以容止的本事,只要有那份心思,想要让什么人对他产生好感,是再容易不过了,花错又焉能例外?  花错怔怔地看着容止,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人,他看着容止的嘴唇一开一合,声音接着传入他耳中:“怎料突然生出变故,我遭受沉重打击,不仅一身武艺尽数毁去,部属也几乎给铲除了十之六七,身边一时之间竟无可用之人,于是我便改了主意,不再想钓鹤绝兄你出来了。我对转剑堂的了解,也是从花错口中得知的。


            308楼2012-11-11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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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实以我的医术,本可以立即治好他的伤势,但是我存心留下他,便一直拖延了三年。”   昔年花错、鹤绝相交,鹤绝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避讳让花错瞧见刺客组织的行事,这间接地让容止得了一些讯息。  鹤绝没料到容止竟然会如此爽快承认,忍不住惊讶道:“你如今却怎的愿意说了?”他此番前来是来离间容止和花错的,虽说两人之间已经有交易,交易归交易,这种能落容止面子的事,他很愿意做上一做。可是他没有料到,容止竟然会顺水推舟承认了这一切。  容止随意笑道:“自然是因为花错已无用处。”   他话音方落,花错已经是面色雪白,好一会儿,才含恨道:“容止……你……好狠毒的心肠。”从前看容止对敌的手段时不觉得,但是对他只这么一句话,便教他几乎承受不住。  初见时的惊艳,交往时的欢悦,几年来的倾心相待,一幕幕在他眼前滑过,那么令人不舍,可是眼前的人却只一句“已无用处”,便轻轻巧巧地了结了这一切,让他怎不心肝如焚?  容止依旧笑吟吟的,面貌如雪,眼波却似见不到底的一汪深潭:“我说的难道不对?我昔日留下你,也不过是因为身旁没有一个武艺高明的帮手暗中替我跑腿。如今我已脱出牢笼重获自由,帮手更是不缺,你坏我大计,平素桀骜,不驯难以调遣,我又留着你做什么?”   花错忽然狂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不甘,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道:“好,好……我从前常常暗地里嘲笑别人是傻子,却不料只有我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四年!  人生有多少个四年?这四年的大好时光,他为了容止身受重伤,为了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为了他深陷于泥泞之中,剑术不得进益,却没料到昔年两人交好,却也是在这人的算计之中!  他转过头来,目光如电如剑,扫了周围一圈,扫过了黑骑众人,扫过墨香,扫过楚玉等人,最后停在鹤绝身上,艰难道:“鹤绝,能否借剑一用?”   本来他也可以向在场任何一个身具武力的人借兵刃,但是他心中羞辱愤怒至极,潜意识里不想和公主府以及容止的手下扯上半句话,只有向鹤绝开口。  鹤绝想到什么,眼睛眯了一下,更显得狠毒逼戾,他并未说话,只沉默地拔出背上的长剑,随手一丢插在雪地里。  花错回头再望向容止,厉声喝道:“容止,拿起剑!昔日我对你的剑术很是佩服,今日你武艺也算是恢复了些,应有足以与我一战之力!”   他神情凄厉,显然心中已是痛苦至极,就连声音也隐约变了调。  宇文雄着急地想要抢上前去,但是鹤绝却似笑非笑地转过身来,朝前迈了一步,正拦在他去路之上。  虽然把剑借给了花错,但是以他的武力,想要空手解决一个宇文雄,还是可以办到的。  容止微微抬手,示意宇文雄不须担忧,便随意地拔出雪地上的长剑,却是先撕下来一条衣料,缠绕绑住剑身靠柄处,才轻声道:“好。”   两剑铮然相交。


              309楼2012-11-11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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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一十六章 愿终有一日  宛如疾风迅雷,“好”字犹在空气里扩散,两人已经交上手。  鹤绝的剑身末端是有部分镂空的,快速挥动的时候,与空气摩擦,会发出宛如鹤唳一般的声响,虽然这么大动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并不算好事,但是鹤绝生平最喜欢光明正大地杀人,极少行暗杀之事,因此这鹤唳声对他算是没什么影响,反倒是有可能扰乱敌人的心志。容止特意包起来那部分剑身,便是表示不愿意占花错这一点便宜。  楚玉也是头一次见容止这么正式地与人过招交手,显露出高明的剑术,忍不住看得出神,虽然不能看清两人的每一个动作,但是大概情形还是晓得的。  花错在容止身体周围不断地游走,剑光密集宛如暴雨,而容止却是双脚站在原地几乎不动,却好像十分随意地,左一下右一下地格挡花错的剑招,他的动作本是杂乱无章,可是由他做来,却仿佛浑然天成,好像每一个动作招式都是本该如此,不像是容止去挡花错的剑,而是容止随意的挥洒,但是剑之所向,正好是花错所攻之处。  鹤绝挡着宇文雄,确定他不会再上来了,也回头去看激起了凌厉剑风的战场,在场中人除了容止外,以他武学见识最高,看着容止长剑纵横捭阖,竟然禁不住心神微醉。  花错的剑术套路他在几年前便是知晓了的,令他心醉的,乃是容止施展的剑法,那套剑法不见得如何快,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令鹤绝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从前一味求取狠戾快速,在这条道上已经算是走到了尽头,最近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己的剑术没有丝毫进展。如今看容止使剑,可算是让他瞧见了另外一条道路。  然而众人之中,最为心惊的,却还是要数花错,身处在战场之中,他比战局外的人更清楚地感受到容止的可怕,更隐隐有一种被制肘的郁闷感。容止的速度和力量都不算强,可怕的是他每一剑都恰到好处,打在他最弱的地方。  他与容止多年相交,也没有想着提防,对方早就把他的剑术摸了个透,可是容止施展出来的剑术,却是与从前他们切磋时大不相同,更让他认定昔日容止可以隐瞒,包藏祸心。  花错移动得太快,楚玉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身影。但是她还是能瞧见,处在狂风骤雨般攻击里的容止,笑意散淡悠闲,却不像是在与人生死相搏,而是正春日漫步青郊。  但是楚玉已经学会不从容止脸上判断现在的形势,便拉了下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流桑,问道:“谁会赢?”   “啊?”流桑缓过神来,想了想道:“容哥哥吧,我看花哥哥已经没有余力,容哥哥却不同。”   果然,过不片刻,容止长剑一摆,竟然将身体周遭环绕的几乎织成网一般的剑光尽数荡开,花错身形疾退,才退了不过四五尺距离,便咚的一声跪倒在雪地上,他双肩双腿上射出来四道血箭,抛向半空后,零落地洒在雪地上。  雪白血红,相映极是美丽,也极是惨烈。  花错剧烈喘息,胸口起伏不定,脸上身上的汗水被寒风一吹,让他如坠冰窟。他抬眼望着容止,满怀恨意喝道:“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想必我这种已经没用的棋子,杀了也是无关紧要的。”   容止却反手将剑交还给鹤绝,才转头笑吟吟地望着花错,柔声道:“与你交手,不过是满足你的心愿,我杀你作甚?”   他言辞之中丝毫不带火气,依然是那么平淡。花错望着那双柔和宁静的眼眸,忽然间悲从中来,他悲愤狂笑道:“容止,我诅咒你,终有一日,你会尝到肝肠寸断,心碎欲死的滋味!上天绝不会让你如此逍遥,终有一日一定会的!”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缓和,神情却是怨毒至极地道:“我愿终有一日,你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辗转反侧,得到了之后又日日夜夜惶恐失去。”   这个人……这个没有心的人……   谁能伤害他?  他死死地盯着容止,好像要将他这一刻的模样烙印进心里,一个字一个字清楚无比地道:“我愿终有一日,你付出一片真心,却被人弃之如履,因爱别离,求不得而失措发狂,身心千疮百孔。”   这个人……他没有眼泪……   谁来摧折他的微笑,谁来撕毁他的从容?  花错闭上眼睛再张开,勉强摇晃着站起来,撕下衣衫给伤口止血。容止下手巧妙,并未伤及他的筋骨,肌肉也是顺着纹理切开,包扎止血都很容易。他扎好伤处,再度看向容止,面上已是一片坚毅:“我若活着,这辈子余下来的时日都会来寻你报仇,我若死了,化作厉鬼也要日日夜夜纠缠诅咒你……你不杀我,今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容止笑道:“请便。”对于花错的威胁,他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  鹤绝从容止手上接过剑后,扯下容止缠绕的衣料,猛地一挥剑,剑身上发出凄厉的鹤鸣声,他使剑时是听惯了这声音的,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却没有欢悦之感。他此番前来,目的已经达到,离间了容止与花错,也顺带报复了花错,本该十分高兴,可他心头却陡然生出一股怅然之感。  留此已是无益,他收剑回鞘,转身扬长而去。  花错深吸一口气,转头环顾四周,此时的他仿佛由仇恨铸成,目光散发着寒意,只在看到流桑和楚玉时,稍稍和暖一些。前者是不解事的小孩子,至于后者,在花错的认知中,是跟他一样被容止欺骗的可怜人。  “公主。”花错望着楚玉,恳切道:“容止此人冷酷无情,纵然在他身上花费再多的心血,也得不到半点真心相报,花错从前遭容止欺瞒,对公主多有不敬之处,也不奢求公主谅解,只盼望公主不要像我这般,给人骗了这么久。


                310楼2012-12-15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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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尽于此,他单手提剑,蹒跚着朝远处走去,红色的背影在雪地里渐渐变小,最后缩成一个小红点,宛如一滴凝固的血液,隐没在荒芜的雪地里。  墨香有些不安地走近容止,问道:“公子,就这么放他离去,好么?”语意之中已是隐含杀机。  这并非为了他与花错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是怕花错伤害到容止。方才花错赌咒般怨恨的誓言让他担忧,虽然说这些年来,容止的许多谋算计策,都是交给他来主导,但是有时候实施起来,会需要花错来跑腿,如此下来花错也算是知道了不少内情。从前花错一味信任容止倒也罢了,现在花错成了敌人,倘若他有心,可以破坏容止的不少安排。  容止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心中顾虑,但是我既然说了不杀他,也希望你不要自作主张暗中下手,他若是要来,便冲着我来好了,难道我会怕他不成?方才我与他交手一番,用的是这四年来思索悟出的剑术,待他静下心来,便会从中获益,五年之内即可大成,也算是我回报他四年相伴相助之情……嗯?公主你做什么?”   将剑还给鹤绝后,他的目光便重新转向了楚玉,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就连墨香过来说话,他也分了一半儿心思望着她,这时见她走到马车边,拿起被他放在车边的桓远的佩剑,忍不住微微惊讶,出声询问。  楚玉捡起桓远的剑,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会,才小心握紧拿在手上,接着慢慢地走到容止身前。  不光是容止,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她该不会想像花错那样,也跟容止那么打上一场吧?


                  311楼2012-12-15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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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一十七章 第一个回合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楚玉走到容止面前。  自然,她没有像花错那样凶猛地一剑砍过去,拿着剑也仅仅是拿在手上,既不放下,也不举起。  容止面上微微笑着。  其实他的气力并未恢复太多,方才与花错一战,已经耗费了几乎全部的体力,只不过他掩饰得极好,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出来。  楚玉提着剑,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好像在寻找什么,确定找不到后,才正眼瞧向容止,掀了掀眉毛道:“现在,该不会再有人来抢我借的这一步吧?”别一会又来一个什么绝的。  容止没料到她注意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道:“约莫是没了。”   楚玉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们接着刚才的,借、一、步、说话吧。”说完她便率先朝一旁走去。  容止有些茫然,但还是跟了过去。  假如楚玉就这样一剑朝他刺过来,现在的他未必能抵挡得住,但是容止心念一转,暗道她若是真想出气,那便让她刺一剑好了。  两人就这么“借一步”去了,但一旁的人却不放心,墨香一拉宇文雄,就要跟上去,桓远则轻拍了下阿蛮的肩膀。  听见身后传来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楚玉一皱眉,转头道:“你们不要跟来。”这话是对桓远等人说的。  而她声音传开的同时,另外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要跟来。”   一模一样的的四个字,低缓平和地从容止口中吐出,与她的声音节拍不偏不倚地吻合在一起,一个清朗一个低柔,却又仿佛能融在一起。  两人俱是一楞,片刻后各自回过神来。楚玉冷笑一声,投给桓远一个放心的眼神。容止抿了抿嘴唇,朝墨香摆了摆手。两人便又继续朝前走去。  一直走到了确定没有第三者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楚玉才停下来,转过身面对容止。容止一直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四五尺的距离,见她停下,也跟着停步站定。  面面相觑的两人沉默了许久,容止才缓缓开口道:“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楚玉奇怪地道:“你怎么反过来问我?方才不是你叫我借一步说话的么?现在你可以说了。”要借一步说话的人是他,问她有什么话要说的人也是他,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容止微微颦眉,很细微很细小的动作,即便是站在他面前的楚玉也发现不了。  他在等着楚玉质问他,甚至等着楚玉刺他一剑。相信事到如今,楚玉应该也发现了许多东西,但是为什么她依然能如此平静,平静得甚至宛如静谧的湖面?  面对在他预想之外的反应,他有些茫然。现在的楚玉,甚至有了一些他看不穿的东西,仿佛有什么跳出了他掌控之外,让他捉摸不定。  这情形极为陌生,因此他只有先沉默着,心中抽丝剥茧般地慢慢梳理思绪。  等了好一会儿依然不见容止说话,楚玉想了想,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不说,那么我就说了……”   “我问题不多,只有三问,第一问,你就不怀疑那时候我是在胡说八道?”一想起容止将她说的那些话都听进耳中,楚玉便不由得一阵发窘,那时候她是真以为容止听不到,才放开了尽情说的,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比如,她最大的秘密,又比如,她喜欢他这件事。  秘密暴露了也就暴露了,反正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容止看起来也没有传扬这件事的意思,但是——   纵然是站在郊外寒冷的雪地里,楚玉脸上依旧禁不住微微发热,倘若那时候知道容止是醒着的,打死她也不会说出那些话……她简直就是当着容止的面做了一场长篇表白外加自我介绍。  那些话,一个人自言自语发泄一下也就罢了,对着喜欢的对象说,实在太过肉麻,也太难为情了。  容止温声道:“我为什么要怀疑呢?虽然公主当初所言极为不可思议,可是异地处之,细细想来,也确实合情合理,我有什么道理不去相信?”   他目光如水,嗓音柔和,楚玉对上他的双眼,心中叹息一声,别开视线:“换做别人,绝不会如你这般作想的。”   来到这个时代,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她自己,也花了好些天才接受这个事实,倘若是别人听她说了这些话,只怕会立即斥她为疯子,但容止却会站在她的角度仔细思考,相信她的每一句话。  从前她和容止说话时,有时候会因为自身顾虑,说出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轻忽,而是会认真地思索,并说出他的见解。  这种仿佛不经意处的温柔,让人不知不觉心动,但是很久过后,也许才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他个人的习惯,习惯于缜密地分析每一件事,造成温柔的假象。  思绪慢慢地越跑越远,眼看着楚玉就要回想到她刚来到这里的事,忽然被容止的声音唤了回来:“公主既然问了,那么可否也让容止解惑一二?”   楚玉一愣,心说刚才让你问你不问,现在我问了你又来反问,但是反正横竖是要说开的,她也没什么意见,只爽快道:“你问吧。”   容止很诚恳地问道:“请问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别有用心的呢?”看楚玉现在的样子,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他一些心思,但是他却不晓得自己是哪里露出来的破绽,难道是他昏迷后花错不小心泄露了什么?  容止话音方落,楚玉面色陡然一沉,好一会儿才逐渐缓和:“当初王意之给我留信,让我去建初寺找寂然,在我去的时候,寂然被人刺杀,是你让花错干的吧?”   “是。”到了这个时候,容止也不避讳承认。“难道那寂然不仅没死,还找到了公主你,告诉了你什么事?”   楚玉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没有再见到寂然,但是我那几日在王意之住处的附近转悠,得知王意之曾经去找过一个人,那人从前是公主府的侍卫。


                    312楼2012-12-15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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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公主府内苑的人手,几乎都在三年前有过一次大换血,因此想要知道三年之前的事情,必须找从前的老人,但是那些人的去向是一个谜,并无文字记录,楚玉也跟着断了线索,但是间接地通过王意之,又重新接了上来。  容止讶然道:“那人不是喝醉了么?”他查探过那侍卫的情况,确实是喝醉了不假。  话才问出口,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个极为偶然的巧合,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  楚玉微笑道:“那人是喝醉睡着了没错,可是谁都没规定,喝醉睡着之后,不能说梦话呀?”难得巧合那侍卫会说梦话,更巧合的是,他梦见的,正是三年前的往事。  容止面上依旧,心中震动不已:竟然是这么早?  不是在他昏迷后,而是在那么早的时候?  楚玉低声道:“我从那侍卫梦话中得知,当年你其实并不是自愿留在公主府的,三年多前,你被当时的天师天如月生擒,被山阴公主要走,但是公主府困不住你,你以一人之力,尽杀内苑中人,即将逃得自由的时候,天如月却赶了过来,不仅再度生擒你,还毁去了你一身武艺。”   被摧毁的健康,被剥夺的自由,被践踏的尊严。  那侍卫便是那场杀戮之中的幸存者和见证者,当时他倒在尸体堆里,身上的伤很重,被当作尸体一起抬走了,他苏醒后偷偷地离开,在建康城贫民区找了个住处,以编织草鞋为生。  容止就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想不到那侍卫竟然有说梦话直播梦境的毛病,差错出在这里,他也无可奈何。  楚玉想起来,当初容止试探她身份时,曾经称自己并不是自愿留在公主府的,现在想来,却是实话了。  她在木屋中听到那侍卫的梦话,心中震动自是不说,但是那只是梦话,并不能全部当真,她虽有疑虑,却不想表现出来,便瞒过了所有人。  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也便一直耽搁着,当然,也有一点她自己的因素,直到现在,她才与容止坦诚相告。  甩甩头,不去深思,楚玉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第二问上,道:“公主既然如此待你,你为何不杀她?纵然不杀,但是我见你周围监视并不严密,为何不逃走?别告诉我你没有这等手段。又及,既然你知道了我不是公主,就算不杀我,又为何依然留在公主府中?”   纵然容止那时候已经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她相信以他的智慧谋略,先假装臣服于山阴公主,消除其戒心后,杀一个人或逃离一个地方,也不算什么难事。  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做?  她现在可绝不会认为,容止对山阴公主日久生情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或许别人会,可是容止绝对不会。


                      313楼2012-12-15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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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一十九章 若非长相守  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这样一个少年。  他的外貌是她最偏爱的类型,既不如柳色墨香那样太过娇媚,也不似越捷飞那样刚毅英挺,那是一种很柔软很清新的秀美,只微微一笑,便能轻易卸下重重心房。  被外貌吸引,是最开始的事,最初只看到色相之美,可是相处的时候久了,便会发现他的那双眼眸,敛着惊心动魄的深不可测。  他沉吟的样子,他微笑的样子,他专注凝视一个人的时候,眼眸里仿佛带着能吸走魂魄的魔力。  初见时的怦然心动,相处时的宁和怡然,迷茫时看到他便会心中安定,胆怯时从他身上寻找勇气,交谈时会悄悄地欢欣,纵然是一开始她将他当作敌人的时候,也禁不住欣赏他的风仪气度,之后她从天如镜的只言片语中摸索当年的事,其实是有一点被自己误导了的,她潜意识里不希望他是敌人。  不管面临怎么样的险地,不管落入如何的困境,他总是那么的沉静从容,那份从容她很向往,亦或说是有一点点倾慕的情感。  还有,还有……楚玉在心里默默地找着理由,忽然间忍不住一笑:还能有什么理由呢?因为他是容止。  楚玉喜欢容止,非常喜欢。  “我喜欢你。”   “喂,我喜欢你。”   容止怔怔地看着楚玉,眼前女子的目光如水如天空,如世间一切澄澈明净的事物,那么的洗练真挚,心中便好像有什么要浅浅地浮了上来。但是容止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平和,他心中的无形之手微微翻转,又将那不知什么给压了下去,这个时候,他需要绝对的冷静。  他听见自己缓慢地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从前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是的,都是骗人的。”他不会道歉,不祈求宽恕,所有作为,他一人承担。她若怀恨,可随时报复,他会等候。  纵然心中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听到这话时,楚玉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了一下,就好像有人拿细小的针刺入她的心脏。  然后她闭上眼睛,十分洒脱地,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多谢。”纵然难过,但是她还是得谢谢容止,帮助她斩断了最后一丝念头。  容止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他太理智了,而爱却是一种非理性的情感。他总是那么缜密从容掌控着全局,又怎么会有为一个人怦然心动的时候?  倘若是因为容止仇恨着公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还有翻盘的希望,可是偏偏都不是,他只是——没有感情。  她起初喜欢上他是因为他的从容,可现今掐断这份喜欢也是因为他的太过从容。  楚玉的反应大出容止的预料之外,毕竟他最初是以假象误导了她,导致她的心系在他身上,这一点他不会否认,因此也做好了承担楚玉怨恨的准备,横竖憎恨着他的人不少,也不怕加上她一个。  但是她没有!  楚玉轻轻地叹了口气,转眸瞥向旁侧,被白雪覆盖的地面,远方边缘隆起平滑的弧度,那里是花错离开的方向,此时已经看不到那红色的影子。她和花错是不同的,花错性情激烈如火,知道自己遭到欺骗利用甚至背叛,原本深厚的情感便会化作滔天恨意,以最激烈的方式表现出来。  但是她不是,纵然伤心难过,她也不会愤怒喝骂,更不会诅咒对方如何,因为这除了痛快痛快口舌之外没什么用处。  楚玉看着辽阔的地平线,心底渐渐舒畅不少,暗想耽搁了这么久,也是该走的时候了,这时他却听见容止有些迟疑的声音:“你不恨我?”   为什么她的反应这样平静?为什么她眼眸底丝毫看不见恨意的阴霾?  楚玉看着他,很用心地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她才道:“容止,我不恨你。”   顿了顿,她微微一笑,笑容虽然难过,眼角却有十分洒脱明媚的味道:“我也不会报复你。”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带点抱怨地道:“我觉得我很倒霉,先是坐飞机死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活过来,结果附身在一个糟糕公主身上,要替她解决一大堆烂帐,这个公主也没当多久,很快皇帝就被推翻了,然后,”她声音忽然放轻,轻得很温柔,“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喜欢错了人。”   “可是容止,”楚玉微微扬起下巴,有一点倔强的看着他,“容止,你不要小瞧我,我喜欢上你,是我自己愿意,你做的那些事虽然不那么地道,但是想想你的处境,我也能理解。我既然继承了公主的身份,那么接手她的烂帐也没什么。”   不可否认,容止在发现她不是山阴公主却依旧占着公主的躯壳后,为了安全起见,偶尔撩拨那根暧昧的弦,比如念《凤求凰》,又比如说永远不离开,但是即便没有那些,她迟早也会喜欢上容止,只是早一步和晚一步的区别罢了。  她喜欢上他,并不是因为他为了她付出多少,爱情并不是商品,不是给予什么便能换回来的,她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容止。  楚玉望着他,目光莹澈,字字清晰俐落:“喜欢上你,是我自愿;放弃回家的机会救你,也是我自愿;今天离开你,还是我自愿。”她眸光似水,却仿佛具有一种锋利强硬的力量,“我不乞求你什么,也绝不想用这些来交换什么,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离开你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不喜欢我,那么我便也不喜欢你好了,就这么简单。”   很清淡的语调,并不激烈,也不高昂。  她的声音原本偏向低柔,可是此时听起来,却仿佛坚硬的玉石清脆敲击,每一个声调都那么决绝美丽。  好像被巨大的波浪冲击,容止只觉得微微晕眩。  是太阳太刺眼了吗?  不,是眼前这个女子,太耀眼了。  他可以看透很多人,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竟然从来没有真正看透过楚玉。  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坦然地说喜欢,坦然地说伤心,坦然地说承担,坦然地说着爱和放弃,那么的自由洒脱。  与山阴公主截然不同,与,他从前遇见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  舍弃宝贵的东西,却并没有想过要换取什么,她有时候会做一些旁人看来很傻的事,但是谁都不晓得,她只是诚实而坚定地面对自己的心。  容止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会有如此震撼的时刻,即便是当初得知楚玉的真实身份,也不曾有过如此情形,他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在冲撞着,又仿佛有什么在慢慢地碎裂。  他终究是错看了这个人,她与公主,是截然不同的。  说起来,其实公主与他有些相似,同是那种一旦付出什么便一定要索取回报的人,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有条件的,可是楚玉不同。  这个女子,坚定,温柔,广阔,坦荡,拥有不可思议的明净晶莹,她的喜欢,也是如此磊落洒脱,一旦确定,喜欢便是喜欢了,倘若遭到拒绝,也绝不怨恨。  她的真挚从不痴缠,她的喜欢毫不计算,她的放手那么洒脱。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316楼2012-12-15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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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二十章 无心我便休  她所坚持的,不是最高利益,不是什么有好处就一定要去做什么,有的事情,明知道要损毁自己利益,但只要想做,便一定要去做。  也许在许多聪明人眼里,她简直笨到了极点,但是楚玉自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假如每一件事都要用利益得失计算得清清楚楚,那么她便不是楚玉,而是容止了。  容止看着楚玉,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她可以追随着他的脚步跳下悬崖,可以为了救他,放弃与家人相聚的机会,但是这样几乎付出所有后,她却依然可以如此干净洒脱地抽身而退。  放弃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恋爱是一场赌博,有的人赢得满载而归,有的人输得一贫如洗,下的注越多,便越是不甘心一无所获,拿得起、放得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事,这需要坚毅果决的心性,以及达观通透的大智慧。  容止以为楚玉会要求什么,并不是他将人性往糟糕处想,而是纯以常理推断,在倾注了那么多的情感之后,谁能真的毫无挂碍?  ——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他这般,以理性操控一切的。  感情不是算术题,二减一等于一,想要减去,便真的能干干脆脆地减掉。已经那么深厚的情感,要多少决然的魄力,才能彻彻底底地斩断?他无法感受,也估算不出来。  楚玉朝容止微微一笑,一直拿在手上的剑忽然抬了起来,朝自己的颈边切去。她这个动作毫无预警,之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要自尽的意思。可是现在做来,却仿佛毫不迟疑。  容止乍见她如此,猛地一惊,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止,但是他此时体力又复衰竭,才抬起脚,膝盖便忽然发软,单膝跪在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玉将剑搭在颈边。  楚玉看着容止,眨眨眼,随即嘴角浮现一丝诡秘笑容,有些调侃地道:“你跪我做什么?免礼,平身吧。”一边说着,她一边散开发髻,让长发散落下来。  楚玉在刚来到这里不久时,嫌山阴公主这具身体的头发太长,曾经自己削过一次,几个月下来又长了一些,软软地从肩头垂落,她随意地抓起一缕头发,便横剑切过去。  青丝是情丝,她要断发断情,以表决心。  但是,片刻后,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楚玉一手揪着头发,一手握着剑用力切,来回拉锯,但锯了几个回合,楚玉发现自己高估了这柄剑的锋利程度,别说是杀人,就连割断几根头发都得费大气力,她锯了这么久,也才锯断十多根头发罢了。  会不会是抓起来的头发太大束了导致切不开?楚玉想了想,分出更细的一束发来,原本她一把抓下去,起码有数百根头发,可是分出来的这一小缕,算起来大约也就二三十根……   这回总能够切断了吧。  楚玉满意地想,剑一挥便斩下去,希望能达到一剑两断的效果——   “啊!”剑锋还没接触到要断的那一缕头发,楚玉便感到头皮一痛,好像有谁用力扯住她一缕头发似的,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刚才她将一小缕头发分出来时,不小心让剑萼处勾住旁边的发丝。楚玉的发髻梳得比较复杂,原本散开时便有些打结不顺,现在更是缠在一起,一下子竟解不开了。  她想要赶紧解开,可是偏偏勾住的那一缕头发在脑后,她想转过头去,那缕头发也会带着剑跟着转,忙乱之间,竟是弄不下来。  楚玉又是疼又是窘,她原本想在容止面前耍一把酷,表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不喜欢我,我还不稀罕你呢,结果却没料到因为业务不熟练,闹出来这样的乌龙。  饶是容止原本心如铁石冰雪,看见楚玉这副模样,也不由得莞尔失笑,他调息片刻,重新站起来,走近道:“公主,我来帮你。”   楚玉被头发挂得偏过脸去,眼角余光瞥见一袭白影来到她身侧,随即感到一只手从她脑后环过,轻柔地扶上她的另一边额角,她身体僵硬一下,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任由容止作为。  容止握住楚玉执剑的手,微微侧转剑身,略一用力切断被勾住的那一缕发。他随意地瞥向楚玉,却见方才在他面前发出铿锵有力宣言的女子,此刻满脸通红,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羞窘,她眼角闪着晶莹的水光,嘴唇紧紧抿着几乎发白,看上去却意外地可爱。  他知道她从来就不是豪杰,倘若是豪侠女子,有这等作为尚不奇怪,但是她不是,也正因为如此,她做出的那些事,才格外地令他震动。  容止眨了眨眼睛,忽然停下来动作,心口某个地方,好像非常微妙地柔软了一下,好像有什么狡猾的东西,从坚硬外壳的裂缝里,悄然地钻了进去。  就宛如切下来的那一缕发丝轻柔地落入他宽大的袖口中。  好,好窘啊……楚玉泪汪汪地想,以前在电视小说里看到那些割发断情然后挥袖而去的美女们觉得很酷,好不容易轮到她做一回,却又让容止看笑话了。  眼前雾蒙蒙的,但是视野一角的白衣却是那么的鲜明,鲜明得仿佛好像要烙印进心里一般,虽然说了要彻底放弃他,但是哪有这么容易说断就断的,被贴得如此近,耳旁传来他微温的呼吸,纵然不情愿,还是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容止垂敛眼眸,松开手退了两步,顿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好了。”   楚玉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拿着剑远离自己的头发,心里给自己打了下气,便很江湖地朝容止一抱拳:“既然咱们掰了,那么也该就此分开,青山绿水,后会无期。”她心里有些失落,原想很潇洒地割完头发,一把扔在地上,再说出这段话,感觉应该是很酷很有气势的,但是现在却只能勉强扳回一点面子。


                          317楼2012-12-15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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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她快步地往回走,没再看容止。  离开他,离开这个无情无义、无血无泪的妖魔。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继续错下去。  赶回桓远身边,便招呼众人上车,让阿蛮赶紧驾车离开。  宽大的车子里坐着三人,楚玉,桓远,以及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幼蓝,阿蛮流桑在前面赶马车。原本那么多人离开建康城,只不过一夜的间隔,便零落至此。楚玉定了定神,暗道风流云散不过如此,终究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抬起眼,对上桓远担忧的目光,楚玉又冲他一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脱离苦海,你该为我高兴才对……”声音渐渐变得有点低弱,她叹了口气,道:“我承认,我还是有些余情未了,毕竟想放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如今我已死了心,只要时日如水消磨,这世上有什么是无法淡忘的?”   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没办法放下容止。时间是最可怕的黑洞,它能吞噬一切。  桓远仔细地观察她,见她眼角虽有湿痕,但眉间神采却轻快明澈,知她说的大约是实情,便也不在此处多多纠缠,道:“公主……楚玉你有何打算?”   楚玉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一时间该去往何方,你怎么看?”   桓远略一沉吟,道:“今日我们与宗越结下过节,他只怕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们,不如我们往北去,那里也没人认识公……楚玉你,如何?”当初他在布置自己退路时,重点却是在北面的那个国家,因为那是南朝的手无法触及的地方。  楚玉毫不迟疑地接口道:“好,就按你说的,去北魏!”   走吧!去北魏!


                            318楼2012-12-15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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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二十九章 幽人独往来  这是花错的心结。  长期的带伤带病,长期的住处飘荡着药香,这与当初花错留在公主府的情形何其相似。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切已经化作花错耻辱而痛恨的回忆,是难以愈合的伤口,一触碰便剧痛不已。  桓远为了能请动花错,将他们所知的情形几乎全部告知于他,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了邻家宅院的古怪。  横竖那马车也不是立即便来到这附近,在此之前,花错却按捺不住冲动,想要一探那宅院的究竟。  他对那药香耿耿于怀,不能放下,一如他对回忆。  桓远带着花错来,虽然也有想让花错一探邻宅的意图,可是却没料到纵然心性大变,但花错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他原想交代花错晚上再潜入,却没料到他竟然连几个时辰都等不及。  眼看着花错勇猛地跳过围墙,二人来不及阻止,连花错衣角的残影都没来得及够上半分。但此时花错既然已经跳了过去,他们也没能力追回,只能无奈对视,苦笑之后,便一起在围墙下,静等花错消息。  花错沿着墙壁疾走,脚步悄无声息,风从他身侧犀利地切过。  他的脚步极轻,偶尔踩在湿软的泥土上,却只留下一个浅得让人觉察不到的印子。  他神情冰冷而沉默,伴随着他的跑动,横逸斜出的树枝一道道出现在他眼前。但他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只轻微地一个侧身或偏头,便轻易地绕开了障碍。  他动作太流畅太快速,纵然是绕过障碍,奔走的速度依旧没有降低半分。倘若此刻有人在旁看着,会错觉是那些树枝自己给花错让开了道路。  一路行来,附近不是没有人,却无一人觉察花错的入侵,纵然是有人瞥见了花错的影子,那片刻便消失无踪的红影也只会让他们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样的敏捷和灵活,是他几个月前做不到的,但是有了这样大的进步,花错却丝毫不觉开怀振奋,他胸中充斥着浓烈仇恨火焰,那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焚烧他的脏腑,一如几个月前决裂分别之际。  忽然,花错停下脚步,身形一转贴在一棵大树后。借着林木的掩蔽,他朝宅院的主道上看去,那里正走来一个侍女,手上端着长方形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白瓷盅。  见到那侍女,花错的手当即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可是下一瞬,他又放开手来,剑鞘口绽出的寒光在绿叶之间隐没去。  静待侍女走过,花错悄无声息地跟上她。  化身为猎手,不远不近地跟着猎物,走过几道院门,穿过轩室长廊,周围的药香一下子变得浓郁起来,这让花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眼中浮现片刻的迷惘恍惚。  但是他当即便清醒过来,眼中尖锐凌厉的杀意如狂澜一般翻卷肆虐。  见那侍女走近一扇门,似乎要推门而入,花错不再犹豫,他快速地走出藏身的隐蔽处,隐约带着血光的细剑无声出鞘,宛如毒蛇一般,便要刺向那侍女的颈部。  杀了侍女,再进去看看是屋内什么人。  花错是这么想的。  倘若是从前,花错只会将可能碍事的侍女打晕,但是对容止的恨意消磨去了他心中的柔软怜悯,让他行事更为狠辣无情,此际他也并非有意要杀人,只是下意识地直觉这么做。  或许事后他会后悔,可是这一刻,他完全没想过要手下留情。  花错锐利的剑锋长驱往侍女颈后,眨眼间剑尖便要刺入少女纤细的颈项,可是就在这时,侍女身前虚掩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不知什么东西飞快地冒出来,带着一缕极细的锐风,越过侍女肩头,正正击在花错的剑脊上。  花错剑尖一偏,顿时失去准头,却是从侍女的颈侧擦过,钉在门棂之上。他反应极快,眼见一剑落空,知道屋内人已经得知了他的存在,立即收剑后撤,退了好几步后,在院子中央站定,定定地瞧着那微开的门缝。  方才他甚至没看清楚是什么打歪了他的剑,但是他知道,从前的容止,也是能做到如此的。  一直等花错后退站定,那侍女才知晓方才自己竟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惊得双手一松,手中托盘直直地往下落,眼见便要摔在地上。  又是在几乎同时,花错敏锐地听见锐风破空之声,有什么飞快地打在门边,让两扇门之间的开口更大了一些,随即,又有什么闪电般地伸到了托盘之下,速度之快,在花错的眼力所及范围外,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那事物稳稳地托住托盘,顿了一下,就这样平缓地将托盘往回送,收入屋内。  那人始终不曾现身。这样的态度,何止是嚣张二字可以形容的。  花错只道容止轻视于他,连露面都不屑,他面色发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容止,我已身在此地,你连出来相见的胆量都没有么?”   门内发出一声轻笑,过不片刻,脚步声缓缓来到门后。  两扇门豁然分开。  楚玉与桓远等了约莫一刻钟,却始终等不到一个花错出墙来,等得久了,两人也开始猜疑不安起来。  楚玉抬眼瞄一眼墙头,忍不住开口道:“那个花错,该不会是倒霉被人给抓住了吧。”   桓远也朝相同方向看去:“那花错该不会如此不济吧?”他不太懂武,实在不能太准确地判断花错的水准高低。  楚玉开玩笑道:“要是他落网成擒,还供出了我们,被对方找上门来,我们就给他来个不认账,推得一干二净……”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旁侧传来阴沉的声音:“你说谁要推得一干二净?”   循声望去,却见院子门口站着一袭熟悉的红影,花错面色不太好看,显然是听到了楚玉方才所言。  楚玉干笑两声,道:“说笑说笑,怎么样,你有什么发现?”   花错扬了扬眉毛,忽然不悦的神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讥诮的嘲弄冷笑:“发现了一个人,我把他带来了,你见了他,便可知晓前后缘由。”   说罢他朝旁边一让,露出身后挡着的人。  在院门处是有门槛的,花错方才站在门槛上,便高出来一截,挡住了身后的人。楚玉说笑被撞见,心中正尴尬着,也未曾注意那人露出的衣角,直到花错毫无预警地让开。  那人双手背负而立,他的衣着很简朴,是寻常人家便可穿上的细麻衣。视线顺着修长挺拔的身躯往上,是干净的下巴、含笑的嘴唇、挺直的鼻梁,但是看不到眉眼。  他双眼上覆盖着一条两寸宽的锦带,锦带缝制得较厚,角落有些许褐色的药汁渗透出来。  恍若云破月出,记忆中模糊的人影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楚玉万万想不到出现在此地的人竟然会是他:“沧海客?”   观沧海微微一笑:“吾名观沧海。”


                              327楼2012-12-15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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