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回荡乐符 :抱歉，是早定下的o>_<o

第十四章 惊梦（二）
“也对，果然是她的女儿。”那人一身明黄亵衣，半坐在床上悠悠叹息，苍凉怀念。
我愣在那里，只觉全身血冷。母亲，我的母亲，那个总是淡淡微笑着的优雅女子，竟认识灭掉全族的仇人么？
“你……”我想问很多，问他为什么认识我的娘亲，问他为什么要灭我宗族，问他怎么知晓我会来……可是那么多疑惑却卡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我抓着嘉儿的手臂，那么紧。
吴瞻杲拉开软帐，看见我的面容，只怔了一瞬便面色如常淡淡道，“竟是誉威王家的么……”
“你……为何害我一族？”我僵僵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何？白狐族不问世事，一心归隐，却还是落得个如此下场？
“害？”他轻笑，那神色说不出的诡异，“白狐一族是天生神族，你以为几个人类可耐你们如何？”
我怔忪在原地，说不出一句。白狐族天生神族，人类可把他们怎样？
“小璐!你冷静一点!”嘉儿死死揽住我，温暖的体温从背后传来，我却只觉得冷。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牙齿颤抖着打架的声音。
灭族，只能是……
“天谴。”他话语冷淡不带一丝感情，眼神却怜悯的看着我。“白狐族三百多年前感染了一场瘟疫，那种特殊的瘟疫几乎使白狐族灭族，可是……”他直直的看着我，“最后他们却活下来了，健康的，完整的，活下来了。”
“接着，晋朝就灭亡了。”
我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只有心头阴冷预感不断盘旋，“不要……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小璐!”
那把锋锐的匕首架在他的脖颈旁，“都是你!你那一日领着三百影卫活活屠尽我全族二百一十六口!我的家，我的族……都是你杀的啊！”
我红着眼瞪他，想起那一日漫山遍野的血，那么妖艳的颜色，像开在人间的曼珠沙华，颓废而血腥。
他静静地看着我，神色冰冷如同铁器，“你的爷爷，截取了晋朝的龙脉。”
当!
匕首正正落下，跌在黄梨木的阶梯上，后面传来嘉儿的惊呼。
我木木的看着他，反应不来。
“你的爷爷为了不使灭族，不惜截取龙脉以抵消瘟疫给白狐族带来的伤害。”
“那晋朝本来还有百余年寿数，却被你爷爷生生截去。”
“一条残缺的龙脉，怎保他晋朝长治久安。”
他说了什么？我爷爷为了保全族人，去截取龙脉抑制瘟疫？
“你编的谎话可真可笑。”映在他瞳孔里的我脸色煞白。
“不然你以为区区铁器，如何伤白狐一族的心肺？”他冷冷的嘲弄，眼神却温柔的看我，像是透过我看某个人的影子一般。
我闭上眼，忍不住颤抖，那场灭世灾难般的瘟疫，族史是记载着的，详尽至极，而最终解决的方式，却是匆匆一语模糊带过。不是不曾疑惑，但是……我从不曾想竟是如此药方，一个王朝的龙脉。
我一步一步离开他，走向嘉儿，最终走近她，好像耗尽了所有力量，我只来得及低喃一句，“嘉儿……我想回家。”
眼前一片昏沉，我心里空无一物。眼眶干涩，然而我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
不过是，截了龙脉，遭了天谴而已。
不过是，罪有应得而已。

第十五章 惊梦（三）
我昏昏沉沉，终在梦中再见了我的家人。
爷爷还是一如往昔笑得和蔼，像个眉眼和善的胖老头。
“小璐，要不要吃糖？”爷爷眯眼笑着冲我招手，我清晰看见他的宠溺。对了，爷爷最爱偷偷跑下山去人类的村落买江米糖给我吃，然后看着我吃得爪子黏黏的他就哈哈哈的笑。
我撒娇让爷爷帮我洗，他胖胖的显出一点绯色的手把水滴上黏黏呼呼的地方，慢慢的洗着我爪子上的皮毛，还假意叹息着说小璐你以后怎么嫁人啊都没爷爷给你洗黏答答的小爪子了。
“爷爷你又骗人!明明可以活很久的!”我撅着嘴任性的回答，接着便看见本来亲善的爷爷真的没了踪影。
“爷爷!爷爷!”四周一片漆黑，连喊声的回音都清晰可辨，没人回答我，也没有光。我愈害怕喊声愈大，可是永远都是幽黑，寂静到死寂，绝望的无声的静。
“小璐。”遥遥出现一丝光，有人逆光而立，看不清形容，我却欣喜若狂地奔向她。
“阿娘!”
“小璐啊，阿娘的小璐……”阿娘还是浅浅的笑，淡淡的叹息。我窝在她的怀里，头蹭了又蹭，“阿娘，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大家都不在了。”抬头看着阿娘清雅绝伦的脸，我紧紧抱住她的腰，“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想阿爹和爷爷了。”
“小璐……”阿娘的眼神似悲似喜，她摸摸我的头，语调幽然隐带怜悯，“阿娘要走了。”
“为什么？”我看她，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阿娘不要小璐了么？”
她注视着我，又是那种我曾经见过的凉薄的笑，凉薄得好像下一秒就会随风而逝。
“小璐长大了，会有人代替阿娘照顾你的。”
“阿娘!”我抓不住她。
她一点点消逝，从淡紫色的群角开始，一点点化成齑粉，仿佛凌迟。
凌迟……
对了!我死死捂住头，爷爷窃取了龙脉，晋朝灭亡，大乱十五年，百姓流离失所，各地反王纷争不断征战不休。
士兵战亡、百姓丧命、族人枉死……
红色……血……铺天盖地的血……都是血……铁锈般的血腥味不停冲进鼻腔。入目疮痍，焦黑的土地……凝固的血迹……残肢断骸……
为什么……那么和蔼慈祥的爷爷……那么疼我的爷爷……
“不要……不要……不要啊……”我捂着耳朵闭眼，拼命的摇头。这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噩梦!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不是真的……”我咬着嘴唇蹲下，“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模模糊糊有叹息声，“对，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我不知道是谁，只能紧紧抓住那一丝凉意，像坠崖之人抓住最后一根保命的稻草。“好疼……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娘阿爹小璐好难过啊……爷爷……爷爷……
“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梦……”模糊不清的凉意隐隐约约，又带着星星点点的暖。
我攥紧那一丝希望，逃避那些血与火，绝望与血腥。
“会好的，会好的……”遥远得仿佛云端传来的声音渺茫缥遥。
我陷在血色的梦里醒不来，只有那一点点凉意供我逃离。

第十七章 瞬花
红尘转世嚣，浮生若梦，空余旧日繁，不见芳桃俏。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哭至力竭，在冷漠怀里昏昏沉沉，只时不时听见烟花一朵接一朵绽放时尖锐的爆响声。
脑海里痛楚高昂叫嚣，我尽力让自己清醒些，与他道谢，“抱歉，麻烦你了。”
“不妨事，我亦欠了你一回。”他扶住我，语气平淡而自然，哭得头痛的我便略过了这件事，不再多加思虑。后来每每想起此时我与冷漠都唏嘘不已。
爱情不是两不相欠，而是互有亏欠。
当时的我们尚且不知这至理，而往后的我们亦幸亏那时不知这至理。
我们两个一路径自回了王府，头顶上烟花接替繁盛，周围张灯结彩熙熙攘攘，我被他护着半梦半醒的回去。
我与他都忘了本该一路紧随保护安全的侍卫婢女，第二天我蹙眉扶着头起身看见端了面盆进来的嘉儿时才意识到昨天我忘了什么。
“你昨天去了哪里？”我揉着眉心，怎么会哭得头痛，真是……
然而心里确实好受许多，那人的心细如尘，我不否认。
“你可算想起我了？”她挑眉笑意幽幽，却避而不答，我看她刹那恍惚，只得咽了好奇乖乖梳洗。
梳妆后去老爷子和老夫人那里请安，一帮人笑意古怪，我抖着一身鸡皮疙瘩退了回去。
对于生灵，好奇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我一面唾弃自己的行为，一面却还是握住了嘉儿的指尖。
月光浅凉，我们交握的手如凝冰霜。
大约是累了一日，她睡得极熟，我轻而易举窥到了她的记忆。
依旧是昨日花市阑珊，因为是回忆的缘故蒙了层隐约的暗黄。我与冷漠越走越偏僻，嘉儿本想跟过去，被碧云一手拦下，她奇怪的看她一脸欣慰，“世子好不容易打算和世子妃好好相处，咱们怎能过去添乱!”我看她满面感慨得像个刚刚嫁女的婆子，无言以对。
嘉儿大约也是被这理由噎住，眉头微蹙，无奈的回身。与几个侍卫婢女一同向着反方向走。
街边叫卖声不绝，卖的物什各式各样，嘉儿跟着王府的几人左看看右逛逛，虽依旧面容冷淡，眉目间倒也渐渐轻快起来，不时拿着什么小玩意儿好奇诧异。
我看着，心下了然，我涉世未深，然嘉儿却比我更甚。十几年除了探望我，其余时候都不知在哪座山歇着脚，连集市都不曾见过几回，更遑论灯会。这次怕是要出些故事了。
果不其然，原本聚在一起的五六个人东逛西瞧，渐被人群冲散，待嘉儿将目光从捏糖人的小贩手中移开，周围碧云柳娑均已不见，入目清一色的陌生面孔，来来往往。
我见她慌乱失措一闪而过，而后依然淡着神色穿行人群。翩然墨燕穿梭，冷清凉漠，格格不入。
刹那心口微疼，嘉儿本来不属于这里，若非因为我，她应该在某个深山老林潜心修炼，直至飞升为仙，高立天庭，不染凡尘。
可现在她却在熙攘人流中茫然无助，如同迷路孩童。
“哎！你——”人群中一只手兀的搭上嘉儿的肩，我一惊，嘉儿已下意识搭上对方的臂膀，一个反剪将人擒拿，“谁？!”
比之冷漠更暗幽的素白发丝落进眼帘，桀骜洒然的面庞许是因为疼痛而扭曲，口上倒是中气十足，“嘶!好痛!啊啊——”
突兀喊声招来不少路人侧目，嘉儿急急放开手，“你做什么？!”
“我明明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好吧？”对方呲牙咧嘴的揉着胳膊，眼睛却不住瞟她，突然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你……你不是那个御膳房的小婢子么！叫……叫……苏万玲!”
“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她皱眉低声呵斥，天子堂前洒脱自如的宣德世子就撇了撇嘴，收了音，低垂了眉眼专心揉他险些被扭到的手臂。
我看出嘉儿想走，但他既因她受伤，她也不能贸贸然离开，只能在一旁冷着脸看他。
这宣德世子……我拧着眉想，好像是唤作泽宇的？相貌生的不错，人也聪明灵慧，偏偏无心政事，最喜漫游人间拈花惹草，尚未娶亲，桃花债倒是欠下不少。
嘉儿遇上他，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皱着眉继续看。
“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怎么又成了冷漠他家的婢子了？”夏泽宇揉了一炷香的功夫，挥挥手臂，嘉儿确认无碍后理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哎哎！苏苏——”夏泽宇三步并两步拦住她，嘉儿一张脸如覆冰霜，“不要这么叫我!”我确信我听到了她磨牙的声音。
“呐呐反正我现在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一起逛？”他笑眯眯的，说是商量，却不等嘉儿反应就拉住她的手兴冲冲的向前走。
“喂！放开我!”我看嘉儿放沉了嗓音一字一句的说，手上也不停挣扎，却始终挣不开他的禁锢。他始终视若不见，牵着她在各个摊位上乱窜。
乞儿鼠辈!我狠狠握拳，居然连嘉儿都敢调戏!她大约是见人潮纷涌，怕叫人无意见了她施法的时候，因而一直都只能用力气努力挣脱。
只是女子如何与男人相比。
这么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人手牵着手，一个兴致高昂一个咬牙切齿，竟也成了这灯会一道独特风景。
逛到一个花灯摊前，夏泽宇颇有兴趣的左看看右看看，嘉儿的视线却凝在了一盏浅碧宫灯上。
“哟，两位，可要买个灯笼？”摊贩笑容和煦，她仍看着那盏宫灯，红木制的灯骨抹了宣纸覆盖，上面画了几株风骨萧疏的竹，竹身挺然竹叶疏落，很简单，却意外有种超脱俗世的美。
“麻烦，我要那个。”夏泽宇指指那盏墨竹宫灯，嘉儿愣愣，瞬间趁着他摸进袖口寻铜板的时候挣开他的手，顺着人流消失在他视线里。身后夏泽宇的喊声渐弱。
走到澜河边时，岸边都是放河灯祈福的人，河上星星点点一片繁星。我透过嘉儿的眼看见他们神态虔诚真挚，莲花灯一盏接一盏被推向河的远方。
她寻了一个阴蔽角落半坐，澜河上莲花灯一盏接着一盏，被风吹的跃动的明亮灯焰幽闪，暗色的河上一片繁星点点，跃动的灯光像眨眼一闪一闪的星辰。天上银河与地下澜河彼此倒映，碎落月华洒下，模糊璀璨。
我看着她一人眉眼凉薄迷惘，只觉心酸，那是我珍重以待的亲人，然而我却不能让她无忧生活，反而在这格格不入的人世间为我坚持。
“喏。”淡绿色宫灯蓦地闯进，打破了这一方寂寥。
嘉儿愣愣，我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本来想送你的，谁知道你竟然腿脚这么利索。”夏泽宇笑意盈盈，把宫灯柄放进她手里，“今天小爷我心情好，而且上次宫宴你也帮了我一回，我就不计较了。”他凑近她的脸，笑容轻佻，“反正为美人效劳是荣幸嘛。”
嘉儿看着那盏绘着墨竹的宫灯，抿了抿嘴，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烟花绚烂绽放，暗夜的苍穹上流光飞溢，辉煌而浩大。
夏泽宇没听见，他赞叹的看着天幕花开，我却听到她淡然细小的声音：
“谢谢。”
她知道他没听见，却不打算再说，只是一同仰头看烟花一朵一朵盛开，一朵一朵陨落，那些光华映在两个人脸上，晕染清雅。
我收回手，为嘉儿掖好被角，轻轻走出房间，外面一地月华，一如昨夜。
许久之后，我们两个才终于明白，打破一个人的寂寞，原来这么简单，这么危险。

“欧阳烈妻室，岳氏名菲，容颜清艳冠京，与其夫琴瑟相和，一时佳话。”我低喃，这种人尽皆知的事，不用打探都可以略知七八。“竟然是她？可是隐藏了这么久，现下怎会如此招摇……”
“怕只怕，她是察觉到了什么……”嘉儿神色微冷，我一愣，说不出什么话来。
“世子妃请。”小厮低眉顺眼的引我到厅堂，“夫人马上就到，世子妃稍等。”
“知道了，你去吧。”我颌首，手里捧着盏茶等待那位“欧阳夫人”出现。说实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嘉儿那日话中的深意让我不由心慌，我需要确认些什么。
“世子妃大驾光临，妾身未曾远迎，望世子妃海涵。”女子走进向我行礼，声音婉转柔顺，我起身避让，“夫人过谦，倒是我冒昧造访，唐突了夫人。”
“世子妃折煞妾身了。”岳菲起身淡笑，我一怔，心中不由暗自叫绝，果然无愧于艳冠帝京的美名，眼前女子娥眉淡扫，美目光华流转，肤如凝脂，皓腕霜雪，犹如画中人。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我此次前来，也无甚大事。欧阳大人与我父亲出征已久，想你也定忧心，所以过来看看。”我紧盯着她，她听见“出征已久”四字绝世芳颜刹那失尽血色，唇中低喃，“是，我当然忧心……”
我心下一跳，手中素瓷茶杯沁凉沁凉。
大楚昭安三十八年十一月，北地苦寒，骠骑将军冷古逸旧疾复发，大军受困青肃，副将欧阳烈突围数次，皆无成。
炎京因为突来的噩耗而风声鹤唳，人人忧心忡忡，王妃更是因内心郁结卧床数日。
“小璐!”
我刚从王妃房里出来，就看见嘉儿面色急切，扯住我急呼，“你看天上!”
我下意思仰头，傍晚天边绯云秾艳，一丝紫红隐现，淡而真切。
“她想做什么？!”我一怔，不敢置信，那是妖的元力啊！
难道……古籍里曾看过的记载一闪而过，一股凉意窜上后脊。
《轩亭全记》曾载，若妖修为足够，元神离体不散，以元丹为引使元力离体，则可暂凝元神之体，功力大增。瞬赴万里之外，夺敌首片刻之间。但极易元力散尽，被打回原型。
我想唤马车赶往欧阳府邸，嘉儿一把拉住我，眸光一闪，我脚下步伐一顿。
墨蓝光华一闪，我与嘉儿已经到了欧阳府上内厢，院落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我顾不得打量，匆匆走近主卧房，猛的推开门：
“岳菲你想做什么？!”
背对着我的人影动作一顿，慢慢转身，恢复妖身的她更显容颜出众，妩媚中又带有一丝妖艳冷清，然而眼神还是一样的温润。
“你!……”她愣住，似是惊讶失措。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一怔，缓缓一笑，“我知道，我在救我的夫君。”
“你真的想好了？元力散尽你便会被打回原形的。”我被她的笑镇住，那种绝望的，温柔的笑，艳丽无双，凄清凉薄。
我一向不爱管闲事，但是岳菲她无论怎么说，都是这帝京中除了嘉儿我见到的唯一一个妖，我不希望她这样灵识消逝。
“我的命，本就是他给的。”她眼中光彩夺目，盛世繁华及不上她眸中一丝光华，“我是妖，他陪不了我一生。那么，我陪他一世，也是好的。”
紫红光芒渐盛，我嗅到一室梅香。
像是散尽了一世香气。

第二十二章 曲终（一）
雨碎静塘阶，又是一场爱恨空悲切
缘来多牵念，逃了执念逃不开情劫
——曾经执着的爱恨皆随风散去，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一场执念，不过独角戏。
誉威王夫妇逝世，世子继承王位，皆是不可敷衍的小事，更何况皇帝下旨大办，更是无人敢敷衍了事。这般折腾一月半才勉强算了结，但家丧不是一时的事，所以王府虽清闲些，终究好不了多少。
冷漠自那日过后，虽然仍是温温和和不冷不热的，但是府中大小事竟一概不问全部放与我这个“王妃”处理，朝中请了假，每日在祠堂为父母诵经祈祷。听得嘉儿半带调笑的说道府里侍婢传言王妃不离不弃竟让王爷回心转意宠深爱重，对此我只有苦笑，知道不止王府，如今坊间传闻皆是新任誉威王浪子回头与王妃恩爱和睦，王爷事事听任王妃这般这般……活脱脱一对人间仙侣。
但传闻到底不过传闻，既然于我二人无甚影响便随他们去，反正要不了几日有了新的谈资，众人便又换了新的传言。
“话说，”我斟酌了一下，“你这几日可是不常陪我出门。”
“呃……”嘉儿的眼神闪了闪，“我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肯定有事！
我盯着她，不置可否。
“……”她缄默半晌，泄气败下阵来，“罢了罢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你可记得宣德侯家的世子？”
“唔……”我思忖一刻，“就是上回灯会与你纠缠不清的那个夏泽宇？”
“什么叫纠缠不清？！”她甩过眼刀，我忍不住笑，“好，你且说，与他怎的？”
“那厮当真死心眼的很，不知我怎的招惹了他，如今竟穷追不舍非要将我带去侯府！”她颇为不忿，想来对夏泽宇厌恶至极。
我叹了一声，居然令嘉儿这般冷清的人也情绪激动至如此，夏泽宇不愧是炎京头号花花大少，果真有些手段。
“这般，你管他作甚。”
“我自是不愿麻烦缠身，谁叫他一连几日都在王府附近转悠，我几日前出门一趟竟不巧叫他撞见，死缠烂打的，好不令人生厌。”她蹙眉辩解。
“叫一个凡人缠得不愿出门，”我自是好笑，“你倒当真是头一个。”
她狠狠跺脚，正欲再言，门外碧云已敲门进来，她不得已缄口。
“王妃，该用午膳了。”
“好我知道了。”我起身，忽的想起一事，“世子……王爷今日还在祠堂么？”
“回王妃，王爷今日仍在祠堂。”
“我知道了，走吧。”
这般下去可不妙，我虽能理解，但到今天已然半月，无论如何他也该担起王府这副担子了。
不过……好像忘了些什么……我思索须臾，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到时便知。我无奈自我安慰一番。
“王妃。”众人行礼。
“好了，都下去用膳吧。”
“是。”
我甩给嘉儿一个眼色，她拢拢眉头，跟在众人后面出去了。
“你来了。”
我坐在冷漠身旁，瞧着他滴水不漏的面庞，心下不由感慨，怨不得嘉儿说闺中坊间传言时面色揶揄，这厮消瘦了不少，愈发显得面容清朗身型挺拔，我怕是碎了不少女儿心。
“瞧我作甚，不认得了？”
“你打算这样多久？”
与他相处，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能拐着弯子说话。
他怔了怔，“我自有分寸。”
我蹙着眉尖上上下下看他许久，“你有分寸就好，这王府我一人可撑不起来。”
他忽的笑开，我正觉古怪，不想他抬手在我额间轻轻一弹，“你放心，我又不傻。”
我被这过分亲昵的动作惊到，一时竟说不出话，愣愣看着他。
这厮该不会是冒牌的吧？
“我若是冒名，那谁是真的？”他好笑的看我，眸如寒星却温软如春日湖水。
我方才察觉自己一时不慎将心中所想无意说出。
“我……”我想说又不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抿了抿唇，不理会他转头用膳。
冷漠知趣的停下，虽仍是笑，却再未说什么。
我知道他因为之前的事开始卸下心防同我亲近，但是……我吃不准他的底线在哪里，这委实令我闹心。
“为何愁眉苦脸郁郁寡欢的，我不至于如此不受你待见吧？”
我反应过来，回答他，“与你无干，我只觉得好似忘了什么事。”
从某一方面来说，我是如实以答的。
他沉吟顷刻，“方才宫里来人，说陛下最近精神不是太好。”
我奇异的望他，不知这话题是怎的转到皇帝身上的。
“传言……”他拧了眉头，“怕是撑不到下月了。”
犹如霹雳当头
我被骇得头脑空白，猛然想起他说的受了罪罚撑不过三月的话语，老爷子去的太突然，我竟都忘了这回事，细细想来，自他与我见面至今日，确已两月有余。
我哆嗦着手探向他，被他一把握住。
他的手心竟是温热的，我这般想。
我听见他低低叹气，“你别伤心，会好的。”
我自觉好笑，弯了弯嘴角，未想不成。
我怎会伤心，那是我的仇人，他要死了我高兴得很。
只是……只是……
荼靡花事终了，所有情思化土。
我为我娘感到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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