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赫吧 关注：401,714贴子：2,104,102
一、
德拉科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前，煞白的无影灯和医院特有的死气沉沉的味道搅得他心绪不得安宁。玻璃窗的对面，手术台上躺着的，是那个褐色的身影。
好像右眼角的余光还扫到了那个什么“救世主”和一堆红毛。管他呢。他们正眼都不稀得瞧他一下，即使他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
他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可能现在父亲坐在家里已经被他气昏了头了吧。打破世代纯血家族的规则，去跟一个……谁知道他们又能想出什么罪名。
右眼角又瞟到了一个红毛正在迅速朝他走来。还听到哪个黑毛在那儿压低声音吼着“罗恩！别过去了，没有用的！刚坐下五分钟就站起来——”什么的。
想打架吗？来吧。如果你觉得解气的话。
出乎意料的，红毛在他旁边停了下来，两眼直瞅着玻璃，完全无视德拉科的存在。
自从大战之后，德拉科·马尔福似乎就被所有人忽视了。在和平年代刚刚到来的时刻，这些人终于有时间统统开始找他算账了。重度昏迷中的人们——包括赫敏·格兰杰在内——不可能感知他的存在，就连其他清醒的人们——甚至父母，都不再教训他了。
居然惊人地一致采取置之不顾的政策。好吧。
只因为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女孩儿？到底什么人是应该救的？面对富丽堂皇却了无生气的马尔福庄园，他茫然不已。
连母亲也视他如空气，德拉科从没这么伤心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让父母失望到极点了。
他开始希望回到一年级，和三人组再打一架。
“她会很安全的。”一个清脆而柔和的声音。
德拉科和罗恩同时惊讶地转过头去，一个大约十岁的孩子，一袭白衣，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你怎么知道？”罗恩漠然地回答道。
“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很悲观。您是她的家属吗？”
“我……呃…….是吧。”
“您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去跟您的朋友坐在一起。”
孩子一脸天真地盯着罗恩。罗恩愣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嗯……是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罗恩终于有了反应，“你说得对，我需要……休息了……谢谢……”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哈利和家人走去。
那孩子很好奇地看着罗恩重新坐回座位。转头对德拉科说：“您不应该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德拉科的心仿佛被咒语击中了一般颤抖了一下——他不确定那孩子是在跟他说话，于是保持沉默。于是那孩子又说了一遍。
“你是谁？”他终于确定有人能看见他了。
“我的名字叫安布利（Ambiel）。你可以叫我安布利。”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能待在这里？”
孩子想了一下。“您是她的亲人，对吗？”
“不是。”德拉科重新把目光移到病房内。
“那您为什么还在这里啊？”
“这与你何干？”德拉科开始有点恼怒。他的右眼角瞟到罗恩仿佛正在惊奇地盯着他们看。
“您应该和您的家人多待在一起。”孩子依然很平静地说。
出乎德拉科自己意料的，他并没有因这样的言辞而更加恼怒。孩子的话仿佛说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们都对我不理不睬的。视我如空气。”
孩子仿佛豁然开朗般微笑起来，“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和他们沟通的方法。会管用的。”
那一瞬间，德拉科的眼中透出了希望的光芒，随即又转为一片灰暗。“你能有什么方法。你还没上霍格沃茨的吧？”他看也不看那孩子。
“您可以在他们睡梦中和他们说话。”孩子仿佛没听见。
德拉科冷笑了一声：“睡梦中？钻进他们正在做梦的脑子呗。”
孩子又展开天真的笑容。他转过身去好像将要离开一样，又回头对德拉科说：“您会试一下的，对吗？”
“与你无关。”德拉科皱起眉头。手术台上煞白的灯光照得他有些晕厥。
二、
“德拉科，德拉科！你醒醒啊，德拉科！你醒醒啊……”满脸混着血和土的赫敏无助地抱着不省人事的德拉科，两行泪水缓缓划过脏兮兮的面颊。
“别晃了……再晃我就真醒不了了……”德拉科双眼微张着，懒洋洋声音的主人无力地耳语道，“别摇我，赫敏……我想……我想睡会儿……”
“不行！不能睡觉，德拉科！你不能再这儿睡！等战争结束了，咱们回家好好休息……”
“回什么家呀……这儿…..这儿就是我家……”
“别做梦了，德拉科·马尔福！你要活着回去！听见没——”
“趴下！！”
已经来不及了，一道绿光在赫敏回头前击中了她。
“不————！”
德拉科大叫着猛地直起身来，胸口有什么东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用手抹了一把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又好像没有。
他把头一偏，向窗外看去。几片残破的流云飘荡在橘红色的空中，装饰着如血的夕阳。清凉的晚风从窗口吹进德拉科的心口。再有几分钟，大地便将陷入一片黑暗。
德拉科悄悄打开卧房的门，一线柔和的奶白色灯光倾泻进黑暗的房间。
“纳西莎，你不能放在自己的房间，这是祖上的规定…..”
“规矩也是人定的不是？我现在就要立马修改规定——”
“纳西莎·马尔福！”一声大吼，一道咒语相碰的声音，“你是马尔福家的一员，要按照马尔福的家规来做！”
“作为马尔福家的一员，我同样有权修改家规！”
长时间的沉默。
德拉科把门开得更大了，但从他的角度还是看不到走廊那边父母争吵的身影。于是他把视线停留在了面前长餐桌上摇曳着的蜡烛，和，摆在正中央的生日蛋糕。
天哪，今天是——
“亲爱的，让我们先吃晚饭吧。”
父母缓慢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终于在餐厅拐角处显露身影。
父母越来越憔悴了。尤其是母亲，她干枯的金发和通红的眼圈让德拉科不忍直视。
卢修斯朝他的方向冷冷地看了一眼，随即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纳西莎在旁边坐了下来。
德拉科不知道是前进还是后退为好，但犹豫不是马尔福的性格。于是德拉科前进几步让自己完全站在光里。
“父亲，母亲。我……我们能谈一谈吗？”德拉科不确定地问道。
依然没有应答。
“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德拉科真的有些生气了，即使面对威严的父亲和严格的家规。
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们迟迟不肯原谅我？
残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之下。窗外一片漆黑。
卢修斯用高级纸巾小心地擦了擦嘴，摆正长椅，留下妻子和一桌几乎未动的美味，优雅而缓慢地离去了。
“妈妈……”
纳西莎吃的更少，盘子里的东西还剩一大半。蛋糕没有一人动了一刀。
“生日快乐。”她冷冷地说道，随即站起身来，离开餐桌。
德拉科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小精灵把餐桌收拾到连指尖的印痕留在上面都能看清楚的程度。
三、
湿润润的风轻轻扫着大地，柔和的曙光被薄薄的轻雾分解更加迷离，鸟儿在枝头欢唱着，似乎在叫醒仍然沉浸在昨晚幽幽梦境中的花与草。一切在寂静中重生。大自然的神奇就在于它往往使一个新日子的诞生充满了壮丽的庄严气氛。
被初升的阳光照耀着的棕褐色头发格外鲜亮，轻轻软软地趴在这个时刻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脑袋上，褐发中间包裹着一张沉静美好的脸，褐色的眼睛正沉默地打量着单调的白色墙壁。
“赫敏，你醒了！”
“感谢梅林，你终于醒了，赫敏！”
“你知道你昏迷了一个星期吗？！”
“你现在感觉怎么——”
“嘘——”赫敏把右手食指轻轻放在唇前，“罗恩肯定好长时间没睡了，别吵醒他。”
哈利、金妮和韦斯莱兄弟瞬间知趣地闭上了嘴巴。罗恩趴在赫敏的脚旁，大张着嘴巴，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赫敏，”金妮小声说，“你感觉好些了吗？”
赫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嗯……我不是一直都没有感觉么？哦，没错——感觉好多了。”
大家捂着嘴轻轻一笑。罗恩咕噜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妈妈和医院护士都不让我们进来的，我们是偷着来的。是乔治出的主意。”弗雷德神秘兮兮地说。
“是谁怂恿我跟老妹和未来妹夫说的——”
“还不是你比我积极——”
“还不是你把我叫醒的——”
“你们行啦！”金妮脸憋得通红，哈利尴尬地笑了笑。
赫敏望着射进病房的阳光，浅浅的微笑中留下阳光的印痕。她望着迷离的阳光，笑容一点点收敛起来，最终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赫敏皱了皱眉头。
“请便，小姐。”乔治一脸傻笑。
赫敏低下头去。好长时间没有抬起来。
“下达命令啊，女王殿下？”弗雷德笑道。但他很快发现其他人都不笑了。
半个太阳已冲破迷雾的包围，把温暖尽情倾洒在大地上。
赫敏终于深吸一口气：“你们知道我要问什么，是吗？”望着表情僵硬的四人。
罗恩又咕噜了一阵子，金色的阳光晒着他红红的头发。
“那就回答吧。”
“不，赫敏，”金妮显得欲言又止，“我们……我们不知道你要问什么。”
“哦，是吗。那好吧。”
长时间的沉默。
“Where……where is he？”几近艰难地挤出几个单词。
“Who……”哈利似乎胆怯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向别处。其他人也赶紧向窗外看去。
“赫敏…..你需要多休息…..其他事情有很多人来关心呢……”金妮不确定地说道。
“别把我当成小孩子。告诉我，他是不是有危险？或者——”她戛然而止。
又是沉默、沉默。赫敏的心开始往嗓子眼的方向提了。
罗恩开始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极度困乏地望着这个世界白色的一角。看到站着的哈利时，立马睁开了眼睛。
“哈——”他一转头，“赫——赫敏！你、你醒了！？”脸上满是十二分的惊喜。看到赫敏苦脸对着他，罗恩立马迷茫地收起笑容。他望向四周严肃的众人，心绪更加迷茫了。
“你、你们怎么——倒是说话呀，怎么了，嗯？——赫敏醒了，应该——高、高兴才对啊，你们——”
“谁叫你们进来的？！ 病人需要安静和休息！”一个矮胖的女护士双手插腰，两脚分开，圆规一样突然出现在门口。
“她声音倒是不小……”金妮小声嘀咕道。
“快点儿出去！你，小子，别那么看着我，我会告诉你妈的！你们不准在此久留！”
“我们刚进来一会儿！”弗雷德面不改色。
“你们不出来是吧？好，我马上就会告诉韦斯莱夫人——”
“别争了，弗雷德！我们走！哈利！”金妮有些恼火地看着她。威气逼人的女护士满意地看着她的“战俘”一个个走出“战场”，罗恩一头雾水地跟在最后。
“其实你不告诉她我们也会自己告诉她的。”金妮轻蔑地甩了一句话。女护士瞪了她一眼。过了几秒钟，她关上了房门。
赫敏无助地望着空洞的天花板，眼圈开始变红。她马上按自己的习惯憋了回去。
太阳完全从地平线之下钻了出来，大地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罗恩问其他四人。
“Him.”哈利简短地答道。
“谁？”罗恩呆了一阵，随即缓过神来，“哦…..那……你们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
罗恩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他们走到圣芒戈的大门口，韦斯莱夫人正恼怒地瞪着他们。
“谁叫你们擅自来的——未经我的允许？！”但大家都无心听她的唠叨了。
“听着，我现在想起一件事情……我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嗯……”罗恩吞吞吐吐着，“也许完全没有关系……不可能有关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吧，如果你想说的话，兄弟。”乔治鼓励道。
“你们还记得上次来圣芒戈，跟我说话那个小男孩吗？”
“哪个小男孩？”金妮问。
“就是站在手术室对面，我旁边的那个。”
“我没有看见什么小男孩，”金妮回答，“你们看见了吗？”她问众人。众人摇头。
“你们都没看见吗？他走过来，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告诉我要和你们多待在一起——哦，当然，你们不可能听见。他说完以后，我就觉得我真的应该和你们多待一会儿，而不是在那儿傻呆呆地望着赫敏着急，于是我就朝你们走了过去。关键最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啊。”金妮打断了他。
“哦，也许你们没有注意吧……”
“不是这样的，罗恩。”金妮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根本就没看见有什么小男孩。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我知道你一直很累——”
“怎么会是幻觉？！我敢肯定那是真的！”罗恩有点生气，“不是幻觉，肯定是真的！难道——你们是说，你们、你们——”
“罗恩！金妮！”哈利发话了，“别吵了，也许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罗恩，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得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
“谁也不许再讨论这个问题了！现在给我闭嘴！”
四、
偌大的庄园充满了阴郁冷清的味道，德拉科沿着幽长又幽暗的走廊默默彳亍着。阴冷的墙壁上一排排画像里的祖先都在静寂中沉睡，仿佛千年前就不曾醒来。走廊的尽头，一扇虚掩着的华丽的门脸赫然在目，德拉科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进去。
父亲不在卧房内。母亲正在沉睡。
纳西莎的容颜比战争前又苍老了许多，还带上了一丝贵族特有的忧郁。德拉科甚至能隐隐看见潜藏在金发中间的丝丝白发，他不确定是否是午后阳光反射造成的。他轻轻坐在卧床对面的躺椅上，正对母亲熟睡的面庞。
“I miss you……Draco……my son……”纳西莎在睡梦中耳语着。
德拉科深深吸了一口气。
“I miss you too……mom……”他仿佛看见母亲嘴角轻轻弯起了一弧度，随即又转瞬即逝。
“但是……为什么你们一直忽视我呢？你们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听我说……哪怕一会儿…….”这句话说得真是磕磕绊绊。
纳西莎沉默了很久。德拉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因为……我不能……”纳西莎终于还是开口了。
德拉科越来越迷茫了。
“我不能和你说话，sweetheart……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你们……你们原谅我了吗，妈妈？我是说……您和父亲。你们有吗？……会吗？”
“是的……”纳西莎嘴角又一次上扬了一下，“Just be yourself,Draco……If you want……”
德拉科发现她眼角有些湿润。似乎自己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他伸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似乎感受不到她脸上的温度。
“别白费劲了，伙计，那样没用的。”头顶上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震惊地抬起头来，差点儿窒息了。
“我是说，我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你们明白吗？一个人不可能走那么快的，绝对不可能——”
“罗恩，你快别讲故事了。我和弗雷德这几天一直在观察你，你一直处于神游迪安森林的状态，要么就去了镜湖底下和水怪约会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梅林的裤子发誓我说的句句是实！！”罗恩脸涨得通红，如充足了气的氢气球般随时都会爆炸。
“老天，梅林也需要洗洗裤子啊——”
“那时候他就听不见你说的话了——”
“你们才是些昏了头的怪物！！！”
“那太好了，我们正适合聆听你的祈祷，就不必去找正在洗裤子的梅林——”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罗恩突然狠狠揪住弗雷德的衣领，“LISTEN——TO——ME——CAREFULLY！！！！！”
“O~~~”乔治张圆了嘴巴，“他现在的情绪极为不稳定，你们要小心——”
“乔治！”金妮大喊道，“别闹了！罗恩，放开弗雷德！快点！”说着上前去硬是把两人分开了。
“好的，罗恩。我们相信你的话，好吗？”金妮关切地说道，并给哈利使了个眼色。
“啊！咳咳……那个……没错，我们承认我们以前一直很愚蠢……不过现在都相信你的话了，”哈利停顿了一下，又笨拙地说道，“真的。”
“好了，没事了，现在你需要休息一下——”
“我不需要休息！！！”
“堂堂马尔福家未来的继承人，不会就这么点儿胆量吧。”画框里的人做出一丝与他一模一样的讥笑表情。
德拉科看着墙上的自己，设法让自己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平静下来。一阵沉默后，他问了一个听起来不是问题的问题：“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想啊——哦不，是我们一起想。”
德拉科皱紧眉头。
“我是不是已经——”
“别问问题。别用疑问句。”
“哦……我已经、我们已经……已经——”
“死了。没错。”画像德拉科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所以、所以他们才——”
“看不见你。我不记得我说话这么费劲的。”画像越来越不耐烦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跟他走，”画像停顿了片刻，“他来找过我。他说只有七天时间。”
站着的德拉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那这么说——我还剩最后一天！”他看了一眼纳西莎。
“为什么他不直接跟我说？”
“我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明白的——我是说你会明白的。”
“德拉科…...你还在吗……”纳西莎又柔声吐出几个单词。
“我在这儿，妈妈，”他俯下身去，“我一直在这儿。”
“好好保重自己……”
“我会的，妈妈。您和父亲也是。”德拉科看了一眼半开着的门，“替我向父亲问好。”
他直起身来。“母亲听不见我们说话吗？”
“其实是你在跟自己说话，而且是在心里默念。母亲听见的只是你的沉默。”
他点点头。
“Thank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