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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asis出品】脱水(银高银 插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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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例空。别读太快,个人建议。


1楼2012-08-23 16:50回复
    请勿插楼。
    这篇文章收录于高杉中心本《年华误我》,没错我是实在卖不掉过来打广告的……我个二货竟然印了500本……等回血的我就能做银高银本子了啊啊啊大家求给面子!
    链接:http://tieba.baidu.com/p/1783711723【上帝保佑不要吞
    ps:所谓银高银是因为我根没有想要表达谁上谁下……不是互攻互受的意思
    


    2楼2012-08-23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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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团链接:http://tieba.baidu.com/f?kw=%CB%EA%C4%A9%F3%CF%B8%E8&fr=itb_replyme
      欢迎各位油菜花来玩,我们很乐意多几个搅基刷下限的【喂


      3楼2012-08-23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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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水 文/片姜卒暖 图/片姜卒暖、APUTI
        越是潮气的季节在真正的干旱时期来临时越是容易流失水分,比如洪水退去后当地的土地会龟裂很多年。
        1
        每每细数那一步步走来的时光,脑海中总能突兀地出现许多叫人心惊胆颤的巧合。这样的巧合让高杉自己都莫名觉得可怖,它们或微小或不为人知,而他从时光的落差中还未能惊醒,于是懵懂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年少期盼的[光],却被所谓[成年人的作风]这个理由烫得咬牙切齿。
        目光被吉田松阳掌握,对儿时的高杉来说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关于此的记忆,也大多伴随着某件叫人尴尬的糟糕问题。
        高杉晋助有种很平凡的毛病,它平凡得让熟知他的人觉得,这个现象是不应该属于他的。你能想象一个在战场上力敌千军的武士趴在车窗口吐得脸色苍白手脚无力的样子么?那么敌人毫无疑问不用花费一兵一卒,只要把我们的鬼兵队队长拖上车行驶一段路就可以了。
        好在高杉同样擅长使自己避免晕车——这与晕车药那种无用的东西无关,自很多年前踏上战场的那刻起,高杉就专门研制出一番属于自己的[随遇而安]的本事。
        刚上车,身体放平,头向后仰,打开窗深呼吸。需要注意的是,必须不间断地喝水,切勿理睬鼻腔里涌入的汽油味,只要倾尽全力强迫自己想写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即可。
        这方法非常可行,因为他从偶尔犯恶心到后来与常人无异,渐渐地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此事相关的记忆。直到很多年后旧病重犯,它们才如灵光乍现般被如数想起,连带着昔日某些古旧得都长出褐色斑纹的细琐事情。
        比方说第一次乘车。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当时车子还不如现在普遍,要出城只有走很长的距离到驿馆车站去乘公车。
        说来也巧,此事同样和松阳相关。那会儿吉田松阳打算带一个学子去江户拜访一位旧识,便顺理成章地他选了跟从他时间最长的高杉。
        高杉并不擅长遗忘,对于某些朦朦胧胧中的印象,他总是渴望丢弃却无疾而终的。不只是他,想必在成长的道路中,其他人也多半是这样。如今想起,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夏日雨水充沛的水汽的味道和年末时浓烈的硝烟味,那种情状在经历过十五个年头的磨砺下依然清晰到可怕的地步。
        驿馆车站周围热热闹闹,最常见那种用低矮的凳子堆放商品来叫卖的小铺子,叫卖声嘈杂,亢长。卖些掺了低劣香精的橘子汽水,还有五颜六色的各类小玩意儿。高杉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带着向往和惧瑟。但最终,身为贵族的骄傲遏止了他,他牢牢地拽着松阳的衣袖,亦步亦随。
        也是那次经历,让高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有这样的体质。等了摸约一小时,他新奇满满地随松阳乘上汽车——他从没看见过那么多人挤在一个小箱子里,站着的坐着的,女人抱着孩子,男人挤在一起侃大山,和他一般大的男孩围着其中一个看着什么,女孩们则拍着手唱起了儿歌。
        公车的设施有点油腻,一摸车窗上就是厚厚一层灰簌簌掉落下来。高杉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碰到它们,然车子一个急刹车,他终还是得扶在椅子边上。手下的触感粘腻沾手,他嫌弃地甩了甩,然后意识到那只是巴在椅子上的陈年污垢。他毫无遮掩的举动换来松阳无奈的一声轻笑,惹得他面上通红。
        当然,这些记忆都很陈旧了,和其他的塞在一起散发出三天没洗的臭袜子的味道。不同于它们,有一些记忆,说不准什么时候开始的。譬如下一刻,就有一个金灿灿颜色的记忆,在一堆陈芝麻烂谷子事中熠熠生辉。


        4楼2012-08-23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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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杉晕车了。
          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当一切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一切便又不普通。
          事实上,本来对于这些环境问题,高杉是抱着眼不见为净的打算。然而晕车这种东西不可能受人为控制。所以当车子开到半路,他渐渐感到头脑昏沉,鼻腔似泅水时胸腔周围的滞闷,原本难以忍受的汽油味和车上人们的汗臭味也愈发明显。
          如此的头痛欲裂从未有过,高杉紧紧皱着眉头。他不去想它,又忍不住想它。愈是想就愈是恶心。他尝试把脑袋贴进松阳皂角清香的怀里——一开始这算还比较有效,但过了一会儿,车子时不时剧烈的颠簸又让他捂着嘴扭来就去。
          真的是非常难受,不管趴着还是蜷缩着,那只会更加眩晕。几次连续的震荡,他胃里忽然一阵痉挛,迅速窜出松阳的怀里打开窗哇哇地吐起来。
          松阳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的肩膀轻轻为他顺气。高杉一边流着泪一边吐,心里又是羞愤又是后悔。自己竟然给尊敬的老师添了个这么大的麻烦,而老师还非常善解人意地没有责怪他。
          一路上高杉吐得很厉害,几乎是过一段时间就往窗外趴。松阳叫来售票员,问她要了一粒晕车药,可是高杉依然不停地吐,后来吐不出什么,基本就只吐出酸水。
          无奈之下,松阳只得半路下车抱着高杉奔去医院,检查结果还颇为严重。因为持续呕吐且不摄入水分,高杉有轻微的脱水,需要观察治疗。
          彼时高杉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头痛消下去,甚至有人在他床边走过都会引起他脑中钝痛。他从此讨厌医院那种压抑而沉闷的白色,所以当后来有个一身白且眼神呆滞的卷毛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拍掉了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响亮,引起松阳的侧目。
          [晋助,要跟银时好好相处啊。]看着松阳严肃的脸,他犹豫着接过一沓崭新的衣物,抿着嘴塞入卷毛怀中。对方毫不在意地对他瞟了一眼,扭头就走。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连一声谢谢都不会说吗?]他故意大声说,想要让松阳听得更清楚。然松阳蹙着眉头,却说,[晋助,都说了要跟银时好好相处啊。]
          高杉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松阳老师第一次面对他露出怒容,愣了一会儿,他跺脚追着银时先一步跑进屋里,狠狠把他关在门外。
          


          5楼2012-08-23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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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杉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站在狭长而绵延的山谷间,轨道上有辆老式列车正歪歪扭扭地开着。然后眼前有一个白色小卷毛的白痴正浑身是血地做出某些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事情,其愚蠢度不过于——拿着把质地糟糕的木刀到处乱砍,在打斗中拖家带口瞻前顾后留下点不必要的伤口,或者和他一向极不对盘的真选组上演那种他从来不屑施舍目光的八点档狗血电视剧情节。
            啊哈,救世主上身的白夜叉真是好笑得可怕,连他的部下都被拉入到他疑似抽风的噩梦中了么。真可怜。
            那还真是个可怕的梦。他想。
            第二天高杉醒来后想起梦里的细节,不禁自嘲地摇摇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来岛又子每天叽叽喳喳在耳边吵闹的话题闹出了阴影,不然怎么会梦见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思及那个多年来刻意三缄其口的名字,心情又莫名地糟糕起来。
            天气预报显示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高杉闲来无事,坐在窗边烫了壶酒不紧不慢地喝着。他掐指一算,被派去监督任务的河上万齐估计今天上午就能回来了。不一会儿,万齐果然戴着耳机一身风尘地走进来向他鞠躬,想必是刚到达就迫不及待地来报告。
            [晋助,伊东鸭太郎心性不见坚定,您扰乱真选组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没有除去近藤勋。]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计划的事情没有顺利完成,高杉的语气并不好。
            [……在下遇到了白夜叉。]
            [……]
            不得不承认,任何时候,固有印象都是道看人的障碍线。你有意识到你多久没见他了吗?你有意识到从前自己真的了解他吗?你有意识到人是会变的吗?你有意识到他可能重新爱上别的什么人吗?
            他真的是那种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人吗?
            他真的没有心思卷进这等麻烦里吗?
            高杉没有再说话,没有再移动。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凝成一塑雕像,与万齐相对,想要用沉默来强硬地辩驳什么。
            难道我们真的没办法再回到过去了?难道你真的已经把我彻底丢出生活了?他一遍又一遍近乎残酷地责问自己。那个名字在舌尖绕了几圈又被马上咽下去,他错以为自己失明又失声,却更加绝望地发现世界依然明亮而灿烂。
            万齐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了出去。
            窗外繁花正似锦,绛红色团团簇簇好不热闹。那种放肆热烈的颜色仿佛嘲笑着自己此刻是何种虚假难看的姿态。高杉终是放弃思考为什么他会做梦,为什么物是人非诸如此类有关人生与科学深度的研究课题。理智告诉他此刻耳不听为净比较恰当,不然被幕府查出一定会怀疑银时。可昨晚的梦刺激着他的神经,于是那个人跨越了时间到这儿,从红漆的方形的木窗中探进头来,背景是早晨的阳光与雨露。
            他嬉笑着冲他挥一挥手。嗨,高杉你还好吗?
            于是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冲上去抓着他的手,一股脑儿问他。你还好不好?还是那么好脾气嘴巴却有点坏吗?还是那么喜欢一个人趴在软垫上吃甜得发腻的食物?还是对那种花花绿绿画着乱七八糟漫画的刊物感兴趣?
            理应说他没必要担心这些,那个人就算被丢在西伯利亚也能活得好好的。坂田银时就是个不死命,每次环境多恶劣,情况多糟糕,他仍能边流血边睁着一双死鱼眼,留口气笑给你看。
            可他觉得他这样问了,他就好像一直在他身边了。
            


            6楼2012-08-23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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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是男人永远的罪。它让你失掉矜持和理智,充分融入你愤世嫉俗的血液里,你可以胡言乱语不受责怪。然后很多年后有谁讲起,哦,我的朋友是个酒品糟糕的人。
              一笔勾销就可以了。
              但高杉不,他偏偏就要做个清醒的醉酒者,连给身体和神经一个麻痹的资格都不允许。这时候伤害别人的痛就会成倍成倍地扎在心上,他痛得钻心。醉酒醒酒的难过,一起痛。
              一起痛吧,银时。
              他举杯,去碰对面特地摆着的杯子。喝着喝着,不小心被呛着一口,辛辣的酒水迅速蔓延至鼻腔,他捂着嘴拼命咳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火辣辣的痛快要爆炸。
              怎样,你还要来一杯吗?
              [晋助大人。]
              喂,我们来比比看谁的酒量好吧。
              [晋助大人,不要喝了!]
              女声尖利地拔高,打断高杉的自言自语。
              手中的酒被换成茶。高杉无意识盯着手中的杯子很久,目光移至眼前的部下脸上,忽然[嗤]地一声笑出来。
              [又子,我没醉,我的酒量好着呢。]
              [晋助大人,别……]
              [只是……]他开口打断又子的话。
              [有点太想他罢了。]
              这句话轻轻的。
              来岛又子站着没有说话。她看着这个风度尽失的男人,心尖颤颤巍巍地疼。
              [这样,你去叫个与万齐同去的武士上来罢。]说完他开始使劲盯着杯里的茶看。全然没注意自己握杯的手已经因为过分用力而蜷曲得苍白。
              被唤上来问话的武士衣襟还凌乱着,打石膏的肩膀被绷带绕过头颈高高吊起。他从上来开始就牙齿咬着下唇,唯唯诺诺着不忍说的样子很是滑稽。高杉坐在椅子上,尝试挤出威严的表情。可尝试了半天,他估计自己看上去更像在努力憋笑。
              他也笑出声了,虽然有些可怕。
              被他这么一笑那人倒不怎么怕了,闭眼张嘴便吐出一长串不间断的叙述。大概因为慌张过头,他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废话。只要是关于银时的,高杉都一句句仔仔细细地听着,无关银时的,他都出声让他跳过。讲了一会儿,对方终于提到[白夜叉似乎是站在真选组那一边的],他忽然觉得茶烫,手一抖把杯子丢出去。
              很快有人把碎片收走。
              那人临走前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眸底藏着好奇。
              没有关系了,没什么丢脸的。他告诉自己。
              因为有些事承不承认都一样。
              他希望他在意他十分,结果他只分给他一分。那个曾经恨透天人的白夜叉竟然被人评论[抛下一切东西攀上真选组]。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怕他发火了,别说是别人,银时的行为连高杉自己都觉得讽刺。
              土方十四郎?
              那是谁。
              哦,真选组副长啊。
              那是谁。
              坂田银时不是只应该有个高杉晋助的吗?
              咻——
              这句话一下子穿过久远的记忆。
              


              7楼2012-08-23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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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杉那时候还小,完全不懂得谦让低头是怎么回事。
                然后银时出现了,但是他依然没有让他懂得什么是谦让低头。
                后来他时常想,我们不都是一直站在面对面的地方并给对方留一个位置么,那么坦然而沉默。只是区别于方式不同,表达形式不同罢了。
                是的,高杉晋助一开始并不喜欢坂田银时,他觉得他就像那夏天的雨,你不要它下的时候,它下个不停,你要他下了,它却什么也不下了。说话方式也一样,同意便是[啊],早上好便是[今天早上吃什么?],不喜欢便是[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本难读的书,没注释谁也看不懂。
                可高杉偏偏神奇地看懂了。且他不知道,他是唯一看懂的那个,至始至终。
                坐在阴凉的树下小酣,听聒噪不休的虫鸣声,高杉的心里凉爽到底。方才身上练剑时粘腻的汗水已经收干,剩下的仅有酣畅淋漓运动后的舒适。
                闭上眼睛,他闻到身下传来的淡淡的青草和泥土香气,好像香水一样萦绕在鼻尖。昨夜下了场大雨,空气潮湿微凉,可这份宁静却很快被人打破,因为一个在同龄中略显高大和消瘦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
                [干什么,让开。]他睁都不睁言,只是不耐烦地说道。
                看,看,又来了。想和他一起玩却一言不发——正常人绝对不会有的反应,真不讨人喜欢。
                高杉晋助看坂田银时不顺眼,这是私塾里闹得人尽皆知的事情。可这坂田银时就堪比一块又硬又冷的石头,怎么敲怎么摆弄也砸不碎捂不热,若说他是太斤斤计较,不太准确,面对高杉的几般刁难戏弄他都不以为意,反而凑得更近;说他大度,那就更不对了,一个大度的人怎能因为被抢走的一小块糖就追着对方跑过整整三条街?且最后身体虚脱阑尾炎发作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抢他糖的人。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高杉只是路过一愣,没解释什么。
                对啊,他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这个卷毛怪人到底是如何判定所谓[亲近的人]的?乍一看松阳还情有可原,可他和桂完全就是两个弄不清楚情况就被银时拉进朋友圈的人,经过几番折腾,他们倒也相处起来,看上去一派和谐。
                ——也只是看上去和谐罢了,私底下高杉简直是烦透了坂田银时这个人。那人喜欢一刻不停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看在他没有恶意的份上,高杉半是放任半是无奈地躺在树下,静静等待银时离开。
                半个多小时过去。正当高杉以为银时已经离开的时候,一个香甜味道的影子忽然笼罩下来。高杉刚想睁眼斥责,却感到某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触碰在他的额角上。等他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被对方抱着,锁骨的地方因为双方都较为瘦弱的关系有些咯疼。他愣愣地抬头,看见对方在阳光的照映下面容柔和,白色的卷发像染上了光的祈福。
                一如那个时代孩子心中所期待的神明。
                如今想来,当时会这么觉得的自己,已经不是单单用[白痴]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的了。比如心中滋生向往,比如从此没那么隔阂银时。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
                的确,坂田银时一开始习惯于沉默,但是高杉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给了一个聒噪的印象。事实上他觉得原来的银时很好,至少不会像现在变本加厉地向他耍赖,明知道他不喜欢甜食还向他讨糖吃。
                他无疑是个重度糖分依赖患者,几乎一天不吃糖就会浑身难受。有时高杉常常看到他大冬天在寒风里哆嗦却拿着冰激凌不放手,还有他很久以后才明白之前银时追着那个人三条街,只为抢回一颗糖并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体现。他只是吃糖吃到昏头昏脑而已,像他这种人理智之类的东西早就被糖水蛀空了。
                [噢噢我跟着你是因为你很像我以前家里养的一只黑猫哦。]这是银时的原话。这个真相在多年后两人蹲在河边时被高杉套出来,话一出口银时就满脸懊恼的样子,头低得几乎要栽进河里。高杉眼疾手快把他重心下倾的身体拉回来,却无意间忽视了一个问题。
                


                8楼2012-08-23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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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时比高杉重得多。
                  于是银时被他这么一拉真的就失去重心往下掉,他们俩很漂亮地齐刷刷双双头朝下栽进河里,溅起两朵整齐的水花。
                  完了。掉下去的前一刻高杉想。
                  高杉不会游泳,他小时候是泅过水的,被看他骄傲姿态不顺眼的孩子从后面推下水去。由于时值寒冬,因此冻伤了肺叶,从此产生有关于水的心理阴影。一落水他便万分惊慌,牢牢扯住银时的衣服不放手。
                  [喂……咕噜……咳咳,我说你……咳放手啊先!!]银时狼狈地一巴掌拍在高杉头上,他用力掰开高杉的手,轻轻一推。
                  手脚毫无支撑点是高杉最为恐惧的时刻,周围的水蜂拥着涌进他的鼻子嘴巴里。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惊慌包围着他,他呛得胸口闷痛,以为自己肯定活不下来。银时力气再大,性格再冒失,也不可能冒着自己一起淹死水里的危险折返回来救他,他们毕竟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谁会没有自私这种人人具备的劣根性呢?
                  这个很容易成立的假设让他有些难过。一秒多钟的时间,他想了很多,譬如对不起父母和老师养育教育之恩,其中最深刻的一个念头就是[做鬼也不放过坂田银时]。
                  不久——高杉也说不清到底过了多久,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搂在他腰上,把他整个人往岸上拖去。经过一番挣扎他倒也没了力气,那人很容易就拉着他够到岸边的小树,肘部用力攀上去。
                  高杉后知后觉意识到救他的人是坂田银时。因为他的一头银发在阳光下实在太显眼,他不想看到都没办法。那货回过头来冲他咧嘴一笑,露出整整齐齐一口白牙。高杉面无表情地脱下衣服把水拧干,然后再面无表情地穿上。
                  那次落水简直比闹剧还闹剧,高杉一直没有告诉银时自己怕水,只是用[不小心慌了]的理由掩盖过去。可惜后来攘夷战争要过河的时候银时终究还是发现了这件事情,絮絮叨叨间又是好一番嘲笑。从此每次过河都是银时背着他走,直到很久以后他学会才停止。
                  更丢脸的是,真正分开后他莫名觉得河水冷了许多,有时竟怀念银时比起他来宽阔得多的背脊,还有在前面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白色发丝。
                  他一直没有坦白银时的发色其实暖得窝心,那些记忆就像一条银色的河流,缓缓流经纵横交错的筋脉,在壁管上留下一些粘腻的纪念品。
                  松阳说越是潮气的季节在真正的干旱时期来临时越是容易流失水分,比如洪水退去后当地的土地会龟裂很多年,因此它们终于万事参商后给予心脏细碎的裂痕,并比直接一刀横切更创痛。
                  *
                  可是那时他的世界饱满充盈。
                  他看见。
                  


                  9楼2012-08-23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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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选组动乱事件后,高杉开始筹划一场谋杀,一场针对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的谋杀。他名义上来江户是为了投奔旧友,但事实上那所谓[旧友]是他布在江户的一名眼线,随时向他汇报一些不对外公布的秘密事件。
                    收拾妥当,他望向窗外,天空刚刚翻起鱼肚白,日夜颠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有时候连夜赶路只是习惯使然。他随意披上一条样式素雅的浴衣出门——毕竟还算秘密进行的计划,穿得太引人瞩目也不恰当。
                    啊,银时,我来看你过得有多糟糕了。他恶劣地想。只是这恶劣里有几分幸灾乐祸,几分想念,谁都不得而知。
                    来到据说是目前坂田银时的寄居地,高杉嫌弃地扫了一眼上方刻着[万事屋]字样摇摇欲坠的牌匾,抖去一身露水踏进酒屋。酒屋的摆设只能算是整洁普通,他从哪里都没能看出这就是所谓歌舞伎町四霸之一的登势酒屋。
                    [请问先生需要喝点什么吗?]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妇人在吧台前问道。高杉闻言抬起头,快速从对方的长相猜测出她的身份,然后低声点了几个小菜和酒类。
                    即使是早晨,但酒屋里熬夜喝得烂醉的人不在少数,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家店的价格偏贵,可惜这个范围并不包括高杉。一开口几杯下肚,高杉点的都是最贵的酒,浓浓的香味引来很多顾客或艳羡或不屑的目光——大概是将他当做了出逃在外的贵公子。
                    这时,纸门被拉开的声音蓦地响起了。
                    [老太婆……唔,给我一杯酒……啊咳咳……]
                    高杉毫不意外看到那个人醉得一塌糊涂地扶着门框,手上还提了一袋甜食。
                    啊啊,果然还是那副样子呢。
                    杯里的酒水倒映在高杉脸上,他被对方低沉又大大咧咧的嗓音惹得有些鼻酸,只好将老妇人的大声叱咤和他口齿不清的烂俗玩笑话当做恍若未闻,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酒。
                    说来那时候还是银时撺掇自己喝的酒,他不服输的性子让他吃了个大苦头。不过事后银时也表示,再也不会跟他喝酒了。
                    就算醉了也要一直不停地喝下去,真的是一件异常恐怖的事情。
                    [哟……呵少年,要不要同我喝一杯?]回忆被肩上的一只手打断。高杉转头一看,银时面颊酡红地盯着他手里的美酒,馋涎欲滴。
                    [好啊。]他欣然同意。近几年出席各种聚会,他的酒量好了不少。虽然趁着银时还喝醉和他拼酒有些可耻,不过,他是不会输的。
                    小小酒屋的酒意外地香醇,连高杉都没忍住多贪几杯。银时则早已醉得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边步履虚浮地站起来边傻笑着对高杉比出一个剪刀手。
                    阳光高照,高杉很浪漫情节地在晨光中徐徐起身,银时傻兮兮眯着眼睛醉眼朦胧地盯着他看,嘴角有可疑的液体。
                    体贴地替银时付掉酒钱,他在心中恶质地想道,他一定穷得付不起,如果自己今天玩心大起,银时必定逃脱不了沦为刷碗工的命运。但不知为何银时的眼光让高杉万分不舒服,就好像在他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从直视的那一刻起便带上有色眼镜。
                    高杉把银时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无情扯下——他认为对于一个曾经可以叫一声同伴的人来说,自己已足够仁义至尽。走到门口,高杉半只脚踏出门框,却听到银时异常清晰的一句呼唤。
                    [晋助……]
                    那声音悲哀,苍老,如果不是知道,他甚至会以为那是从一个老人的口中说出。
                    他僵住,终究大步离开,没有回头。
                    


                    10楼2012-08-23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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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忘记了吗?
                      走在大街上的高杉一时竟无法反应自己身处何地。他看着满大街的汽车、大楼、广告牌,茫然失措。
                      那你为什么要叫出我的名字?为什么用那么沉痛悲哀的语气?
                      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高杉一下子睁不开眼。
                      ——那是白色的,温柔坚定的光线。
                      即使穿过了腥风血雨,穿过了变幻莫测的年华的碎纸堆,还是能温暖地照在他身上。
                      他想起来了。
                      *
                      那是攘夷战争。
                      说起战争,关键词不过于——砍人砍到手抽筋,天天有人失踪,经常看着刀啊剑啊亮到你眼花。
                      但是所谓战争也不仅仅是只有[把脑袋提在裤腰上]这个概念的,特别是队伍里有银时这种贪玩的家伙。闲暇时他们喜欢丢下几百人的部下偷偷溜出去打野味,闹得部下满天下找也找不到。
                      这个活动由银时最先提出来,它得到了除高杉外三人的一致赞同。且高杉最后也因银时一句[啊难道你要留在营地被那群没趣的人唠叨吗]而毫不犹豫地倒戈了。
                      那一天风和日丽,高杉好整以暇地捋了捋垂到额前的碎发,望着银时的表情戏谑万分。只见银时毫无形象可言地盘腿坐着,手撑在下巴上,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一小块兔子肉。
                      时不时的偷食让银时长壮了不少,从前跟在他身后的瘦高少年早已不见影子,得当的营养倒使他成了四个人里最结实的那个。
                      与他做出同种表情和动作的还有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说他男人是抬举他,那看上去白痴做出的动作也很白痴的天然呆绝不是他们的同伴桂小太郎。
                      小时候明明还是个听话又可爱的男孩,最近几年却不知造了什么虐,愈发地容易大脑回路故障。高杉一个不留意他可能就会和银时滚到江边在一月大冷天的寒风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唱歌洗澡,因此他不得不放弃私人时间防止那两个白痴真的发神经做出点什么贻笑大方的事情来。好在另一个坂本辰马虽然看上去很呆但是思维方式正常,用不着他再多顾忌个人。
                      [嗨,高杉,过来啊!]银时餍足地挥着手里的肉,对发呆中的高杉笑得见牙不见眼。闻言高杉也不客气,从银时手里抢过一串肉塞进嘴里。
                      看看空了的手心,银时顿时委屈万分,冲高杉面前努努嘴,[干嘛吃我的,你的那份在那里嘛。]不知怎的,高杉觉得那抱怨的语气带着点不满和撒娇的意味。
                      他没兴趣解释什么,只是把生肉向前推了推,银时不解其意,高杉只能开口道,[你来。]
                      [……]
                      他猜测银时肯定又在心里腹诽[真是大少爷]这样的话,掩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偷笑。
                      自小他一直是个面浅的人,每次看他们瞎折腾都想捂住脸叹息。后来四人通常的相处模式无非银时和桂发疯,坂本在旁边[啊哈哈]地说一些无人能接的奇怪话,然后高杉在外围默默注视着他们。属下们都以为高杉不合群,却不曾想他是在避免与另外三个人[同流合污]。
                      虽说怨声载道,但银时还是帮他把肉弄好了。高杉一开始便是为了逗银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也对这些野味兴趣不大,银时这一举动倒是让他愣了下。细细看他吃完了自己那份,且看上去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便把自己的推过去。
                      [没熟?]银时把肉挑起来观察了下,一脸疑惑地问高杉。还没等高杉回答,他又陷入自言自语,[不会啊我明明干了这些事那么多年了怎么会没烤熟呢真是耻辱啊……]然后光荣得到高杉的一个爆栗。
                      [诶哟喂高杉大少爷你又闹什么脾气啊!]他一手捂着发疼的脑袋直嚷嚷,一手挡在上方防止高杉给他个[两连击]。
                      高杉看着他幼稚的举动,心里偷乐,语气凉凉,[我不吃了,你吃吧。]
                      那张脸配上他的话感觉特别气人,银时顿时傻了。五秒钟后他追上来试图揉虐高杉的脑袋。
                      [你这恶劣的家伙可以去死么——!]
                      如此如此。
                      除吃野食外,银时还有个爱好,那就是唱歌。怎奈他生来五音不全,哪怕是最简单的《樱花》,他也是离弦走板为多,靠谱着调为少。每次他唱完,底下总是倒了一大片。
                      [怎么样怎么样?]他的表情得意,高杉的脸色惨白。
                      一曲毕,四个人里只有坂本还站着大笑,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有点底气不足。
                      与银时不同的是,高杉学唱的净琉璃非常好听。顺带配乐,说是婉转缠绵,一咏三叹也不为过。
                      银时听过一次就缠着让他教,他思及对方的天赋实在是惨不忍睹,为自己和同伴的耳朵着想,就果断拒绝了。谁知银时见他不肯教,自发去书店淘了本相关的书回来,继续荼毒生灵。
                      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整整一个月他们几人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午夜梦回尽是银时可媲美鬼哭狼嚎的歌声。后来高杉再也没唱过歌,以防银时心血来潮又这样折磨他们。
                      还有很多很多。
                      后来,高杉一直相信,有些人,有些事,就是那么不经意地一瞬间,记住了,便忘不了了。很多巧合恰巧叠在一起,很多剧情凑在一起,于是拼成了他与那人相遇的路。
                      高杉是真的庆幸自己选了这条路。
                      庆幸有桂和坂本这样的朋友。
                      庆幸能和他们发生那么多故事。
                      庆幸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他们在身边。
                      庆幸……自己有机会记住他
                      以一种怎样刻骨铭心的姿态。
                      可是与此同时,隔阂开始了。
                      


                      11楼2012-08-23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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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杉知道他现在的世界与那年不大一样了。
                        就在十八岁那年,开始经历战争与死亡的那年,高杉看银时的眼神,变了。他不知道在那么多同伴中他为什么唯独挑上了他来记住,就像他不知道命运选了他来做同行的人一样。一次次刀下逃生的经历,银时对他开始变得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高杉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它。
                        银时。
                        这是个好名字。他时常想。
                        可是,现在这个名字的主人只平淡地扫过他一眼,走向营帐。
                        默契还在。
                        对一眼就读懂的默契还在。
                        可是对方不知道。
                        高杉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懊恼。
                        他不就是提出要起来反抗吗?银时,什么时候我们开始走向不同的路了?
                        难道你甘心?甘心让老师就这么枉死,让凶手就这么继续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该死的。他皱着眉,也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和银时背对背着。
                        无法不承认他开始害怕了。还记得那些年银时无限制跟在他身后,多年来他早就习以为常,他会收回这个习惯吗?
                        每天对他说,嗨,你好啊。
                        每天被他气得满脸通红。
                        每天唱着难听又不成调的歌。
                        习惯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连他都抵挡不了。
                        *
                        水开始剧烈流动,谁也不知道缺口在哪儿。
                        *
                        下午有敌袭。
                        对方有火药,装在金属色的炮管里,炸得一片尘土飞扬。
                        估计也是因为幕府对他们的态度愈发微妙,军心动摇,竟打了个结结实实。没多久,死伤一大片,队伍彻底散开来。
                        没看见桂,没看见坂本。
                        场面很混乱。己方被层层包围,没几个人能冲破缺口冲出去。高杉和银时被刀剑逼得分开又会和,这样几次后忽然背对背着靠在一起。
                        不用调整,脚跟就自然地抵在一起。
                        似乎听谁说过,这个动作是要非常信任彼此的人才能做出的。
                        高杉咧开嘴,为这个认知感到高兴。
                        [喂……高杉。]这时候银时忽然发话。
                        [说好了哦,各自散开,后天相聚还是一条好汉。]
                        [哼……我说,用错成语了啊。]
                        心底竟真的以为他会照做。还有点雀跃,他终于对他说话了。
                        然而那个傻瓜根本没有离开。
                        等桂和高杉把银时从尸体堆里挖出来的时候,他断了六根肋骨,身上无数处贯穿伤,左手臂骨裂,浑身上下被血糊得东一块红西一块黑。原来白色的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贴着身体滑腻腻的纠结在一起,有点像在油漆罐子里滚了一圈。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们都忍不住哭了。混不清那是银时的血还是别的谁的血,他们甚至不敢掀开他的衣服为他查看伤势,可他却在醒来后笑嘻嘻地摇摇手,然后被身上扯到的伤痛得又是一番龇牙咧嘴。
                        这大概是高杉这一辈子做过的最丢脸的事,在银时笑得又糟糕又难看的一瞬间,他不受控制地走上去狠狠拥住他,泪流满面。
                        真的是泪流满面。
                        银时刚换上的衣衫馨香柔软,因为刚上完药还带着一点清新的草药香,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银时忽然一把把他推开,正好扶在他胸口的伤上。
                        胸闷。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剧痛。
                        高杉一口气顿时憋在胸口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他冷冷瞪了银时一眼,转过头又看到桂便秘了一样的脸,不禁更加心烦意乱,丢下绷带就走出军帐。
                        [多年前我欠你的那个拥抱,已经还给你。]踏出界限的一瞬间,他在心中几不可闻地轻叹。
                        [也许这样就能毫无顾忌地抛下一切离开了吧。]
                        普通的伤药在战场上已是奢侈品,更遑论见效快的特效草药了。高杉为一瓶药奔波了好几个城镇,终于在某家小药铺的老医师那里求到一瓶。
                        银时在桂的示意下看到床边用白瓷罐小心封装的上好伤药,笑容凝固在脸上。
                        


                        12楼2012-08-23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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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知道那些水去哪儿了吗?
                          怎么几日不见,就少了那么多呢?
                          *
                          正面对峙比高杉想象中来的还要快。
                          他成功把土方十四郎引入包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仓库的门口忽然有[笃笃笃]的脚步声传来,高杉心底暗叫糟糕,警觉地盯住唯一的光源。没多会儿,一个全身白色的影子出现在那里,衬着一片黑暗显得分外不真实。
                          [小心!不要进去!快后退!]来人叫得惊慌,虽故作镇定,但尾音都有些发颤。
                          高杉目瞪口呆半响——当然没人看出来。狙击手正要按下扳机,他立刻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停!],才发现自己背后汗涔涔的。坂田银时的出现让高杉计划的一切都乱了套,土方已拔出佩刀,高杉只能缓缓从暗处站到银时面前,脸上难得带着慌乱与苍白。
                          嗨,你好啊。他希望银时这么对他说。
                          来岛又子迅速挡住土方的刀刃,他抬起头正准备开口解释点什么,然而银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而是见到他就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总是撇着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还要帮他?
                          高杉的脸顿时沉下来,心中不快,口上又不好明说。他用剑格开前方来岛又子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她后退。
                          银时愈发神色严峻。他们之间不管是态度还是立场都与往常落差甚大,双方的变化已经到了让他们逃不开的地步。
                          高杉的心跳得飞快,他看见银时的眼里有光,那是比时间、记忆更为长久与心痛的东西。
                          寂静蔓延,静到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最先开口的是银时。
                          [高杉……]对方的语气一时竟有些疲惫,[回来吧,什么都结束了。]
                          结束了。
                          这句话说得高杉心中一惊,脑海里立刻闪过吉田松阳的脸。他反反复复咀嚼着这句话里的酸甜苦辣,握着刀的指关节越收越紧,霎时,多年来的心酸和委屈涌上来。
                          你为什么不帮我了?以前只是看在松阳老师的面子上吗?一场分离就把我们之间的故事冲刷殆尽了吗?
                          幕府啊,你到底给了我们什么,当时我们竟能被蛊惑着心甘情愿出生入死那么久!?
                          那刻高杉忽然极不恰当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刀锋像切一团棉絮一样刺进敌人柔软的腹部。妖冶刺目的鲜血溅在身上,如同一朵朵绽放的红色莲花,美丽至极。他愣了一下,差点被后面刺来的刀杀死。
                          也因此,他在没有对这些事产生过犹豫。因为不向前走,就只能被后面走来的人踩在脚下。
                          而后,他又想起那年银时在他差点被背后的刀刺中心脏的时候那焦急的表情,再看看此时对方的冷漠与无动于衷。他感到心酸难过,如鲠在喉。把目光扫过土方,高杉看他的理所当然和同仇敌忾的姿态,他觉得自己大概会未语泪先流。
                          但是没有,他没有。
                          [为什么?]他禁不住这样沉声问道。他从来想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银时总是这样,这样漫不经心。相处了半辈子的同伴竟比不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他想知道原因,又害怕那个答案。
                          或许人就是这样的动物,就算自我厌恶,只要没有非死不可,便能活得欢快。他猜测当他把一切让他惧怕的源头抹杀后不久,他就可以忘记那个人,那个在漫长的的时光里,把他不小心拉下水又不顾一切折返救他的人,在冬天淌着鼻涕邋遢地用袖子擦去还想舔冰激凌的人,在丛林里奔跑粘了一身苍耳回来的人,骗你们各走各路却独自留下的人。
                          可是有关于他的记忆太多太多了,他甚至来不及如数记下就开始破碎残缺。他想着故事的开头,就忍不住想着故事的结尾,而把结尾想得太美好,又容易提醒自己从开头他们就看向了不一样的方向。
                          于是他的心愈发绝望,身体愈发冰冷。看着这物是人非的种种,他心里冷不防燃起一股无名火,迫使他举起剑刺向土方。然银时不会再回答了,他用高杉想不到的速度挡在土方面前,高杉的剑狠狠穿过他的肩部。
                          动刀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只听见十个年头的声音,呼啸着从耳边掠过。
                          要到很长时间之后,才能勉强动作。
                          眼眶酸的难受。
                          高杉想到的居然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这个家伙最怕痛了,这种重伤他一定会养很长时间。银时不是没挡过刀,只是当被保护的人换成别人时,竟是如此痛彻心扉。
                          痛死他,让他再挡刀。他心里恶狠狠地诅咒道。
                          银时皱着眉,冷汗一滴滴流下,却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先是嘲笑了下身后的土方,随即扭头笑着和他说说笑笑。那模样似乎他们交好已久,但他知道,那双眼中全无笑意。
                          猩红的眸子高杉曾见过,那双让他心悸的野兽之眸成了他很多个夜里的梦靥。高杉一狠心拔出没入银时肩膀的刀,将眼底的慌乱掩饰在不屑之下。他刚想越过他再次走向土方,却迎来一把此时看起来有些可笑的木刀。然高杉笑不出来了,那木刀上有蜿蜒而下的红色细流,他比他想象中伤得还要重。
                          [喂……]他意图开口道歉,却被对方的眼神一惊。
                          沉淀着诡异与暴躁的红眸亮得惊人,散发出静若处子般光芒。阴冷的触感从脊椎骨向上一点点蔓延,逐渐吞没五脏六腑,
                          [为什么?]
                          高杉终于忍不住大笑,他哑忍着从嘴里溢出的呜咽,笑得都有湿意凝在眼角。而后他没有再尝试杀死谁,因为银时的眼睛早把一切表明得太露骨。
                          [我已经对你失望了,高杉。]
                          然后他看见那些熟悉的过往真正开始疯狂旋转,所有算盘终被无情埋葬。
                          


                          13楼2012-08-23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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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人到中年总会想一个问题。自己与那个谁谁谁认识有多久了。
                            某天高杉闲下来算算,他和他已经相遇差不多有十五年多了吧。日历前他皱着张脸,想掐个确切的数字,却是徒然——那一直长着颗孩儿心的人啊,那从来都不嫌人情冷暖的人啊——这叫他怎么算?
                            然后有时候高杉也想,银时是不是可以有点大人的样子。
                            他说的大人样子不是规规矩矩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对方虽然不可靠了点,但是不妨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他说的大人样子是不必每天着迷于奇奇怪怪的书,早上起来先看锅里是不是熬着他喜欢的甜红豆粥,然后整天像个傻瓜一样和他争论些没营养的话题。
                            嗜甜,懒散,不务正业,嬉皮笑脸……坂田银时可以说连一个优点都没有给高杉留下。高杉甚至猜想自己某一天或许会大爷脾气爆发,把总是形影不离跟在他身后瞎折腾的银时狠狠撂上个十天半个月,亦或是找机会把他绑在麻袋里狠狠痛打一顿,直到那家伙糟糕的习惯有所收敛才罢休。
                            但是,真的,高杉真的从没想过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哈,多么可笑啊。明明很在意不是么,为什么人一定要做出这样没必要的伪装呢。
                            他转过头看看在战乱辗转中早已破旧的营帐,想摆出个仇恨或者洒脱的表情。可事实上他只是扭曲了下嘴角,没成功,反倒开始脸部抽筋。挺痛的。
                            喂,你们可知道你们的幕府抛弃你们了,转而向天人摇尾乞怜?他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嘲笑这一个个颜色像土包子一样的帐篷,然那些土黄色的帆布只是在风中静静飘扬着,默不作声。隔壁驻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营帐就是属于银时的,高杉看着门帘前挂着的如它的主人一样内敛平凡的白色织物,没有原因地,深深地吸了口潮湿的空气。
                            吐出的浊气似乎能把一切犹豫如悉排除。高杉木然地站着,任凭冰冷的风刮在身上,时间一长渐渐麻木了知觉。
                            过了一会儿,渐渐有雨落下,高杉淋着雨竟像大梦一场般蓦地惊醒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僵成腊月寒冬里河畔的凝固的泥沼。某种东西就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如神惠赐的那样,或长成大树,或开出绚烂花朵。同时也有某种东西枯萎了,以此充作新生物的养料,腐烂化泥,直至不留一丝痕迹。
                            他再也不可能回头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这也要怪他自己造孽,总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从来从来无所谓除自身以外的什么。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他早十五年前就发过誓了,永不背叛,永不忘记。
                            没人问过他这件事,所有人都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他背叛了,却没想想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先做了什么。他想找个人诉诉苦,可以说的人却不在了。
                            对于此,给予他真正理解的是吉田松阳。
                            吉田松阳。这个名字读起来有种暖暖的茸茸的感觉,高杉当年选了他做导师就是这个原因。
                            记得松阳喜欢穿松大的衣服,他本就不高大,骨架细小的,如此一来便更像那风中的芦苇草儿,风一吹就连成一片似的倒,晃悠悠摇曳曳。
                            说好点是清风道骨,说糟点那是风一吹就跑了。
                            他敬重松阳,也喜欢他。所以当他看到松阳细瘦的身体被那些面目可憎的外来人们带走的时候,高杉有点怕了——不是怕他们凶恶的嘴脸,他是怕松阳会被这世道的飓风吹跑,远远地,连影子也见不到。
                            当然,这样是委婉的说法。其实高杉早就怕得不得了了,他怕冬天私塾一片寂静的冷,他怕教室里课桌前抬头无人的凄。但比起这些,他想他更怕他的世界从此安静了,他的所有的羁绊都是从个松阳的身上开始的,如今他这一走,他是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松阳托人留给他的一封信又让他安下心来。那信大约是这样说的:
                            


                            14楼2012-08-23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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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亲爱的晋助,不要为老师的离去伤心了。和大家一起上战场磨练吧,老师能教你们的剑法已经教授尽了,剩下的需要靠你们自己磨练。记住,任何时候都别信别人的挑拨离间,即使是同僚也不可以。你们是要一条心的。不要担心老师,当你们有所作为的时候,老师就会高兴地回来看你们。
                              零零碎碎别的嘱咐似乎还有什么,高杉只记得最后一句便是:你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是个美好的形容词。高杉还喜欢听故事的年纪就特别喜欢这个词。
                              但松阳食言了。
                              后来高杉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谎言叫善意的谎言。松阳撒了满纸的谎,到最后他信里说的话一句也没实现,不论前者后者。
                              他现在想想真是想不通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信了这些胡话的——虽说他的的确确是天真地信了,也后悔了。他没按松阳说的把这封信给大家一起看,而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藏了起来。可惜他没收好,在战乱中遗失了它,找了好久好久,终究是没有再找到。
                              接着某天起他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
                              首先不对劲的是他看世界的角度,从前他看出去是一片开阔的,但某天他发现自己开始致力于观察一些小而不易察觉的事物,怀着畸形的心思。
                              然后他发现他的行为也开始不对劲。明明曾经不太喜欢血液黏在手上的触感,可渐渐地,不抵触起来。
                              高杉并不喜欢这样的改变。他怀疑他的潜意识在作怪,但他也没太在意——在此之前他都是无所谓这些的,这种情况维持到某天他打开一个包袱的刹那。
                              里面装着一个头颅。
                              猜到包袱里的东西是什么后他脑海中似有一千一万个声音在嗡嗡地叫。那看上去疑似松阳遗首的物体就像小饭馆里吃不完打包带回来的饭一样,被幕府寄到他手中。他觉得那头颅有些假,又觉得这或许是从什么地方被他亲手割下的——战争啊——这就是战争。他们杀了多少敌人和背叛的同伴,于是这命运就在他们自己身上返还了。
                              紧接着他脑中闪过几十种可能,几十种剧情,几十种结局。譬如松阳在和他们开玩笑,这不是松阳老师,不会一会儿老师就会跳出来冲他们笑了……等等等等。又迅速被他一一否定。
                              最后他无比惊恐地意识到留下的选项仅有一个——
                              吉田松阳死了。真的死了。
                              铅灰色的天空下,他捧着松阳生前的衣物跪在茫茫苍野前无声仰望,手心因被汗液浸湿而微微发凉。战争带出的是对灵魂的责问,在欲望场的中央,他真的就听见了灵魂的歌声,时而尖锐,时而明澈。面对松阳的死亡,他想落泪,却只是生生止住憋在眼睑,他想大声叫喊,却只是如鲠在喉溢出呜咽。
                              读过松阳的信,他本以为战争是让他忘却伤痛,没想到却又把他和同伴分向两个极端。他的恨意在生命的消失中愈发明显,他害怕着这样的自己,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拍浪而来的欲望之海吞噬。
                              如果被吞噬了,那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他想。
                              那天的梦里他看见自己孤独地行走在一片空白中,那里有很多人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吉田松阳来过,然后走了。桂小太郎来过,然后走了。坂田银时也来过……
                              与他们不同的是,他没舍得放他走,而是固执地,自以为是地将他强留着。
                              


                              15楼2012-08-23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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