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此生只为乱世去——南哥战国独行记

说明：1、此文是南哥单独穿越，所以想看南风恋的筒子们可能要失望了，风MM基本不会出现，当然，南哥会一直只喜欢风mm一个人的，最后南风HE；
2、此文秦时+战国乱世+本人RP，不需秦时背景，人物关系什么的会在文中介绍很清楚的，另外，与秦时第四部没有关系；
3、更文可能不快，大家不是一定要等待，常看的，更文时我会@一下；
4、希望多多评论，估计这文不会像白衣流年那样生涩了，情节主要，省去不必要的景物描写：5、本文是BG向，强调一下实在是因为秦时BL太强大了；
6、本文历史BUG可能不少，尤其是时间问题，欢迎大家指正，但也不要太较真了，由于小恶本人也搞不清楚秦时的时间，所以只是按自己的想法设定的；
7、含个人喜爱在其中，秦时人物有偏爱，所以有月饼希望不要说某某不好什么的，大家共同愉快~~~~
好了。废话太多了~~~~

第一章 云梦鬼谷
久违的光晕一点点聚拢,刘皓南从一片昏沉中醒来。
四周黄沙漫天,丘陵零落,光秃秃的树木折射着天际的光芒,残阳如血。一声长而激戾的鹰啼划破浩荡长空,继而坠入无垠的沉寂。
他下意识地放轻呼吸,睃寻着陌生的周身,然后一块痕迹累累的石碑进入他的视野。石碑一尺方寸,阴面斑驳着苔藓,拦腰横贯一道裂痕,上面凌乱的血迹虽已风干,却狰狞可怖,像是要深深嵌入心底。
他轻轻一声哂笑,因为石碑上张牙舞爪龙飞凤舞的几个嚣张大字,仿佛让人亲见了主人的霸道跋扈。
擅入鬼谷者,死!
原来这里是鬼谷…心思一转,细微的空气摩挲声便鼓动着耳膜,他静静依在身后的树上,一动不动,并判断出来者有三个,右边两人左边一人,而且左边的来者似乎没有杀意,右边带着浓浓的戾气。
拣起一根树枝,向右缓缓起身,站起的那时来人刚好站在他面前,他却在此刻发现一个让他吃惊的事实…他居然有一个十五六岁的身体! 无暇顾及其他,他将情绪很好地收藏起来,开始审视面前的两人。
两人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为首的少年一身灰衣短打,额束紫色发带,两鬓微白,俊美的脸上衔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他双臂轻环,拇指抵着胸前木剑,好整以暇的姿势慵懒无害,但方才的戾气却皆源于此。
灰衣少年身后的少年一袭简单白色长衫,干净洒落,墨发整齐地束在身后,清淡近乎冷漠的俊朗面容没有一丝情绪,安静却绝不会让人忽视。
“擅入鬼谷者,死!”
灰衣少年一字一句悠闲含笑地念完这句手中木剑耍个剑花直刺而来,身形移动间带起一阵风沙。刘皓南心神一凛,一个旋身避过,树枝绕开锋芒攻其腰侧。
少年的剑法虽不甚熟练却招招精湛,剑势常横扫,以势气之锐自汹涌而来,破锋摧锐直指要害,一遇丝毫疏忽便倾势而出,招招递进密不透风,如一洪泛滥之水让人无回旋之地! 此剑法太过霸气犀利,如炽阳烈焰,纵使一柄普通的木剑也挥洒地剑气磅礴气势宏伟,此处黄沙翻卷,鹰啼一声嘶鸣! 刘皓南的剑势不张不扬,稳中带着不可阻挡的冲击力,每一击下必剑气四溢,纵横无差。他对自己必胜有着绝对的把握。
锐利一声刺耳促响,树枝与木剑相交,二者皆断,刘皓南迅速身形一掠,利用那一瞬的时机抓住树枝一截抵在少年的脖颈上,用力不重却有把握在刹那间置人于死地! 白衣少年紧了紧手中木剑,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站立不动,以最沉稳的姿势紧盯那截木枝。
灰衣少年兀自呆愣地凝着半截木剑,脸上染上一层惨白,狭长好看的眸子里惊讶失落又不甘的情绪依次掠过,最后压下一片愤懑。
“小庄,你可不可以每次比试输了都这副模样,为师看着心烦…”
悠闲而略带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刘皓南微侧首,须发共白衣一色的老者正缓步走来,他身躯清瘦高挑,拢在宽大的衣袍下多了份仙风道骨的风姿。
比试么?…刘皓南收了半截树枝,目光放向霞锦如火的天边,深邃沉敛,半晌又转回凝着老者。
卫庄显然听进了老者的话,他微仰首,一扫方才的颓败样,脸上现出一抹邪气十足的微笑,微扬起语调道“师父,弟子输给师哥,却也输给一个外人么?难道师父的剑法都是诓骗世人的不成?”
狷狂而妖冶的模样却又俊美到极致,鬼谷子瞪卫庄一眼,回一个不与小孩子计较的不屑眼神,转头对刘皓南露出几分艰涩的笑容，“你天资聪慧,将来必造诣非凡,只可惜鬼谷不能收为弟子…你且回去,鬼谷不是随便可闯的…”
“我是耶律皓南”
刘皓南坚定而突兀这句让三人一愣,他却目不转睛地捕捉丝毫情绪波动,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耶律皓南这个名字在天门阵后应是天下皆知…或者天下皆骂了吧…
三人一瞬困惑不解的眼神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心中隐隐有什么得到应证,反倒有些释然。
这边卫庄对鬼谷子故作遗憾又叹息的神态甚为不满,嗤笑道：“师父,您本就不是守规循矩之人,又何必为只收两名弟子的规矩所禁锢?我和师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鬼谷子被他一噎竟无话可说,瘦削的面容涨得微红,胡须上下抖动着,对劣徒不敬的话语其愤怒可知。
刘皓南沉吟稍许,抬首对鬼谷子道：“在下初来此地,甚不熟悉,还望前辈能让皓南于鬼谷暂住些时日”
鬼谷子衣袖一拂,背过身去，“鬼谷不留外人,这是规矩。”
刘皓南眸色深黯了几分,正沉吟间听得卫庄慵懒不羁的声音悠悠响起，“可是师父,弟子倒觉得应该应允,是么?师哥…”
鬼谷子索性不理卫庄,直接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少年,目光中几分得意和自信。他向来最清楚自家大弟子,绝对的以规则为重,冷静地甚至有些刻板。
盖聂抬眼看了看卫庄,神色无波且冷漠地微颔首表示赞同。
鬼谷子睁大眼似是不可置信,继而长叹一声感慨自家小弟子非凡的影响力,而卫庄得意勾起嘴角笑得邪魅,之后径直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少数服从多数么?刘皓南微扬嘴角一笑,向鬼谷方向看去,仅见如火云霞渐渐稀散,夕阳余辉逐步没入寸草不生而残骸累累的地界之下。他此刻目之所及的确是只有鬼才住的地方,但却生生令他生出几分期待和不可言喻的踌躇。
向来,这种荒凉而壮阔的景象最适合不与草木同腐的雄心,最适合历经百韧而不折的英雄。
鬼谷子衣袖轻拂,居高处看着刘皓南,那超然的神态让他心中一凛,刹那间领会到一种自信与张狂的魅力,风沙中听得那人平和而近乎悠远的声音道：“既然鬼谷此刻决定留下你,日后自任去留”
刘皓南没有说话,只对着面前人深深一揖,继而转身跟着盖聂离开。
目光刚触及星点绿色,前方一个灰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卫庄微仰首,转过头对盖聂灿烂一笑，“师哥帮耶律准备房间,师弟就不奉陪了…”
盖聂无言颔首应承,淡漠的神色下有着不易察觉的纵容,卫庄满足一笑转身离开。
“我叫盖聂,师弟他叫卫庄。”
走在鬼谷的小径上盖聂以一贯平淡如白水的声音率先开口,刘皓南拱手一礼应承,目光看向四周带着些许惊叹。鬼谷内不像外面那般荒凉,绿树成荫,石林错杂,颇有几分精致。
“如今天下纷乱,以为如何?”
刘皓南试探斟酌着问,盖聂似乎没料到有此一问,先是愣了一瞬,然后他看见盖聂素来无情无绪的眸子里闪现一抹夺人的光辉,激流涌动。
“秦强而六国弱,秦必取而代之。”
盖聂郑重而精练的一句话让他心神一震,胸膛中血气翻腾澎湃,如激浪拍岸,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浑然忘我,若置于飘渺无物之境。
片刻之后,盖聂在一株枫树旁停下,枫树前几级石阶后简约地立着一间竹舍,此刻天边夕阳残晕落于其上更添了份清冷幽雅的气韵。
“跟着我的脚步。”
刘皓南跟上,一路走来也见识了鬼谷无处不在的机关,其制作精巧中还带着些怪异让他一时也无法看破,更不会是阵法。
盖聂收拾竹舍有理有条,神态专注地几近神圣,白皙的脸庞搁着一层冷漠的温良。他收拾之后又仔细交代一番方才离开,继续处理从竹舍中搬出来的盆栽花草。
刘皓南费力从一堆白色和灰色的衣服中选出一件简单青色长衫,起身去鬼谷天然温泉中沐浴。尽管早对自己的身体有心理准备,但当临泉而顾自己的模样时仍有几分惊讶。
泉水清澈,微微泛着雾气,其中长发半束,面容如玉,一袭修长青衫冠绝芳华而优雅飘逸的不是少年时那个刘皓南是谁?
一个倒影失了天地的风姿。
刘皓南沐浴后神清气爽,似乎到处都充斥着清新的味道迎面而来,从未有过的新生的丰沛感蔓延全身,仿佛刚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走回竹舍,很远就听见一声苍老的哀嚎,声音响彻鬼谷,很有气势却很没有形象。
“是谁动了我心爱的花草!”
鬼谷子看一眼自家大弟子平淡无波到近乎无动于衷的神色,脸上的情绪由愤怒转为哀怨,长叹一声自任倒霉。刘皓南想起方才卫庄撇开收拾房间一事时不怀好意的神态,不由微微弯唇莞尔轻笑。

在雾气袅袅的朦胧里,鬼谷峭崖边立着一个依稀修长的身影,那人于风雨中自立,任水湿衣衫,雾拢眼前。那孤寂独立的身影如一耸墨色独峰,默然无语。
刘皓南撑起一柄纸伞,迈步坚定而缓慢地向那人行去,立在那人几步之遥处,雨水早湿了衣摆,细雨偶尔轻扫过漠然的面庞。
良久,卫庄转过头来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尚停留着那与年纪不符的沉重阴郁之色,眨眼间又是一副嘻笑之态,遥指苍天用邪魅的语气道：“风云际会,能奈我何?”
刘皓南握伞柄的手紧了几分,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着眼前人,他此刻激愤却故作调笑的姿态像极了当年的自己,埋葬着极深的仇恨怨怼。眼前人影一晃,刘皓南心中本能一紧,迅疾身形一掠向崖边抓去,还好来得及拉住下坠的卫庄。
卫庄似愣了一下,抬首看他的眸子里写着疑惑,而刘皓南如被雷击中,记忆刹那间回到很久之前这样救另一个人的一幕,心中泛起汹涌而不能自拔的柔软。
“你说不要把你当对手是什么意思?是不够资格还是…想成为朋友?”
回神,依旧是卫庄那副得意而欠扁的笑容,他没有回答,只又抓紧了几分手中比自己略大的手。忽然手腕一痛,低头看去,上面已印了几条鲜红的爪印,他尚未来得及愤怒,满心都是惊讶。
“崖下不过是一汪清潭而已…”
卫庄的话尚未说完,手臂蓦然被松开,整个人由于措不及妨而仰面坠下,落到潭面时结结实实撞击出声,并有轻微震动。
刘皓南拾起崖边的纸伞毫不犹豫地踏步离开,纵然衣衫已被雨水淋湿,却丝毫不减其翩翩贵胄般的风度。他刚行至竹舍前便见盖聂迎面而来,依旧清淡的脸色下却掩不去眸中的焦急,一身白衣随雨风肆意地飘摇着,仿似一个文弱的书生,竟多了份温和之气。
“耶律,看见小庄了么? 盖聂定定地看着他,眸坚如石,又没了丝毫波动。
他伸手指了指崖边,然后回屋。
刘皓南再出现时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静静坐在卫庄和盖聂的房间斟一杯香茶,悠闲啜饮许久才见盖聂和鬼谷子一同进门。
卫庄伏在盖聂背上,一贯轻挑的凤眸轻阖着,薄唇抿紧,似是昏睡了过去。盖聂将其放在榻上,换一身干净的衣裳,鬼谷子极怨怼地看一眼榻上异常安静恬和的人,禁不住责怪道：“明明上次受的伤还未好,以为潭水是温泉不成?这下添了风寒,聂儿还不如不照顾你这小子…”
盖聂对师父的话恍若未闻,又拧了湿毛巾敷在卫庄束着发带的额上,鬼谷子见这情景,眼中竟有几分浑浊之色。
刘皓南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竟觉出苦涩,索性便放下。
“师哥…师哥…我一定要打败你…打败你…”
迷糊朦胧间卫庄呢喃出声,没有微翘的语调,没有戾气激愤,很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一个简单陈述。盖聂闻言先是一愣,换毛巾的动作顿了一下,继而面色不易察觉地稍有柔和,鬼谷子眸色一震,然后转眼看向风雨大作的窗外,眼眶泛起苦涩的红晕。
刘皓南习惯性地抬手捋一下胸前头发,然后起身撑伞往竹舍的方向走。他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甚至可能还有些无趣。卫庄那句话,三人都是心知肚明,卫庄此生的对手,只有盖聂一人。
刘皓南忽然觉得天地浩大,心中的热血翻腾不息。
他就着雨水的冲刷步入鬼谷的藏书房,里面不仅有他不完全读过的诸子百家之学,更有他未曾触及的对这个世界最全面的介绍。
处在这个时空研读这个时空的典籍与在另一个时空毫无实际的研读绝对不是同一回事。
他甫一走到桌边点亮烛火,一只飞娥便直飞而来,飞动不歇的身影在墙上映出硕大的阴影。也许盖聂会说,世界总是光明的,只是小庄一直将自己藏在阴暗里。
卫庄或许会说,一个小小飞娥便能投出如此大的阴影,而世上飞虫如此之多,可见世界大抵是黑暗的。
于刘皓南,他的答案和嬴政一样,光明之下总有阴暗,更多的不为人知。
鬼谷子一定会说从未见过光明云云。

第三章 谷外之行1
卫庄的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日清晨,朝阳正起,他懒懒地趴在藏书房二楼的窗台上,泛黄的书卷覆于头顶遮去大片阳光,一只手凌空伸出窗外。
“师哥…”
卫庄拖起悠长的语调叫着窗下人,盖聂正提着木桶细心照料鬼谷子心爱的花草,听到呼唤抬头看了一眼,继而眼观鼻鼻观心依旧是冷然的面孔。
刘皓南在枫树上换了个斜倚的姿势,将书卷搁于枝桠间稍稍向外看,然后看见半空猝然滑落一盆杜鹃,在空中疾速下降,而盖聂竟如早有预料般稳稳接住,再放至地面安置好,顺便浇足水分。
卫庄一只眼睁开一条缝,见盖聂丝毫不受影响,百无聊赖地撇撇嘴,拿下书卷道：“明日清明,师哥可准备好了出谷?”
盖聂颔首应了声,卫庄踱步入了藏书房内,身影晃动着消失。师兄弟两人并不见对出谷有多少兴致,究其原因,盖聂兴许仅仅是因为性格本就平淡无波,而卫庄,只有常常偷偷出谷这一种可能。
尽管如此,外面的世界对刘皓南来说依旧是神秘且能激起征服欲的,心潮澎湃中泛滥的不再仅仅只是仇恨,更有为自己而活的归属感,一种驰骋不羁、天地尽在掌握的不驯情怀。
他如此强烈地体会到为自己而活的恣意感。
翌日清晨,盖聂简单收拾了一些需要用到的东西,然后三人驾马车离开鬼谷,许是心理作用鬼谷的空气似乎多了几分湿润,酝酿着难以言说的清淡而挥之不去的似哀似叹的惆怅,泥土中散发出的血腥味也如此厚重,仿佛要升华蒸发,与鬼谷的清明共舞。
卫庄淡淡地说今日是鬼谷子师哥的祭日,刘皓南便知道,清明之日即是鬼谷由来的决战之日,而两年后,卫庄和盖聂中亦必将有一个在这一天永远倒下。
让清明成为祭日,一个很有趣的规定。
马车驶近鬼谷边界,一阵浓厚的酒香和着清风送来,刘皓南不着痕迹地微皱眉,如此浓烈的酒味也是生平第一次碰到,非嗜酒如命而常年饮酒者不可为。身旁的卫庄则是一脸鄙夷之色,重重嗤笑一声,即使是帘外驾车的盖聂也应可想见他此时的神情。
“阿聂,阿聂!”
一声清朗的呼唤,盖聂渐渐驱马停下,短袖便衣少年爽快地跃上车辕在盖聂身旁坐下。马车帘幕一阵浮动,少年掀帘探出半身入内,向卫庄灿烂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可爱的大眼眯成一条细缝。待看见刘皓南时面上满是惊讶,片刻又礼貌愉快一笑,用特有的清脆声音道“你好,我叫荆柯,荆柯的荆,荆柯的柯”
刘皓南一怔,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原本遥远熟识的古人可以触及的存在,荆柯二字提醒着他切实的生活。
他微微一笑，“耶律皓南”
“四个字的名字果然很好听也很有气势,以后我就叫荆柯荆柯,卫兄叫卫庄卫庄,怎么样?”
荆柯嘻笑着看向卫庄,而那人拈起车帘一角装模作样地轻轻擦拭木剑,目不斜视地冷冷道“没你这么没出息。”
荆柯脸色灰败,认命地转向车外,刘皓南独自在心中一遍遍地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情景告诉自己,无论怎样,荆柯还是刺秦的荆柯。
“阿聂,不是说鬼谷不让别人进入的么?”
车外,荆柯皱起一张圆脸不满地向盖聂询问,盖聂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是师父的决定。”
荆柯挫败地哦一声,双手托腮拄在腿上,沉默了许久眼中光芒一闪,看看盖聂又掀帘将头探向车内,略带讨好地笑问：“庄兄,今日有什么活动?要饮酒的话,我这个行家帮你介绍介绍?”
卫庄朗眉一挑,不置可否地侧首看着荆柯,荆柯一颗心紧张地跳动着。他是多么希望可以和盖聂一醉方休呀,可是根据素来的经验,盖聂出谷后的活动都是由卫庄决定的,所以希望全在卫庄。
良久,卫庄放弃擦拭木剑,手指细致地滑过剑身悠悠道：“想喝酒么?我知道一个专酿一种皇家私酒的酒馆,你绝对没尝过的琼浆玉露。要去么?”
后面的询问卫庄是问刘皓南的,后者看一眼荆柯两眼发光的兴奋模样,然后轻轻一笑颔首应承,那姿态在荆柯看来有如谪仙入世,仙姿飘渺如画。


“师哥,枫桐小巷。”卫庄向外叮嘱一声,意料之中地没有听到回应,他也不在意,自顾自收起木剑,知道外面的人已经知晓。
荆柯激动地直接跳进车内,虽然马车行驶较快并伴着不时的震动,却依旧能平稳地坐在榻上。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卫兄,你是怎么知道那家酒馆的?皇家私酒不是禁止外面酿造的么?”
卫庄眸光微闪,指尖在车侧窗棂上有节律地点动,声响轻浅,半晌才用调笑轻蔑的语气回答“那酒是卫国皇家私酒煞春风,现在卫国不是刚被灭了么?民间自是有人去酿造。”
“那倒也是。”荆柯听他这般说竟有些感慨,话语中多了些惆怅。
卫庄只是轻微扬眉,不以为意,马车内一时静寂无声。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又转折进入一个幽深绵长的小巷,终在一个竖白色锦旗的屋舍前停下。锦旗上的文字严格来说刘皓南并不认识,大约是韩国文字,但总归可以判断出那是一个酒字,这里正是卫庄说的酒馆。
四人在酒馆前伫立稍许,静静看着冷清的酒馆,此时恰好一辆华盖轻车擦肩而过,风带起车身侧帘,可见里面端坐着一名粉衣女子,女子以白纱遮眼,目不斜视,娴静端庄,甚至还有几分华贵典雅之姿。
“阴阳家的月神,她很闲么?”
卫庄抱臂目送马车离开,脸上是嘲讽的不屑,而荆柯早已闻到阵阵酒香,没时间顾及其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酒馆内应该不负琼浆玉露之名的好酒。
酒馆简单地甚至有些简陋,推开木制的粗糙大门,里面左右整齐摆着数十张方桌,这清早的时间尚未聚集多少人。四人找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荆柯迫不及待地叫来酒家。
酒家是个瘦弱的青年,面容忠厚,荆柯豪爽地倒酒,满足地深吸一口酒香,还不忘问道：“你这酒馆怎开在这般偏僻的地方,害得我差点没尝到好酒。”
荆柯举碗大喝一口,酒家有些尴尬地叹道：“客官也知道这是私酒,虽然亡国了,这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总归是不能张扬的…”
酒家摇摇头离开了,荆柯一口气饮完停在唇边的碗中酒,稍稍凑近卫庄,轻碰一下对方严肃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别告诉我是听人说的”
卫庄顿住倒酒的动作,轻轻一笑,很纯粹的笑意,潇洒道：“不是听人说的,我曾经喝过”
荆柯瞪他一眼,觉得说了等于没说,刘皓南却惊异地瞥过卫庄,转动着酒杯思量。如果说在知晓之前卫庄饮过此酒,那只能是在韩国皇宫,而他想必也是曾经韩国的贵族。刘皓南忆起往日卫庄无法改变的某些甚至可以称得上娇奢苛刻的习惯,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推测。
“阿聂,今日这个机会你得陪我一醉方休,别想我放过你,嘿嘿。”
荆柯笑得一脸得逞,盖聂的面容稍有松动,他举杯对着荆柯的大碗微微致意,荆柯也不再强求,知道见好就收,他从不敢去试探盖聂的底线。
刘皓南轻斟浅酌,姿态闲逸风雅,在几人中倒像极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几分性淡如水的雅致。他偶尔停下来看荆柯豪爽喝酒,也只有在此时方可想见那人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豪气冲天与义无反顾。
和荆柯喝酒,他希望平生仅仅只有这一次,一次足够,因为在他看来,荆柯即使刺秦却也终究是个败者,他向来是个相较过程更注重结果的人。他会因为要达到一个结果甚至不惜采取某些极端的做法,会因为一个知道不可能的结果而放弃过程的美妙,直面清醒的残酷。这样的人,会错过许多,但也会得到许多。
事实上他和荆柯同饮也真的就只有这一次。
卫庄若有若无有几分积郁,盖聂对荆柯有无言的承诺,荆柯又嗜酒如命,四人从清早直喝到下午,却都没什醉意,除了荆柯是因为酒量好,其他人喝的并不多。
他们离开方桌,一名红衣少女正扶门进馆,其左侧小腿随意包扎着,白布上渗出鲜红的血迹,伤势不算太重却行走颇有不便。 刘皓南路经她身边时,少女脚下一个踉跄不稳,他几乎无意识地伸手去扶,却在那一瞬间一抹灰影自眼前疾掠而过,荆柯抓住少女的手腕略带醉意地歪首嘻笑道：“小姑娘,别人伸手扶你,你却暗算别人,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刘皓南侧首,荆柯手上捏着一枚短针,他轻轻一笑,无意去过多计较。
少女此时才抬首看四人,触及刘皓南时目光一滞,而对方只是遥遥地将目光放向酒馆外,神色沉寂无波,整个人如同一幅墨染幽远的画,绰约飘然。
少女转向荆柯冷笑一声,恨声斥道：“放开我!”
“小姑娘,看来脾气实在臭得很…”
荆柯依旧满脸挂笑地接过少女送来的一招,然后就着少女的手腕一拉,一拳挥了过去,少女也不示弱,避开那拳,被钳制的左手开始袭向荆柯的手腕。
卫庄在一旁恹恹地看着,一撇嘴道：“荆柯,这里交给你,我们先走了”
三人抬步出了酒馆,荆柯忙中大叫“等等我,阿聂等我!…”又奈何少女紧追不放,只好使出全身力气速战速决。
————————今日更文结束——————


第四章 谷外之行2
马车悠然缓慢地行于街道,车内甚为平稳,卫庄靠壁阖目小憩,安静恬淡的面容俊美无匹,眉目精致如一帘飞瀑般自在隽永浑然天成。刘皓南移开沉思的视线,随手取一卷竹简翻开细阅,马车却在此时缓缓停下。
“师哥?”卫庄依旧阖目,慵懒的语调询问外面的情况。
没有得到回答,刘皓南掀起车帘,盖聂已然不在,正向围拢的人群行去,脚步甚至有些急促。他临车辕而眺,只见人群中间横着一颗粗壮的大树截干,树上睡倚着一柄剑和一个人,那剑鞘身墨黑,微露出的剑身明亮如镜,此时却也看不出有何出色之处。而树干截面光滑整齐,显然是一剑平削的结果。
树干上倚的人刘皓南熟悉不过,正是今日一直不见的鬼谷子,此刻他怀抱酒瓶,脸色通红,已经喝得很醉了,白须上依旧沾着酒液。
那剑是枭白无疑,它再次让刘皓南刮目相看。
盖聂将鬼谷子背起,那人嘴中迷糊念道：“师哥…枭白…”
盖聂将枭白递给他拿着,鬼谷子一入马车内便抱剑悠悠入眠,那姿态像极了一个拥有强烈占有意识的孩子。卫庄略带讥讽道“祭师叔便祭成这模样么?真是差劲。”卫庄别过脸,盖聂顿了一下然后扬鞭驾车,身后恰好传来一声奋力的呼喊。
“阿聂,等等我!”
荆柯一路跑过来跃上马车,迫不及待地向众人激动道：“那个小姑娘还真不好对付,打起架来简直不要命,那么死命的打法很少有人受得住,看样子是阴阳家的人,还好我荆大侠够聪明…”
荆柯忽地住了嘴,有些尴尬地偏侧首,卫庄颇为讶异,又一扬眉邪笑着问“后来你是怎么摆脱她的?”
荆柯对上卫庄狡黠到近乎了然的目光蓦然一滞,几分口齿不清道“趁机狠踢了下她腿上的伤口…”
卫庄意外地面色肃然,淡淡道“果然没有出息…”
荆柯认命地没有反驳,片刻似想起什么掀帘向外看了看,然后问道：“这次没人找你打架?以前你每次正规出谷可都是有人候着,所以你也因祸得福,每次出谷打一架,剑术都要猛进一番…”
卫庄拿出木剑摆弄着,斜一眼酣睡的鬼谷子,哼声道“这次要找也是找师父。”
卫庄此刻对鬼谷子今日所为十分不满,没事拿枭白到处招摇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剑术纵横天下的鬼谷子还有一把不出世的枭白么?外面那些人不是单单靠鬼谷的机关和威慑力就可以挡住的…想到这,他又横了一眼自家师父,睡梦中的鬼谷子不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要我帮忙么?我的剑术不见得比你差。”
荆柯得意地指了指身后的剑,满脸愉悦,眸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卫庄见他如此,不怀好意地一笑,轻弹一下木剑剑身，“你问师哥和师父,看他们让不让你进鬼谷…”
荆柯闻言一阵沮丧,放下了想要去触碰身后剑的手,看着鬼谷子的眼神甚是不愤。他荆柯在世上的朋友不多,盖聂却是他最珍视的一个,都是鬼谷子说什么他“命有杀意,不顺”，并且鬼谷有不留外人的规矩,连让他进谷找盖聂喝酒也不能。幽怨地看一眼刘皓南,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荆柯枕臂靠着车壁,甚是无趣,想起以前行走的日子竟有些恍惚,蓦地又掀帘坐到盖聂身边,拍着对方的肩微仰首语带豪迈道：“阿聂,我还是觉得以前行走的那段日子最畅快,所以…我决定了,要继续走下去,用有限的生命遭遇无限的可能!”
荆柯这句话掷地有声,长相清秀可爱的脸上满是坚决,盖聂偏首凝着他,半晌淡淡启唇道：“保重。”
荆柯一瞪眼,对自家兄弟的言语吝啬感觉挫败,专注地盯着盖聂的脸指望他再说些什么,可是盖聂良久没有话语,甚至面色都不曾变动几分。
“阿聂,等你打败了卫庄那小子记得来看我,我…”荆柯尚未说完,被卫庄一脚踢下了马车,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盖聂一勒缰绳,马车随即停下。
荆柯从地上站起,四下看了看,摇摇头表示不再要上车,盖聂抓缰绳的手握地很紧,然后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瓶酒远远扔给他。 荆柯自是喜出望外,拍拍酒瓶,潇洒地转身离开。
马车继续有条不紊地前行,至鬼谷边界,盖聂瞳孔一缩,淡而沉稳地唤道：“小庄”


马车内鬼谷子已醒,本来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到声音也掀帘探向车外。
“有人进了鬼谷,师哥~~”
卫庄勾起唇角,眼中泛着嗜血而残忍的笑意,鬼谷子不满地推推他,然后作出安排道：“聂儿和小庄从小道先回鬼谷,顺道检查各处机关,遇到情况要谨慎应对,不可莽壮。”
刘皓南驾车继续前行,一路黄沙起伏,风烟四起。
在视野尽头,一拱沙丘之上,有两人并肩而立,一个衣袂飘飘秀丽典雅,一个高大健壮魁梧有力。刘皓南驱车缓缓逼近,最终迎面停下,不发一言地微仰首凝视二人,气宇端庄,沉着如山,仿佛一泓内敛顺流的长河,不张不扬,却奔腾气势仍在。
最终是月神先开口,她轻声缓慢地对身边男子道：“胜七,这次能否让东皇大人高兴就要看你能否带走那个少年,当然,枭白也任你自取。”
胜七微颔首,从土丘上一跃而下,其体态之壮让地面也为之几抖,旷野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声势上便高了几分。
刘皓南亦下车,上前行了约十几步与胜七对峙。胜七单手扛剑于肩,扫了一眼刘皓南空无一物的双手轻微皱眉,复又冷哼一声。
胜七拔剑,剑身流露的光芒气势如虹,正是当今名剑巨阙,其气势与锋利自凌于天下之剑,也是巨阙贵之所在。
但凡名剑,都有所出众,巨阙兼具气势与锋利二者,枭白却只扬其偏转之锋芒,其特色之出众程度自不可同日而语。
胜七举剑,率先横扫而来,巨阙带出阔大的剑气,刘皓南向后平仰身躯,再脚下疾速一滑袭向胜七胸前,胜七反应快速,立剑纵劈。
此时,黄沙自由飞舞如絮,萦绕着战斗二人。胜七剑气逼人,带出煞白炽阳般的光芒,剑之所到无不力求一击必中,对这样凭借悬殊的战斗,他有着必胜的信心和费时的不奈。
刘皓南修长而颇显清瘦的身形穿梭于如此气势之中,纵然能避过胜七的致命之击,也不免为剑气所伤。他瞅准一个空隙,不避锋芒,踏巨阙借力一跃,至胜七身后袖中匕首突击其脆弱的颈部,胜七却自挡剑一隔,猛回身横劈,刘皓南堪堪后退避过,单膝跪地,腰侧鲜血直流,落入黄沙中仅留几分鲜红之色。
此时,一阵猛烈的剑击之音,一道光芒似飞矢袭来,其速度之捷连胜七也只是险险避开,手臂被划出一道锐利的伤口。
刘皓南握住冲射而出的枭白起身,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胜七的眸色依旧,只嘴角勾起一个算是愉快的弧度。
刘皓南举剑于前,先发出一击,纵身随剑而至,带着凛冽的寒光,其势锐不可挡。
天边,灿烂如火的夕阳遥遥西坠,晚霞赤红欲焚,镀血的光芒尽数笼罩了鬼谷黄沙,依旧摄人。刘皓南勾起唇角一笑,无尽的睥睨纵横之势尽在其中,他再次迎锋芒而上,一踢巨阙跃至胜七身后。胜七不敢小觑枭白,自是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而刘皓南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枭白偏转,映着火红霞光的光焰盛极之至,让胜七一瞬无法睁眼,又一瞬无法视物,枭白则当空直刺而来。
枭白终究刺偏了稍许,刘皓南斜一眼从旁运力的月神,猛然用力将枭白推进,再迅速拔出。月神手袖一挥,一条白绫带着很足的力道冲射而来,直击他身侧,他一旋身,月神随即携胜七御风离开。
身上有多处伤口都在流血,他没有去追,转过身,鬼谷子衣带飘摇地微侧身立于车辕之上,瞳孔中倒映着如血残阳,没有什么情绪,然后转向他只是平淡地问：“枭白厉害么?”
他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对于会用它的人来说是把举世难得的好剑！”
他不会在意枭白得到胜利那为君子不齿的方式,向来,最看重结果。
鬼谷子若有所思地颔首,不咸不淡地评价道：“你很聪明,是这些年以来第一个可以如此大限度地利用枭白所长的人。”鬼谷子说完竟直接坐于车辕上,两手自然地拿过缰绳,刘皓南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入了马车内里。
鬼谷子驾车大概是运力御车的,马车一路行过十分平稳,照顾了伤口,刘皓南看那人端坐如磐石的姿态,不由浮现一抹笑意。他简单包扎完伤口马车刚在鬼谷内停下,卫庄和盖聂稍时才步履急促地赶来,两人摇头表示一切无碍。
待看见刘皓南的伤口,卫庄一挑眉,露出一抹真切而意味不明的笑意,“做强者的目标不就是让自己不受伤么?”说完,瞥了一眼盖聂潇洒转身离开。盖聂面容难得地柔和,永远是行动胜过地沉默着去取伤药,并且或许是出于感激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第二天盖聂为他削了一把木剑。
木剑质轻,挥舞而出的风姿轻盈灵活,颇有几分得心应手,只是再也比不过枭白带着强大震慑力的与人共舞。

第五章 命犯阴阳
刘皓南斜倚于枫树枝桠间,娇阳映照着俊朗的眉目,舒适惬意。忽然觉得今日的晌午格外宁静,甚至有种沉闷的不寻常。他审视下四周,盖聂照例很安静地给花草浇水,然后醒悟过来,今日直到现在仍未见到卫庄。
良久,有些倦怠地将书简覆于面上,冰凉的竹片透着沁人肺腑的清爽,他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执着一角,迷迷糊糊地竟很快入了梦境。
刘皓南觉得身体很轻,踏在地上不真实地如同一片飘浮的羽毛。他下意识地看向脚下,触目是无垠的墨黑,脚底的地面光滑如镜,黝黑地泛着剔透的光晕。顺着那片延展无尽的地面,他继而看见星空与地面相交,笼罩而空旷的星空如同一帘巨大黑幕,上面零星挂着似乎随时可能坠落星辰,这些星辰细小闪亮,更衬出天幕的辽阔无穷,但他始终清楚,这不过一个宫殿而已。
视线顺着脚尖延伸,尽头,一个黑色大衣的男子优雅地倚于高座,整个面容被衣服遮住,却有种临于高处俯瞰世人的威严气势和王者贵气。
刘皓南微侧首看见月神端坐于高座之下的地面,双手一上一下呈观音之态,遮眼的轻纱微微舞动,透着一股清幽的神秘感。
此刻,他大概可以猜测,高座上的男子便是阴阳家的至尊,东皇太一。
“你叫耶律皓南?”东皇太一右手悠闲地抚着左手,语气也随意如攀谈家常。
刘皓南不明白怎样制造出这般真实的幻境,但很清楚这一刻自己的处境,他并不寄希望于一个十五六岁的身体能有多强盛的气势,面对东皇太一如此强大的存在感,他不去强抗,而是选择收敛自己的锋芒,于是悠闲地笑着答道：“是。”
“我们知道你不属于这个时空,而是来自未来,所以…你对阴阳家有很大的价值。你要入阴阳家么?”
东皇太一不看他,询问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浓厚的霸道而不容拒绝的意味。刘皓南在心中轻哂一声,面上依旧文雅一笑，“是么?很大的价值么?”
其实,刘皓南很清楚,月神再能占会算,占的也不过是一时之事,算的也不过是人为之外的天意,而他掌握的却是绝对的历史,这对阴阳家今日的鼎盛乃至未来的延续都有着巨大的价值。而他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想探测一下东皇太一的底线。
东皇太一似乎感觉到了话语中的某种意味,停下抚手的动作偏头看他,若深思般沉吟道：“着实很大的价值…但有时候价值太大,如果不能得到,我会亲手去毁灭…”
刘皓南心中蓦然一跳,不是害怕而是突然听到如此挑衅狂傲的话语时内心强烈的一阵共鸣,燃烧着热血沸腾。
他忽然觉得,来到这个时空,首先以东皇太一一试身手还不算太坏,但在这之前他还想知道一件事情。
“皓南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很大的价值。试问,皓南来到这个时空难道不会发生历史之外的事么?这本身就是对皓南所知的历史的一种否定,由此还何谈价值。”
东皇太一看向宫殿内华美的天幕和星辰,指尖轻点着下颌,良久才缓缓道：“天自有道,时空轮回。你在这里的出现本就是注定,它依旧是历史的一部分,你既属于未来也属于这里…”
刘皓南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刹那的空虚感让内心飘摇如萍,动荡不止。这是不是说,他生命的轨迹已然注定?是不是说他只能在这个时空生老病死? 面上虽笑容不再,却依旧能安然保持镇定到不露声色。他微侧身,负手在后,声如金石道：“我不会入阴阳家。”
“哦?”东皇太一似有些意外,拖长了音调，“如果我可以帮你回去…我们做个交易呢?机会可是不多…”
刘皓南神色一凛,眸色沉郁隐晦,深不可测,久久地没有再说话。东皇太一以为他在犹豫,而他也正希望被这样以为。
东皇太一渐渐有些不奈,拂袖道：“想要多长时间考虑?”
“如果你可以让我看到能够送我回去的能力…”
刘皓南恰到好处地顿住,东皇太一会意,轻轻颔首答应，“到时我会命人找你,只是在这段时间内,我不希望有些事情让其他人知道。”
“那是当然。”
刘皓南噙笑应承,刚说完便感觉身体一轻,这次真的浮上半空,并且眼前的天幕越来越远,他听见东皇太一的声音仿若从远古的时空传来,轻柔风和。
“你对那个世界真的没有留恋么?”
猝不及防,他心神一震,那一刻情绪全写在了脸上,所有的意识里只有两个字:排风… 然后他听见东皇太一轻微而得意的一声低笑,饶是他心性沉稳,在那一刻也不禁对自己愠怒。
耶律,耶律…”
耳畔传来盖聂的催喊,刘皓南自梦境中醒来,睁眼迎接书简覆盖下漏出的光明。他除去书简,眯眼看过日正当空,轻快地跃下树与盖聂同去用膳。
餐桌上仅刘皓南与盖聂二人,安静地有些异常,他指指空出的位置以眼神询问盖聂,盖聂遂淡漠地答道：“师父闭关两日,小庄出谷了。”
不消盖聂说他也明白两者之间必然的因果关系,只是有些好奇卫庄偷偷出谷为何。盖聂夹一口菜,解惑道：“青楼。”
刘皓南了然,两人继续无言地用餐,这种静谧的气氛总让他不由地去想方才梦境的事,他不得不承认,月神的确挺有本事,能够仅凭一个擦肩就可算出他的来历。
他想起在东皇太一说自己注定来到这个时空时自己内心的惊惶,不由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即使命运的轨迹已然注定又如何?既然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是一条怎样的轨迹,那它便是无限的可能,命运,依旧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刘皓南拿出木剑钻研剑术,夕阳下的身影矫若游龙,起承转合间冠绝芳华,带出遗世的凌然至高之尊。卫庄回谷时只随意一瞥便惊为天人,却也无暇多看,匆匆收拾沐浴换了身干净衣裳。刘皓南看见卫庄将换下的衣服送到盖聂面前,神态悠然地近乎理所当然地道：“师哥,千万要洗掉上面的脂粉味别被师父发现…”末了谄媚一笑“谢谢师哥…”
盖聂面无表情地接过衣服离开,不见怒色。那一刻,刘皓南往枫树上靠倚着,转头去看天边的云霞,神色莫名。
接下来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平静,他在谷中独自修习剑术,钻研藏书典籍,偶尔出谷也常会碰到荆柯说的那些紧追卫庄不放的仇家,每打一架,剑术的确精进不小。
这日天空苍白一片,尽是沉闷的郁气,两个身影走在去鬼谷的路上,一个红衣婉约,稚嫩的脸庞依旧清晰地呈现出那份不可磨灭的美丽华贵,却正是那日酒馆的少女,另一个一身宽大灰色长衫,衬出男子削瘦孱弱的身躯,俊朗腊黄的面容上有几分病态,正是在阴阳家有“不死书生”之称的书生隶彰兰。

第六章 不死书生
少女转头看向隶彰兰,秀眉微微蹙起,语气平淡中自带着几分倨傲之气,依旧恭敬地询问道：“隶大哥,我们要带去阴阳宫的是什么人?厉害么?”
隶彰兰和煦一笑,色彩黯淡的面容仍清秀文雅,他金冠半束起的墨发迎风翩飞,长及腿侧的衣袖鼓起阵阵清风,整个人如乘风而立,飘然如神祗。
他启唇,声音如碎玉落琼般动听,又如子夜鸟鸣般让人心神俱静,天地也为之失音。
“他叫耶律皓南,对我们阴阳家很重要。还记得上次胜七的伤么?如果不是月神在场帮了一把,胜七就已经死在了他手上。假使他不入阴阳家,将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说着,他的脸上掠起一抹笑容,深奥而不可捉摸,墨黑的双眸中闪现精锐的光芒,照耀着整个人容光焕发,一刹那的姿容,风华绝代。
少女看得有些呆了,从未想过一贯外表平淡温和的他也会有这样明媚的神态,而明媚的神态下竟是如此惊艳的风华。不过她还是生生别过了头,逼迫自己不去想。毕竟,不死书生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虽然他看上去总是儒雅亲和,但得罪他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就是鬼谷了,的确是个好地方。”隶彰兰负手在后,衣带翩跹地于黄沙中矗立,身形瘦削却坚毅如松,自在凡尘外。少女随着看过去,眼前风沙缭绕,她无声轻笑,径自踏步前行。
就在少女踏出鬼谷边界的同时,谷中四人均察觉到了有人入谷时机关震动的信息,卫庄提木剑纵身直掠而去,身后盖聂神色不动地紧步跟上。刘皓南微微沉吟亦是拿起木剑飞身离开,鬼谷子轻哼一声,抱着枭白缓踏步走在最后 。
“擅入鬼谷者,死！”
卫庄勾起嘴角依旧是这么简单而嗜血的一句,目光流转过二人,落在少女身上不受控制地眼眸眯紧了几分,浑身的戾气和杀意加重。
少女突兀地见到卫庄竟有一瞬无措,美眸微微偏转,果然看见他身后一身青衫如荷,风华无双的人,心跳蓦然一顿搁出巨大的空虚。
隶彰兰依次看过对面三人,最后定在刘皓南脸上良久,温润有礼地一揖道：“东皇大人让在下来接耶律公子,并非有意打扰,还望见谅。” 风起,隶彰兰不适地以拳抵唇轻咳几声,脸色微红,优雅的风度却丝毫不减。
卫庄目光深沉了几分,抱臂环剑于身前,正经地朗声道：“鬼谷的人需要去阴阳家么?鬼谷绝不会让他去,公子请回,不送。”
隶彰兰对卫庄的送客姿态抱以春风一笑,再次对刘皓南一揖，“东皇大人说答应耶律公子的事已经完成,公子难道不想一睹究竟?”
刘皓南不动声色,静默深沉地凝着对方,他要让他把准备好的话全部说完 只有听完一个人的话,才能看清这个人。何况现在是精心准备的一番话。
隶彰兰顿了顿,却看不清刘皓南真切的反应,对方的神色似乎永远那么深沉,如同浸染在黑夜中的一盏清墨,不仅需要耐心去研磨,更需要握住一片光明去照耀,而他相信,自己为其准备好的言论和另外某些东西会是这样的光明。
他于是接着侃侃说道,眉间自信而风流意气,风采照人，“在下驽钝,愚认为公子还是走一趟为上策,思虑在三。其一,世人常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其固成,然于此事,公子不如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尽己所能而追求,如此便不负心中之愿,来日说道,不足悔矣;其二,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样的机会于公子难再矣,懦于尝试,大事不成;其三,今之来者,书生也,岂待他日铁甲相向?兰使公子慎为决断也。”
一番话如坠金断玉,掷地有声,配合着他清朗自信的声音,听完直觉胸臆坦荡,荡气回肠,绕耳不绝。此时,刘皓南绝对江山在握般轻轻一笑,提木剑上前一步,说出了早决定的回答，“如公子所言。”
卫庄一挑眉,单手轻抚额头,依旧扬起音调,噙一抹玩世不恭地的笑容道：“阴阳家么?算我一个,我也去玩玩…”
卫庄身后的鬼谷子闻言一口气噎住,直咳嗽出声,面色涨得通红。盖聂则提剑神色淡漠地走到刘皓南卫庄身旁,表明立场,卫庄看过他后勾唇一笑,然后睨向鬼谷子。
鬼谷子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地两臂拢紧将枭白环在胸前,转过头不去看卫庄。
卫庄很随意地一笑,手指摩挲着木剑悠悠道：“师父不反对么?那不如借上枭白一用如何?”
鬼谷子一愣,看都没看枭白一眼就扔向刘皓南,又毫不留恋地转身向谷中走去。
隶彰兰看向身边的少女,吩咐道：“大司,去谷外集市上选几匹好马,我们即刻上路。”
大司命愕然,不确定地问：“隶大哥,我们不是坐马车么?从这里到阴阳宫要走好些时日…”
隶彰兰弯臂于胸前轻轻一笑，“到时我们抄近路,骑马更快些。”
大司命领命离开,对这次回程充满莫名的兴奋,陌生清爽的悸动带来奇异的力量。
盖聂简单收拾了行装,甚至不忘细心准备些干粮。于是,几人开始了一段缤纷的行程。
当天,几人走的是大道,停停歇歇也甚为惬意。卫庄兴致颇高,没改掉贵族公子的陋习,一路指山赏水倒像是游玩,嘴里尝着自家师哥的干粮,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第二天一早,东方天色初明,众人走出房间,隶彰兰已站在客栈庭院,长身玉立的姿态静如佛陀,一身灰衣露水新湿。他侧身而立,微仰首,下颌的线条优美古雅,延伸着整个人晕开一剪绝美的轮廓,青丝在后,长及腰侧。
有那么片刻和谐的宁静,隶彰兰回身面对众人,语气温和地浅笑道：“今日我们行近路,大家最好有所准备。”
卫庄一撇嘴,转身走向外面。
所谓近路,即是山道。

第七章 诡异之途1
山路曲折,沙石坑洼密布,走起来十分不方便,尤其是对于骑马的几人,这样行至晌午,几人已是大汗淋漓。而且每当卫庄提出中途歇息时,隶彰兰总会抬首望天,然后微蹙眉道：“我们如果不能加快速度,恐怕今晚得夜宿山林,既然马匹尚且能行,我们还是赶快赶路…”
卫庄看一眼双眼明亮显然还精神抖擞的马匹,十分不情愿地一扬马鞭飞奔前行,他甚至疑问大司命究竟花了多少钱才买了这样上等的好马。
刘皓南看江山万里,无言地扬鞭一记,快马奔腾起一阵黄烟。
几人中午随意吃了些干粮,然后继续拼命赶路,但似乎山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山的那边依旧是山,水的那边却不一定能见到水。
夕阳逐渐没入山峦,带走最后一丝光辉,伴着飞鸦的归巢,弦月升起第一束清辉。几人此时方停下马匹,依旧歇在了一片树林之中,此时恰好听虫鸣风声。各自倚树而坐,隶彰兰系好马走过来轻轻一笑,幽淡如此刻山野清风。
“干粮剩得不多,我们得留着明日食用,我现在去寻些吃的。”说完,他拿起大司命的长剑转身走进光线熹微的树林。他的手瘦而纤长,肤色是微微的腊黄,握剑的手势是天下书生特有的奇怪方式,显得整个人愈加文秀而弱不经风。
大司命看一眼起身欲跟上的盖聂开怀一笑道：“你不用为隶大哥担心,虽然他不会武功身体也不好,但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否则大家怎么都会称他为不死书生呢？”
盖聂重新坐下,卫庄懒懒地倚在树干上阖目,筋骨犹如散架般酸痛难受,酸麻的地方更是如千万只蚂蚁在爬,但最令他难忍的,还是整日颠簸于马背的臀部。即使是落魄公子,他又何曾受过这种苦。
刘皓南头枕于树干,面色无恙,许久侧首看了眼不远处的马匹,那些马匹均闭目养息,对身旁的食物没有一丝兴趣。
他又转回目光,眸色幽深如墨。
树林间响起一阵异动,声音细微嘈杂,近似于风吹麦草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几人同时回首,密密麻麻一群蛇正丝毫无阻地向这边游弋而来。蛇群数目不清,蛇种多样,但最多的还是赤练蛇,显然是人为饲养。
四人快速靠拢在一起,卫庄拔出枭白横剑乱劈,手起刀落,麻利快速,即使是平日,也未曾见过他这般持刀切菜,可见,盖聂在卫庄心中,大抵还不如一条蛇。
纵使四人各尽其力,蛇的数量还是越来越多,游过同伴的尸体快速前行,带乱了汹涌而出的鲜血,空气中血腥味泛滥。
“谁敢动我的蛇!”
伴随着一声娇喝,一道红色身影直掠而来,落在几人面前的石块上。少女约摸十五六岁的年纪,红衣简短,条绸为裙,眉目秀美如画,红唇如樱,是人间难见的绝色。其香肩半裸,长腿外露,亭亭而立中透着不尽的魅惑动人之姿,举手投足间妩媚妖饶。
卫庄眸中讶异,又闪过莫名神色,最终不着痕迹地往盖聂身后靠了靠,但少女美目一扫,盯着他娇笑一声，“哟,卫公子也在,我的蛇不知所谓,你也没长眼睛么?还是它们伤到了你们?”
少女的音色自然地颇为腻软,绵长清细,此刻话语间隐隐有些急促。卫庄向前一步,看一眼还在吐着蛇信的蛇群,注视着少女正色问：“你养了这些蛇?红莲,你…”
“这世上没有红莲,只有赤练。”少女别过头打断他的话,酥手遥遥一挥蛇群便自动散开。
卫庄没有再说话,赤练又眨眼艳丽一笑,抚弄着纤手很悠闲随意地问道：“我的蛇被你们伤了这么多,这笔账怎么算?你们谁来以命相抵?”
大司命眼中有了杀意,刘皓南和盖聂只是静静站着,甚至连动手的想法都没有,只因为这事牵连着卫庄。
卫庄上前一步走到大司命身前,若有若无地挡住对方的去路,神色漠然静寂地朝赤练道：“失去几条蛇,再养就是。现在你不可能胜过我们几人,剑下无情,不送。”
赤练冷哼一声,瞥见隶彰兰拎着几只山鸡和兔子走来,纤手掩唇甜腻地柔声道：“这附近的野味都是吃我的毒蛇长成,奇毒无比,你们确定要吃这些?”
‘砰’,隶彰兰手中的山鸡和野兔掉进大片毒蛇尸体中,沾满了血污,这下没毒也有毒了。五人各自干咽一口口水。


赤练妖魅一笑,只是盯着满地蛇尸仍有不甘,正色道：“你们即刻离开这里,我不想看见你们。”
大司命又想发作,卫庄走过她身边冷冷瞥她一眼,那一眼直叫她如坠冰窖,寒彻心底,其中更隐隐有杀气凛冽如刀,她便再没了勇气。
五人继续上马颠簸,卫庄闷闷地不发一言,似乎忘记了劳累般策马不歇,直至天色将明才醒觉似地停下,几人方得以就着泉水吃些干粮。
卫庄悔恨一时不察的失策,身体痛地苦不堪言,但却仍坚持着拼命赶路,因为他不想再一次夜宿山野,何况所带的干粮已经告磬。
此时卫庄方才明白,在现实面前根本不存在足够充分的准备。
几人上过一个高坡,下行的路让卫庄一阵心悸,因为一天一夜的经验告诉他,他们的马喜欢下坡飞奔,根本不顾骑在上面的人的感受,几次差点将他自马背上摔下。
绕过曲折的路口,不远处响起一阵尖锐的孩童啼哭,盖聂策马过去,见是一约七岁大的孩子。
“为什么会在这里?”
盖聂向来不会安慰问候别人,也不懂如何询问这个孩子,孩子见到他虽渐渐止了哭声,却无法听懂他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在孩子天生求助能力强,他站起来一把抓住盖聂的衣袖,仰头欲哭含泪地哽咽道：“我本来只是偷偷出来玩,可是…不知怎么就迷路了…呜呜…”
孩子肆无忌惮地大哭,盖聂一时愣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孩子偷眼看他,于是哭得更凶了。卫庄一撇嘴,几分不奈地径直下马抱过孩子放在马上,一扬鞭策马狂奔。孩子似乎并不害怕,反倒有几分兴奋。
“小庄,你做什么?”
卫庄蛔虫般瞥一眼盖聂,于马上回首无奈道：“师哥,不把这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你会放心么?” 盖聂点点头,一踢马肚跟上。
几人一番奔腾,时过正午才远远瞥见一个简陋的茶棚,卫庄兴奋地打马而去。
“老板,来几杯清茶,有吃的么?”茶棚简单由四根大柱撑起,又有许多木棍交错捆绑,几人找个靠近其中一根柱子的阴凉地方坐下。
瘦弱的青年提一个茶壶走来,斟茶笑道：“小人只管茶水,可没有吃食。几位客官要是寻吃饭的地方,等会快些赶路的话,晚上兴许能赶到滓崤镇,到时自有吃有喝。”
青年斟好茶看了眼几人,双眼睁大地满是惊讶，“客官都非凡人,小人生来还没见过各位这样好看的人。”
卫庄哼一声,青年笑着走开,临走不忘怪异地再瞥一眼那个努力喝茶的孩子。然后,刘皓南看见一人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茶棚。
清风悠悠吹进茶棚,带着清新的气息,吹得棚顶猎猎作响,沉闷声中又有极不易察觉的断断续续清脆之音。刘皓南心神一凛,昨日这声音犹在耳畔,瞥眼过去,一条赤练蛇绕柱而来。
急促一声破空之音,茶碗掠于半空直冲赤练蛇而去。卫庄眸色陡寒,手中茶碗一扬,茶水成柱袭向空中的茶碗,再便只见茶碗坠地,碎落成片,又听得一阵破碎之音。
“妈的,老子打条蛇干你何事?”
卫庄看过去,隔桌浓须大汉盯着自己恨恨地骂着,他剑眉一挑抱臂走过去,嘴角虽然挂笑却让大汉不由心中一阵忐忑,卫庄好看的凤眸中没有戾气,只有杀意。
“那条蛇,你不能杀…”卫庄悠悠开口只此一句,大汉在心里唾骂自己,然后傲慢地昂首看面前这个俊美地似乎没有伤害的少年。
“这种蛇伤人的多,为什么不能杀?小心你也被它所伤,哼!”
卫庄垂眸没有接话,食指点在大汉右手的手背,自顾自喃喃道：“是这只手扔的么?”言毕,拎起大汉的手腕轻微一用力,便响起手骨折断破碎的声音。而此时,赤练蛇绕着卫庄而上,挺立在他的肩头示威般地吐着蛇信。
如画的少年和妖冶的蛇,那画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别让我再看见你,滚！”
卫庄转身,大汉依旧惊骇地看着他,良久才滚爬着匆匆离去。
刘皓南看着卫庄肩上不停扭动的赤练蛇茶不知味,稍饮了几口就停碗不再饮,其他几人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于是片刻便都起身赶路。

第八章 诡异之途2
行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一队人迎面而来,马上七人均是一身短服精炼打扮,为首的约五旬年纪,模样挺峻高阔,不像是一般农夫。
孩子看见七人显得甚为兴奋,他拢一只小手于唇边高声喊道：“二伯!”
卫庄几人停下马,对面人渐渐趋马靠近,为首的面露焦急地凝着孩子,关心地询问：“小年,还好么?受伤没?”
小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又扬起小嘴很顽皮地一笑，“没有没有,大哥哥和大姐姐对我很好,还请小年喝茶呢。”
“那就好。”汉子憨憨一笑,略带歉意地向几人解释道：“有人来告诉我小年和几个陌生人在一起,所以…我才叫了几个兄弟一起过来,你们知道,小年已经一个上午不见了…大家都很着急…多谢各位！”
隶彰兰文雅温和地浅浅而笑,让人顿觉如沐春风，“我们不过在路上遇上小年而已,前辈所为也是人之常情,我们明白。”说完,他将小年从马上接下牵向对方。
“二伯,我爹呢?”汉子抱起小年,小年攀着他的脖子眨眼问。
“我那时刚从你家出来,你爹还不知道找到你了呢,我们这就回家看他。”汉子刮刮小年的鼻子宠腻一笑,转向几人道：“各位不如去寒舍一聚,好让老汉也略尽谢意。”
“不了,我们还要赶路,前辈且行。”
隶彰兰如此说,汉子也不执意,策马便与七人一同离开。
卫庄和隶彰兰大司命也趋马择另一条路前行,隶彰兰忽然回首道：“你们为什么不走?”
刘皓南收回望着远处的目光,晦涩不明地瞥一眼隶彰兰,然后朝身侧盖聂轻轻一笑。那一笑华气雍贵,如牡丹之初开,睥睨天下芳华,碧落黄泉,再无一物可相比拟。
“不想跟上去看看么?”他如此问,盖聂看着七人消失的方向面色无波地轻轻颔首。
卫庄转头手抚下颌,漫不经心道：“不是他二伯么?师哥不放心?”
“小庄,你相信过自己的亲人么?”盖聂锐利的眼神如一柄利刃,刺得卫庄一噎,继而别扭地转回了头。
既然小年的父亲在,为什么报信的人只告诉小年二伯而不让其父亲知道?这就是让人生疑的地方。
刘皓南扬鞭一记,扬尘追逐七人的马蹄印而去。岂止是不放心,他预感到那个孩子终将死去,不可阻挡。只是,他要追过去,不是为了救那个孩子。
这次,却是大司命立刻狠抽马肚紧跟了上去,卫庄盖聂随即也跟上,隶彰兰仰头看了看刺眼的天空,闭眼轻轻一笑,再抬鞭追去。
时至傍晚,五人在山脚树林间停下,密林间较为隐秘,且时有风声,一点动静很难被发现。树林外面是一条小道,小道尽头立着一座庄严巍峨的门牌,门牌边守着两人,各持一柄长刀,颇有武功底子。门牌之后是长长的石阶,看不见尽头,直没入山间。很显然,此处是占山为王的山寨。
轻易放倒门牌前的守卫,几人延石阶而上。潜行了许久,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片宽敞而空旷的场地,场地尽头筑一座高台,高台之后又是一段石阶,这次可以看见,石阶之后是密林环绕中的层叠房屋。
几人藏身于树木间,此时暮色方临,夕阳已坠入远处山间,只有湛蓝的天空依旧带着光明。那光明不刺眼也无阴影,正好适合视物。
真正专注的只有刘皓南盖聂和隶彰兰三人,两日一夜马不停蹄的奔波和一日未用膳,卫庄和大司命不禁有些意兴阑珊,他们本来就不曾在意事情怎样发展。盖聂的专注中还带有几分关心,关心小年的安危,但刘皓南和隶彰兰也仅仅只是专注而已,不带任何其他。
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小年和他二伯那边八个,高座上的男子和他身边立的许多手下。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丝杂音,安静地有些诡异。而除了小年,在场的每人都脸色凝重,许多手下甚至手握腰侧刀柄,有欲拼之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你儿子在我手上,何通,你还不交出来么?”孙二伯阴贽而得意地看着高台上的人,横刀架在被身后人缚住的小年脖子上,小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当场大哭起来,直不停地唤道：“爹,爹,救我!…”
手下们哪经得住这般哭喊,个个面色阴郁,恨不得立刻将孙二伯大卸八块,但何通一挥手,生生止住了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