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日江畔,从小酒楼的窗口望去,三山带两水,只见峦影印在江面,孟夏晴朗,那影子也染了一层薄薄的春意,耀眼的日光洒了半江金屑,水波浮荡,十足是一条暖江。
酒楼里的人,眺望着远方,浑身都渡上了金色。本就是温润之人,因这浅酌慢饮,更显得雅致惑人。而他的思绪也同眼神一样,飘向了远方。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似乎成了遥远的神话,偶尔被人提及,也只是为曾经的神话嗟叹、惋惜,而后继续跋涉于江湖之中,丝毫无畏于它使人沦陷的能力。
翻云覆雨的痛苦,李寻欢经历过、尝试过,到最后也不过是心底轻轻一声碎裂。肠已断,人依旧,在天涯。
何处是天涯?
对于李寻欢而言,漫漫长路,无休无止,何处都是天涯!
突然,对那种悠闲恬静的生活有无尽的向往和渴望,希望有一个人陪自己遥看日影衔山,让自己不至于继续沦落红尘……
蓦地,李寻欢一征,自己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本就是不祥之人,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甚至是和自己有一点瓜葛的人,哪个不是被自己连累得伤痕累累?所以他害怕了,离开了阿飞,离开了小红,甚至狠下心不再去看小云一眼,就是害怕他们再步那些人已逝之人的后尘。如果不是这样的害怕,十年前,他亦不会那般决绝的离开那人……
想及此处!自嘲的笑容挂上了嘴角,猛的提起酒壶灌了下去。“咳……咳咳……咳”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被李寻欢极力的压制着,白字染血,那是生命流逝的颜色。耳边传来嘈杂的谈话声,那是关于武林中新的神话——司马超群。
其实,李寻欢本该是开心的,因为人们终于彻底的淡忘了他。新的故事覆盖了他的前尘往事。从此,他便可以去享受这平静的生活了,可不知为何,他听在耳边却是一片苦涩,他不明白,人们为何苦苦追求那份名利不肯放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近两年来,只要他在人声鼎沸的地方饮酒,耳边就会传来关于那人的种种传闻。
“知道吗?大镖局的司马大爷前几日已宣布,三个月内势灭雄狮堂,何等的豪气!”
“是啊是啊,看来这大镖局的司马大爷统一武林是势在必得,大势所趋啊!”
“呵,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大镖局真正说话算数的是那位紫气东来……”
议论声仍在继续,李寻欢在一旁却听得津津有味。不管怎样,他还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以一个旁人的姿态看这江湖,心底还是有一份说不出的轻松的。只是这位“紫气东来”倒是引起了自己的兴趣,每次人们似乎都很避讳谈到他,当有人不经意提起他时,周围的人,不论是听者还是说者都为之色变,难道这个人真的如此可怕?但他为何要叫紫气……东来呢?东来……
周围果然渐渐禁了声,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毫无避讳的谈论着大镖局、谈论着司马超群、谈论着……卓东来。
只有一人压低声音说道,像是在自语:“咱们可真是的,这要是让卓爷的人听到了,可是要大祸临头的。”
身旁的人听了他这话,随之一身冷汗。可李寻欢却听得明白,听得清楚。
卓爷?
卓爷!
起身拦住身边要走的人,急道:“这位大哥,你们方才说的紫气东来,可姓卓,可叫卓东来?”
被拦住的人显然吓得不轻,口齿不清的答道:“是……是叫卓东来,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可别找上我!”随即挣脱李寻欢,越跑越远。
李寻欢呆坐回座上,人们早以被他的一番动作吓得老远,可他却恍然未觉。
是啊,自己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十年前,自己劝他离开江湖,远离江湖纷争之时,那人就不曾给过他任何承诺。这十年之间,虽然自己也曾幻想过他会归隐到这尘世的某一个角落过着平静的生活,可心底还是明白的,十年前的卓东来就已似宝剑藏入剑鞘,却也锋芒显著,一旦拔出,势必一舞动四方,穿云破天下。这样的他,只要想去征服,便是所有人也抗拒不了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自己在刻意回避他的消息,刻意不去打听他的一切,他怕自己听到不想要的答案,连心底最后一点期盼也随之破灭。
以前,曾以为远离他,便不至让他为自己的盛名所累,现在看来一切都已没了意义,或许是时候该去看看他,亲口问他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