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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憔悴东风+番外 by流水潺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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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衣汉子们纷纷怒喝,亮出兵器便想一哄而上,却被龙五举手拦住: 

「住手!」 

「可是……」 

龙五怒道:「可是什么?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你们就算加起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盯着沈凤举,「这一剑之仇,龙某早晚是要讨回来。」 

沈凤举淡笑道:「我等着。」 

龙五挥手带着人去了。 

沈雁石躲在厨房,暗暗催促自己:沈雁石,你千辛万苦来不就是为见他们一面?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 

可心里这么想,却始终迈不开脚步。 

外面沈凤举的声音又已传来:「子青,你为什么一脸不高兴?你嫌我出手太狠了吗?」 

岳子青闷闷地道:「你明明可以不伤他的,为何要刺那一剑?那人的一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沈雁石一惊,心想凤举出手想来很有分寸的,决不胡乱伤人,但子青的话又绝对不会假。 

沈凤举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只是我听他说到爹爹就忍不住了。我知道你心肠好,这些日子以来,多亏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撑过来。爹爹妈妈都已过世,连大哥也死了,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讨厌我。」说到后来,语音微微发抖,显是十分害怕。 

沈雁石听到「连大哥也死了」这句,不由一呆,自己明明还活着,怎么他们就当他死了? 

没时间给他多想下去,岳子青柔声道:「我怎会讨厌你?我发过誓一生一世都守着你的。」 

沈凤举叹道:「你对我这么好,可笑我以前竟以为那是兄弟之情,不过总算还明白的不算晚……」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沈雁石已经听不见了。 

想哭,哭不出;想笑,也笑不出来。 

原来如此! 

只想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揉烂,再狠狠踩在地上跺上几脚! 

沈雁石,你苦苦思念着人家,人家心中可未见得有你一分一毫!你算什么?只是人家排解寂寞的消遣罢了。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这小丑也该退场了。 

其实应该恭喜子青的,恭喜他得偿夙愿,想来他是在凤举感情最脆弱时精心守候,终于赢得了凤举的心。 

好,很好! 

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现在看来不用了,在他们心中,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何苦再出去徒增困扰?那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也不用问了,答案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说,天绝剑在哪里?」 

沈凤举解了掌柜的穴道,厉声逼问道。 

「你不说就行了吗?细细的找,总会被我找出来!」 

「你找不出的,因为剑已经不在这里了,我的徒儿已经带走了。」 

岳子青失声道:「难道是那伙计?」 

「他人呢?」 

「逃走了,我不知他……」 

沈凤举跺了跺脚,向掌柜道:「你让他去了哪里?快说,不然莫怪我手狠!」 

那掌柜「啊」的一声惨呼出来。 

「凤举……」 

岳子青心下不忍,正想劝诫,却被沈凤举拦住话头:「你不想报仇了吗?」 

岳子青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你说不说?」 

掌柜忽然笑了:「你本事再大,没无法逼死人说话。」 

「不好!」沈凤举一声惊叫,「他……他竟然服毒自尽了。」 

两人又惊又怒,岳子青道:「趁还来得及,我们去追!」双双掠了出去。 

酒店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沈雁石一个。沈雁石缓缓步入外间,心好像被套空了似的,对着一室狼藉,茫茫然竟不知身在何方。 

目光触到掌柜的尸体,这才猛然惊醒,心里微感侧然,暗想总不能让他陈尸在这里,人死总要入土为安才是。走过去想去拖起尸首,不想刚到近前,那尸体眼睛一眨,竟然动了。 

沈雁石一惊之下,向后掠出,只见那「尸体」翻身坐起,睁眼看到他时也吃了一惊。 

「你是死是活?」 

「怎么还有人在这里?」 

沈雁石心念电转,已经明了:「你诈死!」什么剑被伙计拿走云云都是骗人的,那般重要的东西他怎会放心交给他人?他自知不是沈凤举和岳子青的对手,不过借那伙计引走两人,再用龟息大法令人以为他已死,好借机逃逸。 

掌柜目露凶光:「你既知道我的秘密,可留你不得!」在腰带出一摸,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软剑来,挥剑向沈雁石攻将过去。 

他方才被岳子青制住原来是故意示弱,软剑施展开来招招致命,凌厉以极。沈雁石武功本不弱于他,只是两手空空,只能躲闪,渐感难支。 

酒店极为窄小,杂物又多,沈雁石躲闪的余地十分小。忽然之间,脚下被倒地的椅子腿绊住,整个人站立不稳,向后倒去。软剑宛如灵蛇一般,紧随而来! 

罢了,罢了。 

沈雁石闭上眼睛,只等利刃穿心那一刻。却听一声惨呼,接着,宝剑落地,掌柜一脸震惊,仰天跌倒,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他的后心被一只枯枝穿过,这回是真的死了。 

沈雁石呆了呆,叫道:「哪位高人相助,请现身一见!」 

连叫几声,却没有人回答,跳出酒店四下张望,也不见高人的影子。远远的有两匹马急行而来,却是去而复回的沈凤举和岳子青。想是两人发现被骗,又赶了回来。 

沈雁石正想避开,不料却被沈凤举眼尖的发现,施展轻功拦在他身前。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沈雁石不欲与他相认,心想你们当我死了,我就死了吧。半侧着身,低下头,哑着嗓子道:「我是过路的。」 

这时岳子青已奔入酒店,一见里面情形,顿觉与外面那人有很大关联,叫道:「凤举,拦住他!」 

沈凤举更不答话,一掌拍了过去!


45楼2007-03-24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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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雁石料不到他会陡下杀手,想要躲时,掌风已袭到身前,直觉身子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大哥?」 

    「雁石?」 



    二十四 

    好像最近一段时日自己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昏倒,明明不是这么娇弱的人呀! 

    恍恍惚惚记得,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抱起。 

    记得,有人关切地叫着自己。 

    记得,有人温柔地给自己喂药。 

    是谁?是谁? 

    张开眼睛,对上一双焦虑的眸子。眸子的主人一见他醒来,脸上的神情顿时变为惊喜…… 

    段飞鹰? 

    「雁石,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我,我们都担心死了!」 

    「子青,是你?」虚弱无力的声音带着些许失望,说话的人没发觉,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居然想到段飞鹰呢? 

    「大哥,对不起,我无意的。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怎么也想不到是你呀!」一旁的沈凤举不容人说话,抢上来解释道,脸上有着难得一见的心虚。 

    即使是旁人,你也不该陡下杀手——这些话沈雁石没有说出口。他和凤举虽是亲兄弟,但始终有些隔阂,无法摆出兄长的架子来教训人。 

    「不妨事,反正我的伤也不重。」 

    「谁说不重?少爷你都昏倒了。」小小的脑袋挤到床前,一脸忿忿不平,却是沈雁石的小厮沈安。 

    沈雁石瞥见沈凤举一张俊脸变了颜色,忙喝道:「沈安,别瞎说,我不要紧的。」心里奇怪,沈安年纪虽小,但不是个不守分寸的人,怎么敢公然挑衅凤举? 

    岳子青也道:「大夫不是说了吗?雁石是因为奔波劳碌,身体虚弱,才会体力不支昏倒。」 

    沈安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奔波劳碌,也不知是为了谁。」 

    沈凤举猛的站起,道:「大哥你好好将养身子,这里闷得紧,我出去透透气。」说罢,向外便走。 

    「凤举!」沈雁石和岳子青齐声叫他;岳子青更想追出去,回头看了眼沈雁石,却又停住脚步。 

    「沈安,你出去,我有话和你少爷谈。」 

    沈安看了眼自家少爷,见他也点头,这才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去。 

    房门方自关上,沈雁石只觉眼前一花,身子已被拥进一具温暖的怀里。 

    「雁石,你还活着,真太好了。」温热的气息吹在项间,微微颤抖的肩头显示出说话人心中的激动。 

    一时间也想伸出手去回拥住对方,心念一转,双手迟疑着,反而将他推了开去。 

    「雁石?」岳子青一怔,发现他眼中的疏离,心中一阵刺痛。 

    烛影摇动,映得人脸上忽明忽暗,也映出了两人的心境,何尝不是喜忧掺半? 

    岳子青长叹一声:「雁石,我知道你心里有诸多疑问,这半年来的确……的确发生了不少事。」 

    心中千头万绪,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日岳子青救出沈凤举后,就回到先前投宿的客栈,等了一宿不见沈雁石回来,便知道他失陷了。岳子青心急如焚,就想回去救援,哪知这时沈凤举却突然发起高烧,神志不清。 

    天山边陲之地,别说医生,连象样一点的药铺都没有,好不容易退了烧,以是十天之后了。而沈凤举病虽好了,身子依然虚弱不堪,而且变得一刻也离不开岳子青。 

    岳子青既挂心沈雁石,又放不下沈凤举,左右为难,又想自己一个人也不是对手,终于狠狠心,找到沈成风生前好友赵冲,一来将沈凤举托在他处,二来也请赵冲助拳。 

    赵冲虽感为难,但他素来是将沈氏兄弟当作自己亲生一般,遂约了几个好友,一同来到天山要人,哪知头一回合就被挫败,赵冲还受了伤。过了几天,众人正商量着怎生救人,不料碧游宫中却抛出一具尸首来,说是他们的举动激怒了段飞鹰,已将沈雁石杀了。 

    沈雁石忽然想起,那天听到一阵喧哗之声,随即段飞鹰就问起他关于子青的事情,想来就是他们去救人的那天了。自己竟然没有发觉,还真是蠢得可以。 

    其实,以他的聪明,早就该联想到了,只是苦等许久没有消息,一刻心已经堆满了失望,不敢轻易往好处想,生怕希望终成失望。 

    后来,段飞鹰的脾气忽然变好,想来就是抛出尸体将众人哄下山去,自以为是妙计,得意忘形——那人就是那种脾气。 
    


    46楼2007-03-24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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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却没有对段飞鹰着恼,反而在脑海中描绘起那人洋洋自得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那尸首血肉模糊,难以辨认本来面目,但身量却与你有九分相似,我真蠢,想不到他们竟会弄具假的来,也就相信了。我……雁石,你可知道,当我听到你死了的时候,有多么的痛不欲生?」 

      是吗?可你还活得好好的,还和凤举…… 

      「可是,我又想,我已经失去了你,再不能失去凤举了。」 

      「所以回来后你就一直照料凤举,而他也终于被感动,响应了你的一番心意?」沈雁石笑着,笑容中却有着淡淡的嘲讽。子青啊,你疗伤愈痛的本事,着实是令人佩服。 

      在沈雁石明澈的目光下,岳子青忽然有种无处遁行的感觉,忍不住急道:「雁石,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还活着!」 

      为什么反复重复这句话,难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么? 

      「现在,我活着回来了,你准备怎么安置我呢?」并不是喜欢咄咄逼人的人,只是心中不忿岳子青的姿态,话就这么不经思索脱口而出了。 

      岳子青脸上的表情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还是雁石吗?还是那个平静淡泊、温和宽厚的雁石吗?哀声道:「雁石,别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呢?在你心里,沈雁石应该是无限包涵容忍你的一切,只因为他爱你? 

      话堵在喉头,依然没有出口,只为他哀乞的眼神,不由得心软。 

      沈雁石呀,你纵然怨他、恨他,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肠恨他,所以你活该受苦! 

      自嘲地一笑:「去看看凤举吧,他从小受不得气。」 

      以为他在说反话,岳子青僵立不动。 

      「我们是兄弟,以前是,将来也是;好好珍惜凤举 。」 

      你已负了我,可不要再负了凤举。 

      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明明知道你心里有凤举,还是傻傻地陷了进去。 

      「雁石……」艰难地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我倦了,想睡一会儿,你去吧。」 

      打了个哈欠,面朝墙壁躺下,看样子不打算再说话了。 

      岳子青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是伤心?是遗憾?是失落?是惭愧?还是感激?百味陈杂,说也说不清。 

      很想伸出手去将他圈在怀里,细语求他原谅,挽回他,可是自己已经没有那个立场和资格了。雁石已经为他作出了选择,这个选择无疑是最好的。 

      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沈雁石似乎已经睡着了,只在听到门被轻轻带上的时候,长长的睫毛才抖动几下。 

      岳子青前脚离去,后脚一条小小的黑影便偷偷溜进了沈雁石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轻轻叫道: 

      「少爷,你睡着了么?」 

      沈雁石翻过身来:「我睡着了,别吵我。」 

      「少爷!」 

      「好,好。」沈雁石笑着起身,不想却牵动了伤口,胸口有如针扎般疼痛,忍不住轻哼一声。 

      沈安立即紧张兮兮地凑过来:「少爷,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恶化了?」 

      闭目调息一阵,渐觉痛楚消减,张眼见沈安几乎都要哭了,展颜笑道:「傻瓜,骗你的。」 

      沈安呆了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少爷你好坏呀,人家担心死了,你还骗我!开始还以为你死了,我哭了好久,眼睛都哭肿了呜……好不容易你回来,又受了伤,我又怕极了,怕你……结果你还来吓我,哇——」 

      他的哭相实在不好看,又像扭股糖一样一个劲的在沈雁石身上蹭,眼泪鼻涕弄了人一身。沈雁石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只好抱住他安慰: 

      「别哭,别哭,我不好,真是的,我怎么舍得吓我的小沈安呢?」 

      安慰了一阵,沈安的哭声停了,这才抽抽啼啼地说起别来情景,与岳子青所言大同小异。只是他小孩心性,又护主,觉得岳子青和沈凤举没有照顾好大少爷,致使他「被杀」,所以对这两人多有不满。好不容易沈雁石平安归来,又被沈凤举打伤,小心眼里便认定了是二少爷不好,是以每每跟他过不去。 

      沈雁石心中暗叹:身边人中,大概也只有小沈安,才会将自己看得比凤举重要。 

      「二少爷不是故意打伤我,以后不许再对他无礼,知道吗?」 
      


      47楼2007-03-24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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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心里想说在沈家庄里那次他可是绝对故意。 

        「没有可是,听话!」 

        「哦。」声音里透着委屈。 

        「等我伤好了,带你出去大吃一顿。」 

        大眼睛立刻闪闪放光:「好!」 



        第二天,沈雁石离了养伤的客栈,随沈凤举和岳子青来到赵冲的府第。原来这两人嫌沈家庄偏僻,自天山回来就一直寄住在赵府上,没有回去过。 

        「大摔碑手」赵冲以内力冠绝当世,家中自然少不了治疗内伤的圣药,沈雁石修养了几天,身子便基本恢复了。 

        这几天中,沈凤举和岳子青见了他都十分尴尬,尤其岳子青小心翼翼的态度更令人不舒服。沈安也嫌这里太气闷,嚷着要回沈家庄去。偏偏一说要走,赵冲等人又拦住他不放。 

        其实留他下来做什么呢?看人家柔情蜜意么?半年前或许还能忍受,如今却怎么也无法装作无事了。 

        这天支开了沈安,自己一个人在园中散步。眼见满园的花都谢了,只有菊花尚好,一支支临西风,饮清露,高雅脱俗,不期然想起李清照的那句词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反复吟咏,不觉痴了。 

        清风吹过,幽香四溢,然而杀风景的是,一阵吵嚷声也随风而来。 

        沈雁石皱了皱眉,本想离开的,却因话中隐约的「雁石」两字又前进了几步。——他虽不欲听人隐私,但涉及到了自己,难免动了好奇之心。 

        穿过假山,对面就是赵府的书房,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书房的窗户大开,刚好可以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却是沈凤举和岳子青。 

        沈凤举叫道:「雁石说,雁石说,你知道自从大哥回来,你已经说过几个『雁石说』了么?」 

        岳子青道:「那是因为他说的有道理我才听的。姨丈和姓段的是公平决斗,本就说好不得报复;现在雁石又平安归来,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再去寻衅。何况,你我也不是那段飞鹰的对手。」 

        「你怕什么?天绝剑已经在我们手中,只要参透其中奥秘,还愁败给他么?」 

        「要胜也要靠家传武学,这才胜得光彩。用那些邪魔外道的功夫,胜之不武。」 

        「……」 

        沈凤举不由语塞,看来这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 

        岳子青揽住他,柔声道:「凤举,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姨丈虽逝,英明犹在,那段飞鹰远在天山,再不会踏入中原一步,你又何苦自寻烦恼?」 

        「你不懂,你不懂!」沈凤举一把推开他,嘶声道:「你不知道那魔头是怎么……怎么羞辱我的!」 

        岳子青见他突然发狂不觉呆住,窗外的沈雁石却不由暗暗叹气;他知道凤举遭受过什么,也知道那种事情对于一个男子,尤其是凤举那般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又多么难以忍受! 

        段飞鹰呀段飞鹰,你这人到底是好是坏? 

        岳子青等沈凤举怒气平息了几分,才道:「好,我不再劝你,这事以后再说,只是雁石……」 

        沈凤举正在气头上,心想不是他两人也吵不起来,一摔岳字青的手:「别跟我提雁石,若不是他你怎会打消报仇的念头?这人总是跟我过不去!」 

        岳子青愕然:「雁石是你兄长,他一直都很关心你的,为了救你还……」 

        「为了救我还身陷天山,险些丧命,是不是?」沈凤举冷笑,「你当他是真心想救我,错了,他只是做做样子给你们看的,其实他巴不得我死呢!」 

        「凤举,你怎可这样说?」 

        「我可没诬陷他。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何爹爹从来都不让他接近我们?因为我四岁那年他就曾经将我推进池塘里,想要害死我!」


        48楼2007-03-24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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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是爹爹亲口告诉我的!」 

          轰的一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凤举四岁那年,那时,他才六岁吧。犹记那个炎热的午后,他和凤举在池塘边玩耍,一不留神,凤举落入了水中。 

          那天很闷,凤举在水中挣扎,小小的身子忽沉忽没……他呆住了,应该呼救的,却张嘴发不出声音来,也许心里真的在想,如果凤举死了,爹爹就能对自己好些…… 

          后来是经过的仆人凑巧看到,才将凤举救了上来。闻讯赶到的父亲先是看了凤举无恙,回过头来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那夹杂着怒意仇恨的眼神,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梦魇。 

          原以为父亲不会告诉凤举,但,好像错了,也许在父亲心中,只有凤举才是他的儿子,自己只是一个要害他宝贝儿子的凶手,所以一定要提醒凤举小心自己…… 

          呵呵,还曾经以为,努力作一个好儿子,好兄长,也许有一天,父亲能重新审视自己,能挽回这段父子之情,兄弟之爱,可是现在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自欺欺人的谎话被拆穿,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难堪与绝望。 

          沈雁石,说你天真还是傻呢? 

          恍恍惚惚走出花园,恍恍惚惚迈过大门,守门人认识他是沈少爷,也没敢阻拦。恍恍惚惚来到一条小河边,恍恍惚惚上了小桥,恍惚看见对面也有个人。那人好像在对自己说什么,可是耳边轰隆隆的响,听不到。然后身子被一股力量带着,向河心坠落下去。 

          当冰凉的河水呛入口中的时候,沈雁石才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忽然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沈雁石,你上不能见爱于父亲,下不能见容于兄弟,被人弃之如敝履,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做什么? 

          手臂慢慢的放平,整个身子没入水中,才发现原来放下一切的感觉其实很轻松,很轻松…… 



          不要说我故意破坏沈雁石的形象,因为……(仰天狂呼)我郁闷!!!!!!!!!!!!! 

          生病的人是不讲理的。 



          二十五 

          如果看看黄历,刘三就应该知道今天是「出门不宜日」。早晨走到巷口,正遇见隔壁张老二家的那条疯狗,幸亏他跑得快,不过满篮的柿子也散了一多半。到了街上,身上仅有的一吊钱又被个天杀的小贼给偷了去。这已经够晦气的了吧?可更晦气的还在后面。 

          回家经过小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对面也来了一个人。桥身窄小,仅能容一个人过,按理说既然是他先上了桥,那人自然应该守在桥边让他先过,哪想那人竟也上了桥。 

          刘三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暗想我奈何不了疯狗我还奈何不了你吗?便大声叫骂开来。不想那人却依然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看他眉清目秀的,却原来是个傻子! 

          若在平日,刘三是不会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可是他今天实在是太背了,心想难道他连个傻子也要让不成?随手一推,那人竟不知避闪,直勾勾的掉进水里去了。 

          刘三这下可慌了,即便是个傻子,溺死了人也是要吃官司的,慌忙凑上前去看看情形,不料身后起了一阵狂风,竟将他身子带了起来,飞到半空中去了。刘三惊得呆了,竟忘了叫喊,直到屁股重重的摔到地面上,才禁不住呼痛出声。边揉屁股边起来,却发现已经身在离河岸三丈远的地方了。 

          没容得他叫骂,又一阵水声响起。刘三回头一看,只见河面上涌起一道水柱,接着一个黑影冲天而起,一跃到了岸上。定睛看时,竟是一个人! 

          凡人怎会有这样的本事?刘三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词:「河神显灵」! 

          「啊,鬼呀!」伴着一声惨叫,刘三转身就跑。由于太惊慌了,逃走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也不觉的痛,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一天之内,小河里有河神出没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据说这位河神还纵恶犬,咬掉了卖柿子刘三的半个屁股。 

          「蠢货!」湿淋淋的人瞟了刘三的背影一眼,鹰目中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轻声骂了一句,也不理会,径自将怀中一人平放在草地上,动作竟是说不出的温柔小心。 

          他的身量很高,一身黑衣被水浸湿了,不显狼狈,反而勾勒出他矫健的身形。如果仔细看,你会发现他其实很英俊,目光锐利,五官出色,是个阳刚气十足的美男子。可惜别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首先已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枭戾之气慑倒,哪里还有胆子看看这人长的俊不俊、帅不帅? 
          


          49楼2007-03-24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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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身上有一种阴冷的气息,尽管已经开始淡化了,还是能让人感觉得到,这也许是因为他生长的地方也是经年寒冷。 

            是的,他不是中原人,他甚至很少来到这里,但却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如果这些人知道他来了,一定会陷入惊恐,更多的是诧异。 

            因为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因为他是段飞鹰! 

            段飞鹰伸手拍拍那人的脸:「沈雁石,雁石,醒醒!」 

            沈雁石躺在那里,眉心微蹙,双目紧闭,神情似有说不出的痛楚,看的人心都不由纠结起来,好想伸出手去为他展平。 

            段飞鹰果然伸出手,却是去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好,他还活着。 

            「是不是呛到水了?」段飞鹰自言自语,双手在沈雁石腹部轻按几下。沈雁石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水来。 

            接着,轻「噫」一声,张开双眸。 

            段飞鹰脸露喜色,凑到他眼前:「沈雁石,你还好吧?」 

            沈雁石眼睛眨了几下,没有回答。 

            「喂,你倒是说话呀?」段飞鹰果然不是有耐心的人,没几下就不耐烦起来。 

            可是回给他的依然是沉默。 

            段飞鹰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沈雁石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是空洞洞的,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段飞鹰拍拍他的脸:「雁石,雁石?」 

            「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 

            那双眼睛依然茫茫然的张着,瞳孔中也映不出任何影像来,只有嘴唇微微翕动几下,叹息般地说道: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我呢?每一个自杀未遂的人似乎都会说这句话,可听在段飞鹰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为什么最近见到他总是如此没有生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人看了又气又痛,真想狠狠打他几巴掌,打醒他……可又舍不得。 

            反问:「为什么要死呢?」 

            沈雁石想了想:「活着好累。」 

            「累?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活得不仅累,而且苦?你可知道他虽然甘愿忍受苦累的活着,可有些人却依然无法如愿?」 

            「那是因为他们在这世上还有眷恋。」 

            「你呢?」 

            「我……」想起岳子青的三心二意,想起凤举的敌视猜疑,想起父亲的冷漠无情,沈雁石惨笑着摇头,「我所眷恋的人并不在乎我。」 

            「不在乎你的人又凭什么值得你去眷恋?」语音陡然攀高,暗示着心中的怒意也在节节攀升。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可是听了还是会生气。沈雁石,枉你聪明绝顶,却为何痴缠至斯!真正爱你的人你不屑一顾,却为了那样的人舍弃生命! 

            「沈雁石,你这傻瓜,他们既然不在乎你,即使你死了也不会感到心痛内疚!可是你自己呢?你活在这世上二十年就够了么?这二十年来你享受过快乐么?你渴望的东西你得到过吗?你有真正开怀大笑的时候么?就这么死了你甘心么?沈雁石,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 

            他越说越气,突然双手一推,将沈雁石的身子重重推倒在地上:「够了,够了!我已经受够了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想死就去死吧,我不管你了!」怒冲冲的起身,迈开大步,几步之间身影就消失在岸边的柳林里,当真说去便去了。 

            小河水无声的淌着,天地间一片凄清。秋风袭来,彷佛将凉意和寂寞吹进了人的心里,好冷,好冷。孤零零,静悄悄,莫说是躺在这里的人,连这一方天地似乎都被遗忘了。 

            走了,都走了,没有人愿意理会自己,没有人……… 

            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自眼角,到双颊,最后化作草叶上几颗晶莹的露珠,阳光下闪着凄美的光泽。 

            「别哭,雁石,别哭。」 一双大手将他拥进怀里,温软的嘴唇轻轻摩挲着他的发鬓,「你哭得我心好痛。」 

            一丝暖意悄悄渗入,不知怎么的,眼泪却流得更凶,多年以来强自压抑在心底的委屈,此刻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连绵不断地随泪水淌了出来。 

            在还没发觉以前,已经开始讲述起自己的过往,以及深藏在心底的不欲人知的心事…… 

            他并不是如他人所见,永远淡然,永远平和。之所以淡然,只是因为习惯了失望,也就开始不再奢求拥有什么;之所以平和,也只是因为知道不会有人在意自己,也就识相的不去引人注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自卑的,因为自卑所以退让,尤其是在光芒四射的凤举面前。而幼时的往事更让他深觉自己的丑陋! 

            「你现在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原是不值得别人放在心上的。」无奈苦涩的微笑,看得人心里发酸。 

            「你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其实是希望有人看重你,将你放在心上。」笑看他微讶的双眸,「我说的不错吧?你还是有想追求的东西。雁石,既然过去的事让你不愉快,就忘了它吧。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无法挽回的事情就干脆些放手,什么都背着,早晚有一天会被压垮的。」 

            沈雁石怔怔的听着,心中如有所动。是呀,由死到生走了一遭,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一念至斯,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轻松,就好像扔掉了身上一个无用而又沉重的包袱,有一种许久都不曾有过的舒畅。 

            「你可知道为何人的眼睛要长在前面?」 

            「啊?」 

            「那是因为要让你向前看。」 

            什么?这是哪一家的道理? 

            偏偏说话的人一本正经,丝毫不觉得自己话语有多么的可笑,衬着那慑人的外表更增添几分滑稽……沈雁石禁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段飞鹰眯起眼睛——这是他生气的前兆。虽然他很喜欢看沈雁石的笑,可如果他笑的是自己,那滋味就不太好受了。更何况,这人刚刚还要死要活的,难得自己好心给他讲道理,他居然还敢笑话他? 

            「没什么。」沈雁石忍住笑,道:「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说出这样……这样有道理的话来。」 

            这话听着着实刺耳:「什么叫『居然』?哼,我为什么不能讲出有道理的话来?」 

            因为你不是讲道理的人。不过这话就只能在心里说了,可不想触怒这个魔王——虽然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如何。 

            「我为什么不能讲出有道理的话来?」那声音还在忿忿地追问,大有得理不饶人之势。 

            大人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沈雁石微笑着不再答言,任那人抱怨不休。放松心情,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还是湿的,难怪觉得冷。瑟瑟的秋风中,身子不觉微微发抖。 

            「……你这人真不识好歹……」 

            「阿欠!」


            50楼2007-03-24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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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红的火光带来几分暖意,也映得整个山洞里一片光明。火堆上面有个临时绑起的木架子,搭着几件衣物。 

              「你要说话就好好说,不许乱来。」 

              「我哪里乱来了?我的手乱来了?还是我的脚乱来了?」段飞鹰一脸无辜,可眼神闪烁,充满戏谑之意。 

              不错,他的手脚都老实的很,乱来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直绕着沈雁石赤裸的上身打转,毫不掩饰的欲望令沈雁石不由想起在天山的那段荒唐的日子。本来没觉得什么不妥,现在却全身不对劲起来,不禁后悔为何不直接回赵府,还跟一只色狼同处一处。 

              如果沈雁石接着说「你的眼睛乱来」,那段飞鹰一定会追问「我的眼睛看了哪里你说它乱来?」那后面的话沈雁石可没脸说出口。而段飞鹰说不定还会追问下去,将他一军——那人的脸皮之后,沈雁石是早就领教的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话题: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发誓永不下天山一步么?难道你是来找我的?」 

              他猜的不错,段飞鹰确是来找他的。那日段飞鹰酒醒后发现没了沈雁石,简直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陷得如此之深,可是发觉时已经泥足深陷,拔也拔不出了。 

              本以为不得相见便可将这分情淡忘,不料相思却一日深似一日,每日里都似在受着煎熬;日间所见所闻最终总是脱不开沈雁石的一颦一笑,夜里所思所想也不外乎他的一言一行。过了不到半月,段飞鹰觉得自己真的要发疯了,想见沈雁石的愿望超过了一切! 

              他本就是个随性而行、任意妄为的人,虽将承诺看得极重,但又想此生若不能与所爱之人一起,纵然活着又有什么乐趣?倒不如应誓死了算了。一念至此,还有什么顾忌?带着玄土使下了天山。 

              他自己沿途打探沈雁石的行踪,又怕路上错过了,命玄土使马不停蹄先到沈家庄守着,分两路行事。终于在张家口的小酒店里发现了沈雁石的身影,正逢那掌柜要杀沈雁石灭口,他便出手相救。原想在这「英雄救美」的最佳时刻出现,不料远远看见沈凤举和岳子青行了过来,那沈凤举恨他入骨,他虽不惧他们,但转念一想,这两人是沈雁石的亲人,对上只怕雁石为难,终于忍了下来,隐身而去。 

              ——像他这样的人,能为人着想,懂得忍上一忍,实是难能可贵了。 

              后来一路跟到赵府,便守在府外,这日见到沈雁石出来,便悄悄跟在一旁,这才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你要抓我回去?」 

              「不是抓,如果你肯的话。」语气竟不再若往常一般强硬。 

              沈雁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若我不肯呢?」 

              段飞鹰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他不肯了:「你的脾气这么倔强,你不肯的事谁敢逼你?」 

              「那你要回去?」他肯么?破了誓言下山,却无功而返? 

              「谁说我要回去?」段飞鹰板着脸道,「你若不肯随我走,我只好就留在这里,天天的磨你、劝你,用我的一片诚心感动你,终有一日你会随我走的。」 

              沈雁石看了他半晌,轻声道:「为什么……」 

              段飞鹰握住他的手:「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他眼中的深情坦白而真挚,沈雁石全身一震,缩回手去:「我值得么?」 

              「值得!」霸道的握住他的手,「值得,我说值得就值得!我认定的事是不会改的。」 

              顿了顿:「当然,我知道你心中所系并不是我,不过没关系,我段飞鹰是什么样的人?谁还比得过我?你倾心于我是早晚的事!」一脸的不可一世,似乎胜券已经在握了一样。 

              这一次沈雁石却没有笑他,低垂下头,不知道心里溢满的东西是不是就叫做感动。也不知是篝火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心里暖暖的,很舒服,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继续温馨,不许再说我是后妈—— 

              二十六 

              赵府后院西北角上,是一片竹林,竹林掩映中隐约可以看见几角雅阁,正门上挂着一块匾,上面题「竹心馆」三个字。沈雁石的临时居住就在这里,理由是他喜欢清静。沈凤举说他大哥性子太孤僻,可只有岳子青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而真正的原因却是他说不出口的。 
              


              51楼2007-03-24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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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说,段飞鹰的武功高强,原是谁都不怕的,可是他还真怕沈雁石一生气将他赶了出去。只因他先爱上了沈雁石,由爱而生惧,生怕触怒了心上人。 

                「好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保证以后决计不做。」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除非你主动要求。」 

                沈雁石怒道:「谁会主动要求……要求那种事!」 

                「那好,你不用主动要求,想要的时候,暗示一下就可以了。」 

                这人的脸皮之厚真是针扎不透!沈雁石被他气到无力,闭目道:「你真不走?」 

                段飞鹰见他真的恼了,转而采取哀兵政策,可怜兮兮地道:「雁石,你忍心我睡在又冷又潮,还遍布虫舌的山洞里?自己却在这里独自享受?」 

                听起来倒有几分可怜:「为何不去住客栈?」 

                「我不高兴。」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怜!沈雁石正想把他轰出去,哪想他却扑上来,揽住沈雁石,头抵在他项间,一个劲地磨蹭着:「那样我就离你远了。」 

                天,这人竟撒起娇来了!沈雁石被他弄的无法,只得道:「好,就今晚。」 

                段飞鹰大喜,心想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全仗自己的磨功了。抢先一步坐到床上:「怎么睡?」 

                「我睡床,你睡地。」 

                「什么?雁石!」 

                这哀怨的腔调,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然我睡地,你睡床。」伸手去拉被子。 

                「好好好,我睡地,我睡地。」段飞鹰飞快地打好地铺,钻到被子里,蒙头便睡,看样子是在闹别扭。 

                沈雁石看着他,终于无可遏抑地笑出来。他刚刚还觉得段飞鹰像一个人,现在清楚了,把「雁石」换成「少爷」,那神情口气,不正像他家沈安么?不过这话可不能跟段飞鹰说,免得他气出内伤来。 

                翻身躺下,这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情太多,情绪大起大落,沈雁石心潮翻滚,哪里又还睡得着? 

                那厢段飞鹰开始倒还老实,没一会就来回翻腾起来,忍了半晌,终于可怜巴巴地道:「雁石,地板硬的很,我睡不着。」 

                哎! 

                「上来吧。」 

                段飞鹰大喜,生怕他又反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溜上床去,平日里所学之无上轻功在这里充分发挥出其最大功用。 

                「睡吧。」喜滋滋道了一声,闭上眼睛不久就睡着了——这人其实还真挺容易取悦的。 

                实话说,即使知道他不会做什么,沈雁石也不愿同他一起睡。因为只有他知道,段飞鹰的睡相有多么难看。 

                不一会,一只大手便向他压了过去。尽量避开脖子这种重要部位,沈雁石在心里默念:还有一只脚。 

                ——果然一只大脚又压上他的双腿。段飞鹰轻轻的鼾声也随之响起。 

                沈雁石本以为会一夜无眠的,谁想竟一觉睡到天大亮。压在身上的手臂虽然很重,但随之传到身上的那种安心的感觉,却让他不由得放松。 

                他心里明白,这样一双坚实的臂膀,是岳子青所无法拥有的。 

                如果对五行使讲他们向来冷峻非凡、不苟言笑的主人竟有一天象块牛皮糖一样死缠烂打,打死他们只怕也不会相信。可事实证明,这段飞鹰武功卓绝,缠功更是天下第一!


                53楼2007-03-24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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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那个从他兄长房间里出来的人,虽然看不见长相,可那声音即使过了几百年他也能一下辨出,那身影即使是化成了灰他也可清楚地认得! 

                  瞳孔渐渐收缩—— 

                  段、飞、鹰! 





                  二十七 

                  「大哥。」 

                  「凤举?」沈雁石吃了一惊,怎么也想不到凤举会来,这还真是稀客呀。一时间倒有些手足无措,「坐,要不要喝杯茶?」 

                  有些忙乱地回身倒茶,也无暇计较做兄长的亲自给弟弟沏茶倒水有多么的失身份。 

                  「不用了,我来只是有一件事想问你。」沈凤举顿了顿,思量着如何开口才好,犹豫半晌终于问道:「你在天山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沈雁石已经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举着茶壶的右手不由微微一顿,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在手上也没有发觉:「凤举,有些事过去就让他过去吧。」 

                  锋利的目光紧紧盯在背上,隔着衣衫沈雁石依然能感到一阵刺痛,沈凤举缓缓地开口:「你知道我问你的是什么事,难道你也被他……姓段的真是禽兽不如!」 

                  说道后来,咬牙切齿,足见他对此人深恶痛绝。沈雁石身子不由一震。 

                  然而更让他心寒的还在后面!「他如此对你,你还任他出入住处,俨然入室之宾?」 

                  「什么?」入室之宾?这分明话中有话。 

                  沈凤举冷笑:「我都看见了,今天早晨,那个段飞鹰,他从你房里出来,你们还约好『老地方』见,看来不是第一次了。大哥,你瞒的我好苦呀。」说道后来声色俱厉,哪里像是和自己兄长说话? 

                  沈雁石没有心思计较这些。凤举知道了,怎么办?心头一片茫然。 

                  「为什么?难道你爱上他了?」 

                  心头一阵苦涩:我的确曾经爱上过一个人,可是,凤举,我不能说。 

                  「你为什么不辩白,你默认了?」 

                  为什么不辩白?你会相信吗?我百口莫辨啊! 

                  在来此之前,沈凤举想过无数可能。他该怎么质问,沈雁石又会如何辩白,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经过反复思虑,一定要将事情摊开说明了不可,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不加辩解就这么承认了!后面准备的许多言辞便说不出来。半晌才咬牙道:「你真下贱!」 

                  下贱!这两个字就像一柄利剑插入沈雁石的心口,身子晃了两晃,几乎站立不稳。 

                  没办法反驳! 

                  不错,下贱!若非如此,怎会明知子青爱的是凤举,却为了几句甜言蜜语乖乖的将自己送了上去?又怎会因贪恋段飞鹰的温存,而忘却了他曾经的伤害?说的好,自己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脚步声响起,凤举走了。可笑还以为他来是有心要修复这段手足之情,却原来都是自己的一相情愿!凤举大概再也不会认自己这个大哥了吧?看得出他眼中彻底的蔑视,他一定是以有自己这样的兄长为耻吧? 

                  怪不得谁呀!除了自己。 

                  「沈安!」 

                  沈安小小的头探了出来:「少爷,有事吗?」 

                  「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这地方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好啊,我们回沈家庄!」沈安一声欢呼,终于可以回沈家庄了,那里山好水好人也好——没有讨厌的人,自然是好。 

                  沈家庄?心头微微苦笑,还回的去吗?「我们也不回沈家庄,至少,我不回去了。」 

                  沈安急道:「少爷什么话?你不回去,我当然也不回去!可是,不会沈家庄又去哪儿呢?」 

                  「哪儿也不能去!」房门毫无欲警地推开,岳子青走了进来,「好好的为何要走?」 

                  「只是想走。」 

                  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不过你要走总该和赵三叔打个招呼吧?正好他有事要跟你说。」 

                  沈雁石没问什么事,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不是吗?深吸了一口气,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大步走了出去。 

                  段飞鹰在小河边等了一上午,始终都没见到沈雁石的身影。急得他由岸边踱到桥上,又由桥上踱到对岸,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老伯提醒他:小河里有河神出没,小心莫被吃了去。 

                  沈雁石为何没有赴约?莫非出了什么事?可赵府里看来一切平静,依旧车水马龙,宾客如云,一派升平之气,丝毫没有异动之象。 
                  


                  55楼2007-03-24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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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飞鹰耐住性子等到天擦黑,便跳过后院墙,直奔竹心馆而来。远远的看见两条人影从里面出来,连忙闪入林间。 

                    出来的是两个赵府的丫鬟,受伤捧着盥洗之物。走到段飞鹰藏身之地的时候,两人交谈起来。 

                    一人长吁道:「总算睡了,这一天可真累人。」 

                    另一人说道:「好端端的,怎就染上了风寒?」 

                    「哎,谁人没有个三灾两病的,只是这沈少爷哪里病不行,非要到咱们府上来病,连累的咱们也不得安生。」 

                    「谁说不是。」 

                    两人边说边去得远了。 

                    段飞鹰心想雁石染上了风寒,这是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呀!莫非是因为自己昨晚将被子踢开了? 

                    如此一想,心中愧意顿生,快步来到沈雁石房前,先侧耳倾听片刻,确定里面再无他人,这才推门进去。 

                    屋里弥漫着一阵药香;没有燃灯,好在天还没黑透,人、物依稀还分辨得出。段飞鹰径直来到床前,一眼就看见那挂心一天的人儿——沈雁石正面墙而卧,长发散乱的披在枕上,平添几分病弱之态。 

                    「雁石,你还好吗?」 

                    沈雁石轻「噫」了一声。 

                    「让我看看你。」 伸手去扳他的身子,不想沈雁石竟反过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自从认识沈雁石以来,两人虽有极为频繁的身体接触,但沈雁石却从未主动碰触过他,段飞鹰又惊又喜:「雁石,你……」 

                    话音未已,脸色突的一变:「你为何……」原来沈雁石的手竟扣在了他的脉门之上! 

                    「沈雁石」另一只手也相继扬起,直劈段飞鹰的面门,口中喝道:「恶贼,受死吧!」 

                    转过脸来,赫然竟是沈凤举! 

                    若是一般人,脉门被扣死,再也躲不开这一掌,但段飞鹰武功卓绝,应变神速,远非他人可比。一发现不对,立刻将内力注于虎口,真气激荡,竟将沈凤举的手硬生生弹开! 

                    他一朝脱险,不退反进,挥动掌风将沈凤举逼至床角:「沈雁石呢?你们把他怎么了?」 

                    沈凤举冷笑道:「你还找他,就是他叫我们里应外合,好杀你报仇。」 

                    段飞鹰先是一怔,随即叫道:「胡说!雁石他不会的。」 

                    「你这般对我沈家,他为什么不会?他是我兄长,沈家长子,是你什么人?」他武功远不如段飞鹰,早就难于应付,又分心说话,渐觉不支,好在段飞鹰心情激荡,错过许多制胜的机会。 

                    沈凤举一见不好,撮唇长啸。破空之声响起,两条人影破而入,长剑霍霍,分袭段飞鹰的后背要害。 

                    这两人身手敏捷,既快且准,看来都是一流高手,再加上一个沈凤举,可谓强敌环伺,而段飞鹰却停下手来,并不招架躲闪,直似丢了魂一般。 

                    沈凤举一见机不可失,也抽出长剑刺过来,眼见三柄长剑就要齐齐落在段飞鹰身上! 

                    蓦地里段飞鹰大叫一声:「不,他不会骗我!」双臂一震,将三人弹了出去,自己则夺门而出。 

                    沈凤举哪里容得他逃走,提剑追了上去。 

                    段飞鹰一路狂奔,心头一片混乱,只是想:他不会骗我!他不会害我!我一定要找他来问个清楚,一定要问个清楚! 

                    有如一阵旋风一般,由竹心馆转至前院,又由前院回后院,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在眼前掠过,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张! 

                    终于在花园停下,扬声叫道:「沈雁石,你出来,出来见我!」 

                    一人冷冷的道: 「他不想见你,你叫也没用!」 

                    段飞鹰寻声看去,这才发现身边已围了一圈手提兵器的人。这其中有沈凤举,有岳子青,有「大摔碑手」赵冲,还有许多叫见过的与没见过的,无一不是中原武林的顶间高手,正虎视耽耽的注视着自己! 

                    他目光一一在众人面上扫过,说道:「沈雁石呢?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沈凤举叫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今日之事你莫非还想全身而退么?」 

                    「就凭你们?」段飞鹰冷笑,忽然脸色一变。「好卑鄙,竟然暗中用毒!」 

                    「终于发作了,这断魂香可还受用?」断魂香是种极厉害的麻药,气味微刺,只是混在药香之中,令人难以发觉。加之段飞鹰不疑有它,是以着了道。 

                    「你们这些人枉称武林正道,竟然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他此言一出,有人的脸上不禁露出愧色,显然也对此计深觉不妥。沈凤举叫道:「姓段的,你曾败在我爹爹手上,立誓不下天山,如今却自毁誓言!对付你这种背信弃义之徒,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56楼2007-03-24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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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忘。」沈雁石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面上不露丝毫波动,对着段飞鹰殷切的目光也恍若未见,「只是我不知道这人与我沈家有何深仇大恨。」 

                      「爹爹的帐难道不该算在他的头上么?」 

                      「爹爹也曾说过莫要寻仇。」 

                      沈凤举厉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看了段飞鹰一眼,沈雁石道:「这人曾经两次相救于我,于情于义,我不能眼睁睁看他遭人杀害。」 

                      「看来你是一定要跟我过不去了?」 

                      沈雁石叹了口气:「凤举,我无意和你作对,只是义之所在,不得不为。」 

                      「好一个『义之所在』!」沈凤举仰天大了一个哈哈,「这狗贼我是杀定了,你若定要手足相残,也只好由得你!」 

                      事以至此,实是无话可说了,沈雁石环视众人,拱手道:「哪位借剑一用?」 

                      「这把给你。」一个青年越众而出,将手上青锋剑扔给沈雁石,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摇头道:「你就是那个无能的沈家大少?」 

                      「不才正是。」似乎每个人见了他都会这么问上一句。 

                      青年见他受人鄙薄也不着恼,实是窝囊到了极点,忍不住笑了出来:「看你的样子也没多大本事,我看还是速速退下,不要献丑了。」 

                      沈雁石含笑道:「以兄台的本事都敢来献丑,雁石又有何不敢?」 

                      「说得好!」段飞鹰在一旁喝起采来。平时被沈雁石气得发狂,终于有人也尝一尝这滋味了。 

                      「你们!」青年变了脸色,回身向沈凤举道:「凤举贤弟,这人由我来对付,行不行?」 

                      这青年是武林名宿「奔雷剑」郭正翔的独生子郭放,武功之高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沈凤举知他性子极高傲,沈雁石适才的话已经触怒了他,不让他上阵只怕不行,何况自己委实不愿与兄长对敌,点头道:「还望郭兄手下留情。」 

                      「放儿,让他知难而退即可,莫要伤了他。」说话的是郭正翔,他想此举虽是相助沈凤举,但伤了沈家的人,到底会于两家的交情有损。 

                      郭放应了一声,喝道:「接招吧!」一个「金鸡点头」,剑花朵朵刺了过去。 

                      他虽答应父亲要手下留情,但剑招凌厉,招招尽藏杀机,哪里有半点留情的样子?他行走江湖原是以手辣闻名,只是他所做尽正派之事,所杀尽可杀之人,旁人虽不以为然,也不好说什么。 

                      在郭放疾风暴雨般攻势之下,沈雁石似乎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左右躲闪,可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他虽势弱却并未受伤,偶尔刺出一剑,郭放漫天的剑雨便会全然消失。 

                      沈凤举看得暗暗心惊:我只当大哥武功低微,哪想到竟高明至斯!郭放只怕不是对手。 

                      一念甫毕,郭放的惊呼声已然响起,却是被刺中虎口,长剑脱手而出! 

                      沈雁石含笑抱拳道:「献丑了。」 

                      这里的确是有人献丑,有眼睛的都知道是谁。 

                      郭放脸色铁青,也不去拾剑,反而向场外疾奔而去。 

                      「放儿,放儿!」 

                      郭正翔叫了几声,他也不回头,反而越奔越快,飞身跃上墙头,径自去了。 

                      郭正翔迈步上前,冷冷的道:「让老夫来领教沈大公子的高招!」众人见他神色不善,都不由替沈雁石捏了一把冷汗。 

                      心知自己又得罪了人,沈雁石暗暗一叹,抱拳道:「前辈请。」 

                      同样的剑招,使在郭正翔手上却是另一番情景,直是变幻莫测。沈雁石全力应付,依然十分勉强。渐感难支之际,忽听一人说道:「上左脚,『白鹤晾翅』。」 

                      说话的是段飞鹰,他身子虽中了毒动弹不得,眼光依然锐利,见沈雁石吃紧,忙在一旁支招。 

                      沈雁石听是他的声音,想也不想就依言施为,果然将对方的攻势全部挡住,渐渐挽回了颓势。 

                      「且慢!」郭正翔突然跳出圈子,冲着段飞鹰道:「姓段的,你在一旁支招算什么?这可不和武林规矩!」 

                      段飞鹰笑道:「你们暗中下毒,又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也算合武林规矩?你若不服,大可也找个人来支招,我是不会说什么的。」 

                      「巧言狡辩,老夫先毙了你再说!」郭正翔一声怒吼,竟出手攻向段飞鹰。但沈雁石哪里肯给他机会?抢上一步举剑拦截,两人重又斗在了一起。 
                      


                      58楼2007-03-24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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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真的奔波累了,感觉比往日入睡的都快,正在迷迷糊糊间,忽听得有人轻扣窗子的声音,不觉一惊而起。 

                        掠到窗边,低喝:「谁?」 

                        「我。」窗子轻轻推开,段飞鹰一抽身闪了进来。 

                        「又是楼台会么?」 

                        「我也想走门的。」段飞鹰指指门口,笑道:「可惜外面有只小狗守着。」 

                        「沈安?」沈雁石快步走到门前,戳破窗纸,果见沈安坐在外面,背倚着门,睡得正香。 

                        「他为何睡在这里?」正向推门叫起沈安,却被段飞鹰一把带入怀中,终于了悟,「是为了防你吧?」 

                        段飞鹰头在沈雁石项间磨蹭:「雁石,一起睡吧。」 

                        「不好。」还以为这人出息了,原来还是一样不长进。 

                        「为什么不好?在赵老儿家的时候不就……」 

                        头好痛:「你再不走我叫了。」 

                        「哎,好吧。」答应的委委屈屈。段飞鹰虽不情愿,但也知道这里不同于赵府,沈雁石不会有什么顾忌。 

                        跳出窗户,忽又回身:「真的不行?」 

                        回答他的是险些拍在脸上的两扇窗子。 

                        沈雁石叹息着摇头,可以预想这样的闹剧以后还会时有发生,还是和沈安一起睡的好,最低限度可以防狼。 

                        人才到门前,正想将沈安唤醒,轻轻的扣窗声又已响起。 

                        「我不是说过不行吗?」 

                        「嘘,是我。」 

                        不是段飞鹰的声音,但好像在那里听过,开窗时才想起,是日间所见的那古怪的少年。 

                        少年食指竖在唇间:「别出声,我没有恶意。不过让那只老鹰听见就不好了。」 

                        沈雁石含笑点头。 

                        「我还没报上姓名吧?我叫冷寒,就是寒冷倒过来。」 

                        这名字实在一点也不合适他,这少年古灵精怪,俏皮可惜,哪里有一点冷的样子? 

                        「我是沈雁石。」 

                        「我知道,日间……」想起自己日间的口没遮拦,微觉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这人有时口快,说话不过脑子,有得罪的地方,你可别生气。」 

                        沈雁石微笑道:「你所说的都是事实,我为何要生气?」 

                        霎时间喜欢上了这个人,就为这份坦荡。冷寒大眼睛闪闪发光:「你知道吗?我真的很佩服你,喜欢什么就坦然承认,完全不理会世人的眼光,潇洒得很,比那些满口仁义的君子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我听了你的事,就一直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见到了,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听他说得天真挚诚,沈雁石不由笑了起来。自那日赵府自白心迹,自知必会引起诸多诋毁,原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有人当面表示赞同还是头一遭,心中也觉一阵温暖。 

                        「我想你一定是爱那人爱得要死,才会罔顾世间理法伦常……」说到这里,冷寒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可是,你还记得我日间所说么?」 

                        冷寒曾向他过「你所择之人未必能伴你终生」,这句话沈雁石自然记得。 

                        「不是我吹牛,我算命向来是很准的,所以……」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也不知该怎么说。 

                        「若真如此,可有办法避免?」 

                        冷寒丧气地摇头:「不过,你可以不选他呀。」


                        64楼2007-03-24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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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雁石叹道:「若是违背心意的选择岂非同样痛苦?」 

                          「可是……」 

                          沈雁石挥手打断他:「我不知道是否真有天命,或许我命该如此。但人生在世,总不能为一句天命就止步不前。」微微一笑,「若是能按我自己的心意来走,纵然是苦,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冷寒看了他半晌,忽然摇头笑道:「不错,命这东西,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你若坚持不信,也未必成真。但愿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冷寒好像还有话想说,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吹皱了一池春水,看来这一夜是无眠了。 

                          然而夜依然漫长,第三次口窗声又已响起。 

                          这回是谁?是少年去而复回,是段飞鹰又来啰咤,还是其它的什么人?沈雁石推开窗子,心也在这一瞬间凝结了。 

                          「子……青?」 

                          本以为永不会再相见的人,突然间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时间沈雁石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他跳下来,关上窗,然后将自己拥入怀中。 

                          「我来带你走。」 

                          什么?这样的情景在半年前几乎天天晚上梦见:子青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拥着他,说「我来带你走」。为这几个字,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跟着一脚踏出,绝不回头。 

                          可,这一切迟来了半年。 

                          半年,许多事情改变了。 

                          「我们离开这里,退出江湖,找个平静的地方,过安安静静的生活,我不会再让那些人中伤你了。」这些日子以来,听到无数的诋毁之声,他都要气疯了,真想揪住那些人的衣领大吼:「你们了解他么?他比你们所有的人都来的高尚!」 

                          可以想象,雁石的处境有多么的难堪,所以他来了,半年前他没能保护他,现在他一定要用这双手将他护住! 

                          「有这一句话,够了。」轻轻推开他,「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难道你真爱那姓段的?」摇摇头,「不,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在赵家的那番话你是对我说的,我感觉得出。姓段的对你很好,你不忍心拒绝他是不是?你只是感激他!雁石,若是违背了心意,就不是你了!」 

                          将他的双手放在心口:「雁石,我保证以后再不会辜负你了,跟我走吧。」 

                          「那……凤举呢?」 

                          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将手抽出来,沈雁石笑着摇头:「子青,你永远都是这样,放不下这个又舍不得那个,今天你跟我走了,顾不得凤举;明天凤举若是有事,你又会回到他身边,顾不得我了。你这样像是为我们两人操尽了心力,可是我们谁也不会快乐。或许你说的对,我对你还有些依恋,那又如何?我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完全属于我,又何苦一定要插在其间,搅得三人痛苦不堪?放过我吧!」 

                          旧时的梦终究是一场虚无的绮丽,早在昨夜醒来,今朝看去只剩一点淡淡的惆怅。 

                          「放过我吧」四个字更像是一把利剑插到岳子青的心上。为了他们兄弟俩人他几乎操碎了心力,难道带给他们的只是伤害么? 

                          若真如此,自己有什么理由将他留在身边? 

                          「或许我是自私的,我知道你永远没办法忘却我们当中任何一人,所以我宁愿让你怀咎的那人是我。」 

                          望着沈雁石,他的笑容是那么地云淡风清,一如当年在沈家庄里的模样。岳子青终于明白一切都已成了过往,雁石这下是永远从他的生命中离开了。又或者说,是雁石将自己从他的生命中推开了。 

                          然而他,终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爱过一个叫沈雁石的清雅男子,也始终会记得这份爱恨缠绵! 



                          「少爷,我们为什么又要离开?」 

                          是呀,为什么呢? 

                          「我想你一定是爱那人爱得要死……」 

                          「若是违背心意的选择岂非同样痛苦?」 

                          「但愿你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不,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你只是感激他!」 

                          「雁石,若是违背了心意,就不是你了!」 

                          虽然可以说服子青和那少年,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我不再爱子青,可我真的爱上了段飞鹰么?我难道不是感激他? 

                          为了子青我可以赴汤蹈火,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相救段飞鹰的时候,我却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 
                          


                          65楼2007-03-24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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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了?」声音是说不出的沮丧。 

                            「哎,想想,你若真是一无是处,我又怎会爱上你?」 

                            一句话比什么都管用,段飞鹰得抑郁立时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傻子。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给他一块糖吃就什么都忘了。 

                            但有些事是不能忘的。「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我说过要离开么?」 

                            「雁石!」发现雁石近来很顽皮,很爱逗弄人——他。 

                            收起玩笑,沈雁石正色道:「其实我以前无论在沈家庄也好,到了江湖上也好,都始终觉得格格不入。那里有个框框,敌友分明,壁垒高筑,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越过了就成了公敌。我很累,很不舒服。 

                            直到到了这里,不是沈雁石,而是秋若水,才真正有了一种归属感。你看这里的人们,虽然每天捕鱼、贩鱼,过着平凡的日子,可是他们善良、热情、淳朴,又可以包容一切,甚至不在意你我的关系。我见到他们,才知道什么是真真正正的活着。」 

                            他说着,眼里渐渐发了光,明亮而耀眼。段飞鹰默默坐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如果你喜欢这种生活,我可以留下陪你。」 

                            惊异的看了他一眼:「那碧游宫?」 

                            「可以作碧游宫主人的人很多,但能做沈雁石情人的却只有我一个,你说我选哪个?」称王称霸从不是他的梦想,碧游宫主人的身份也没什么值得夸耀,他找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就绝不放手。 

                            沈雁石微笑着,倚在他身上,轻声道:「我很庆幸你找到了我。」 

                            段飞鹰伸臂揽住他:「回头我把宫里的事务作了交割,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过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 

                            「为什么?哼!那个叫阿青的丫头总是喜欢腻在你身边,她的心思,当我不知道么?」 

                            原来——沈雁石忍住笑道:「我看我们到镇上不用买醋了。」 

                            「啊?」 

                            「从你身上就足可以榨出一缸来。」 

                            你能想象像段飞鹰这样的人站在集市上,扬声吆喝「卖鱼,新鲜的鲑鱼」吗?对于任何人来说,这无疑都是一种视觉上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 

                            事实上,段飞鹰只是往摊前一站,拥挤的闹市就立刻腾出一块空地来——根本没人敢站在他一丈之内。沈雁石只好对他说:「你去那边的茶寮坐坐,我自己来就好了。」 

                            所以段飞鹰就乖乖的坐到凉棚底下,东瞧瞧,西看看,想到沈雁石一定渴了,回头又叫了碗凉茶准备送过去。然而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意外却发生了。 

                            鱼篓还在原地放着,沈雁石却不见了。 

                            红衣少年在路上走着。他走得很匆忙,甚至慌张,因为他无意中看到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令他胆寒的人。 

                            「你是烈火使吧?」 

                            红色的身影顿住,少年惶然回头,见到这个人似乎又松了口气,但眼神依然戒备着:「是你?你和主人在一起?」 

                            沈雁石点点头 :「你看见他了。」 

                            「你要带我回去见他?」 

                            「你不想,是不是?」沈雁石笑笑,缓缓地道:「在天山的时候你也曾帮过我。」 

                            「那你——」 

                            「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顿了顿,「能让你离开天山,留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理由只有一个……」 

                            烈火使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他还好吗?」 

                            直觉地点头:「很好。」 

                            沈雁石叹道:「如此一来我就安心了。」他转过身,走出几步,却被烈火使叫住。 

                            烈火使咬住唇,半晌才道:「我想还是应该让你见见他。」 



                            推开门,首先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酒气,布满乱七八糟物品的地上,倒着一个人。 

                            依然是一身青衣,但萎靡的神情,长满青碴的脸,还有那半睁半闭的迷蒙双眸,怎么也无法让人联想到他昔日的风采。 

                            「邵云扬,他怎会……」 

                            「我找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真是的,一会儿没看住就又弄得乱七八糟!」烈火使将买来的东西随手一放,伸脚去踢躺在地上的人,「醉猫,醒醒,你看是谁来了?」 

                            连踢几脚,邵云扬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沈雁石皱了皱眉,一声不吭的走出去,等他回来时,手上提了一桶井水。桶边上滚着水珠,看来是新打上的。 
                            


                            68楼2007-03-24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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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使瞪大眼,失声道:「你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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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火使瞠目结舌地看着沈雁石,半晌才道:「看你温温和和的,原来比我狠。」 

                              沈雁石蹲下身:「邵云扬,你看我是谁?」 

                              「姓邵的,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哼,一天到晚装死装活,在他面前倒是装呀?就会欺负我!」 

                              「也好,本少爷已经受够你了,让他也受受这份罪!」 

                              对着石头骂了许久,烈火使一擦脸上的泪水,嗯,是汗水,终于向邵云扬的小屋走去。 

                              「人呢?」没有预想中的卿卿我我的镜头,虽然心里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也不禁奇怪。 

                              「走了。」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烈火使急得直跳脚,指着他骂道:「你是傻子呀?」 

                              「我留不住他,只好让他走。」 

                              邵云扬带着怅然的微笑,回想起适才的情景——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指望谁来可怜你么?你需要谁来可怜么?」沈雁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也许是从他身上想到了当初想一了百了的自己,脆弱的令人光火。 

                              「你可知道你这样子不光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你身边的人,在折磨我,你忍心么?」 

                              当然不忍心,否则当初就不会忍痛离开。 

                              「云扬。」第一次这么叫他,感觉很亲切,彷佛多年的老友,「有些事情并非你我能左右,既然过去了,何苦让它缠绕于心?」你对我,一如我对子青,如今我已破茧而出,你呢?谁能让你放下这个包袱? 

                              对这个人,有感激,有愧疚,有不忍,但都不是爱情。 

                              「向前看吧,我所认识的邵云扬,是个风骨无双的伟男子,绝不会因为一点私情就一蹶不振!你,莫要让我失望!」 

                              邵云扬一震,抬头对上沈雁石的眼睛,那清澈的目光似乎可以驱散一切阴霾。 

                              「你知道人的眼睛为什么要长在前面?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要让你向前看。」 

                              「咦?」 

                              邵云扬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向你讲这话的人应该是从我这里听去的。」 

                              什么?早就觉得段飞鹰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来……呵呵……原来……沈雁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邵云扬就痴痴的看着他的笑,忽然道:「雁石,你快乐么?」 

                              沈雁石一怔,收住笑,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 

                              真好,能见到雁石幸福的笑容,原来他也可以笑得这么动人,这么灿烂,即使知道他是为别人而笑,自己也感到由衷的高兴。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他,若是他能快乐无忧,陪他的不是自己又如何? 

                              沈雁石找到段飞鹰的时候,他急的——或许是气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就差再拿绳子将沈雁石绑起来。可笑的是,他满街找人的时候居然还没忘拿着鱼篓。沈雁石想象着这么个气势非凡的人背着鱼篓满街转,就又忍不住笑了。气的段飞鹰牙痒痒,偏偏又无可奈何。 

                              遇见邵云扬和烈火使的事情,沈雁石一直没有告诉段飞鹰,想来他一定也已不在乎了。而烈火使的耐心照料,早晚有一天也能感动邵云扬的心吧? 

                              桃花村的日子平淡之中倒也别有一番情味,然而虽是一日拖过一日,离开的日子还是来了,离开,也意味着分别。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沈雁石没有问。他知道两人在江湖上的处境,自己武功已失,只会成为段飞鹰的负担。 

                              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但他却感到不安。「不知为什么,这两天我忽然想起你跟我说的誓言,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好像有事会发生。」 

                              段飞鹰曾经发誓,若是私下天山一步,就摔死在断天崖下,尸骨无存。 

                              但他没办法说出要他不去的话,段飞鹰总有他自己的责任。 

                              段飞鹰脸色一变,抱住他安慰:「别疑神疑鬼的,最迟两个月,我就回来了。」 

                              他面容一整:「倒是你,我才担心。」 

                              「我?」 

                              「我怕我回来,你又不见了。不许狡辩,你已有三次了。」集市上那一次自然也被他算了进去。


                              69楼2007-03-24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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