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到处都是灰,天与地,每一寸景光,都是灰烬。沧海桑田,我见过多少次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样难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觉得无法忍受。我闭了眼,可是仍能听见他们的甜言蜜语,我闭了耳,可是口鼻之中仍能闻到那样如痴如醉的空气,我索性闭了六识,可是脑袋里仍然在反复浮现他们亲密的一幕……我终于忍无可忍,右手擎剑,刷地砍下去,血光迸发,一溜的血珠子流了出来,手心剧痛。忽然一个硕大的龙头在窗户外面晃一晃,老头子现出人形,跳进来喝道:“老二你这是做什么!”
一层软白色的膜在空气里迅速蔓延,将我与老爹和周围分割开来。我悲哀地看着那层蔓延的膜,它切进空气里,它将我与病已隔开,咫尺便如天涯,他听不到我说话,我也看不清楚他的容颜,可是不必看清楚,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便如刀斧刻在我心上一般。我落了泪,说道:“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分明他也是男的,为什么我看到他与别人亲热,我会这么难过?”
老爹握住我的爪子,念了止血咒,又掰过我的脸来看一看,长长叹一口气,说:“老二,即便你是女的,他会喜欢你吗?”
“不会,我当然知道不会,可是那样至少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爹说:“错了,你会更加难受。你是男的,他拒绝你,你还可以找个借口骗自己,他不喜欢你,因为与你同性,可是如果你是女的,你还能找什么借口?睚眦,我和你娘并不是成心欺骗你,我叫你到人间来,也并不是叫你吃苦,而是希望你能够积下功德,可以求上天把你的容貌变端正一点。”
我虽然伤心,可是脑子还在,听老爹说得奇怪,不由问道:“老爹,你和娘骗了我什么呀?”
老头子支吾了一阵,就是不肯说,我恼了,将剑比在爪子上,威胁说:“老爹不不妨试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疗伤咒快!”虽然我长得不好看,可是到底也是爹生娘养,我就不相信他能眼睁睁看着我伤害自己。
爹后退几步,求饶道:“老二,咱有话好好说。”
“说还是不说!”我大吼一声,满心的难过总算逮着一个出气口,此时不发作,更待何时!
爹揣摩了再三,又小心翼翼地打量我再三,终于松了口,嘟嘟囔囔地说:“其实……其实你是个龙公主……”
“啥!”我扔了剑,忽地跳起来,张牙舞爪就向爹扑过去,一把提起老爹的领口:“啥,这种事,你和老娘居然瞒了我这么多年?!”
我自小被四海称作东海二王子,穿男装,也和哥哥弟弟一起修习法术,竟然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男女之分,我便顺理成章地以为自己是个男子——反正以我的容貌,无论是男女都从未见过有这般难看的。
我忽然想起来,那深潭之中河蛟所说的“丫头”——难道不是指病已,而是指……我?
老爹一脸委屈:“不止我和你娘,四海上下谁不瞒你来着。我……我们不也是为你好吗,等你容貌端正了再告诉你,岂不皆大欢喜?”
“为我好,弄得我以为自己有龙阳之好?这就叫为我好?”我大吼,三山五岳都被我吼得摇了几摇,一旁正卿卿我我的病已和成君虽然听不见我们的对话,但也感觉到空气里充满了火药的味道,病已放开成君,试探着喊了几句:“小鸭,你在吗?”
我一愣,等我回过神来,老爹已经趁机逃回海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