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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幽客【手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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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浙江1楼2012-09-21 17:03回复
       张敛秋:男,85后,2007年毕业于重庆大学,爱好足球、篮球、模型DIY等。最喜欢的作家是金庸和东野圭吾,曾死皮赖脸地自称是金庸老爷子的书传弟子。其代表作“华夏之赜”系列以推理写武侠,深得侠友好评。《天外幽客》是该系列的第三篇。
       天养镇寒冬的雨夜,一如常时,潮湿却不凄暗,明月倦懒地悬挂在空,淡淡的月光铺撒而下,如无数柄利钩袭向了萧寥,袭向了寂寞。
       枕边人已在打鼾,崔映月却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掌了盏豆点大亮光的烛台,借着褐色烛光,她向兀自酣睡的丈夫瞥了一眼,瞧见了那张苍白臃肿的老迈脸庞,不禁露出厌恶的神情。
       崔映月踮起脚尖,踱离床榻,突听屋顶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宛如裂帛的嘎吱声响。她没有在意,伸手将衣架上柯子昆那件裘皮大氅披在身上,这才发现屋外朔风呼啸,雨势渐盛。
       崔映月心中没来由地一悚,紧了紧大氅,径入了隔壁的书房,搁下烛台,取下那本藏在书架最里的唐诗选集,翻到有折痕的那一页。
       这是首张籍的《节妇吟》:“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褥。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持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崔映月逐字逐句地反复吟读,当吟至“知君用心如日月”这一句时,她忽想迎附诗意,抬头望一望夜空中的明月,看那月光是不是当真饱含情意,倏然心头冒起一个大疑窦:淅沥雨夜,如何还能见到明月?
       她不禁满腹狐疑,透过窗棂看了出去,可就在这刹那间,身躯如同冰雪裹凝,双目圆瞪似僵——原来之前她所见到的那轮光辉皎皎的圆盘并不是明月,而是悬浮在空中的一个赤亮的碟盘状怪物,不断闪烁着从西方大恩山方向升起,比之月亮还要晶光耀目。
       那发光的怪物愈上升,愈显得巨大非常,更可怕的是,自那光盘之中,竟然还射出了一道束状光芒,直指自己所在的方向。
       崔映月简直不信双眼所见,不由自主地走近了数步,眼睁睁看着那亮盘扶摇直上,越过了大恩山的峰顶,悬浮在夜空中,那道光束始终连绵不绝地射向镌琢居来!
       她正欲踏出屋子去瞧个明白,突然听得身后的卧房传来一声爆裂巨响,随即便是垮剌剌的房屋倒塌之声,紧接着烟尘磅礴,火光冲天,尖叫声、惊呼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崔映月瞬息间回过神来,自己的丈夫、神兵门门主柯子昆还睡在那间崩塌了的卧房里……
      


    IP属地:浙江2楼2012-09-21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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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少侠,这儿便是镌琢居了,为查明真相,王某已命人在四周日夜看守,旁人一概不许靠近。”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位身披缟服、神色庄重的健硕男子恭恭敬敬地将甄裕迎入一片用竹篱围起的残垣断壁之内,言辞恳切,“这便有劳甄少侠了,若需援手,即便是敝人王修同,亦任由差遣。”
         甄裕摆摆手:“王大哥当真抬举我了,这儿我一个人便已足够,你去忙吧。”王修同点头,躬身告退。
         六天前,甄裕尚身处洛阳,突然接到濯门门主的传信,说神兵门门主柯子昆在熟睡时突遭魔光天降,以致屋塌人殒,命自己急赴此地调查。
         神兵门地处冀北的天养镇,武学造诣不见得有多高,却是江湖中炼制兵器的头号门派。各门派弟子所执的兵刃起码有四成都是出自于神兵门。神兵门门主柯子昆在武林中也享誉甚隆,与许多大派掌门交情深厚,难怪他突遭横祸,濯门门主会如此重视。
         有此思虑,甄裕忙不迭地赶往西平,但这一路上总是难以信之为真,甚至在见到神情悲戚的神兵门大弟子王修同之前,仍然觉得什么火盘凌空、飞光毁屋,简直比蛰鳞湖中那头“龙”还要荒唐。
         他早推敲过,那倒塌的屋子兴许是间朽败不堪的旧宅,年久失修才致坍毁……但此刻眼前的一切,霎时把自己之前的推绎击得粉碎:即便是废墟,仍可看出这镌琢居乃是新筑不久,除了墙是石砖所砌,檐顶柱梁都是上好的榉木,而且檐上还架设着用斗形木块和弓形横木交错而成的斗拱,承重之能远超寻常民宅,决不可能腐朽倒塌。
         甄裕不由得蹲下身来,果然发现屋顶的大梁乃是从正中断开的,断口周围遍布灼烧爆裂的痕迹,反观墙柱则不显然。
         “这便明了了。”甄裕摩挲着腮帮子,脑瓜疾速运转,“这种建筑是以木柱、木梁构成房屋的框架,重量由屋顶与房檐通过梁架传递到立柱上,再由立柱传至地基卸尽,墙壁只起隔断之用,而非承重。正所谓‘墙倒屋不塌’,这镌琢居坍塌的根源,应该是在屋檐和大梁上。但究竟是什么导致檐裂梁断,难道真的是那不知所谓的火球所发射的魔光么?”
         他凝视着那焦痕,突然间一拍大腿,急忙取出濯门特制的竹镊子和纳物瓶去刮取废墟中的灰土,恰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钻进耳中:“你猜想是火药么? ”
         甄裕如同坐到针毡一般跳起身来,寻声凝视过去,登时张口结舌:“师……师姐。 ”
         在他东南方两丈远处,伫立着一个磊落飒爽的俏丽女郎,柳眉下的一双寒瞳炯炯逼人,翠发简单地束在头顶,全身劲装包裹,只有缠绕在双腕处的紫布上嵌了两头薄金凤凰,耀光照射下仿佛浴火新生。
         “久违了,师弟。”女郎冷面而对,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甄裕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低声道:“柯师姐你几时重出江湖的?也是师父派你来的么?”女郎不答他话,看着他手中的纳物瓶淡淡道:“我已细致查过废墟中的每寸地面,没有发现丝毫硝石、硫磺、木炭的痕迹。此外,我还打听到,案发当日是下着雨的,而且是不小的雨。”
         甄裕闻言大愕,哑口无言,几乎连乳臭小儿都知晓,在雨夜中,即便当真在屋顶上埋设了火药,也不可能点着。
        “若是那处被毁倒还能解释。”女郎指向镌琢居远处东北边一间漆黑色的大厅,“这是淬砺厅,是神兵门制造火器的场所,制作霹雳炮、震天雷、子巢、火弩流星箭这些火器,火药必不可少,稍有火星便有可能酿成大祸,但怎么偏偏是镌琢居呢?而且,这件案子最离奇、最难以解释之处,便是当夜出现的那轮火盘和它所射出的奇光。”
         甄裕见她对神兵门内情如数家珍,既惊且佩,疑惑却又加深了一层,嘀咕道:“莫非……莫非当时那些人都看花了眼?”女郎坚定地道:“那位门主夫人的证言暂不取信,我走访了附近的人家,查知案发时虽是深夜,仍有十多位尚未入眠的百姓目睹了这一奇象。”
         “难道当真有这等千古未闻的奇象?”甄裕发出一声长叹。
         “千古未闻?不见得!”几乎在甄裕话音落下的同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IP属地:浙江4楼2012-09-21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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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裕当即满脸欣喜,女郎初露讶意,继而秀眉紧蹙。两人同时转身,只见西方潜锋堂门边伫立着一男一女。男子二十六七岁,身材颀长,气度肃淡,女孩十八九岁,桃腮杏脸,蚕眉修眸,恬静地伴在男子身旁。
           甄裕大步向前,抱了抱那颀长男子道:“你脚程可真快,竟与我同日而至。”
           颀长男子尚未答话,他身边的女孩已抢嘴道:“你自己慢吞吞的!”
           甄裕急忙还嘴:“跟屁虫!”女子难以措词反击,只得怒目嘟嘴。
           甄裕靠近男子,小声问道:“那件某个人凭空消失、灰飞烟灭的谜案解开了吗?”
           男子叹了口气,白了女孩一眼:“什么谜案啊,那就是一面来自欧罗巴的镜子,映照出的人像与真人无异,这才造出凭空消失的假象。”
           女孩小声插嘴:“我从来没见过能把人照得那么逼真的镜子嘛。”
           这对男女正是钩赜派弟子华玄和灵蛟山庄的大小姐夏静缘。两人因蛰鳞湖之案结缘,夏静缘将灵蛟山庄交由总管缪霜打理,自己便死乞白赖地跟在华玄身边,半年来两人走南闯北,探察各地所发生的诡谲怪诞谜案,但最终都证实不过是一些无聊恶趣之人的故弄玄虚罢了。华玄好不气恼,夏静缘却整日乐陶陶,似乎只要自己能跟着华玄便心满意足。直到三天前,华玄接到甄裕的飞奴传书,得知了神兵门这桩奇异之事,两人即刻启程,幸得相距不远,竟与甄裕同日而至。
           华玄与甄裕寒暄过后,随即注意到了他身边的女郎,凝视半晌,顿时惊诧:“柯小豫?”女郎瞧也不瞧他,却向甄裕瞪了一眼。甄裕慌神道:“师姐,可……可不是我邀他来的。”
           柯小豫冷哼一声,目光忽如锥子般盯着夏静缘:“你是什么人,他的师妹么?”夏静缘闻言一愣,摇了摇头。
           柯小豫又问:“那是他的跟班?”夏静缘又晃了晃脑袋。
           柯小豫双目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难道,难道是他的情人?”
           夏静缘霎时飞霞扑面,使劲摇了摇头。
           柯小豫冷笑道:“那是什么?”
           夏静缘自己也说不出,憋了半天才吐出字来:“是……是朋友。”
           柯小豫哼了一声:“好笑好笑,除了甄裕这个冒失鬼,姓华的竟然还会有朋友,而且还是个女的!”甄裕闻言眉毛跳了跳,却不敢还嘴。
           华玄向柯小豫道:“一别三载,想不到还能与你联手查案,此案有你相助,定可事半功倍。”柯小豫却毫不领情:“谁是来相助你的,这案子我自己便可破解,何须你来插手!”
           华玄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顾自蹲下身子,正要仔细查看眼前的废墟,忽听得夏静缘一声尖叫,当即转头望去,却见她捻住裙角,脸色惨淡,身前的废墟里似乎露出了一只老鼠的尸体。
           柯小豫嘲讽地看了夏静缘一眼,取出手套戴上,蹲下身子将那死鼠来回翻弄,语气平静:“颈部有利器割划的痕迹,但死因乃是头部被极烫之物重击,应该是屋子倒塌时被烧着的砖瓦打着了,没什么特别之处。”夏静缘虽已恶心欲呕,见柯小豫如此若无其事,生怕被她小瞧了,当下强逼自己神情坦然。
           华玄看了一眼那死鼠,眉头一皱,回首细审废墟,很快便发现了导致屋塌的主因正是那根从中断裂的大梁。甄裕附到他耳边道:“阿玄,当夜雨势很大,而且也没有火药的痕迹。”华玄点点头,继续细审,忽然双眼一亮,伸手将一片碎瓦扫开,顿时发出了一声低呼。
           听见这一声低呼,正尴尬相向的夏静缘和柯小豫登时都被引了过来,却见华玄面前斜躺着一根一尺见方、五丈来长的横木。两人都看得出这是镌琢居屋顶上的脊檩,也就是屋顶上两坡相交的正脊,但奇怪的是,迥异于大多数断裂破损的梁柱,这根脊檩几乎是完好无损,唯有在大概靠左端一丈多处,有一个焦煳的破洞。
           甄裕凑近了一些,仔细审视这破洞,目测出这洞大约二寸径圆,是整个儿将脊檩上下穿透了的。洞口上沿齐平,上五寸深浅呈圆柱状,下五寸深浅却呈倒锥状,底部缘口还残留着一圈不规则的薄木片,但是左边要比右边略高了大约半寸,整个洞口尽被焦痕覆盖,好像是给什么剧热的气劲一下子贯穿了。
           “那怪盘射出的奇光穿透了屋脊,然后击断大梁,才致屋毁,这洞口便是因此留下的!”柯小豫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华玄不置可否,向甄裕要来一柄铁尺,仔细丈量了那洞口的尺寸和方位,再比对了那根断裂的大梁,随即连连摇头。
           柯小豫怒目向他:“我说的不对么?”
           华玄尚未答话,却听他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柯姐姐,华大哥他是发觉,这破洞在屋顶左端一丈多处,大梁断裂处却在正中,而那火盘高悬在空,三点难成一线,你的说法似乎……似乎还值得推敲。”


        IP属地:浙江5楼2012-09-21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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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小豫转头望去,却见说话的正是华玄身边的女孩,不由面皮微微抖动,兀自嘴硬:“那火盘本就是稀奇古怪之物,射出的怪光定是呈直线的么?”“师姐说的极是,那怪光必是蜿蜒弯折、萦回屈曲之貌。”甄裕急忙笑着附和。
             夏静缘白了甄裕一眼:“马屁精,墙头草。”
             甄裕嘻嘻一笑,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柯小豫和夏静缘之间。
             夏静缘本来还想和柯小豫争论几句,现在被甄裕一搅合,顿时气消了不少,转头望着镌琢居的废墟,依稀可见当中床榻的残骸,不由奇怪道:“我不明白,案发时已是深夜,柯门主是死在睡眠中,可为何当时与他同榻而卧的柯夫人安然无恙?”
             “这正是我百思不解之处!”远远传来一人声音,满含愤懑。
             甄裕他们扭头瞧去,却见王修同大步流星而来。他踏至众人身前,正待细说,却瞥见了柯小豫,顿时惊喜交迸,脱口叫道:“小豫儿!”
             柯小豫看着王修同,终于露出了少见的笑容:“修同哥,好久不见了,我查案心切,是自己从后面的隐门进来的,恕我僭恣之罪。”
             王修同摆手道:“这是你家。出入自己的家,有什么僭恣不僭恣的?门主出事后,我便想到你一定会来的。”
             柯小豫颔首道:“修同哥,你放心,我定会查出害死叔叔的凶手。”
             甄裕见柯小豫与王修同如此亲络,不免一头雾水,直到听闻她最后一句话,终于恍然大悟,忍不住问:“师姐,原来你与柯子昆是血亲。”
             柯小豫点点头:“这位神兵门门主是我的族叔。我父母早亡,是叔叔养我到十二岁,才将我送入濯门,他待我如同亲女。”她虽在叙述亲情,却始终面色平淡,莫说眼泪,便是丝毫悲哀的神情也瞧不出来。
             柯小豫向着甄裕一字一句道:“濯门规条第八戒,弟子不可插手亲眷所涉之案,以免意气用事,有失公允。但当我向师父请命的时候,他老人家却没有阻拦,你可知为何? ”
             闻得此言,甄裕登时肃然起敬:“因为你是柯小豫,江湖人称‘冰魄雪骨、铁心石肠’的濯门第一女神捕。”
             华玄听得“冰魄雪骨、铁心石肠”这八个字,不由一阵黯然。夏静缘偷偷看了他一眼,却见那双望着柯小豫的深邃眼睛里,充满了敬意,却又带着少许怜意。
             “我十二岁入濯门学艺后,便再未回过神兵门,几个月前闻知叔叔大婚,原想返家道贺,不想今日归来,却已与他天人相隔。”柯小豫沉默了一阵,忽然向着王修同说道, “你是怀疑那个女人害死了叔叔么?”
             王修同双拳紧握,牙关交击:“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门主尸骨未寒,她,她竟然 ……”他愈说愈恼,竟气得难以为继。
             柯小豫长嘘了一口气,面向南方一座高耸的阁楼,淡淡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婶婶,是时候见上一见了。”
             路上,甄裕将华玄二人引荐给王修同,当得知华玄是闻名江湖的钩赜派弟子后,不由更是激动,半晌才讲明白这位柯夫人的来历。
          


          IP属地:浙江6楼2012-09-21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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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柯夫人的来历,甄裕略微知晓一些,但此刻听着王修同的述说,方知内情之错综复杂,并非仅仅牵涉到神兵门。
               百年前,神兵门所处的天养镇与东境相邻的天赡镇,原本同为一个大镇,名为西平。西平镇四季温宜,物产丰饶,人人富足。正所谓穷学文富学武,西平镇崇尚武风,镇中便有不少名声响亮的江湖门派。
               西平镇正中矗有高峰,名为大恩山,此山本是镇中人埋葬逝者、祭奠先烈的圣地。可约百年前,镇东的村民在大恩山东麓突然发现了山中藏着丰巨的铁矿,随即镇西的村民也发现在大恩山西麓埋有广盛的玉石。镇东镇西为了矿石,争执了数年,终于双方定约:以山为界,一分为二,西为天赡,东为天养,各取所需。
               于是好好的一个镇子,至此分崩离析。但靠着源源不尽的矿藏,历经百年衍变,天养镇利用铁矿冶炼钢铁,铸造兵器,声名日益壮大,诸派中首屈一指的便是神兵门;天赡镇则渐渐发展成由江湖人士掌控的买卖珠宝玉石的大商会,其中最负盛名的帮会,叫做灵璧派。
               神兵门和灵璧派可以说是势不两立,可谁又会想到,神兵门门主柯子昆偏偏娶了灵璧派的女弟子为妻——这位三个月前才过门的神兵门门主夫人、名为崔映月的女子,正是天赡镇灵璧派掌门韦综的嫡传弟子。
               且这时的柯子昆已年届半百,崔映月却正值妙龄。众人虽不知她如何与柯子昆相识相恋,但都怀疑这女子另有所图。
               好在婚后的三个月都相安无事,柯子昆对这位新婚妻子也愈来愈疼爱,半个月前他赴外地晤商前,甚至将神兵门暂交崔映月执掌,可哪里知道,便在他归来的当天晚上,便发生了这件惨案。
               “出事后,那个女人便搬至嘉宾阁暂居,我还以为她会规规矩矩地守灵,哪知出事的第二天,那两个人便来了。”王修同义愤填膺地述说着,把众人往神兵门南边的阁楼引去。
               一路缓行,甄裕和华玄已将神兵门内大致的格局看在眼中。不愧是天养镇最显赫的门派,其所处的正是镇中最接近大恩山的阔地,占地广阔,格局雄宕。西方潜锋堂正对大恩山,专司收购铁矿石,出售兵器;正北三厅排列一线,分别为熔炼厅、锤锻厅、淬砺厅,是神兵门弟子冶炼锻造兵器的所在;东边被毁的镌琢居便是门主的寝卧和书房;南方的嘉宾阁则是一栋分作上下两层,每层七间居室的大阁楼,用以接待贵宾。
               只是他们尚无暇得见神兵门锻造的神兵利器,却发现在神兵门的各个角落,安置着不下百只用青铜铸就的铜兽,雕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唯一怪异的是,这些铜兽的某个部位都似乎被有意夸大地雕琢过,好比灵鳌的背、苍鸾的翼、狻猊的齿,磋磨得光滑平整,冷森森地将过客的身影容貌映照其上。
               大伙儿的目光正被铜兽吸引着,忽觉眼前一亮,只见身前朱甍碧瓦、檐楣耸拔,已经到了嘉宾阁前。
               镌琢居既毁,那位崔映月自然只能搬到这嘉宾阁暂居,可王修同口中的“那两个人 ”又是谁呢?众人抱着相同的疑惑,随王修同上至嘉宾阁第二层。华玄很快注意到,这嘉宾阁每层七间房的房号由西向东分别以“金木水火土风雷”命名,好比首层自西第一间房叫做金字一号房,二层最后一间则为雷字二号房。
               王修同的脚步在火字二号房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随着吱呀的启门声,华玄与甄裕定睛凝视,夏静缘瞪大了眼睛,就连波澜不惊的柯小豫也摄起了神。
               只见略显昏暗的房间正中,端坐着一个年轻的少妇,大约二十六七岁,相貌说不上极美,却有一股骨子里渗出来的媚态。此刻她身着素缟,面无表情,空洞洞地望着前方。
               这本是一个新近丧夫的寡妇该有的姿态,但碍眼的是,在她身旁,站着两名三十多岁的男子,左边男子身材干瘦,乌油油的脸,下巴笔直,脑门上布满皱纹,穿着考究的麚皮夹袍,腰间佩着一块碧莹莹的瑶玉,不像武林人士,他手中端着一杯热茶,正吹散了热气,送到少妇嘴边;右边男子浓眉高颧,长着连鬓胡髭,模样颇为孔武,可油锤般的拳头里偏偏握着一块素净的绢帕,似在为那少妇拭泪。
               华玄霎时想到,眼前这两位男子,便是王修同口中的“那两个人”。
               那少妇看到来客,立即直起身子,两位男子也收敛姿态,肃立在侧。王修同没好气地说:“濯门的甄少侠和他们的朋友来查案了。”少妇尚未答话,那干瘦男子却冷冷地道:“无礼小辈,连声师母都不会叫吗!”
               王修同冷面朝外,看都不看崔映月。
               两名男子脸上顿时齐覆青霜,孔武男子向干瘦男子瞥了一眼,骤然如箭脱弦,向王修同飞射而来。王修同微微一诧,急施双拳应对,斜地里击向孔武男子的小腹。孔武男子身子急趋,势如凌虚,其实仍有一只左足撑持在地,见状不挪足闪避,只将左掌在胸前划了一个半圆,恰好将王修同的拳劲卸到胁下的空处。
               孔武男子以划圆招式化解去敌劲,却不收势,反而继续将这半圆画满,而且他划至半圆之前掌心向内,尚是守御,划过了半圆掌心突然外翻,便变化成了攻势,反过来袭向王修同的胸口。
               王修同不料这孔武男子竟能在一招之内由守转攻,大惊之下总算没有乱了分寸,双拳仅在身前一尺见方的方域内格挡,双足却一掠近丈地前后跃动。那孔武男子始终与王修同维持两尺距离,双掌仍自不停地划圆,有时变为前半圆为攻,后半圆为守,有时又逆反之,两手各有不同,如此诡谲多变,直迫得王修同左支右绌,大汗淋漓。


            IP属地:浙江7楼2012-09-21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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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倪景声、华玄、甄裕、程少冲和柯小豫从潜锋堂狂奔到季霖身边,费尽力气扑灭了他身上的烈火时,只发现面目全非的季霖仰面倒在地上,气若游丝,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麚皮夹袍几乎已经烧尽,全身嗤嗤地冒着黑烟,唯有腰间的那块玉佩尚存莹亮。
                 随后赶到的崔映月和夏静缘吓得几乎不敢看。倪景声俯到季霖身侧,牙关交击道: “是谁,是谁害了你?”季霖嘴唇黏连,已经发不出声,两个眼珠子暴露在烧光的眼睑子外面,仰视着天空,焦黑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那轮红阳。
                 倪景声抬头看了看,身子大颤,吞吐道:“难道……难道是那个……”季霖双目惧意更盛,突然全身一阵剧烈摇晃,就此逝去。
                 倪景声僵凝半晌,倏地号啕大哭,崔映月以掌遮面,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渗出。甄裕与柯小豫互瞧一眼,顿生默契。两人让旁人都远离季霖,随即分开查验周遭状况。
                 两人很快发现了散落在季霖身边的那些珍珠,但季霖本就是珠宝商人,身携珠宝在情理之中,他们将珍珠和尸身上的玉佩收起,交到崔映月手中。崔映月见到珍珠好不惊诧,摸索颈脖,不由脸色惨白。
                 甄裕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顾仔细审视季霖焦黑的尸身,他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会引起火祸的源头。
                 “就算是衣裳被火点着了,也不至于被烧成这样。”一旁的华玄也是疑惑不解。
                 “除非,除非浇满了油!”夏静缘突然喊道。
                 不错,只有全身被油覆满再被火点燃,才会酿成如此惨象。甄裕和柯小豫急忙扫视四周,随即便发现不远处地上倒着一只水桶,两人依稀记得,在抢救季霖之前,曾见过他举桶自救。他们赶忙奔过去,很快发现那水桶是神兵门用来盛淬火水的,桶外用三根铁条牢牢箍住,坚固异常,但桶底似乎被季霖摔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桶中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但好在并未流尽,甄裕急忙先吞下一粒濯门的避毒丸,然后用手指蘸了少许,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是水,千真万确的水。”过不了一会儿,便见他失望地摇摇头。
                 柯小豫不信,亲自蘸指品尝,也发现那的确是掺不得假的纯净之水,走到淬砺厅旁逐一查验另外几个木桶,发现这些也无一例外都盛满了结成了冰的水。
                 远处的倪景声听到甄裕和柯小豫的对话,突然发狂似地大叫:“幽火自焚,覆水难灭,是……是天外的光魔,杀……杀了柯子昆的一定也是它,一定是它!”他五官扭曲,双手乱舞,险些要伤到崔映月,幸好程少冲飞步跨至,及时点中了他的穴道。
                 程少冲向夏静缘道:“夏姑娘,我将倪前辈安排妥当,烦劳你扶我大娘回去,这儿的事,便交由三位神捕吧。”夏静缘点点头,搀扶住崔映月往嘉宾阁而去,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她的脸,突然发现那双眼睛中除了哀伤,竟然也充满了不知名的惧怖。
                 甄裕使劲拍着脑袋,实在想不透其中诡异,只得求助于华玄:“阿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听见方才倪景声说什么了么?”华玄捏着自己的下巴,更像在自言自语,“天外光魔!你们注意到了么?方才季霖身子着火的时候,腰际处似乎飘浮着一个明亮刺目的光球,闪了几下,便不见了。”
                 “我也瞧见了,瞧得清清楚楚,方才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幸好你也看到了。”甄裕正要摇头,却听柯小豫难以置信地应答道。
                 “这个案子的迷雾越来越深了……”华玄意味深长地说着,却突然见到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高崎拓夫身子半蹲,像是在观鉴工艺品一般审视着季霖的尸体,阴幽幽的双眼里透着谜一样的气息。
              “茫无端绪,满头雾水,想不透,想不透,柯子昆的案子还没结,又出了季霖这档子事,想让我头痛死啊!”甄裕不断在房内来回踱步,把头发抓得乱蓬蓬的。
                 身边华玄、柯小豫与夏静缘都也聚在木字一号房内,不过都各自沉默着。华玄神情如旧,虽展疑容,却无丝毫焦色。柯小豫倚墙而坐,一双剑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IP属地:浙江9楼2012-09-21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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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不时传来倪景声的怪叫声,自他见到季霖惨死之象后,似乎深受刺激,大叫什么因果报应、光魔索命,现正由程少冲与崔映月照看着。
                   华玄走到窗前,远远见到校场上,王修同正在命神兵门弟子清除焚烧的痕迹。先前甄裕还一度怀疑是否是王修同在被程少冲气跑后藏身暗处对季霖下了毒手。然而调查后发现,王修同离开潜锋堂后便奔至锤锻厅去向神兵门的兄弟们大倒苦水,并没有动手的时间,而且即便王修同有时间动手,也很难做到令季霖凭空自焚。
                   “季霖无故自焚与柯子昆被害当晚出现的那轮光盘一定有某种关联。”华玄脑中的潜思愈来愈笃定这点,“天外幽客,你究竟存何居心?是有谋划的害人,还是滥杀无辜? ”
                   夏静缘满面忧愁地看着他们三个,脑中突然想到了一个纳闷许久的疑惑,忍不住向甄裕问道:“阿裕,早先我便想问你了,程少冲与柯子昆究竟是何关系?”
                   甄裕答道:“程少冲与柯子昆并非血亲。神兵门是宋朝时的洛阳人程空明所创,近百年来都是嫡脉相传。到了程少冲上辈这一代,他父亲程莫筹任门主,柯子昆与其是结拜兄弟,神兵门的第二把交椅。程莫筹英年早逝,只留下了十二岁的程少冲这一独子,故将神兵门托付于柯子昆。柯子昆并未娶妻,也无子嗣,似乎从来都将程少冲视作接替人。”
                   “但柯子昆终于还是成婚了。”夏静缘脱口道。
                   甄裕倏地一惊,不禁瞧了一眼身旁的柯小豫,见她顾自凝思,并未在意自己两人的对话。他自然听得出夏静缘的话中之意,眼看着祖宗基业落入外姓之手,程少冲心中会如何想?纵然他以为最终柯子昆会归还门主之位,但当他眼睁睁瞧着柯子昆娶了崔映月后,会不会心中起了变化,觉得倘若柯子昆的亲生儿子出世,神兵门势必自此改姓更名?
                   “而且程少冲似乎与崔映月关系不同一般,夺权加上孽恋,杀人的理由已经足够了。”甄裕碍着柯小豫与程少冲交情匪浅,不敢明说,只得附到夏静缘耳边说道,“但是,即便他有再大的杀人嫌疑,终究要靠凭证指认。话说回来,其实除了程少冲,这儿的每个人似乎都脱不开干系……”
                   “我想到了!”
                   甄裕话未说完,突然被柯小豫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转首望去,只见柯小豫眺望窗外天空,喃喃道:“我猜出天外幽客的真实面容了,猜出它怎么杀人了!”
                   甄裕大喜:“快,快说,究竟是什么?”
                   “还需要一些实验以作佐证,你们等着瞧便是,傍晚我便能揭晓真相。”她瞧向了华玄,不无得意:“姓华的,还什么都没想到吧。抱歉,这回本姑娘占先了,届时定教你心悦诚服。”
                   华玄语气平静:“静待姑娘阐幽明微,揭示真相。”
                   柯小豫见华玄丝毫没有惊奇钦讶之色,不禁微微有些失望。转身向王修同呼唤了两声,要他随自己去后山帮忙,旋即疾行而去,沉而有力的步伐声昭示其信心满腹。
                   甄裕猜不透这骄傲的师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要细询华玄,却见他倚在方才柯小豫所站的窗边,也如她一般凝望着天空,俄而身子一颤,转头道:“我要独自沉思一会儿,一个时辰内切莫来扰。”说着顾自走去隔间的金字一号房,合上了房门。


                IP属地:浙江10楼2012-09-21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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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甄裕和夏静缘赶到大恩山东麓时,华玄已先他们一步到了。
                     柯小豫昂然伫立,胸有成竹,直等大家都到了之后,才开口说道:“此刻劳烦众位驾临此地,乃是因为经小女子深稽博考,已发现了此案枢要所在,正是要当着大伙儿之面揭破真相,揪出凶手!”
                     众人一片哗然,但大多都还是愕然不解。甄裕难掩惊喜,大声问:“师姐,难道那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么?”
                     柯小豫凌厉的目光从每个人的面容上扫过去,淡定道:“那人既然如约而至,想必仍是觉得自己的诡计毫无破绽,不信本姑娘有如此才慧。也好,柯小豫就此向你提出挑战,瞧瞧是谁笑到最后!”
                     她气势如虹地说完开场白,身子一纵,跃上一处矮坡,声音又抬高了几分:“先从季霖被害一案说起。此案最令人不解之处正是为何他无故自焚,我们开始都以为起火之因源于外力,殊不知火源早藏其身。那是在宴席之上,趁我们不注意时,凶手早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物塞进死者的衣裳内。”
                     “常见的易燃之物无非是草木与膏油,当日在季霖尸身上并未发现草木灰烬,可摒此猜测。那应该是膏油了,但是浆液之态,如何携带在身?”甄裕不无疑惑道。
                     “是迦罗鱼的鱼鳔!”柯小豫看了一眼华玄才继续道,“听说这种深海怪鱼的鱼鳔韧性极强,但是遇火即熔,不留痕迹。凶手便是以此为囊,储满膏油,分别暗藏到季霖的胸口、衣袖、腰际等处,此时尚是寒冬,穿着颇厚,身子增重后也不易发觉。”
                     “但,但这些油又是如何凭空燃起来的?”夏静缘不解道。
                     柯小豫凝眉道:“燃性猛烈如斯,这些油很有可能是从海鲵、大鲸身上提炼出的,遇到火星便可能焚燎而起。所以只须另有一人藏身暗处,向毫无防范的季霖掷出一枚诸如霹雳子的细小火器,一只油囊被炸裂起火,随即便可蔓延至其余,瞬息之间,季霖便成了熊熊自焚之躯。”
                     甄裕与夏静缘相顾恍然,程少冲和王修同连连点头,就连高崎拓夫都透出讶然之色。崔映月与倪景声似乎抱着宁愿季霖是为人所害,也不愿他是死于怪力乱神之心,听着柯小豫推绎,紧张的神情慢慢舒缓。
                     甄裕迫不及待问道:“如此说来,凶手就不止一人了,他们究竟是谁?”
                     “你别急,等我先揭开天外幽客的真相,此时天色已暗,时机恰好。”柯小豫说着话,忽然瞥见华玄神容如常,全无半点惊讶抑或异议,不禁微微有些生气,好强之心更盛,凝视向王修同:“修同哥,有劳了。”
                     王修同在此处陪伴柯小豫半日,知她意图,当下驾轻就熟地走到不远处的山壁之后。众人视野被遮挡,见不到他在做何事,不禁都满腹疑窦,正在这时,突听柯小豫拍了三次手。
                     第三次拍手声方落,众人眼前忽觉一亮,只见一圈光晕在山壁后绽放开来,似有什么光耀之物缓缓升起。崔映月惊呼一声,倒退了两步,旁人也都身子凝固,唯有头颈随着亮光上升向上仰起。甄裕脱口道:“这,这难道是……”他话未毕,须臾后出现的情景印证了所有人的猜测,随着辉光夺目,一只形似硕大圆盘的光钵飞升至高空中,犹如从山脊间破岩而出,冉冉腾空,通体彻亮,内中似蕴幽冥之火,闪烁不定。
                     甄裕、夏静缘和程少冲都不禁发出惊叹之声,倪景声惶恐之容愈盛,可不知为什么,崔映月的诧异之色却反而淡了。
                     正当众人一脸茫然之际,突听“啪”的一声锐响,那光钵乍起突变,一簇光芒从中射出,斜斜地掠过半空,恰好击中山岩,登时火星四溅,石屑纷飞。
                     甄裕拊掌大笑:“不愧是柯师姐,果然已经解开了天外幽客之谜。”
                     程少冲也欢喜道:“豫姐姐,莫再卖关子了,快快将其中玄机告诉大伙儿吧。”
                     柯小豫面有得色,又拍了拍手,不久便见王修同从山壁后走出,手中牵着一条又长又细的铁线,线身竖直而上,连系的另一端竟然便是那只尚悬浮在空的“天外幽客”。
                     甄裕向空中凝视半晌,倏地恍然大悟:“这是孔明灯!”
                  


                  IP属地:浙江17楼2012-09-21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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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小豫点点头,接过那铁线,双手交替拉扯,将那“天外幽客”渐渐扯到地面。众人定睛审视,果然发现这“天外幽客”不过是一只体形大了几倍的孔明灯,整个灯罩虽然庞大,却浑然如一,严丝合缝,正中点了四根手指粗细的灯芯,通体用棉花包裹着,浇满了黄澄澄的灯油,外皮也并非纸张,而是更薄更透光的类似蝉翼的物质。唯独有别于寻常孔明灯的是,在用竹条扎成的底部方框上,还安置着两个竖向竹圈,表面似乎有灼烧过的痕迹。
                       柯小豫将孔明灯中的火焰吹灭,这才解释道:“灯罩是用最好的灯笼纸再抹上牛骨熬汁制成的,既轻且牢,能集聚的热气也更多。我已经测算过,这只特制的孔明灯最高能飞到三十多丈,承重八斤,携带一支‘神火飞鸦’不在话下。”
                       甄裕诧异道:“神火飞鸦?”柯小豫点头道:“不错,便是方才飞掠半空、击损山石的那簇光芒,方才夜已暗,你们尚未瞧清它的模样。‘神火飞鸦’形如其名,极似乌鸦,以细竹编成,内中依照硝一两、火磺一钱四分、柳炭一钱八分的比例装填火药,鸦侧身两翼各装一只‘起火’。‘起火’的药筒底与鸦身内的火药以药线相连,一旦‘起火’点燃,便会生出巨大推力将飞鸦射出,飞鸦触地时躯内火药随即点燃爆炸。”
                       “但是现场没有发现火药爆炸留下的痕迹啊。”夏静缘不解道。
                       柯小豫笑着点头道:“所以凶徒用的‘神火飞鸦’有所不同,箭头并非火药,而是纯铁铸成的锋镝。整只飞鸦可安置在孔明灯底的竹圈内,药线则与孔明灯的牵线混绑,放飞到高处释放飞鸦,‘起火’的推力,再加上高空坠落之力,威力一如诸位方才所见。那凶徒应该还在‘神火飞鸦’和飞灯间连了一根细绳,这般一来,‘神火飞鸦’射穿房顶,损毁大梁之后,他再操控飞灯,带离飞鸦,现场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甄裕酣悦地大拍脑袋:“这般说来,当日损毁镌琢居的天外幽客、光魔,其实就是这大号孔明灯和‘神火飞鸦’了!”
                       柯小豫颔首道:“这孔明灯乃是受午时窗外情景启发想到的,‘神火飞鸦’则是我参照孙元化的《西法神机》仿制成的。凶手的作案手段应该大致如斯,但他所制的飞灯和所用的火器可能要比孔明灯和‘神火飞鸦’更加精细高明,更能乱人耳目。详悉的状况,想必要凶手自己来坦诚了。”
                       王修同神情先是欢喜,闻言突然咬牙切齿:“小豫儿,谜团已经揭破了,那谋害师父的凶手究竟是谁?那天杀的凶手到底是谁?”
                       “依照案发时的情景,那天外幽客乃是在西方的大恩山附近缓缓上升的,当时凶手必然在大恩山脚下手执牵线,操控飞灯的方位。这便极易推断了,当时修同哥在自己家中,倪前辈与季前辈尚在天赡镇,少冲、婶婶均在神兵门内,均有旁人为证。唯独不知行踪的,”柯小豫深深吸了口气,指尖横起,缓缓定在一人身上,“就是你,自东瀛远道而来的,高崎拓夫先生。”
                    


                    IP属地:浙江18楼2012-09-21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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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小豫的哭声和倪景声的怪叫杂糅在一起,在众人头顶交织成一团越积越浓的疑霾。
                      夏静缘小心地推开木字一号房的房门,便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孤寂地缩在一隅,双肩仍在不住抽动,不由柔声道:“柯姐姐,我可以进来么?”
                         柯小豫脸上泪犹未干,回头望了一眼,随即转过去不敢与她照面,紧咬银牙道:“你来干什么?是替那个冷傲鬼来瞧瞧我这个傻瓜有多不堪么?”
                         夏静缘慌忙摆手:“我没这个意思,也不是华大哥让我来的。”
                         柯小豫仍然没好脸色:“那是你自己来瞧我的笑话了。”
                         夏静缘使劲摇头:“怎么会呢,就我这个傻不楞登的笨丫头,怎么敢笑话你呢?”
                         柯小豫擦擦泪眼,转过来与她相对:“那,那你来做什么?”
                         夏静缘笑容绽放,温情无限:“来陪你说说话,一起骂骂那个冷血无情的高傲鬼。”说着话,她干脆倚着柯小豫身旁坐了下来。
                         柯小豫讶然道:“你、你是说姓、姓华的?”夏静缘认真点头道:“除了他还有谁呢。真不知道他这个人脑袋里有没有喜怒哀乐这四根筋呢。我猜想啊,就算是他的师父,他的兄弟姐妹,甚至是他的亲生父母犯了错,也会给他用那种不可一世的口气教训一遍。你说是不是?”
                         柯小豫“扑哧”一笑道:“是啊,我想他前世一定是个调皮蛋,要不就是个饶舌鬼,太招人厌了。所以阎罗王罚他转世后不准哭,还不准笑,就做根木头桩子。”
                         夏静缘大笑:“对,木头桩子!我最初见到他心里就是这样念叨的。”
                         柯小豫听到夏静缘这些话,颇觉诧异,渐渐敞开了心扉,尽述对华玄的不满,夏静缘连连附和。两女同仇敌忾,不自禁便肩并肩,手贴手,彼此间的嫌隙早已烟消云散。交谈中,夏静缘将自己如何与华玄相识,华玄如何破解蛰鳞湖之案的经过与柯小豫详细说了。柯小豫不久前方才重出江湖,还未听说过蛰鳞湖的案子,听着夏静缘述说,嘴巴越张越大,直到最后听到华玄因麋鹿产子的蹊跷而破解那条“龙”之谜的时刻,不自禁叫了一声好。
                         她张口叫罢,方知不妥,低下了头,红霞扑面。夏静缘轻声道:“柯姐姐,初识华大哥的时候,都会觉得他冷酷无情,但日子久了,便会发觉他外表的冷酷其实只是因为专注在案子上,对事不对人,柯姐姐的外号叫作‘冰魄雪骨、铁心石肠’,想必也是相同的含义。”
                         “是啊,我自己便是如此,为何要五十步笑百步呢?”柯小豫难过了一阵,忽然双颊上抹上了一道红晕,“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见了他,冰魄雪骨顿时融化,铁心石肠也变得软弱不堪,我在濯门苦心修炼的修为都毁在他身上了,唉,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他?”
                         夏静缘叹了口气,试探着问:“柯姐姐,阿裕和我说了你从前的事。在那个元宵节上,你,你是向他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对不对?”
                         柯小豫抬头望着她,泪眼婆娑,欲言又止。
                         “不用说,我懂,不是你配不上他,是那个傻瓜没有福气。”夏静缘揽住了她的腰际。柯小豫心弦触动,伸手紧紧抱住夏静缘,泪水涟涟。
                         夏静缘轻轻拍着她肩头,自己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她们温馨相拥,渐如忘形之时,但谁也没察觉到身旁案几上那盏烛台里的灯火鬼使神差地不住跃动起来。
                      隔壁的金字一号房,甄裕照例被撵了出去,独剩华玄一人苦思冥想。
                         突然间,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走近身前,华玄还以为是甄裕,一抬眼却见高崎拓夫站在身前,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华玄好是不解:“高崎先生,有何见教?”高崎拓夫一言不发,突然矮身跪坐,施以东瀛最高规格的谢恩大礼。
                         华玄明晓其意思,左袖轻飘飘地拂过,在高崎拓夫腋下轻微一点,便使他不由自主地立起身来,随即淡然道:“高崎先生何必行此大礼?”
                         高崎拓夫既惊且佩,言辞恳切道:“多谢华大人替高崎洗刷冤罪。”
                         华玄道:“真相即真相,凶手即凶手,这与你是东瀛人还是汉人无甚干 在佛像前被杀,真是对那些整日祈求神明佑护之人的莫大讽刺。她苦笑两声,继续探寻,忽然眼前一亮,箭步冲到北面墙边,指着一处大声叫道:“这儿,大伙儿快看这儿!”
                         众人围拢过去,这才发现距门口四五寸,离地面大约四尺的砖壁上不知何时开凿了一个方孔,恰好容得一枚手里剑透过,只是上面还粘着一层漆成墨色的薄纸,不过已经被利器穿破。
                         华玄当即张开食指和拇指为尺,蹲下身丈量了倪景声从伤口至脚底的距离,发现果然便是四尺,他站起身:“倪景声应该之前就是直立在这面墙壁前,被这枚穿透方孔的手里剑刺中而死。”
                         众人均知那枚手里剑乃是东瀛忍者所独有,闻言纷纷瞧向高崎拓夫。高崎拓夫沉默一阵,转头向众忍者说了两句东瀛语,须臾一名忍者肃然出列,将那枚手里剑仔细查看,随即转头望向高崎拓夫,目光深邃。他鼻子以上的面首都被头巾遮掩,只看见一张嘴唇开合不止,说了几句话,突然拔出身侧的短刃,一刀插入自己腹部,顺势横剖,跪地而死。
                         这下子太过突然,旁人不明所以,也不及相救。华玄拔身而起,看着高崎拓夫:“这是怎么回事?”
                         高崎拓夫平淡道:“这枚手里剑上刻有他的名字,我们忍者之戒,凡是误伤人命,便须自尽谢罪。他死后我会照顾他的家人。”
                         王修同难受道:“还没查清楚真相,他怎么就,唉,你们东瀛人怎么如此冷酷无情!”
                         高崎拓夫不再言语,一摆手,让其余忍者将那同伴尸体抬走。
                         华玄也觉心中发堵,好不容易安定心神,审视着倪景声的尸体,脑中思忖:那张薄纸先前定然是完好无损的,以用来遮掩墙上的方孔。方才高崎拓夫手下忍者的手里剑明明是向那个忽正忽颠的光影射出,却为何会将倪景声刺死?倪景声又是什么时候藏进这火字一号房的?
                         “他是第二个!他是第二个!”他的思绪被崔映月的尖叫打断,程少冲使劲按着她,柯小豫和夏静缘也过去帮手,场面一片混乱。
                         “第二个?”华玄百思难解,不经意间一扭头,却瞧见了身后那尊大肚子的弥勒佛像,这时的弥勒佛,那憨笑的脸庞,似乎变得极其诡异,原本圆鼓的大肚,不知是否年久失修,竟瘪了一大块。
                        华玄又瞥了那佛像一眼,身子猛然一颤,急忙重新审视起这尊弥勒佛像,然后再仔细核对了那墙上方孔和倪景声尸体所处的方位,霎时间凝睇不语,脸色渐变。
                      


                      IP属地:浙江20楼2012-09-21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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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玄和甄裕枯坐在潜锋堂外的阶梯上,各自锁眉冥思。原来便在晌午,还没从惧怕中缓过神来的大伙儿,从外头打听到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这天外头根本没有起雾。
                           换言之,这日周遭天色如常,唯独神兵门阴雾蒙蒙,蔚为奇观。周边围观的天养镇百姓早就传得毛骨悚然,不敢靠近。神兵门内众人却更觉诡异,家室在外的弟子纷纷告假,不敢留在这阴森之地,只有王修同坚守在此。
                           华玄已触到那玄机的端梢,只是隐约觉得当中还有一个莫大的蹊跷尚未明晰,只要此中凝滞一通,所有谜团势必豁然开朗,一切真相当即水落石出。
                           甄裕使劲挠着头,他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扰及华玄,但胸中块垒,不吐不快,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阿玄,有,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讲?”华玄瞧向他,面露疑色。
                           甄裕道:“不瞒你说,我在濯门学艺之时,曾跟过一名精通各国言语的师父,在他那儿学过一些夷语,其中便有东瀛语,今日那东瀛忍者自尽之前,对高崎拓夫说了些话,我觉得十分奇怪。”
                           华玄道:“说说看。”甄裕点头道:“我也只能听懂大概,那人好像说什么不能跟随高崎大人了,有负大人重托,以后寻觅‘前’的大任便交由同伴达成了,将来若能找到‘前’,他盼望高崎能带齐九件圣物到坟墓前让他瞧上一瞧,他便死而瞑目了。”
                           “‘前’,那是什么?”华玄不解。甄裕苦恼道:“或许是译音的问题,我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还有九件圣物又是什么,与案子有何关联,哎呀,想得我头都要炸了,干脆,咱们径直去问高崎拓夫吧。”
                           华玄摇头道:“这是东瀛忍道不可外传之秘,他是不会说的。”
                           甄裕奇道:“原来你都知道啊。”
                           华玄叹气,倏地脸色一凝,扭头向甄裕,“阿裕,那个人说的是‘前’,还有‘九’?”
                           甄裕连连颔首:“对啊,‘前’,还有‘九’啊,你想到了什么?”
                           华玄露出恍然表情:“原来如此,高崎拓夫秘而不宣的那件所谓圣物原来便是指这个。可纵然真是那件事物,与先前发生的那些谜案都看似没什么干系啊。”
                           甄裕好不气恼,几乎忍不住要抓住华玄的脖子逼他说出来,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柯小豫急急忙忙奔到两人身前,一字一句道:“崔映月要寻死!”
                        当华玄和甄裕赶到火字一号房的时候,已见王修同、高崎拓夫他们都已经聚集在门外。房内崔映月神色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右手手腕包扎着层层白布,窗边上留着一摊鲜血。程少冲面色忧急地守在床边。
                           恰这时夏静缘捧了碗血糯红枣粥进来,程少冲急忙接过,一勺勺地往崔映月口中送去。崔映月含入米粥,又张口吐出,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何必救我!那天外幽客杀了季师哥和倪师哥,便要来取我的性命了,我宁愿死在自己手里!”程少冲痛心道:“大娘,你说什么傻话!”伸手在她肩头注入内力,使其昏睡过去。
                           夏静缘叹了口气,退出房来,向着华玄和甄裕道:“幸好程少门主发现得早,及时止住了崔夫人的血,否则她……”
                           “你说她是不是在做戏?”甄裕问道。
                           “我看不像,不过,是有些奇怪。”夏静缘把甄裕和华玄带到角落,小声说道,“方才我替崔夫人包扎伤口的时候,忽然听见她嘴里迷迷糊糊地说,让她死,然后把她的骨灰撒在大恩山峭壁上一个孔窍中,以赎其罪。又说那是天外幽客坠落的地方,自己不该贪求那件天外宝物。”
                           甄裕顿时疑色满面,华玄则蹙眉深思。
                           华玄摇头:“这案子我还差一些没想透,现在已晚,早些睡吧,明早随我去个地方。”
                           甄裕不解:“去哪儿?”
                           “去瞧瞧十二年前那天外幽客坠落之处,以证崔映月所言真假。”


                        IP属地:浙江22楼2012-09-21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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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玄面露欣容,敞声道:“不错,凶手蓄谋已久,应该早就仔细查看过镌琢居的房屋构造,知晓只要承重的大梁从正中断裂,整间屋子必然倒塌,所以他便偷偷地在大梁正中抹上了冰脊鲸油。冰脊鲸油渗透梁体,只需引火点燃,顷刻便能将木质吞噬殆尽。凶手为不留痕迹,自然还是要施展光照火生之法,既要引光入室,必然要先在屋顶上掘出一洞。若是洞在脊檩正中,不免太过显眼,容易被人发现,但若在偏僻的两端,就必须使光发生折向。那缺口正是凶手因此设下,他不挖破底部,留下薄薄的一层,以免雨天漏水,惹人怀疑。但雨水盛满缺口后便可凝结成冰,水成冰体积变大,即会涨破底层薄片,由此成为一个冰透镜。这冰透镜的尺寸乃是凶手精心计算过的,光射入之后发生偏折,便可精确地射到大梁正中,引燃冰脊鲸油,烧断大梁。”
                             他一口气说到这儿,不由觉得有些喉口发涩,恰这时发觉掌心中那片冰透镜渐渐化开,便径直含入口中,又继续道:“至于光源,应当还是凶手所用的、可产生极强明光的那件奇异之物,只不过他这次所用的球面之镜材质特殊,应当是面球形的透光镜,镜体极薄,光源则设在球心。如此一镜两用,部分光透过镜面后会聚在一点,经那冰透镜折射后引燃大梁,另外的光芒则被镜面反射回去,汇聚成一道光束,直射天空。所以,崔夫人,你当日见到的那道光束,实际并非从天空射向镌琢居,恰恰相反,乃是从镌琢居射向天空的。”
                             崔映月连连摇头道:“但,但我分明看到了那夜空中的天外幽客。”
                             华玄道:“这正是那凶手设计得最为巧妙的一点,光源再强,也不可能射到数里之外的高空,这天外幽客实际上不是单一的事物,而是两件道具配合而成的。你说过,天外幽客曾降临大恩山峭壁,还留下了一个孔穴,此事当真么?”
                             崔映月缓缓点了点头:“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华玄道:“可我今日去过大恩山的峭壁,却发现那有十七个孔穴。”崔映月大惊失色,不相信道:“不可能,明明只有一个!明明只留下了一个!”
                             华玄道:“自然只有一个,另外的十六个也并不是用来混淆真假的,而是那凶手特意凿出的槽口!”
                             “槽口,用来安置什么?”柯小豫忍不住问道。
                             华玄向着夏静缘道:“静缘,你还记得房里的那盏计辰灯么?”夏静缘点头道:“自然记得,那灯可乖巧了,要它何时熄便何时熄。”
                             华玄点头道:“不错,只要在灯中设置好机簧和玲珑,便可以加入灯油的多少来操控灯光的开启熄灭。那凶手在大恩山峭壁上安置的正是这种计辰灯,灯外再加设一面凹面的碟状铜镜,灯火凝照其上,便如同亮盘形的天外幽客。机栝开启之后,由下而上,灯一盏盏地亮起,随即熄灭,便好像是天外幽客闪烁着上升的假象,待到中间一盏亮起的时间较长,如同悬浮在空中,最后渐渐升空,直至最后一盏灯熄灭,便好像天外幽客骤然消逝。”
                             这一席话说得高崎拓夫、王修同他们张口结舌,无法言语。只有甄裕和夏静缘相顾欣喜,为华玄又破解了一个大谜团而高兴。
                             华玄向高崎拓夫抱了一拳道:“高崎先生,为了揭开诡案之谜,恕华玄无理,要当众说出贵国忍者的秘密了。”
                             高崎拓夫微微一愕,颔首道:“只要能解开高崎心中之惑,华大人随心所欲便是。”华玄点点头道:“东瀛忍者之秘法,便是六甲秘祝吧?”高崎拓夫虽未回答,但既惊且佩的眼神已然默认。
                             柯小豫不解道:“六甲秘祝,那是什么?”
                             华玄转向众人道:“六甲秘祝,即九字真言,系由‘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所成之咒术。实际上这九字真言乃典出东晋葛洪所著《抱朴子》内中之文: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凡九次,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传说是出自于道教天师之一的张道陵,为我国自古道家与兵家所盛行之秘术,之后传入东瀛,混入真言密教之一部,即成为东瀛忍者所坚执之咒法。”
                          


                          IP属地:浙江24楼2012-09-2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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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翼?”柯小豫霎时想起当日程少冲排解王修同与高崎拓夫争斗时所用的那两枚银梭。
                               华玄点头:“不错,所谓隐翼,不过是利用弹簧复原之力将铁线自行拉拽而回。当日你应当在那夜光璧上也系上了同样系线,铁轮和弹簧则藏在某个不显眼之处。镌琢居一倒,夜光璧随之坠落,同时弹簧复原,使轮盘归位,拉拽铁线,将那夜光璧掩藏起来。第二日你趁人不注意,再悄然收回,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只老鼠!”夏静缘忽然插口道,“证据就是那只死老鼠,它颈部有利器割划的痕迹,就是那铁线收回时所致。”
                               华玄朝她笑道:“聪明。”
                               程少冲紧抿双唇,隔了许久才道:“就,就算这些都如你所说,那隐翼虽是我所制,但也可能被人盗用,如何证明凶手就是我?”
                               华玄向着崔映月问道:“崔夫人,恕华玄僭越,请问你们灵璧派灵璧掌的破绽在何处?”崔映月闻言一愣,欲言又止。华玄径直道:“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两肋骨相交处再向下二指宽处的巨阙穴吧。”
                               崔映月满面讶意,纵不回答,也已默认了华玄的答案。
                               华玄轻轻颔首,转过身手指嘉宾阁道:“倪景声被抬入火字一号房中后,凶手为制造他并非是为人胁迫的假象,并未给他捆缚或点穴,所以凶手也考虑到了万一倪景声醒过来,该如何做。因为凶手很清楚,倪景声于灵璧掌上的造诣极深,纵有手里剑突袭,亦不一定能伤及其身。”
                               众人顿时想到当初王修同与高崎拓夫争斗时,曾将十多枚卍字手里剑误射向崔映月,却被倪景声以划圆弧的招式尽数挡下的情形,便知华玄所言非虚,又听他继续道:“但我先前说过,灵璧掌有一难以顾及的破绽,正是在巨阙穴上。为何这般巧,那墙面上的孔洞离地面大约四尺,恰好便是巨阙穴位于倪景声身上的高度。这便容易解释了,凶手也知晓倪景声身上的破绽在巨阙穴上,所以便将孔洞凿在这个高度,使得倪景声防不胜防。当时倪景声醒了过来,并向那墙面孔洞走近,这才造成他在雾中的人影先正后倒的诡异。那手里剑虽没有射中巨阙穴,却仍然要了他的命。也许是因为倪景声才恢复清醒,功力不济的缘故。凶手原本不必设想得如此周到,到头来反而留下了证据。”
                               “什么证据?”柯小豫仍旧不解。“还不明白么,我身为钩赜派弟子,才能看出倪景声身上的破绽是巨阙穴,旁人除非亲自与他交手,决不可能凭空瞧出来。而在场这些人中,与倪景声动过手的,不过三个人,你,王修同,还有……”华玄没有说出名字,只是望着那个人。
                               程少冲额头上已经沁出汗水,却仍自反驳道:“照你这么说,修同、豫姐姐和我都有嫌疑,为何偏偏认定是我?”
                               华玄直视他双眼道:“你敢将双手伸出袖口,让大伙儿瞧瞧么?”程少冲脸色大变,双手仍然藏在袖中,却开始颤抖起来。
                               华玄紧接着道:“方才凶手假借杀虫之名,让神兵门弟子在屋内撒下水银粉。要知水银粉本是无害的,常作为泻药或杀虫之用,可一旦在强光照射下,便会生成剧毒的水银霜。崔夫人险些便因此丧命,我以沙尘撒在水银粉上空,果然发现有光束迹象,当下直追而出,险些抓住那凶手,可惜最终让他逃脱了。但我当时急中生智,将那两道银梭笼在袖中之时,悄无声息地以素灵指指力将银梭尖锋拗了个弯,那凶手急纳长索,必会伤及自身。你若是无辜的,双手必然完好无损。”
                               程少冲陷入一阵死寂,突然放声大笑,笑过一阵,却又语音平和,犹似得到了解脱:“我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众人心中早有预想,此言一出,还是如遇惊涛骇浪,打得自己心绪起伏,摇摇晃晃。


                            IP属地:浙江26楼2012-09-21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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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修同僵凝地站着,一字不吐。柯小豫朝程少冲吼叫道:“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程少冲置若罔闻,望向倒在地上的崔映月。崔映月也瞪视着程少冲,如何也不相信他竟会加害自己。
                                 “大伯外出时说好下个月才回来,因此我半个月前便开始暗中筹备,那日已经万事俱备。可哪里想到大伯恰好会在那天晚上回来,想来那时他身子疲惫,回屋便睡了,便没有知会大伙儿。当时我完全不知他也在屋子里……如果事先知晓,我……我又岂会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说到此处,程少冲望向崔映月,目光中的深深悔恨突然化作仇火熊熊,“但更可恨的是,大伯他被我害死了,你却安然无恙!之后我假意待你好,便是要你死时越加痛苦,我不许你自尽,便是等着亲手杀死你!”
                                 崔映月面透惶恐,连连摇头:“嫁给柯子昆之前,我,我从没见过你,与……与你有何深仇大恨?”程少冲嘿嘿冷笑:“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你们在大恩山西麓见到的那个女孩么?”
                                 崔映月闻言,脸色刷地惨白,颤抖着道:“难道,难道是……”
                                 程少冲含着泪水,将嘴唇咬出血来道:“不错,就是天外幽客坠落大恩山峭壁那日,你们三人为了那颗天降神珠,不惜违禁从天赡镇闯入天养镇,四下寻觅无果,却发现了一个牵着牛的污脏女童。你们开始喝问那女童是否瞧见了那珠子,恐吓说她若不交出来,便杀了她。女孩说不出话,只是吓得大哭。你突然看着那头牛说,畜牲喜欢乱吃东西,会不会被它吞进肚子里了,要不要剖开看看。季霖和倪景声开始颇不情愿,但在你的催促下,终于是取了两块尖石,将那头牛生生划破了肚子,把肠子肝脏都扯了出来,细细查了一遍,却还是没发现。”
                                 程少冲继续道:“那女孩眼睁睁看着它被你们开膛破肚,登时傻了。你们杀了那头牛,回过头来又喝问那女孩,还威胁说她再不说,也要把她的肠子挖出来。就在这时,女孩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双眼翻白,竟被你们活活吓昏过去。其实这时若要救她,尚来得及,可你们惊慌失措之下,竟把她丢入不远处一个泥沼池里,然后仓皇而逃……”
                                 十二年前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柯小豫紧握着拳头,牙齿交迸,强忍着不对崔映月动手。华玄和夏静缘冷对崔映月,甄裕也狠狠地盯着她:“多行不义必自毙!”
                                 崔映月终于抬起头,眼中流出泪来:“那时我们也吓坏了,急急忙忙跑回天赡镇,几天不敢再出门,约定绝口不提这日发生之事。直到没有听到风声,这才有胆露面……”
                                 程少冲一把抓起了她:“那女孩叫小茜,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父母早就死了,和爷爷相依为命,她给那牛儿取名叫阿黄,把它当作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她死了以后,她爷爷承受不了打击,不久也去世了,你害死了他们一家三口,你知道么!”
                              崔映月泪水涟涟:“我罪该万死,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程少冲钳住她喉咙,双手使劲,似乎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焦躁过后,他却渐渐松开了崔映月,整个人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该死的又何止是你们三个。小茜啊,我也对不起你啊。记得我那时才没了爹爹,心中苦闷,独自跑到大恩山下苦闹的时候,遇到了你。是你安慰我,陪我玩耍。那天我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我才刚刚藏好,那三个人便出现了,凶神恶煞般捉住了你。可我因为害怕,始终不敢出来。直到他们逃走,把你丢入沼泽,我才拼了命地想救你,可已经太迟了。我在沼泽里捞啊捞啊,没有捞起你,却捞到了一颗滚烫的圆珠子。”程少冲望向崔映月,“我那是便坚定了心,有朝一日定要替小茜报仇!可我那时候不知道他们三个是天赡镇的人。就这般过了十二年,煎熬不断的十二年。直到大伯娶妻的那天,我看到了那个新娘子和她的两个师兄,感激老天,终于把他们送上门来了。”
                              柯小豫咬着牙,眼中噙满泪水:“所以你用这颗天降夜光璧的殊奇之力,再加上从高崎先生手中骗得的冰脊鲸油,布下了那个惊天杀局!”
                              “啊!”程少冲发出一般野兽般的号叫,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铁质的球形盒,打开半圆形的合盖,一道极其明亮的光芒登时从中射出,刺得众人不敢睁眼。
                              “高崎拓夫,程少冲信守承诺,这课天降之珠是你的了,不过取出来却要费点事了!”程少冲突然没了声音。
                              这时光芒也霎时消失,众人睁开眼来,却见程少冲满脸通红,七窍开始冒出蒸腾的白气,随即便有赤热的鲜血喷洒出来,再看他手中那个球形盒,里边已经空空如也。
                              “他吞下去了!”王修同和柯小豫向程少冲猛扑过去。程少冲却突然转向了崔映月,朝她脸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啊!”崔映月如被滚油浇面,发出连声惨叫。
                              眼前景象太过恐怖,夏静缘惧怕得闭上了眼睛,突然手上一紧,被一只大手握住,那是一只宽厚而温暖的手,虽是第二次感触,却已觉熟悉亲切无比,她顿时不那么害怕了,因为不必睁眼,也知道是谁守护在自己身边,更加知道无论自己遇到怎么恐怖怪异的事,只要有他在身旁,都能钩赜化解,烟消云散。
                              


                              IP属地:浙江27楼2012-09-21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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