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深山中一如往日静谧无声。密林中不时闪过几双莹绿的眼睛,在皎白的月光下忽明忽灭。
今夜的月色很好,皓皓洒了满地的银光,透过树荫碎碎地洒下,像极了日光。夜晚的山风却透过层峦上长的树林,凉凉地吹入人襟内。
狩猎本是要月黑风高才好,可这于张坤来说却并无妨碍。
张坤不像寻常猎户,夕日欲颓时辛苦在山上挖了洞,待到曦光普照时再来拣走夜晚落入陷阱的猎物。他一双眼在漆黑的夜中也仍明亮,又有一手好箭术,晚上遇见失了戒心的猎物,他便引弓而射,常常满载而归。
张坤一手持弓,身后背着一篓箭,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扒开前方的草丛。
前方有窸窸窣窣的踏草声,步伐凌乱沉重,想必是受了伤的鹿或熊。
张坤悄无声息地潜入猎物身旁,手早已拿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猎物突然转换了方向,朝另一边猛逃过去。张坤一讶,轻手轻脚地一路追去,这才发现不对。
这分明是两种脚步声。
猎物并没有逃,而是在追。
张坤当机立断,左臂将弓稳稳举在眼前,右手引弦如满月。
张坤一击之后便立即停了脚步,匍匐在地。
这一番追击,动静有些大了,一旁蹿过零碎的脚步,几只小兽消失在黑暗中。
张坤在这脚步声中清晰地听到弓箭穿透皮肉的微弱“噗”声,等了半刻,猎物不支,躺倒在地上。
张坤立起身来,走到猎物旁边,羊皮靴子踢了踢猎物。皮革与毛发摩擦出柔柔的声音。张坤弓身试了试鼻息,又看了看,似乎是头受伤的棕熊。
想必这片领地又换了新主人。
张坤想着,心中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只是抓住熊爪,试图将这头熊背起来。
“这位小哥……多谢你。”
张坤乍一听人的声音,有些奇怪,半晌才想起,方才被那野熊追逐的,似乎是个人。
张坤淡淡打量那人一眼。
月光皎皎,在那人身上投射出柔和的光泽。他的眼睛并没有猎户的血气,温温和和的,与他的声音一样。他身上穿了件青色的直裰,看上去像个书生,只是身后没有背书箧。
又或许是方才逃命时掉了呢?
张坤并没有再想下去,只朝那书生点了点头,双臂使力,将那熊驮到自己背上,毫不费力地朝山下走。
“这位小哥……”
张坤听了身后那人的喊,蹙了眉头,有些不耐。
那书生赶到他身边,急急忙忙喊住了他,仓促地行了一礼,道:“这位小哥,我……鄙姓吴,单名一个邪字。我本是赶考的秀才,不曾想路遇了贼人,将我载到此处……”
张坤点点头,打断那书生的话:“你可要借宿?”
那书生似乎有些讶然,而后有些怯怯地道:“是,麻烦小哥了。”
张坤又朝他一点头,转身便走。那书生在原地踯躅了半刻,便也跟了上来。
在这样的夜里,村中已很静了。
张坤带那秀才到了自家的屋内。屋里很整洁,炉子冷冷的,积了层叠的灰。若不是墙上挂了一张正待风干的虎皮,吴邪还会以为这屋里没人住。
吴邪摸了摸那虎皮,道:“小哥,这是你打的么?”
张坤并不答,将炭放入炉子中,就地便坐在炕上,看它慢慢烧红。吴邪讨了个没趣,也只好坐在张坤身旁,将手放在炉边去烤。
吴邪见这里只有一张炕,又窄小,两人睡自然是不可能。见小哥似乎是要看一晚上炉子的模样,心道也只好陪他看了。他本不是寡言的人,此番这么一静,竟有些局促,开口道:“小哥,你打猎有几年了?”
张坤静了一会,道:“忘记了。”
吴邪本没想到他竟会回自己的话,讶然一会,道:“忘了?”
张坤垂下头又想了一想,道:“忘了。”
张坤见吴邪一副惊讶的模样,补充了句:“似乎是生来就是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