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出现在李晟敏的视线里，在沙砾上升腾出的热气中，隐隐绰绰似真似幻，晟敏注意到白额狼和另一只荒原狼将耳朵紧贴在脑后，低头摆出了一副恭敬的模样。
　　随着两道影子渐渐靠近，晟敏分辨出那个矮一些的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荒原狼，面前的白额狼在它面前实在是有些许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高一些的那个，是一个人，披着宽大罩衫的人。许是因为见着同类的缘故，晟敏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整个人晃了晃险些跌坐在地。
　　“你来漠北做什么？”一句话未带任何感情，干巴巴的不讨人喜欢。
　　“我……”晟敏看看跟在那人身边的巨狼，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回答，说是来抓狼的么？那样会直接被撕成碎片吧？
　　“你不用怕它，它是狼王，不会轻易伤人。”陌生人顺晟敏的视线低头看向身边的狼王，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我来游山玩水。”晟敏听对方这样说，干脆挺了胸脯，忽略掉自己的狼狈理直气壮的说起假话来。
　　“哦？哪里的山水不比这里好看？为什么你们中原人江南人，苗人和关外人都喜欢往这里跑？”陌生人上下打量着晟敏。
　　“笑话，西域大漠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如何管的了别人要去哪里？”虽然伤痕累累，晟敏身上那股傲气却不是风沙可以遮掩。
　　“奉劝你哪里来回哪里去，尤其最好不要来打这些狼的主意。”
　　“别说的像是我赖着不走！你现在给我指路！我这就走！”几句话终于说的晟敏来了脾气，这叫什么态度？只是脾气中还带着些许被看穿心事的窘迫，多少有点心虚。
　　“艾古能带你出去，别的狼认识它，也不会伤害你。”陌生人指了指白额狼，这家伙居然还有名字？！
　　“那……就麻烦你了……”晟敏对艾古双手抱拳作个揖，艾古也装模作样的对晟敏摆了摆尾巴，落月甩甩头，对这假惺惺扭捏作态的一人一狼表示不满。
　　“艾古，你带他们到就近的绿洲去休息一下然后就往玉门关走，能看到玉门关的时候就回来，那里坏人多。”陌生人嘱咐完，艾古鼻子对天嗥了一声就向一个方向走去。
　　“你们跟着走吧。”陌生人说着对晟敏点点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开，狼王短促的叫了一声，带着另一只狼跟上陌生人。
　　艾古根本就不理睬身后半死不活的一人一马，它只确定他们跟得上，如果他们停，它便也停在不远处，转过身看天看地看左看右总之就是不看李晟敏，悠闲自得的样子惹的晟敏憋一肚子火没处发。
　　又走过一个日出晟敏已经坚持不住了，大漠的夜太冷，健康人都不一定能忍受更别说是一个遍体鳞伤的病号，艾古一脸委屈的趴在晟敏身上帮他暖身子都无法抑制他的冷战，所以太阳刚升起来艾古就拽着晟敏的衣袖加快了速度，它知道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
　　晌午时分，艾古用鼻子嗅了嗅，兴奋的跑上一个沙丘看了看，扬起鼻子“呜儿呜儿”的叫起来，看晟敏和落月还在蹒跚的晃着便冲下来在身后推着晟敏走。
　　李晟敏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一种生不如死的无力感悄然的遍布全身，此刻被艾古推着也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直到被艾古弄上沙丘，晟敏这才看到陌生人口中所说的“绿洲”，双眼立刻几乎放出绿光一般，连滚带爬忍着伤痛一瘸一拐的向着绿洲而去，一头扎进清澈的水洼里，心中却还在暗自诅咒：
　　这叫就近？这叫你大爷的就近！
　　艾古和落月也一前一后的跑过来，都把脑袋埋进水里狂饮不止，喝够了就跳进去让清凉的水流缓解身上的伤痛和疲惫。
　　在水里撒欢闹够了，晟敏才上岸脱下破败不堪的长袍，赤着结实的上身从包袱中翻出一套短打，除非必要他不穿这种衣服，因为不够潇洒。
　　打理好自己后，用破衣服引燃一个火堆，坐下来把长发在脑后简单的用缎带束起。
　　火焰烧着树枝“噼啪”作响，转眼间天便黑了下来，晟敏枕着自己的包袱看着旺盛的火堆，感受着身边艾古的体温，渐渐阖上双眼，这是他自打进入大漠以来，睡的最为安稳的一个夜晚。
　　被艾古喝水的声音惊醒，晟敏坐起来揉揉双眼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从包袱中翻出干粮准备先吃点东西的当口，一伙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出现在绿洲，为首的络腮胡立在马背上轻蔑的看了看晟敏，侧过脸啐了一口，用奇怪的语调开口说了句：
　　“长的跟个娘们似的……诶？艾古在这儿？正好，扒了你的狼皮给我那俩兄弟报仇！”
　　艾古似是认得这几人，呲着呀口中发出低沉的吼叫，狠狠瞪着那个络腮胡，从他们说的话晟敏也听出这伙人绝非善类，不动声色的将艾古挡在身后，抱拳问了句：
　　“在下李晟敏，不知各位……”
　　“什么各位不各位的，咱们今天要扒了这畜生的皮，没你什么事，马留下人可以走了。”
　　“你们还真是不客气，也不问问我这个马主人愿意不愿意？”
　　“谁管你愿意不愿意，在这里是爷爷我说了算！你最好滚远点别碍着爷爷的事！”络腮胡跳下马背伸手想将晟敏推开，却不想竟然轻易就被扭住了手腕，跟着背后便重重挨了一掌，瘫倒在地。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翻身下马挥刀冲过来，他们的招式与中原武术大有不同，晟敏身上的伤未好体力也渐渐不支，很快便陷于招架之地，眼见已是落于下风。
　　这时一个大汉抓晟敏一个空档向他身后扑去，那个位置是一直被晟敏护在身后的艾古。
　　李晟敏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就一个翻身趴在艾古身上，下落的马刀也毫不留情的砍进他的后背。
　　剧烈的疼痛自后背蔓延开来，瞬间让晟敏失去知觉，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艾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砍伤晟敏的人，牙刀轻轻一挑鲜血便从那人的喉咙处喷涌而出，染红了艾古硕大的狼头和脚下的一方黄沙，那可怜的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丢了性命，艾古的嘴才离开他的身体，他就如一个破败的布偶一般摔倒在地。
　　“我居然救了一只一点礼貌都没有还想吃了我的荒原狼……”晟敏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背……好疼……”

4
　　“你真的放心晟敏一个人去那么远？”韩庚一边擦拭自己的长剑一边问。
　　“他总要长大的，总不能依靠我一辈子……”希澈一边说一边落下一子，对面厉旭看着棋盘，皱着眉认真思考着。
　　“不过你的方法真损，你就不怕他去被狼吃了？”圭贤坐在厉旭身后，一手捧着书卷一手摇着羽扇给厉旭扇凉。
　　“我相信他没这么废柴……话说，你要盯着棋盘看到什么时候？”
　　“急不得的。”厉旭看也不看希澈的随口回答。
　　圭贤合起手中的书转头看了看棋盘，执一子落下，厉旭仔细看了看，立刻拍手叫好，连称“妙极！”
　　“喂！赵圭贤！你不懂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金大少爷此言差矣，赵某并未开口。”圭贤说完打开书翻至适才那一页继续看。
　　“希澈哥输我二十二子！”厉旭已经数过棋子。
　　“不算不算！这盘不算！”都说人生如棋，本是计划好的路数以为胜券在握，谁曾想平白插进来一个意外，全盘皆输。
　　希澈的棋盘上，韩庚是意外，圭贤和厉旭是意外，而晟敏……
　　只希望这次不要输
　　或许
　　输的不要太惨
　　看着厉旭欢天喜地的收拾棋子准备开始新的棋局，希澈想，这样无忧无虑也好。
　　“希澈，口渴么？我去端凉茶来给你可好？”韩庚说着将宝剑入鞘。
　　“这些事吩咐下人做就好，你只管在我身边，陪着。”希澈未回头，唇边却漾起一抹微笑。
　　可是希澈，我只是想亲手照顾你，对你好。
　　韩庚对着希澈的背影无声的说。
　　此刻千里之外的大漠之中
　　“这香味……真好闻……哪来的？地狱吗？”从未闻到过的香气丝丝缕缕的钻入晟敏的鼻子，想看，眼皮却死沉死沉的怎样都无法抬起。
　　“谁在摸我？别摸了……好痒！”一只手轻抚过晟敏的后背，麻酥酥的带来一阵战栗。
　　李晟敏是在一个午后突然醒来的，许是因为睡在窗边的缘故，照在脸上的阳光越发的刺眼，晟敏一时无法适应，不由的抬手掩在眼前，喉咙干的几乎可以喷出火来，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床边的艾古被突然醒来的人吓了一跳，随即兴奋的跳上床在晟敏脸上舔起来，舔了两口又急匆匆跑出屋，不一会就带着一个人进来，正是那天和狼王在一起的陌生人。
　　“醒了？”依旧是干巴巴的声音。
　　晟敏很想回答一句“废话！”
　　这不是很显然的事情么？
　　陌生人转身出去，很快端着一碗水回来，将碗递到晟敏唇边，晟敏立刻大口的痛饮起来。
　　“多……多谢兄台救命之恩。”想必是他及时赶到才救了自己吧？晟敏喝完水便忙着道谢，生怕失了礼数。
　　“不必谢我，救你的是艾古，我只是帮些小忙。”陌生人淡淡的撇清关系，不知道艾古和那匹马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把这半死之人从绿洲弄了回来。
　　“在下李晟敏……不知兄台……”
　　“我……我叫赫宰。”不知为何，赫宰回答的语气略有些犹豫。
　　“没有姓氏吗？”
　　“没有。”赫宰说着仔细检查一下晟敏背后的伤，丑陋的刀疤斜亘在晟敏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硬生生的煞了风景。
　　熟悉的触感让晟敏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将头重重的砸回枕上不想再动。
　　“艾古，你带马库沙去弄点吃的回来。”赫宰回头对艾古比划一下，艾古立刻会意的跑出屋子。
　　“它们会做饭？！”晟敏眼珠几乎要掉出来，那到底是狼还是妖怪？
　　“不，它们知道从哪里能要来。”赫宰给晟敏背后的伤敷好药膏，用纱布包好。
　　“乞讨？”
　　“它们会到附近的村子里做工，换吃的。”
　　“做工？”
　　“是的，艾古和马库沙会抓强盗小偷和押送犯人，阿依尔会找水源，这附近村镇上的人都认识它们。”说起狼，赫宰的脸上多少有了些表情，声音也不那么生疏。
　　“那狼王呢？”晟敏忍不住好奇，他还记得那个庞然大物。
　　“狼王负责狼群里的秩序。”
　　也许是听到赫宰说起自己的名字，狼王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来，低头用鼻子碰了碰赫宰的手。
　　“可是你为什么会和狼生活在一起？”
　　“我……不知道……”赫宰含糊的回答。
　　晟敏便也不再多问，也许赫宰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何必追根究底。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静的只剩下呼吸声，直到马库沙突然出现在屋中，哼唧着在屋里转着圈，碰倒了两张凳子，还险些将桌子也碰倒，晟敏手疾眼快的伸手扶住却因此扯到后背的伤，疼痛感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马库沙接着哀嚎一声倒在地上，然后才爬起来。
　　“村里去了强盗？艾古受伤了？”赫宰说完，马库沙叫了一声表示他的理解完全正确。
　　“那你还不快去帮忙？狼王也一起去，注意安全！”
　　“要紧吗？要不要我去帮忙？”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赫宰说完便走出屋去。
　　直到天黑下来，几匹狼才一路小跑的回来，艾古的左后腿一瘸一拐。狼王带回来了村民的奖励，不但有抓饭烤肉，还有一牛皮口袋的羊奶。
　　

4
“厉旭，冷吗？”
　　“不冷。”厉旭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兔毛披风。
　　“出关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可是圭贤，我们就这样走掉，真的好吗？”
　　“不走又能如何？你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我们为什么不去找晟敏哥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回到江南会怎么样？一夜之间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连亲人和家都不复存在的滋味我体会过。”
　　“厉旭？”
　　“只是那时我身边尚有一个你陪着，晟敏哥却……”
　　“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他去送死？”
　　“圭贤，晟敏哥是希澈哥最宝贝的弟弟，希澈哥救过我们的命，你难道忘了吗？”
　　“……好吧！”
　　一路北上的两人改了方向，向西而去。
　　直到艾古独自回到赫宰身边，赫宰才反应过来晟敏是真的走了，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疼痛感，可是怪谁呢？是自己赶他走的不是吗？
　　昏昏噩噩的过了几天。
　　门外的狼群突然传出不小的动静，赫宰立刻自床上爬起来跑出屋。
　　“晟敏你回……”
　　“赫宰，我回来了。”
　　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屋前，狼王正在他身边兴奋的转来转去。
　　“我……”赫宰呆住了，唇边熟悉的梨涡，腰间还挂着那串青玉雕花坠，那是记忆里一直在年幼赫宰的眼前晃着的清翠颜色。
　　“你长高了，也变结实了，这些年很辛苦吧？”当年离开时赫宰还是只到自己腰间的孩子，现在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
　　“当初为什么丢下我！”所有的委屈和难过汇成了这一句哭喊，在这个人面前赫宰永远是那年那个懵懂的孩子。
　　“赫宰，对不起，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答应你这次绝不会再将你独自丢下。”
　　黑衣男子笑着走近赫宰，对他伸出手……
　　晟敏在入关后的第一个较大的城镇中略作停留，在大漠待的日子久了，竟有些不习惯繁华盛世的场面。
　　“该死的李赫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养了一群狼！”
　　“我堂堂金府的少爷，何时受过这等态度！”
　　“不谙世事难道可以拿来做借口赶人走吗！”
　　“如此待人接物，难怪交不到朋友！”
　　“是因为一个人生活太久才会养成这般性格把……”
　　“赫宰，你在大漠这许多年，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吗？”
　　“李晟敏，把他那样丢下赌气离开……真的好吗？”
　　休整的日子里，晟敏回江南的决心渐渐动摇了。
　　“还差一只活狼！我可不能就这样输给李恩勋那混蛋！”
　　给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回去的理由，晟敏跨上马背再次出了玉门关，向大漠深处走去。
　　这次有落月认得路，是以并不似第一次来的狼狈辛苦，很快便找到了赫宰的小屋。
　　“赫宰？”
　　晟敏在两间房中找了一圈，并未发现赫宰，甚至连狼王和群狼都不见踪影。
　　“大概是去集市了吧，在这里等等好了。”
　　晟敏自言自语的说着，收拾一间房出来住下，等赫宰回来。
　　入夜，门外的一阵哀嚎惊醒了晟敏。
　　“狼王？艾古？”晟敏没能分辨的出来，只得下床推门走出屋，果然不远处的沙包上正立着两匹狼，抬头仰天长嚎，听到晟敏这边的动静立刻警觉的放低了身子，口中发出低吼，双眼在月光下散发着森然的绿光。
　　“艾古？”虽然瘦了很多，但晟敏还是认出来那两匹狼其中之一正是艾古。
　　听到晟敏的声音，艾古立刻卸下防备冲过来，一下子将晟敏扑倒在地，呜呜的哭了起来。
　　“艾古你这是怎么了？狼王和其他的狼呢？赫宰呢？”
　　听到晟敏说起狼王，艾古从晟敏身上下来，走到墙边刨起沙土，另一匹狼从也从沙包上下来帮艾古一起挖，借月色晟敏认出那是马库沙，只是背上不知是被谁所伤，一道新伤看起来才结痂不久。
　　很快两匹狼从沙子里不知刨出了什么东西，走到一边去对晟敏叫起来，晟敏上前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下去。
　　昔日威风凛凛的狼王才几天不见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
　　艾古呲起牙对东边做出了出发的姿势。
　　晟敏从马库沙的呜咽中觉察到意思不详的气息，此刻见艾古这般模样，想必是要带他去哪里。
　　“赫宰还活着对不对？你要带我去找他对不对？”
　　艾古点点头，晟敏立刻进屋收拾行囊。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赫宰，我一定会找到你！
　　等我！
　　“也是客满？”见圭贤皱着眉从客栈中走出来，厉旭上前一步问到。
　　“这倒是奇了，都是被一整间包下的，走吧，前面还有一家，去碰碰运气。”
　　这是出玉门关前的最后一座大城了，本想好生准备一番的。
　　“听说那大漠气候恶劣根本就不适合人生存……”
　　“那晟敏哥还可以在那里生活那么久，希澈哥没说错，他确实不是废柴。”厉旭似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跟在圭贤身后。
　　转过一个路口，圭贤突然向后退几步靠向墙边。
　　“厉旭退后。”
　　“诶？那些不是李府的人吗？难道……”厉旭躲在圭贤身后露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前方不远处正鱼贯走进客栈的几个壮汉。
　　“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总之先避开再说吧。”
　　圭贤抬头看看天色，既然这座城中有李府的人，那他和厉旭就不便久留，但现在日头已偏西，恐怕天黑之前亦无法赶到下一个镇子。
　　“看来今晚要委屈厉旭一下了。”
　　“无妨的，和圭贤在一起小旭什么都不怕。”厉旭对圭贤展开一个笑容，惹的圭贤生出片刻恍惚。
　　两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想在路上寻个庙宇之类的借宿一晚。
　　“实在找不到的话，露宿野外也没关系的。”见圭贤露出少见的焦急模样，厉旭在后面轻声安慰。
　　话音才落，厉旭身边的林子里就传来一阵异样响动，似乎是有某种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厉旭小心！”圭贤说着已经上前将厉旭挡在身后。
　　一阵野兽的吼叫在圭贤耳边响起，同时还有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艾古！回来！”

　　　　　　　　　　　　　　第三章　江南路迢迢
1
　　“为什么我要跟你干这个？”圭贤一边扔掉手中的土一边发牢骚。
　　“因为是你们自己要来找我玩的。”晟敏不遗余力的挖着坑，不时的停下看看大小是否合适。
　　“晟敏，其实我们可以不用挖的……”赫宰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
　　“那这两具尸体怎么办？”晟敏指着被咬死的两个人，万一被别人看到，一定会传出什么林子里有怪物的话。
　　“艾古，你和马库沙几天都没吃饱了吧？”赫宰刚才就发现消瘦的艾古和马库沙正对着那两具尸体流口水。
　　艾古哼唧着用爪子刨了刨其中一具尸体，发着绿光的双眼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
　　“剩下的记得埋好。”赫宰用手做一个掩埋的动作，之后便拉起晟敏爬出挖了一半的大坑。
　　“就让它们吃？这样真的可以？”圭贤忍着阵阵反胃指着已经准备开饭的艾古，厉旭早已经躲到远一点的地方背对那两匹狼。
　　“难道你也饿了？”赫宰抓抓头发，没把握艾古和马库沙会不会允许这个陌生人和它们一起吃。
　　“你……”这人一定疯了！圭贤懒得多说，干脆拉起厉旭走到林子外，晟敏笑着看赫宰一眼，也跟了上去。
　　“晟敏哥，现在你预备怎么办？”厉旭关心的是晟敏下一步的打算。
　　“找到赫宰我就不着急了，赫宰你呢？要回大漠吗？”
　　“……那里已经没有狼群了……”说起大漠，赫宰黯然的低下头。
　　“对了，我走了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狼王会……”
　　“正洙哥回来了，要我跟他走……我不愿意，狼王也不让……他一掌拍死了狼王吓跑了大部分狼，艾古带着剩下的狼想反抗可是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死的死伤的伤，连马库沙都差点被他杀了……再后来我也被他打晕，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晟敏你……”赫宰嗫嚅着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正洙杀的不止是狼，还有赫宰心中的那一片天。
　　即使你不在我身边，你在我心中依然是一个信仰，可是你就这样抹杀了我所有有关你的回忆。
　　那些温暖简单的生活，难道你都忘了吗？
　　正洙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没事的赫宰，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艾古和马库沙，一定！”晟敏安慰的拍拍赫宰的肩，虽然他知道正洙的做法对于赫宰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但是他却无法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让人几近崩溃的痛。
　　“晟敏，你说过要带我去江南，现在还算数吗？”赫宰望向晟敏，现在晟敏已经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当然算数，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去。”
　　“那个……”圭贤突然插话进来。
　　“怎么？”
　　“既然赫宰哥一直都没离开过大漠，那我们何必急着回江南？结伴好好游山玩水一番岂不快哉？”
　　“如此甚好！”晟敏拍拍手笑起来。
　　“赫宰哥你说呢？”
　　“我……晟敏觉得好就好，我……我没意见的。”赫宰呐呐的回答，虽然面前这二人对狼也并无恶意，但赫宰还是不擅于和陌生人接触
　　正说着，艾古舔着嘴唇意犹未尽的走过来。
　　“吃完了？我看看。”晟敏回到林子中，发现残骸已经被妥善的掩埋好。
　　“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然后明天就上路……只是这两个大家伙，细想还真有点棘手。”晟敏说着重新引燃火堆，拍拍在自己背后卧下的艾古，艾古不以为然的歪头舔舔靠着自己躺下的晟敏的脸，落月在不远处的树边已经闭上了双眼。
　　马库沙也依样走到圭贤和厉旭背后。
　　“这是要干嘛？”圭贤绷直了脊背想站起来，握紧了手中的书卷警惕的问。
　　“没关系的，靠着睡很舒服。”晟敏说着已经闭上双眼。
　　圭贤看向厉旭，后者耸耸肩躺了下来。
　　“喂！你们……”圭贤还想说点什么，他天不怕地不怕，不怕金希澈更不怕李晟敏，但是他……
　　“圭贤？你在害怕？”赫宰抬头看看圭贤，他虽然涉世未深，观察人却有着特有的近乎野兽的直觉。
　　“胡、胡扯！”圭贤的否认带着点心虚的底气不足。
　　“哦……”赫宰点点头便躺回去继续睡。
　　有一种郁闷叫骑虎难下。
　　黑暗中有一个人影静静注视火堆旁的四个人半晌，之后便转身消失于茫茫月色之下。
　　艾古抬起头看了看人影离开的方向，嗅了嗅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于是趴下继续睡。
　　“咱家主子问你，人什么时候能带到。”一个人立在门口问那个站在窗边的人。
　　“稍微遇到一点问题，但是不会耽误很久。”
　　“咱家主子说如果你不能胜任，他便找别人了。”明明只是个传话的人，语气中却掩饰不住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傲慢。
　　“啰嗦！”
　　“现在是你在为咱家主子办事，所以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道银光擦着耳朵而过，钉进背后的墙中。
　　“我做事轮不到你多嘴，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我答应他的事情一定做到，届时也希望他不要食言。”
　　正洙说完便转过身去。
　　听到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正洙这才顺着脖子上的红绳扯出一件贴身挂着的事物。
　　豆大的灯火轻轻跳跃着，正洙手中那颗狼牙在灯下泛着冷光，不知被放在手中摩挲过多少次，锋利的牙尖已有了柔和的弧度，正洙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狼牙，喃喃的说着：
　　“头狼，别怪我……你该知道，牺牲很多时候是不可避免的……”
　　脑海中回到他带着头狼一起保卫狼群和土匪厮杀的情景，多少成年狼不要命的扑上去，胸口扎着尖刀，嘴却死死咬住敌人的喉咙不放，那是关乎生死的热血沸腾，是头狼帮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刀，头狼咽气前念念不忘的还是幼小的赫宰和狼王，最后目光都停在那个方向。
　　那年的正洙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可现在，嘴角梨涡依旧，细纹却已悄然爬上眼角。
　　赫宰，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一思及此，正洙合住手掌将狼牙重新放回衣服最里层贴着胸口的位置。
　　眼中闪过凌厉的光。

3
　　原本卧在厉旭背后的马库沙突然站了起来，这动作导致靠在它身上的厉旭妥妥的躺到了地上，同时也惊醒了昏昏欲睡的艾古。
　　“马库沙你干嘛啊……”厉旭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脑袋坐起来。
　　“有人。”赫宰看了看两匹狼的反应，替马库沙回答厉旭。
　　离他们不是很远的地方，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还在呻吟或已经昏迷的打手，圭贤手中的书卷正顶着正洙的脖子将他抵在背后的树上，晟敏在一旁负手而立。
　　“看在赫宰的面子上，上次我们放你一马，看来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果然趁晟敏不在又想来找赫宰，可惜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晟敏和圭贤及时赶回来抓个正着。
　　“你到底是谁？为何三番两次阻碍我？”正洙上半身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懊恼的问面前这个看起来好整以暇的俊秀少年。
　　“我却还想问问你，你这般惦记赫宰又是为何？”
　　“我……”要告诉他吗？正洙犹豫了，这件事牵扯太多。
　　“不想说也无妨，你的手下可以走，但是要委屈你和我们同行了。”晟敏对圭贤点点头，圭贤会意的移开书卷上前推了正洙一把。
　　“你们要做什么！”只有两条腿可以移动的正洙被圭贤一路推着向前走却反抗不得。
　　“你不是想见赫宰么？我让你天天都能见到他。”晟敏笑眯眯的说着，在前面带路。
　　“晟敏你回来了！”紧张了半天的赫宰看到晟敏出现在自己面前才终于松一口气，又看到跟在晟敏身后的正洙，面上的表情不由的复杂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正……正洙哥……”
　　“没事，他被点了穴道，况且有圭贤和晟敏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厉旭倒是心细，一眼便看出名堂。
　　晟敏坐下来将肩上背着的褡裢放在地上打开。
　　“刚出锅的牛肉，来来来，大家尝尝。”
　　见正洙还站在原地，圭贤对准他膝盖后方一踢他便倒在地上，只是没有了手的支撑，摔的有些狼狈。
　　“正洙哥，你也吃点吧……”毕竟是从小抚养自己的人，现在见他这般落魄赫宰到底是于心不忍，切下一块牛肉递到正洙嘴边。
　　正洙看了赫宰一眼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涩，刚想张口吃下牛肉却想到那个依然被关在牢中的人，于是将头扭到一边拒绝了赫宰的好意。
　　见正洙这般反应，赫宰失落的走到晟敏身边坐下，脸上分明写着“难过”两个大字。
　　晟敏恶狠狠的咬一口手中的牛肉，心想要是希澈在就好了，那妖怪哥哥能想出几百种方法让正洙开口，可是晟敏不行，他只能这样耗着，耗到正洙自己愿意开口为止。
　　一只白鸽自敞开的窗口飞进书房，扑腾着翅膀落在恩勋的书桌上，恩勋于是合上手中的书卷抓过白鸽，从它腿上解下一只细小竹筒，取出里面的字条看了看不由的锁起眉头。
　　正洙被李晟敏抓起来了？
　　将字条撕成碎片，恩勋起身走到屋门口一扬手，手中纸屑便如落叶一般纷纷洒洒的飘散于微风中。
　　金希澈，看来你给李晟敏教了不少，你还真把他当成你的亲兄弟了么？
　　“晟敏，我们要这样带着正洙哥到什么时候？”赫宰小声问晟敏。
　　为了方便行事，正洙的穴道被解开，但双手仍被绑在一处，几人轮番看守他，昨夜轮到厉旭，是以此时厉旭正趴在马背上睡着。
　　“到他什么时候决定不再找你麻烦为止。”已经带着正洙走了七八日，可他依然一个字都不说。
　　“可是……”赫宰看着正洙被勒的发红的手腕，有些心疼。
　　入夜，赫宰静静的坐在火堆边看着躺在远一点睡觉的正洙，火光在赫宰眼底跳跃着。
　　“正洙哥……对不起……”终于还是墨迹到正洙身边，赫宰低声说着，不想吵醒大家。
　　“觉得对不起为什么不给我松绑？”正洙闭着眼，声音却清晰的传进赫宰的耳朵里。
　　“我……”
　　“赫宰，跟我走，你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我伤了狼王，但是我总不会害你。”
　　“这……不行的……”赫宰回头看看正熟睡的晟敏，跟正洙走意味着要和晟敏分开，不是么？
　　“赫宰你听我说，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你和那个晟敏迟早有一天会分开，但是我从现在起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等一切都结束我就带你回大漠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可是……”赫宰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什么他和晟敏不是一路人？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别可是了，赫宰，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身世？你真的以为你是从沙子里蹦出来的？跟我走，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正洙继续诱惑赫宰，他清楚赫宰心智单纯，涉世未深。
　　“身世？正洙哥你不是一直都不让我问吗？”
　　“那是因为……呼……手腕好疼……那是因为当时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正洙扭动手腕，麻绳摩擦而导致的疼痛让他到吸一口冷气，赫宰急忙将他手腕上的绳索松了松。
　　“那么你觉得现在是告诉他的时候了？”晟敏的声音冷冷的插进来。
　　“呵，原来你在偷听我们说话。”正洙坐起来，面带笑意。
　　“晟敏……”
　　“赫宰，你真的想跟他走吗？不然为什么解开他的绳子？”
　　“赫宰，想想我说的那些话，这次如果你还是不想跟我走，我不会再勉强你。”
　　赫宰，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