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愿月圆无缺。】
一眨眼就到了新春。年前年后宫里上下都在忙碌,一派繁忙景象,好不热闹。我站在宿兮阁的院落里,踩着枯枝碎叶,却一点儿也不喜欢冬天,不喜欢满院凋零惨败的梨花。母后曾说过梨花好养,一年四季大多时节都开得芬芳,唯独冬季,萧索得半片叶子也看不到。劳我悉心照料,却是始终逃不了它的命中劫数。
又逢上元佳节夜,按照宫里的惯例,是要阖家一聚共赏月色,我却坐于一边端着一满觞酒一饮而尽,这大概是我初次饮如此多酒,一杯接着一杯,顺着咽喉辣到了心里。末了,还不忘将壶倒过来看看是否还有余。
我注视着母后僵硬地笑的大方,注视着嫔妃皇子们饮酒作乐的模样,耳根子片刻不得安宁,不知为何却感到厌恶,我却在心底明白,他们是我的亲人,或许会是我的敌人,却不是我的仇人。一下子我便发现,所谓寂寥并非一个人独在树下舞剑,而是在不相知的所有人面前注视他们笑语欢歌我却沉默无言,我也发现,这样的时候,我只能想你,也只想的到你。
我借口不适从宴会上溜走,两个宫女打着灯笼跟在我身后,园外乌黑的夜影响我的思绪,一刹那我竟不知该回到何处。也罢,最后只好接过灯笼打发了宫女,独自一人往宿兮阁去了。
从没想过入夜后到此,没个人影,想必也是无限凄清与荒凉。
隐约听见夜里细微地哭声,伴着幽冷的风自宿兮阁后的冷宫传来,此时的月光已然被云层完全遮住,我因习武而穿得较常人少些,此刻却也打了个寒颤。心随即猛烈地跳动,跳动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里异常响亮,似乎眨眼间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打着灯笼,虽感害怕步子却离冷宫愈来愈近……
“轰——”
我记得,那火是一下子烧起来的,金黄的色彩烧透了半边天,我就站在那大火的一旁,烟熏得我泪几欲流下来。
而那个疯女人站在冷宫里荒唐而得意地笑,响彻了整个云霄。起初我听到声音时还不知是何人,而后冷宫的门被那些还不想死的女人们疯狂地撞开,我才看清,唯独她站在堆满杂草的院落里那个阴暗的角落,原来妖媚的脸沾满了污秽,毫不在意,放肆地大笑。
我认得她。她是宜嫔,是我父皇曾经最宠爱的侍妾。
她也一定认得我,因为我曾在她讨好辰妃物件上下了毒,而后事发,她便被关进冷宫。有侍女告诉过她,是我动的手脚,她被拖去冷宫后仍心存毒计,试图加害我,但幸好有你,这些防不胜防的诡计始终没能近我身。
她原是朝廷一武臣的幼女,出身时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以为她遭受如此大的打击定然疯了,不然怎会站在通天大火中不知自救。
“怜昕!你是怜昕!”她停下笑声,声音尖锐地像要把我活生生割成碎片。
我冷眼望着她,“宜嫔。不对,如今你是个连宫女都不如的疯子,让我该喊你什么呢。”
“**,早晚有一天你不得好死!”她吼得歇斯底里,而后紧接着又大笑起来,面目在红彤彤的火光里显得无比狰狞,像来自地狱的幽魂,“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在我临死前竟送来这么份大礼!”
她冲出来,到我面前,我才看清她脸上的污秽并非泥泞而是一道道刺目狰狞的伤疤,我注视她的脸时愣了一下,便被她扯着丢了灯笼往冷宫的大火里去,我没带剑没带匕首,她比我大十岁,比我高半个人,无论我如何踢打抗拒始终都是向前进的。
大火离我愈来愈近,面上似乎都有刺痛感了,愈往进愈是疼痛的灼热。我是真的慌了。
“你放手!放开我!放手啊!”我的指甲捏她的手臂,掐进她的肉里,两只手臂几乎鲜血淋漓,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般仍旧拖着我向大火中迈去。
“你以为我会放你生路吗?”她通红着双眼,嘴角带着决绝而放肆的笑,高昂的声音几乎震聋我的双耳,“不会了!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她将我拉到院落里,那烧得热烈的大火就在我眼前,她猛地推我一把——
“去死吧——啊!”
那个被推入熊熊大火烧得灰都不剩的不是我。
而将她推入大火并救走我的那个人,是查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