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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真吉真,偏真吉]希绪弗斯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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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生非的相关文,说好的中篇
原作补充向
中二
见笑了


1楼2012-10-31 18:47回复

    希绪弗斯神话

    a.
    真广和吉野第一次谈到死是在不破家灭门案的前一天。
    那时候太阳尚未落下,吉野的神情还很明晰,那么赤裸裸的,任何一丝感情都躲不过日光的照射。真广问:“人为什么会自杀呢?”
    “因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吉野沉默了。
    那时大概还是夏天吧,因为第二天真广发现爱花的尸体的时候,爱花穿着一条白色夏装连衣裙。那是真广最喜欢的一条连衣裙,简单,纯白,和灼目的阳光融合在一起,盛大的光几乎能让爱花淹没在一片白热中,像是梦中幻象那样失真——唯有那笑容无比真实。爱华总是在笑,嘴角没有勾起的时候,眼睛里也有笑意。死去的爱花的脸上,似乎也带着笑容。鲜红的血如同藤蔓般蔓延一地,勾勾绕绕缠上真广的神经。
    他给吉野打电话的时候意外地镇定。他问:“人为什么会死?”
    “因为世界没有让他活下去的理由了吧。你怎么最近都纠结这种事情啊?”
    真广在下一个瞬间掐断了电话。

    他刚做完笔录,就看到吉野在警方的封锁线外张望。骇人听闻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开去,在各种媒介之间被妖魔化。真广给吉野发了一条短信,说:“等我。”
    然后那天他牵着吉野的手在没有人的偏僻街道上狂奔。吉野的手很凉,就像死去的爱花的手一样。他在河堤下停下,转过身去。吉野离他很近,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喘出的热气。他放开相牵的手,问:“人为什么会被杀?”
    吉野抬起眼睛看着他。那双绿色的瞳孔在黑夜里显得明亮异常,还带着急速奔跑带来的湿气。吉野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太阳在地球的另一端,月亮尚未升起。漆黑的河水缓慢地流淌,朦胧不可见的水流之下仿佛有百鬼夜行魑魅魍魉。
    “人为什么会杀人?”真广又问。
    吉野安静了很久,才轻轻说:“真广……”他的声音很虚弱,在浩瀚玄黑的夜空下几乎不可闻。真广把吉野推进黑色的河流里,低头质问道:“为什么啊,吉野。”
    吉野低着头坐在冰凉的水中,夏夜的河流散去白天的热量,有一股刺人的寒意。吉野抬头的时候,眼睛里有很平静的大海。他说:“真广,哭出来会比较好受吧。爱花和伯父伯母……”
    


    2楼2012-10-31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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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为什么啊!”真广蹲下身扼住吉野的脖子,酒色的眼睛里有一种疯狂的狠戾。吉野艰难地举起手,翻身将真广摁在水里。真广仍然用左手掐着吉野的喉部,右手一拳打在吉野的颧骨上。
      他们在夜晚的河水里撕斗起来。水面被搅乱,夜晚在肢体的纠缠间升温,却又同时愈加冰冷。那些飞溅的水花无情地击打到他们身上,把全世界都淋湿。
      最后还是真广占了上风,像一头狮子一样骑在吉野的胯骨上狠狠地殴打对方,直到吉野缓慢地伸手蒙住他的眼睛,他才发现自己哭了。他低下身把额头抵在吉野的胸口,喉咙像是被水灌满了那样呼吸困难,哽咽不已。

      他们第一次去扫墓的时候,吉野带了一束向日葵。色泽明亮的葵花和素色的墓园格格不入,在昏暗的天空下显得寂寞而颓丧。这真是一个荒诞的世界,真广想。脱轨的世界中因果互相缠绕,合理的不合理的可能的不可能的,人在神的剧本间跳舞,在神的因果里狂欢。但他要找到束缚神的理。他对吉野说:“我要找到真相,让这一切变得合理。”
      那时吉野用很柔软却很痛苦的目光看着他。未来隐约在他眼前展开,朦胧又不确定,带着某种命运的必然和因果的急切,铺天盖地地包围了他们。
      真广将顺着那不合理的潮水迎流而上,而他会留在原地,被时间的洪流带走。然后吉野轻轻地说:“真广,这是一个推导不出任何理的世界。”
      因为一切荒诞又虚无。
      因为神全知全能,人却渺小无知。

      b.
      “吉野,拿五包提拉米苏味Pocky。”
      吉野稍稍踮起脚尖从超市的货物架上拿下三包提拉米苏Pocky扔进购物车里,再顺手拿了两包芝士味的。
      “你还真敢反抗我啊。”真广从对面的货架上取下鱿鱼丝,在鱼干和猪肉干之间选择了后者。
      “芝士味的比较好吃。”吉野含糊地敷衍道,推着购物车转身走进了冷饮区。
      真广喜欢的是青苹果味芬达和巧克力豆奶。讨厌芝士,喜欢提拉米苏。吉野几乎知道真广的一切喜好,这个认知让吉野突然产生了某种疲累感。他用青绿色的芬达饮料罐和棕色的豆奶纸盒将购物车里剩余的空间填满,转头对真广道:“东西太多会很重。”
      


      3楼2012-10-31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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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真广背着机关枪一路走在前面。吉野推着购物车艰难地走在后面。巨大的树立在前方。
        “真广,手机能用吗?”
        “不行。信号塔大概被炸塌了。”
        “离车站还有多远?”
        “下一个街角。”
        吉野突然停下脚步。左脚边是翘起的钢筋,右脚边是开裂的水泥路。被轰炸声震碎的玻璃洒在阳光像野草般肆意巡走的车道上。
        真广侧过身看他,问:“怎么了。”
        吉野微微抬头看着真广,突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停住脚步。背叛常识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下午的太阳,阴影流连在真广的脸上。
        “复仇会引来毁灭。”他说。
        而此刻真广已经转回身去继续向前走,几秒过后吉野才等到一句轻飘飘的回答:“你的质疑与我无关。”

        这时叶风的声音从人偶中传来:“今天的烤鱼意外地好吃!大概是今天的海盐萃取得比较干净吧。”
        “哪个蠢猪才会用你的方法蒸海盐啊。找片弧形的叶子搭一个蒸发棚不是更好,淡水不会流失。”
        “你很烦噢,我刚才是在和吉野讲话。”
        “我也觉得真广的方法比较好……”
        “是吗那我等会试试看。”
        “干嘛区别对待,我才是你的魔法使吧。”
        “但是吉野才是好男人吧。”
        真广闻言“哼”了一声,挑着眼睛去看身旁的吉野,“好男人?”
        “是哦。吉野以后绝对是比真广好一百倍的完美丈夫。”
        真广这次笑得很放肆。他在叶风的嘲讽声中凑近吉野的耳廓,低声说:“你女朋友真幸福啊。”
        吉野被近距离的声波震动得神经酥麻,微微偏过头去,真广的嘴唇便刚好擦过吉野的脸颊。真广恶劣地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吉野的嘴角,然后毫不在乎地继续和叶风拌嘴,留下一脸无奈的吉野狠狠在对方的背上拍了一巴掌。
        TBC.
        


        4楼2012-10-31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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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笔者笔名是Iskanda,请随意勾搭


          6楼2012-10-31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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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吉野第一次逃课是和真广一起。
            他在单调的化学术语中缓缓睡去,不久后又被一个纸团砸醒。展开的方格纸上写着:“我的胃好痛。”
            吉野抬头向旁边看去,真广正半阖着眼百无聊赖地盯着黑板,感受到吉野的目光后向对方瞥眼看去。吉野犹豫很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真广立刻举手示意,说:“老师,我的胃很不舒服。”
            老师也很知趣很配合地回答道:“那吉野同学麻烦你送真广同学去医务室吧。”

            他们跑到天台上去吹风,在围栏下坐了一会又觉得无聊起来。真广打了一个呵欠睡在吉野的肩膀上,仰着头对吉野的耳廓说:“呐,去外面吧。”
            吉野的拒绝永远都会失败。
            真广兴致勃勃地拉扯着不太情愿的吉野,绕过巡视的教师,溜进教学楼后的树林里。他动作轻巧敏捷地利用树干和藤蔓翻上围墙,坐在顶端俯视吉野,说:“走啊。”
            正午将至,吉野抬头的时候日光铺天盖地地拥抱了他的视界,真广的身影在逆光中有了刀刻般的深刻轮廓。吉野在这盛大的光影里微微眯起眼睛,一瞬间觉得无论真广让他去哪里,他都会一起去的。简直就像本能。

            他们去游戏中心消磨了半小时,真广抱着一大只用游戏币换来的长颈鹿走过三条长街,在路过公园的时候顺手将它送给了一个拍皮球的小女孩。吉野从冰淇淋车里买来两个甜筒,两人坐在广场花坛旁晒太阳。
            “诶真广。我们还穿着校服哦。”
            “管他的。**没有那么闲。”真广伸出舌头舔掉流到蛋筒上的冰淇淋水。
            吉野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在吃冰淇淋的时候,吻完后冰淇淋融化得满手都是,于是两人又互相舔去对方手上的甜渍,舌尖顺着手指而上,不知不觉又缠到一起。
            他正心猿意马的时候真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还是处理一下校服吧。”
            吉野抬头,看到远处有两三个巡街**朝这边走来。
            校服外套可以脱掉,裤子却很麻烦。真广说着干脆去买裤子吧,拉着吉野去了商场。
            真广挑选衣服时的神情傲慢得像是挑剔的王子,无论导购员工作得如何卖力也总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吉野小声对他说:“我没有带很多钱噢。”
            


            25楼2012-11-05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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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带。”
              吉野更加觉得不妥,走出店之后对真广说:“怎么能用你的钱给我买衣服啊。”
              真广不以为然,走进了下一家店,说:“你的品位和爱花一样差劲,你就当我是在为自己的眼睛着想。”
              于是吉野只好乖乖闭嘴任由真广摆弄,被牵进鞋店的时候吉野很虚弱地抗议说:“鞋子就算了吧。”
              自然没有作用。
              最后吉野从耳钉到袜子都被真广刷新了一番,无奈地看着同样是一身新装备的真广,说:“伯父不会生气吗?”
              “钱的事情他不会管我。”真广前后打量吉野,像是打量乖巧任人打扮的洋娃娃,叉着手臂说:“你好好打扮一下还是蛮可爱的嘛。不至于没有女朋友。”
              然后满意地扯着吉野去取回他们的校服。
              其实我的女朋友是你口中品位和我一样差劲的人。吉野看着对方的背影,默默地想。

              他们从商场出来后买了一袋可丽饼,吉野忍不住说:“逛街之后吃可丽饼,好像女生噢。”
              真广拍了拍对方的脖颈,说:“带你去一个不像女生的好地方。”
              他们租了一辆自行车,吉野在前座卖力,真广在后座指路,顺便吃完吉野的可丽饼。太阳开始向地平线倾斜的时候他们换了位置,吉野侧身坐在后座上,看着下午温和舒服的阳光照亮安静地城市街巷,在微风中将头靠在真广的背上。
              “别睡着了喔,小心掉下去。”
              “还有多久到啊。”
              “不远了。”
              “我们还没吃午饭吧。”
              “好像是。”
              “饿死了。”
              “我也饿。你安静点啦。”
              一路拌嘴到了目的地。


              26楼2012-11-05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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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已依稀显现出胭脂的红。
                眼前是延伸视界以外的废旧铁轨,破旧的轨道间长满了翠绿的植物,旧日的尸体上萌发新生的故事。腐朽的铁与木在今日的阳光下缅怀数十年前的轰鸣声,如今这里只有风拂过草的温柔声音。还有枕木下的土地里辛勤生存的生物在黑暗中絮语。
                夏季旺盛茂密的草野填满了地的空缺,动态的生机从静态的画面中源源不断涌出,风在生机间萦绕,从前方带来翻滚的绿浪,山的脊背和天的纹路在绿色的尽头相贴合。天幕被染上一重一重渐进浓郁的暖色。暖色逐步鲜艳,夏季的天空开出秋季的花,日间的热气被晚风吹上天空,融化了纷乱的花色,流满整个苍穹。
                吉野将自行车艰难地骑进草野中,然后下车踩进齐脚腕的柔软青草中。他转身的时候,风灌进他的衣角。他问:“这是哪里?”
                “二战前的铁轨。”真广踏上铁轨,望着远方说,“偶尔发现的。”
                “很棒的地方。”吉野沿着铁轨向前走了几步,说:“可是也实在太远了。今晚怎么办?”
                两人各自通知了家人,告知他们自己会稍微晚一些回家。吉野估计老师已经通知家长自己翘课了,便只敢发了一条短信。真广倒是很大无畏地和父亲打了一通电话。
                然后他们就一人踩着一条铁轨,逆着风路向日落的方向行走。没有人讲话。其实两人相处时话并不多。认真说的话,两人间的共同话题似乎也并不多。兴趣不一样,观点不一样,性格不一样,如果这片草野无限延伸,那么平行的铁轨永远不会有相交的一点。然而脱轨的世界为了某个机械论的目的,悄然扭曲了空间。
                那时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合理与不合理,对神编写下的戏剧一无所知,目视前方踩着轨道安静地行走,任由风拂过领口,吹乱额发。
                “呐吉野,爱花那家伙好像有男朋友了。”
                “……诶?”
                “我不知道是谁,但总有这种直觉。”
                “你不是说她那种性格和身材都干巴巴的女生是不会有人喜欢的吗?”
                “是啊。但是她脸长得还过得去,大概也有走投无路的男生会想要吧。”
                被形容成“走投无路”的吉野勉强笑了几声,说:“那该恭喜她?”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交女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你管得太多了啦。”
                “我是她兄长,对她有指导和监督的责任。”


                33楼2012-11-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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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不要在奇怪的方面承担这份责任啊。”
                  真广“切”了一声,转头问吉野:“你没打算找一个女朋友吗?”
                  “诶?我?嗯,没有啊。暂时没有。”
                  吉野边回答边瞥了真广一眼,对方看着他的目光很坦诚,很直接,吉野几乎要被那一刻对方的眼睛里的感情给灼伤,真广说:“不过你也不适合有女朋友。跟我在一起就好了。”
                  吉野微微低下头,注视着新买的鞋的洁白鞋尖,说:“和你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处啊。”
                  没有什么相同的兴趣,没有什么相通的观点,喜欢的东西不一样,讨厌的东西没有一样重合。习惯于身旁有一个人,打架的时候后背上有对方的温度,但真正讲起话来就只会天马行空地胡扯。不觉得对方有多可靠,也不觉得对方有多好。但是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就会尝到死亡一般寂寞的味道。
                  真广注视着色彩逐步浓郁的天空,满不在乎地说:“你也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家伙。”
                  过了一会又补充:“不过还算凑合。总是一个人的话会很无聊的。”
                  “会很孤独的吧,人总是。”
                  真广说。

                  【如果没有吉野,真广一定早就进监狱了吧。】
                  吉野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监狱外的世界太孤独了。
                  不同的人坚守着不同的原则,奉行不同的信仰。就像铁轨一样。平行,相交后分离。
                  “这条铁轨什么时候到头?”
                  “不知道。”
                  “我们要走到哪里去?”
                  “不知道。”
                  吉野被风迷住眼睛,低头闭上刺痛的双目,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天际的红已经到了最明艳最壮丽的时刻。大片的花朵疯狂地盛开,撕裂自己的花瓣留下鲜艳的色彩。那种歇斯底里的、极端的、不顾前因后果不受常理束缚的狂气的红,像是真广眼底的血色。
                  想到此处吉野便止不住地向身旁的人看去,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真广看着他,问:“你想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我就跟着去。”
                  “那还真是没有目的的行走啊。”
                  真广勾着嘴角说。
                  然后红色渐渐温柔下来,那些狂暴的色彩被即将来临的黑夜拥抱,磨去了峥嵘的麟角。光线变得暧昧柔和起来,事物的线条不再清晰,视觉被幻觉性的光影所迷惑。吉野在一片不明晰的世界中说:“本来就是没有目的的世界吧。”
                  “啊。大概是吧。”

                  那时的真广虽然这样回答了,但吉野清楚,在真广的世界里有一种至高无上的目的,某种不可违抗的法则。正因如此真广才能特立独行地依照自己的步调度日。正因如此真广才能不惜余力地扭正脱轨的因果,为自己的世界辩护。
                  然而面对着前方的空座位的吉野,依然只会在没有目的的虚无的世界里生存。嘲笑机械论的孩子,被生存的虚妄和荒谬嘲笑着。
                  如果真广说要去复仇的时候,他也跟着真广一起离开,状况会不会不一样?
                  不过这些都是虚渺的想象了。
                  人终究是孤独的。因为每个人都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因为人和人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正因如此才会在独自骑自行车时想起后座的重量。
                  尽管他们永远无法相通。


                  34楼2012-11-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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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真广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晴天。
                    天空似乎一直阴沉,灰白色的云霭重叠,将日光和高空的湛蓝密不见风地遮盖,向大地翻滚而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真广在阴郁的天空下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空气在肺部里下沉,下沉。
                    然后再缓缓吐出,以此驱逐脑髓深处的压迫感。
                    “今天的天气也很让人不爽啊。”他喃喃着说。

                    身旁的吉野闻言抬头望了望天空,说:“最近天空都很阴沉,大概快要下雨了吧。”
                    “那就快点下吧,总是灰蒙蒙的看着很烦。”真广说。
                    结果天空便爽快地赐予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
                    真广在湿滑的高速路狂奔,靴子里灌满雨水,沉重又粘脚。一旁的吉野踩出的水花飞溅到他的膝盖上,带来令人麻痹的凉意。
                    他们在高速路的收费站栖身,高高的顶棚正挡住雨水,旁边狭小的岗亭内趴着已经被铁化的收费员。真广扯下沉重的靴子,将水倾倒出来。一旁的吉野在寒风中哆嗦着脱下外套拧干。
                    “糟糕透了。”真广边拧袜子边低声骂道。
                    “不该乱讲话啊真广。”吉野取下右鬓旁的发夹,揉着湿润的乱发想甩去发丝上的水珠。真广看着他,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见过对方不夹头发的模样了。放下头发的吉野显得更加温柔,棕色的发丝垂在耳边,有一种柔软的质感。
                    真广问:“之前没有问,你怎么突然夹起头发了?”
                    “啊、嗯,不合适吗?”
                    “还好。”
                    “夹起来会清爽一点吧。”吉野说着,向真广露出笑容。
                    


                    40楼2012-12-11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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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角清浅地勾起,眼睛眯成温柔弧度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让真广感到烦躁。吉野经常露出这样的笑容,像是带着怀念,又带着愁思,满溢不可言说的痛苦。这是一个表达“适可而止”的笑容,一个拒绝真广的笑容。
                      昔日的真广的世界里只有两件不合理而他始终也无法解释的事情。他弄不懂爱花在想什么,这个性格恶劣身材干瘦的女孩子像是色彩纷乱迷眼的蝴蝶,四处翩飞,捉摸不定。有时候他也不理解吉野,明明那样安静,那样乖巧,被动得没有任何个性,但真广始终有到达不了对方面前的感觉。对于特立独行、毫不在乎他人的真广来说,这两人大概算是唯一能作用于他的外力。

                      他们在收费员的公文包里找到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于是挤在一平米的空间内走进风雨里。
                      伞很小,雨很大,雨滴被风扬起,毫不留情地从四面八方泼来。折叠伞娇弱的骨架在风中呻吟,最后真广干脆扔下了伞,在雨中漫步走起来。大雨倾盆带来令人舒爽的压力和窒息感。身体习惯了冰冷之后,反而灼热起来。
                      他突然在暴雨中转身,扯出一个笑容,对吉野说:“让它落下来吧,即使箭镞会刺进我心里。”
                      那一刻吉野在雨中沉默地看着他,厚重的雨幕使一切都不那么清晰。但真广看到了吉野的眼睛,绿色的,像是树的海洋。
                      “会感冒的。”最后吉野捡起被真广丢弃的伞,跑到真广身旁,替他遮去刺骨的、利箭一般的雨水,“你这个疯子。”

                      到达下一个城市后他们仍是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地逃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好心的收银员替他们准备了干毛巾,两人在卫生间擦干了身子后买了热可可取暖。他们窝在便利店的台座上安静眺望窗外的黑暗。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痛。吉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喃喃着“要是感冒了就麻烦了。”
                      他们的衣服还没干,穿在身上有很不舒服的沉重感。真广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想问叶风有没有什么能让衣服速干的魔法,但一旁店员清醒的眼睛很是碍事。他掏出手机装模做样的打了一个电话,按开免提,说:“叶风,又让衣服速干的魔法吗。”
                      “有啊。”
                      “你等一下。”
                      


                      41楼2012-12-11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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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拖着吉野走进卫生间,叫对方把衣服脱下来。吉野一脸尴尬地回视真广,真广揣着手说这里可没有其他厕所隔间。吉野只好叹息一声脱下外套,真广叉手看着对方把裤子也脱了下来,说:“为女朋友守节也不用连男性都这么忌讳吧。”吉野抬眼回答:“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奔放不羁吗。干嘛老叉着手站着看,你也快点脱啦。”
                        等到吉野完全脱光之后真广嘲笑对方的身材跟爱花一样干巴巴的,吉野也很快回敬了真广清瘦的臂膀。
                        两人按照叶风的指示使用魔具弄干了衣服,期间伴随各种磕磕绊绊打打闹闹,然后在店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走出来。他们又各买了一杯热柠檬茶,店员在倒茶时手都在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终于小声地问:“你们的衣服……刚才还是湿的……?”然后又在真广凌厉的注视下把句子咽了回去。
                        热柠檬茶意外地甜。真广品味着冰凉的胃部被滚烫的茶水烧灼的感觉,侧头准备和吉野讲话时,发现对方已经趴在吧台上沉沉睡去。
                        前一天虽然他们轮流守夜,但6小时里吉野一共醒了4小时,刚才撑伞的时候似乎也是照顾真广这边比较多一些。真广替睡着的吉野理了理翻起的衣领,也面向对方趴在吧台上。

                        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露出曦光。雨渐停,淅淅沥沥地打在无人的街道上。店员已经换过一次班。两人买了一把打伞和一些干粮,走进灰蒙蒙的城市里。
                        黑夜逐步褪去,城市在太阳完全升起前醒来。早起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冲过下坡道,钢制车轮划开远处渐渐明晰的流光。真广沉默地呼吸清晨的空气,想起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在正常的街道上行走。
                        小学时真广上学放学都是专车接送,结识吉野后便开始步行回家。归家的途中路径海滨道,那时候他们常玩一个颇为危险的游戏,闭着眼睛走在海滨堤坝边缘的宽围栏上,向右偏一步会跌倒在一米以下的沙滩上,向左偏一步会撞在厚实的路面上。
                        真广在无谓的怀想中闭上了眼睛,在心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直线,向前走着。他记得吉野其实并不太喜欢这个游戏,说这个游戏虽然刺激但风险太大,偶有几次吉野都差一点真的摔倒沙滩上,幸而真广在最后关头将对方拉住。真广却从不感到危险。倒不如说,他正是因为危险才更加兴奋的人。对不合理的事情感到憎恶,又在修正不合理的过程中获得狂喜,真广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极端矛盾的人。每次都能安心的闭上眼睛,每次都能心无旁骛地走在自己的线上,想象着道路彼端的世界尽头然后义无反顾地向前行。因为每次当他步子稍有不稳的时候,身旁的人就会扯住自己的手臂。
                        


                        42楼2012-12-11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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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干嘛啊,好好看路啦。”吉野拉过真广的肩膀,抱怨道。一辆送牛奶的单车从旁边疾行而过。
                          每次吉野都会拉住他。每次他忍不住睁眼的时候都能看到吉野关切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在夕阳下亮得灼目。
                          真广不记得什么时候,爱花曾经对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吉野总会站在你这边。”
                          他侧过头看到伞下的对方睁着一双翠绿色的眼。他突然说:“爱花那女人偶尔也会讲一些不是唬人的话呢。”
                          “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事,吉野总会站在你这边’,她曾经这么讲过。”
                          吉野露出一个笑容,像是要说什么。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真广在被叶风指挥着四处游荡了将近五小时后,坐在公园的秋千上黑着脸说:“最强魔法使意外地很没用呢。”
                          “只是不太记得了而已!我已经很久没有去润哥那里了,哪会一街一巷都记得那么清楚啊。”
                          “其实就是路痴吧。”
                          “路痴也是一种萌属性。”
                          “萌这种词可以用在你身上吗。”
                          “我可是腰细腿长C罩杯,族内公认的美人哦。”
                          C罩杯啊……那是我交过的女朋友中最小的罩杯。”
                          “肉食野兽。”
                          两人像小孩子那样拌嘴。一旁的吉野则是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头依在秋千的吊索上,呆呆地望着天顶的太阳。
                          


                          43楼2012-12-11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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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广丢给他一个三明治,说:“依照叶风那女人的智商,大概今晚才能找到那个叫星村什么的家伙吧。”

                            预言再次成真。
                            从润的家里出来之后时间已是深夜,两人的心情都五味杂陈。吉野抿紧了嘴唇,真广对着人偶质问叶风,对方却只是以沉默作答。
                            最后困意占了上风,两人一路寻找便捷酒店,吉野断断续续地和叶风聊天,大致都是在讲润的事情,小时候带着叶风去森林里抓蚯蚓啦,替叶风包庇错误啦,诸如此类。最后少女渐渐安静下来,说:“肯定发生了什么问题,先查清楚再做判断吧。”
                            “那个男人看上去就很不可靠,叶风。”真广说。
                            “润哥绝对不会背叛我。”叶风的语气带着自我说服式的决绝。
                            “世界上没有不会背叛的人。”真广吐词的时候,微微仰头向天空呼出白气,转动眼珠,向吉野看去。
                            吉野在那目光中清醒。他的心突然一片冰凉。
                            不愿再听叶风极力地辩护,真广将人偶塞回包里。深夜的街道上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真广的低语清晰得刺耳。他说:“虽然我们不太像朋友,但我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吉野,我总是把你摆在很前的位置。我只会对你说真话。”
                            惊人而又伤人的坦率。
                            吉野看着真广的脸,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真广对他和山本的交易知道了多少,真广什么时候知道的,真广想要做什么,他一概不知。
                            真广从不对他说谎,因为没有必要。他就是被这样骄傲地垂青着。然后在这份垂青下卑劣地欺瞒。

                            然而真广说:“所以你走吧。”
                            吉野睁大眼睛回视对方。
                            “我说真的,你本来就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状况会变得越来越危险,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能查到真凶。”
                            “我和你一起走。”吉野低下眼睛回答。
                            “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件事很复杂,你不要再牵扯进去比较好。”
                            “所以两个人行动才更加安全啊。”
                            “我一个人也没差,反而更加利索。”真广说到这里啧了一声,偏过头去咕哝道:“真麻烦。”
                            “我要跟着你。”吉野坚持道。
                            “为什么。”
                            “没有什么目的。”吉野回避着真广的目光,注视向街道深处的黑暗。他说:“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真广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向前加紧了步伐,说:“好困。先找个地方睡觉吧,明早起来再思考对策。”
                            他走了几步发现吉野没有跟上来,身后传来对方气弱的呼声:“真广……”
                            像是快要哭了一样的声音。
                            真广没有回头。


                            44楼2012-12-11 2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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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有趣,那女人更令人不爽吧。”
                              “可是你明明很在意她。”
                              “啊,因为弄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所以才不断想弄明白她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在她面前手足无措?你对爱花在意过头,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有趣的事和不有趣的事。”
                              “什么?”
                              “你身边的人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啊。”
                              “莫名其妙。你突然在质疑什么?”
                              “有趣,不有趣,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太奇怪了啊。”
                              “哪里奇怪了?”
                              “关系……”吉野稍稍偏开了眼睛,片刻后又移回来,从裤兜里掏出真广的耳钉还给对方,说,“我们的关系,太不合理了。你到底想要怎样的关系。”
                              真广听到这句话突然沉默了一阵。他没有去接吉野的耳钉,而是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安静了很久才问吉野:“那你想和我建立怎样的关系?”
                              仰着头的吉野看起来益发弱势,眼睛却燃烧着真广不能透析的、脱轨的火焰。
                              真广蹲下身来同对方平视,对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说:“告诉我,你想要怎样的关系。”
                              但是眼睛不会说话。
                              吉野想这大概算是一场吵架。他们不常吵架,拌嘴倒是很频繁。吉野甚至想不起上一次同真广吵架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暑假真广带他和女孩子去联谊的那一次吧。
                              他看着真广沉默地走远。幕布已经拉开,开场节目已经就位。真广坐在后台的另一端,色彩艳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让吉野看不清他的神情。
                              等到开场节目结束,参演人员从台上退到两侧的后台,工作人员一片手忙脚乱,吉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对方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发痛起来。
                              他闭上生疼的眼睛,在刺激泪腺的晕涨感中恍然看见沉默古老的河流,爱花身着洁白的衣裙,随着水流从他眼前飘去,千万朵波斯菊的花瓣簇拥着她苍白的身躯,铺满了整片河面。他想追上去,但下一刻便被无数蝴蝶迷住了眼睛。他在纷飞的蝴蝶翅膀间隐约看到河对岸的真广,俯下身亲吻水中爱花的面容。那样合适,那样合理,那样符合理学和美学。
                              那个世界里没有他。
                              他挣扎着挥开眼前缭乱的蝴蝶,拨开一层又一层迷眼的色彩,爱花在那五颜六色的尽头等待他,她微笑着说:“骗子。”
                              然后真广从后面抱住她,贴在他耳旁,将耳钉戴在他尚未穿孔的耳垂上,尖锐的锥部之间刺进柔软的耳垂,带来钻心的疼痛。真广伴随着这疼痛低声说:“叛徒。”
                              他猛地惊醒,一旁的同学在舞台的吵闹声中凑在他耳边大吼:“真广快要出场了哦!”
                              他点头示意听到,同学调笑道:“你是有多累啊,那么吵都能睡着。”
                              吉野露出很疲惫的笑容。真广已经起身准备出场,他向观众席看去,扫视全场,像是在下意识寻找什么。吉野知道他想找谁。
                              “这算什么啊。”吉野别开视线低语,脱力地坐在地板上,窒息感和沉重感源源不断而来。
                              真广走出去的时候器宇轩昂,他破败的披风在他身后飞扬,像是不会老去的战旗,他被人推搡着,双手被押在身后,他满脸污秽,眼睛却闪烁高傲的光。吉野想这哪里是死前的李尔,一个疯疯癫癫伤心欲绝气若悬丝的老头子,这分明是盛世的君王。但真广的步履蹒跚,眉间有蓬勃欲出的绝望和痛苦,他的威严支起他的脊梁,怀中的女儿却将他压垮。他让女儿依偎在他怀里,他亲吻她的头发,他低声说着安慰的话。
                              吉野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后台的最前方,出神地盯着真广的斜侧脸。他想回去之后爱花肯定会嘲笑真广糟糕的演技了,因为这个人是没有办法演出柔软的痛苦和颓丧的。这个人高傲坚硬得连自己的心情都触摸不到。
                              真广将下巴搁在考狄利娅的头顶,他微微歪着头,用斜侧脸对着观众,一切都在舞台的光影中变得不甚明晰,然后他念出台词,那一瞬间他直视着吉野的眼睛:
                              “让我们到监牢里去。我们两人将要向笼中之鸟一般唱歌;我们就这样生活着,祈祷,唱歌,说些古老的故事,嘲笑那金蝴蝶般的群臣,听听那些可怜的囚徒们讲些宫廷里的消息;我们也要跟他们在一起谈话,谁失败,谁胜利,谁在朝,谁在野,用我们的意见解释各种事情的秘密,就像我们是上帝的间谍一样;在囚牢的四壁之内,我们将要冷眼看那些朋比为奸的党徒随着月亮的圆缺而升沉。”


                              48楼2013-01-26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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