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
烈山就像祭天似的咏唱，他的声音在移动的高塔上如高山响鼓，闻声百里。
我手搭凉棚往后看，千余百米高的战车向这边隆隆地驶来。它们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把那轮明月的光辉都给覆盖了。
前面的士卒举起了手里的武器，也跟着叫了起来：
“突——”
这回倒真的跟祭天的咏唱一模一样了。我将右手的大戚转着圈玩，向烈山哈哈大笑：
“请先领路！”
我跃下高塔，顺着它的弧度向地面疾奔而去。身后烈山的笑骂声方才传来：“悠着点！”
战车业已冲到前锋，对面的有熊联军猝不及防，终于崩溃。
“突——”
我冲到了最前面，跟在后面的士卒汇成了一条洪流，蔽空的旌旗有如海洋，敌寇指挥的高台近在咫尺。我挥舞着干盾将挡在前面的人抽飞，脚下步伐加快，顺着塔身一路向上。
身后风声骤然尖厉，必然是投石车扔过来的大家伙！我哈哈大笑，将大戚劈进塔身，向上一窜几多丈。
巨石狠狠地砸在下面，高塔拦腰而断。我再借大戚之力一跃上了塔顶，将上面惊慌失措的将官斩毙。看着脚下向前倾颓的半截塔身，我长笑道：“为烈山得常羊山！”
“嗷——”
征伐那毁天灭地横扫万军的美感，莫过于此。

我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祝融那对红瞳。
干……戚……在哪呢……为什么手动不了？
“你冲的太前，让兆石弩阵给射成了刺猬。万幸脊椎完好，不过你也只能动动你的头和开口说话了——你的脖子被撕开一半。”祝融的语气不紧不慢的。
“常羊山……怎么样了？”我尝试张嘴，万幸，就是声音沙哑点。
“让有熊军夺回去了。”
我立刻坐起身来——结果只有头仰了起来。
“别白费劲了，说了你是废人。”祝融盯着我的眼睛疑问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上战场？”
我想起了夜色中千军万马中坍塌的高塔。
“当此墟上好华月，大醉又闻戚鸣音……”我像烈山那样咏唱着，轻轻摇头。“你不懂。”
“名符其实的战争狂人。”祝融也无奈地摇头，话锋一转，“如果有法子能让你再去战斗，你愿意尝试么？”
“说。”
“不过这是第一次用，你确定？”
“少废话！”
“好吧……我以古籍所载之法用天火将他山的傀儡石烧制成人形，把你的意识转到人形身上去。然后你就可以重上沙场，而且打起来更抗揍更过瘾。不过……你明白的。”他耸耸肩。
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不再是人”，不过这不是问题。
“石头人也比废人强。”若不能让烈山坐上天帝之位，我留着这身体又有什么意义？
“好。”祝融答应的干脆，掉头就走。
几天后我看到了我的新身体，祝融的手艺不赖，就是手艺显老。
“看着还顺眼？”祝融指指身后的石头人形，一百多个士卒咬紧牙关扛着，应该挺沉。
“凑合了。什么时候动手？”这残破的肢体扭脖子都费劲，我有点等不及了。
“现在就行。”
“来吧。”
祝融带来的祭司们在我的脑袋上插满了粗大的线缆，那一头连到人形的开瓢的脑袋上，里面有一个海蓝色的球体，在温暖的太阳下流光溢彩。
“再说一遍，我真是第一次学以致用。”祝融一拍额头，好像才想起来。“你不再考虑考虑？”
“做好等比例大的干戚，我要一舞而刑伪天帝。”
我的大脑开始一阵阵地发热，不知是兴奋还是那些线缆的效果。
祝融忙不迭地点头：“行，没问题。”
海蓝球体像磁铁似的把线缆的末端吸附住，发出银色的电光。
“要开始了，朋友。这可能要花点儿时间。”
不知祝融做了什么，我眼前一黑。

“你看，那里是我家！”她指着远处小树林里一缕升起的炊烟笑着冲我喊。
我知道，也接受了——那个洪荒乱世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在那遥远的彼端，烈山一定登上了天帝之位吧。我知道我是一厢情愿，有熊联军在逐鹿一役后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我知道我是在为古人担心，但我明明和他们是一个时代的，这感觉真奇妙。
夕阳西下，小丫头冲我做了个鬼脸：“我该回家吃饭啦。”
“我倒是忘了。”我根本不需要吃饭。
“大个子，明天你还来吗？”她依依不舍，可能是怕再见不到我个这巨型玩伴。
“嗯，我在这。”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于是她开心地从我的手上跳下来，把那朵粉色的花别在长发里，忽然问我：“女娲好看吗？”
我在她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我的石头脸，我笑了：“跟你一样好看。”
小丫头羞涩地笑了，小脸泛起一抹红晕，像行千里的晚霞。
“明天见！”她挥着手跑掉了。
“明天见。”我目送她远去的小小身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心里有些期盼明天的到来了。
我转过身，看到烈山的雕像在夕阳下带着长长的影子。
你的石头眼珠可是看到了沧海桑田？
我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拍着他的脑袋。
“想不到都变成了石头，你还是那么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