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门】
从衡山路地铁站二号口进去,过了安检之后向右大拐,下了楼梯再向右看,不偏不倚就是十号门,第二节地铁车厢最后一个门。
还记得初中四年,我们坐地铁的一帮同学都会聚在这个门前,来了就上,不来就一直等着,靠在身后的楼梯墙上听音乐聊天的同时拆开一包点心,书包弄脏了也毫不在意。有时要扔包装纸,跑到五米开外的垃圾桶边扔掉后必定要跑回“大本营”继续聊天,从来不会有一个人向左或者向右挪一个车门。
有时候好朋友被老师留下来做事情,她会体贴地让我先走不用等她。然而进了地铁看到十号门总会不由自主地想,下一班她再不来就走吧,下一班她再不来就走吧,于是就一直没有上地铁。时针指向了五点,我感觉到身后楼梯墙上传来匆忙的振动,回过头去却发现她也一脸惊喜地看着我:“你在等我?”我当然回答是啦!于是一切又像往常,她拆开一包饼干分我一块,然后我们毫无顾忌地聊着天,在晚高峰的拥挤中努力地为对方腾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有时我们会闹别扭,当然大多还是我的不懂事引起的,想想还是挺后悔的。总是我先避开十号门,到隔了两三个门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她。比起之前一人一只耳机听星星变奏的距离,相隔十米就像是隔了几十光年一样遥远。也是我最耐不住,总是在快到终点时挤过人群到十号门,拍拍她的肩膀,心中满是迁就。“不生气啦?”她回过头来,歪着头问我,有些散的马尾斜斜地落在肩上。“嘿嘿······”一向不是很擅长表达感情的我只好尴尬地笑着挠挠头。于是到了终点,我们又一起冲上电梯,到底时一人一个飞吻作别。
有时候我们都走得比较晚,那么遇到老师的可能性就很大。打过招呼后一起进了地铁就开始海吹神聊,然后我们发现其实讲台下的老师也爱时髦也很天真也很单纯也会吐槽,和我们其实没什么区别。有时题目做到一半做不下去时还可以没心没肺地请教正在看言情小说的“专业不对口”的老师,于是三个脑袋凑在一起,一人做出一个奇葩无比的完全没道理的答案把我们逗得直乐。
有时候运气好,地铁里比较空。十号门对应的那个车厢尾总有一小块地方让我们靠上去,有时地方小就轮着。全然不顾旁人的眼神,我们掏出作业卷、笔和草稿纸,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作业,不想做了就放回去,开始抱怨怎么明天又是数学测验完了还有英语测验化学测验。“岳阳楼记背完了吗?”“没呢,反正又不是明天默,怕什么?”“什么?竟然不是明天默?!本大小姐真是失策······”她故作生气地把手交叉在胸前,正好可以搁在她习惯于背在身前的深粉红书包上。
初三那个寒假我们依然如常,在十号门上下车,只是在下车道别时加了一句“新年快乐”。当时满心为假期的到来而喜悦的我,却没有想到这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开学,离中考还有半年。发下新书时,我一直不安地看着那个堆满新书但没人理的空位,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老师告诉我们她去了国外。流不出泪,但是当我提着满满的装着新书的袋子和书包等在十号门前时,忽然想到,再没有人可以让我等待,再没有人和我一起坐到终点下车,再没有人可以和我一起听音乐、做作业。有时会幻想,某一天,那个熟悉将深粉红书包背在身前的身影会冲进教室,笑容满面地冲着没几个人的教室打招呼:“大家早啊!哎老徐老徐你昨天数学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哇?”然后我就放下手边的背诵或者别的东西,给她讲我想了老半天最终还是请教老爸老妈才弄懂的结论,期间还附带着去问外语老师她刚刚说的我没听到的“今天不收卷子订正”之类的话。然而每天的幻想都是以破灭告终,那张永远都充满活力的笑颜就真的再也没出现过。
前两天难得的回一次闵行的家,在一号线上体馆站等车时,我不由自主地穿过人群找到十号门,站在门前安静地等车,好像只要在这里等,下一班或许就会看见她。物非人也非,耳机里莫扎特的星星变奏却没有变。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嘈杂的声音却掩盖不住乐曲中那一份沉静与回忆的感伤。闭上眼睛,十号门前的那一切又在我眼前重现。
“你在等我?”她惊喜的叫着,深粉红的书包背在身前,握着手机,有些散掉的马尾斜斜地落在右肩。
“嗯。”趁她不注意,我悄悄看了下时间,已是五点。
“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我可以给你今年十级的谱子啊!”地铁上她告诉我,她还有两个月就要考级但没有曲目,我不假思索地回应她。
“哎呀这道题证个直角就可以了呀!”看着我对着一道证明题抓耳挠腮,她用铅笔在我的卷子上比划着。
似乎一下就到了终点。“拜拜!题目做出来了明天教教我啊!”一起道别,一起做个飞吻,然后向各自的方向飞奔,同路的时光就在这里结束。
回家的路途有开始有结束,但十号门却是个记忆开始又无法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