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南城
那天天正下着小雨,各色的伞如一个个易碎的梦,在青黑色的高墙黑瓦中沉淀下去。
漫天的无根水钝化了宇文轨的锋利眉眼,他的眼下是成千上万的铁甲军士,泠泠琴音伴着他唇角不可捉摸的笑容,极尽风雅。
一时间战马无声,点将台上素手抚琴的涯轩,指尖萦绕着的苍茫雨雾,乍然而止,天地间只余下那个男子清冷的嗓音,似滂沱大雨中嘤嘤而鸣的珠玉。
“出发。”
南城北卫城 沧引城
“竟然被破坏成这般模样,我记得三年前到这里时可是繁华异常。”
宇文轨策马走在沧引城的一处残破废墟中,尽管这里只是南城边上的一座卫城,却也是巍巍城墙倾倾欲塌,谢了的佛桑花被践踏出刺目的浅黄,泠泠暮雨落下,冲刷出一地混杂了鲜血与泥泞的红褐色污水。
“看来要加快脚步了,”双眉微微皱起,依然是唇角微微的弧度,眼中却无一丝一毫的笑意,“自然是要礼尚往来的。”
他身旁的白衣女子骑着一匹纯白的雌马,背后负的不是弓矢,而是一张七弦香桃木古琴。眉心一块血红胎记,被巧匠设计成了一只展翅凤凰的模样,似有灵性,下一秒就能飞入虚空。眼波流转间如玲珑水袖,隐约着一丝空灵之意。
“阿轨,你手下的细作已经渗透进了南城,我想很快就能有反攻的机会。”她的声音如抚弄琴弦般雅致,东风中飘来白梅的清冷浅香,是南城东面的雪岭上的白梅盛会。
半晌无话,许久幽幽的一声轻叹,他策马反身而去,暮雨茫茫。
“夺来一座死城罢了。”
那女子还欲说些什么,而他却微微回眸,暮雨落在他的眼,此刻却蕴了一抹粲然笑意。
“涯轩,动作快些吧,雪岭上的白梅开不了多久了。”
话音像一粒尘埃轻轻落在斑驳的青石板上,涯轩似有所悟地回望远方的雪岭,梦呓般喃喃自语道:“是啊,开不了多久了。”
南城
雪岭上的白梅浸在满是鲜血的土壤中,连花瓣也带了一丝艳冶血色。处处都是断刃.亡者与伤者面对死亡最后的挣扎,一面千疮百孔的旌旗用尽力气张开最后的骄傲。
那旗上,绣了一只仰天而望的深青色玄龟,辅以四圈晦涩的上古咒文。这正是御国四御将之一,玄武将宇文言的标志。
而雪岭之下,便是数以万计的巫国士兵,黑色戎甲编织出一张如深渊般的网,紧紧勒住了宇文言的心,还有他手下数百残兵的斗志,也被一举打垮。越挣扎,越痛苦,绝望就像慢性毒药一样蚕食着他们的一切。
看来已是穷途末路。
宇文言抚摸着肩胛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在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一剑下,他坚不可摧的玄武甲就像纸帛一样被轻易撕裂。军医说,这剑若是再深一寸,就能斩断他的脖颈,要了他的命。
他知道得很清楚,那人留了手。
“你们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呢?想生擒我么?”
他的眼中是冷入骨髓的笑意,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刻,他会亲手折断手中的玄武枪,御国的四大神兵,都只能折在沙场上,而不是供敌将作为胜利的印证。兵器如此,将军亦是如此。
乍然,四周的空气像铁牢一般将他禁锢,他想拔出佩剑却为时已晚。
“猜错了。”
下一刻,刀剑入体,血花溅在他脚边的白梅花瓣上,转瞬就与剔透的雨珠不分彼此。
南城北卫城 沧引城
千里之外的宇文轨蓦然睁开双眼,星空般深邃的眼瞳中若有所思。
“看来,出现了一个很棘手的人物呢……”说到这里,他嘲弄般地摇了摇头,继续向远处行去,“不过,还是不够啊……宇文言那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