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是死于内疚的。
那个少年固执的握着拳，微微的颤着，是愤怒还是恐惧，从表情上不得而知，因为那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是的，既没有扬着拳头示威，也没有咒骂着对方祖宗十八代，只是冷冷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是直面对手的勇气吗，又或是牢记下对方模样的仇恨，总之冷冷的。
这是我记忆中的他，被人拖去隔壁班胖揍一顿的时候，以及烧了别人书包后一个人靠在教室后面的时候。

那家伙这么葛(ge3)，却从来不乏人气，这才是最遭恨的。
是脸蛋儿好看？也不算出类拔萃。况且脸上还有个偌大的胎记，正正好长在右眼上，让初会的人总要误会他是不是刚被人揍过。
是脑子瓜儿好使？更不能算了！ 成绩总要在正数十名和倒数十名间来回徘徊，调皮捣蛋的总有他，可事后不知道认怂不知道推卸责任成了众矢之的的也是他。
可我还是总要怀念起他。

我记得他上小学的时候，跟班长闹矛盾。那时候孩子单纯，国骂都要告老师叫家长。
好像是在男生宿舍吧，跟班长有啥不爽来着，骂了一嗓，班长当着一个宿舍的面儿就掐着他脖子，他倒是一点儿没在意，冷冷的盯着班长，就那么盯着。
你说这SB孩子怎么不知道高老师呢，国骂都得处理，掐人脖子能不管吗？
嗨，他有自知之明，他打小儿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相信眼所不见之事，他知道自己的正义只有自己去维护才叫做正义， 靠别人的， 那叫政治♂庇护。

说到这儿我想起他跟我提起的，更早的事情。
那是他还个位数年岁的时候， 堂弟来家里玩儿， 他妈， 他， 堂弟，三人共处一室。
堂弟没待一会儿就觉得无聊， 他妈就赶紧张罗啊， 就指了指柜橱里面， 叫他堂弟乳名：舟舟，你看这里有好多你哥的玩意儿， 你让你哥给你拿来玩儿啊。
堂弟一听，就寻摸啊，看见一个竖笛， 白色的塑料的， 马上来了兴趣， 就指着要玩儿。 他堂弟比他小两岁， 那时候要么刚上小学要么还幼儿园大班儿呢。
他妈就赶紧跟他说， 说赶紧取下来给弟弟玩儿啊。
你说小孩儿， 中国人， 中国家庭， 中国教育， 独生子女， 哪儿可能那么多风度翩翩， 肯定一万个不乐意呗， 还不能说， 那是妈的要求， 用英文说叫order， 此处都该用另外一个意思来翻译了。

不乐意也得取不是， 他磨磨唧唧打开橱柜， 拿出笛子， 板直了身子， 畏畏缩缩的伸着握着笛子的手， 哼了一声： 喏。
堂弟不管那套啊， 美坏了， 拿起来就端详。 他妈告诉堂弟说， 这是笛子， 该怎么玩， 是用吹的， 诶，对， 就这样。BLABLABLA。
也没一会儿堂弟就腻歪了， 不玩了， 就给笛子放一边儿。 他瞅见了， 默不作声给笛子拿走， 开门出去了。
出去干嘛去了啊？ 洗啊！ 那学前班级别的小朋友满嘴哈喇子吹过的笛子， 他能忍得了么， 他这么爱干净的人， 吃饭都是宁肯剩， 不肯丢了吃相儿的选手。
就拿去厨房洗了， 洗完，拿着笛子回屋子， 在过道儿口甩笛子上的水的时候， 一不留神， 笛子滑出去了， 掉地了， 清脆一声儿响。 铛。 （该tm怎么形容塑料掉地上的声？！造字儿的时候没tm塑料啊）
他正打算捡起来，倒也奇怪，怎么会失误，甩水把笛子甩出去了呢，就这么个犹豫， 他妈就风风火火的从里屋冲出来， 抄起他就揍， 边揍边喊，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叫你毁东西
如果我把『叫你毁东西』这几个字儿loop到文末我就是病娇了， 虽然桃桃嘴上说喜欢病娇的， 但是我太tm讨厌病娇了， 所以还是稍微表演一下儿就好， 就不过分了。

他当然在申辩， 那是他头一回被冤枉吧。 他当然要申辩。 但你也知道， 发了疯的人怎么会听信那单薄的『没有』『我没有』， 即便那是她自己儿子。

捎带手讲讲另外个趣事。
他曾经啊，在姥姥家，跟表姐，还有邻居家的孩子一块儿玩。
邻居家的孩子跟表姐差不多大，都大他两岁，对于年纪小的孩子，两岁的差距可真是不少。
那是一场夜雨过后，整个儿院子都湿漉漉的， 柏油路上偶尔就能看到一滩积水，映着一片天，乘着几片落黄。
他们几个一块儿就在院子里疯跑，踩水，也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一个四方形的水泥地上，中间是一滩看不见天的灰色积水。
表姐和邻居家的孩子就跟那水泥地上蹲着，他也学着跟他们一起蹲在那儿。 也巧了，这孩子他稍微有点四肢不协调， 突然就往前滑进了积水， 扑通！ 是口井。
那也是他头一回落水，就瞎扑腾啊， 周围什么也看不清， 嘴里也被呛了好几口， 隐隐约约能看见表姐和邻居家的孩子在笑，还是在叫。
他跟我提起这件事儿的时候是在笑的。
他说事后不记得怎么上来的，反正另一个记忆片段是他在屋子里，洗完澡，他妈在擦他的头发，指着窗外说，那是舅舅，拿着竹竿告诉那帮小朋友， 水井有多深， 是很危险的。
我曾试着问他为什么不会恨他们呢，他们可是在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还在嘲笑你。
他说孩提时就知道，孩子是无罪的。

欺诈者要降下第八层地狱，而背叛者，是要降到第九层的。——但丁『神曲』
后来又有一次，堂弟一家三口和他一家三口来到奶奶家探亲，发生些许不愉快，等到堂弟一家三口走的时候，他父母去送的，他便悄悄跟奶奶说，说我是她亲生的么，她怎么对别人家的孩子，比对我好。
奶奶啊，是那种太慈祥太善良的老太太，乐观向上。她这一听，就起善心，就觉得得跟他妈说说，不能这么对孩子啊。 得， 不说不要紧， 一说， 他妈又风风火火的从外面冲回来， 把他从沙发上一下儿吓蹦起来，坐到他爸腿上。
嗯，此处是教科书式的寻求政治♂庇护。
值得一提的是，这么有多人目证，而绝不是一人妄想，凭空捏造之事，他妈从来矢口否认。
哦，更值得一提的是，他18岁，19岁，20岁的生日的时候，都直面的问了他妈这个问题，问她有没有这回事儿。
确实是个逗B

之上所述的一切我并未全都亲眼目睹，就算有，也是支离破碎的片段。 不过就我的观点而言，至此是跟内疚无关的。（写字儿的你吐个jb槽！）
要说内疚，就要提起性取向这个问题了。

我觉得他一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被男人追过。
因为首先他不会追别人，不会，是can't 不是won't to。
其次他只被姑娘和狗追。
他的第一次感情经历就是被选择的，所以很难说他是不是个基佬。
当然我们暂且不追求基佬这个问题，先说妹子。
那年他初一，他被一个公交车看上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在此稍微浪费篇幅的赘述一下初一的他的世界观的话，我很乐意多动动手指。
那年他以为男女同学是不能共处一室更不可能共处一床的，那年他以为牵个手都是极大的羞涩，那年他烟酒不沾，甚至憎恶这两种嗜好品，那年他应该，应该如果他活到今天的话，那年他应该比今天快乐。

公交车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直勾勾走到他面前，俯身趴在他桌子上，酥胸半露（tm你都从什么h书里找的词儿），说，帮我个忙吧，假装做我一天男朋友，气气那谁。
他答应了。
他的神对他就是这个要求，只有这个要求。 Always have an answer。
那年他是全然皈依于他的神的。
当然，事情确确实实就往着喜闻乐见的跟妹子亲了嘴儿还合着牙之后被甩了。被甩了。甩了。了。

先出门，回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