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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我们都是丑小鸭》(张小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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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心中的丑小鸭
最近读到台湾书评人写的一篇书评,对方说,喜欢我的作品中那个沉溺的我。
我果真是个沉溺的人吗?有时候,我认为自己是太清醒了。人太清醒,把身边的人看得太清楚,就会有痛苦。我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是盲目的,不像一些人,以为他们所爱的人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宝贝。我爱的人,虽然也是我的宝贝,但是我清楚知道他有多好,他又有哪些缺点。我如此爱他,并不是因为看不到他的缺点,而是我明白这个世界只有有限的完美。
我想证实自己并不沉溺,然而,有一天,连我身边的好朋友都说:
“你是沉溺的,沉溺爱情。”
我对情人清醒,对爱情沉溺,那我是一直跟自己恋爱吗?
这一集的《Channel A 》,或许能证明我也有不沉溺的时候。小说里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从小就相识,长大之后,各自的人生也不一样。故事由他们重聚的派对开始,又在一个重聚的派对结束,这一年中间,许多事情却已经不一样了。
成长的故事,从来都是欢愉与痛苦的交杂。无论我们长得多么大了。有时候,我们还是想变小,变小了,就可以回去那个简单的年代,逃避作为成人所要面对的无奈和苦涩。小的时候,我们却是巴不得快点长大的,长大了,就可以享受作为一个成人的自由。
到底要长多么大,才可以同时拥有成人和孩子的好处?这也许不过是我的痴心梦想。我终究不得不承认,我是沉溺的,不是对爱情沉溺,而是对没有的东西沉溺:比如完美的爱情和永恒的誓言。
不管已经多么大了,我心中也有一只丑小鸭,他是我还未蜕变的一部分,有时会耽溺在自己的伤感里,有时会自怜,有时又会太天真。然而,因为有他,我才了悟自己的确已经长大了,这只丑小鸭,要好好地藏起来。
张小娴
二00三年三月十日
于香港家中


1楼2013-02-06 14:31回复

    第一章 序幕
    1
    圣诞节前,何祖康收到一张卡片。他以为是谁寄来的圣诞卡,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生日派对邀请卡,署名叶念菁。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是谁。叶念菁是他以前在儿童合唱团的同学,她长得很胖,又是个大近视,毫不起眼,难怪他记不起来。那时她常常粘着他,但他就是没法爱上一个小胖子。他喜欢的是苏绮诗。许多年后在漫画社附近的德国蛋糕店再见到她时,她出落得更漂亮了;可是,她当时爱着的另一个人,然后,某一天,她跟蛋糕店一起消失了。
    2
    他本来不打算去参加叶念菁的派对的,在漫画社里赶稿的时候,他愈来愈心不在焉。终于,他拿起背包,飞奔到街上拦了一辆计程车。
    车子嘎然停在一盏红色交通灯前面,快要开始播《Channel A》了,派对会不会已经结束?自从德国蛋糕店关门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苏绮诗。今天晚上,她也会去吗?他好想再见到她。
    那盏红灯偏偏地老天荒地亮着。
    3
    餐厅二楼的灯一盏盏熄了,彩色的气球零星地飘飞到天花板,叶念菁解开她绑在椅背上的一个红气球,何祖康气喘咻咻地跑上去。
    她听到声音,转过身去,两个人对望了好一会儿,她问:
    “你是何祖康?”
    “你是――”他觉得她很面熟,却记不起她是谁。
    “我是叶念菁。”
    他愣了愣,无法相信眼前的女孩子就是叶念菁。她很窈窕,上身穿着一件深红色斜扣的衬衣,领子上绑着一条绿色丝巾,下身穿着一条黑色伞裙,戴着一条水钻腰带,脚上穿着一双红色尖头高跟鞋。她有一把栗子色的长发,五官干净利落。
    她笑笑说:“你不认得我吗?”
    “你变了很多。”
    “他们也是这样说。”
    “他们都走了吗?”
    “都走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来呢。”她把手上的红气球绑在椅背上,问:“你吃了东西没有?这里还有蛋糕。”她指指剩下的半个拿破仑饼,说:“我去请他们开灯。”
    她走下楼梯。过来一会儿,二楼的灯亮起来了。
    她沿着楼梯走上来,说:“你没怎么变啊!还是有一双大眼袋。”
    她一边切蛋糕给他一边问:“你要不要吃点热的东西?”
    “不用了,我吃蛋糕就可以。”
    她走去拧开了音响,《Concerto of Love》在空气里流荡。
    “记得这首歌吗?”她问。
    “当然记得,我们那年去罗马表演就唱这支歌。”
    他低头吃着蛋糕,有一点不自在,眼前人改变得太多了。他不知道怎样跟她相处。
    “苏绮诗有没有来?”过了一会,他问。
    “我丢失了她的电话号码,找不到她,她又没有跟其他人联络,大家都不知道她现在做些什么。你有她的消息吗?”
    “我最后一次见她,差不多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她在一家德国蛋糕店里工作。”他说。
    他原以为来这里或许会有她的消息,没想到是更渺茫。
    “她长得很漂亮,男孩子都喜欢亲近她,对吗?”
    叶念菁粲然地笑了:“真的?”
    他尴尬地点头。
    “刚才他们每个人都问我是怎样减肥的。”
    “那你到底是怎样减肥的?”
    “那是一个长篇故事。”


    2楼2013-02-06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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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僻的林于然只肯亲近姐姐。她画的图画跟正常人并不一样。当她画人的时候,她画的是人体每个器官,还有血管和肠子;当她画一辆车的时候,她画的是零件而不是一辆完整的车;当她画一双鞋子的时候,她画的是鞋底。
      林先生和林太太非常担心,以为自己生了个有问题的孩子。他们决定带她去见专家。
      经过一连串测验之后,专家们发现这个只有四岁的小女孩的确异于常人。她的智商高达一百九十八。
      林先生和林太太开了一片五金店,一辈子勤勤恳恳,智力中等,对于自己竟然生出了一个天才儿童,不禁大吃一惊。当天晚上,他们连忙把林希仪画的图画翻出来研究。当他们发现她画的人没有分裂成五脏六腑,画一辆车的时候也没把车子解剖,可想而知他们俩当时有多么失望。从那天开始,这两夫妇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林于然身上,他们唯恐自己毁掉一个天才。
      林先生和林太太买了许多自己都看不懂的书给林于然看。在亲戚朋友与新相识之间,他们少不免也夸耀一下这件他们在某个夏夜中制造出来的杰作。林希仪与妹妹同睡一个房间,她睡在上铺,妹妹睡在下铺;可是,她们之间的距离却愈来愈遥远了。
      2
      一天午夜,林希仪醒来,发现妹妹爬到她的床上,坐在她脚边,怀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神经兮兮的。
      “你干什么?”她问。
      “姐姐,我可以跟你睡吗?”
      “不可以。”她说。
      “为什么?以前也可以的。”
      “因为现在我们不一样了。”她冷冷地说。
      林于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心软了,掀开被子,说:“好吧!”
      林于然雀跃地爬进被窝里,脸朝着她姐姐躺下。
      “姐姐——”
      “又有什么事?”她有点不耐烦。
      “地球会微微升起,迎接我们迈出的每一个脚步。”她的小手搭在姐姐身上,幸福地合上眼睛,嘴边犹挂着一个微笑。
      林希仪听得一头雾水。她已经习惯听不明白妹妹的说话,毕竟,这个四口之家里,只有一个天才。
      后来,她发觉妹妹还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替她做功课,尤其是她最害怕的算术。另一个好处,就是当她想要任何东西的时候,只要说是妹妹想要的,爸爸妈妈一定不会拒绝。
      她想养一只绿鹦鹉,就说是林于然想要的。
      那只绿鹦鹉也真够势利眼,来到他们家之后,他只喜欢亲近林于然。
      3
      “姐姐,我为他起了名字,叫阿波罗好吗?”一天,林于然让绿鹦鹉站在她手掌上,跟林希仪说。
      “随便你吧。”她没好气地说。
      林希仪十岁生日的那天,放学之后,她兴高采烈地跑回家,以为会像往年一样,有一个生日蛋糕在等她。
      当她推开门之后,发现除了桌子上的生日蛋糕之外,什么也没有。这个时候,电话的铃声想起,她拿起话筒。林太太在电话那一头说:“希仪,有一位美国专家来了香港,他十研究天才儿童的权威,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和妹妹现在等着见他。你自己吃蛋糕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她生气地说。
      “这件事对妹妹很重要的。抽屉里有五百块,你拿去买礼物吧。”
      她悻悻的挂断电话,把那个生日蛋糕扔进垃圾筒里,踩了一脚。
      “妹妹!妹妹!”那只绿鹦鹉在笼子里不停的叫。
      她狠狠地盯着他。


      5楼2013-02-06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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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朋友
        1
        孟颂恩拉着行李箱,从机场铁路站匆匆走出来,钻上一辆计程车,跟司机说:“请你快点!快点啊!”
        司机回过头来问:“你要去哪里?”
        “喔——”她这才想起自己没有说出要去的地方,不禁笑了笑,说:“半山奥卑利街。”
        她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为了今天晚上这个约会,她特地提早了一天从美国回来。计程车在奥卑利街一家意大利餐厅外面停下来,孟颂恩下了车,拉着行李进去。她把行李箱放在楼下,双手搓揉了几下,排拍两边脸颊,才走上了楼梯。
        同学们围坐在厂餐桌旁边,已经开始上前菜了。叶念青站起来,说:“颂恩,还以为你赶不及回来呢!”
        她看着叶念菁,几乎傻了眼。
        “你瘦了很多啊!”她说。
        坐在叶念菁身旁的柯纯扮会个鬼脸,说:“今天晚上,你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
        孟颂恩看了看,发觉少了一个人。
        “徐可穗呢?她没来吗?”她带着失望的神情问。
        “谁找我?”徐可穗从洗手间出来。
        隔着一张长餐桌的距离,隔了数不清的年月,她们互相打量着。
        今天晚上,徐可穗戴着一顶灰兔色的羊毛兜帽,紧紧地罩着头,脖子和下巴,身上穿着一袭宽松的黑色裙子,底下套了条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尖头平底靴子。
        孟颂恩穿了一件大V领黑色毛衣,一条小阔脚牛仔裤。
        “你的头发为什么乱得像鸡窝?”徐可穗皱着鼻子说。
        “是吗?”孟颂恩从墙上的反影中看到自己的头发,果然是乱糟糟的。她本来就不满意这个前阵子去烫的短曲发,今天外面大风,没想到就给吹成这个样子。
        “你干吗戴这么奇怪的帽子?”她问徐可穗。
        徐可穗摸摸自己的头,问:“漂亮吗?像不像圣女贞德?”
        “圣女贞德倒不像,像银行劫匪多一点。”
        徐可穗咬了咬手指头,说:“你还是一贯的嘴巴不饶人。”
        “你也是一贯的喜欢标奇立异。”
        “徐可穗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她这阵子偏偏在香港,反而你取了美国。”叶念菁说。
        “是去做一部电影的配乐工作。”孟颂恩边说边坐。
        “你在做电影配乐吗?你以前就很想做这一行的。现在不是梦想成真了吗?徐可穗坐在她旁边说。
        “是啊!你呢?你做什么工作?”
        “我想开一家精品店,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为什么不试试?你的品味一向很独特。”
        “你也觉得可以?”
        “嗯,你蛮适合的。”
        “只有你一个人支持我。”她笑了,凑到她耳边说:“今天晚上的甜点是拿破仑饼。”
        “真的吗?”她已经许多年没吃过拿破仑饼了。


        8楼2013-02-06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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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那年,暑假将要结束,秦子鲁已经做好了暑期作业,柯纯连碰都没碰过那叠作业。
          “我来帮你做吧。”他带着笔袋到她家。
          他们在桌子上铺满了零食。做到一半的时候,她软瘫在地上问:“你有没有见过你爸爸妈妈做那个?”
          “那个?”他答。
          “嗯。”
          “很小的时候见过。”
          “他们是怎么做的?”她爬起来问。
          “我看见他们扭在一起,好像打架似的。你爸爸妈妈呢?”
          “我看见他们在床上滚来滚去。”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也好。”他点点头。
          柯纯和秦子鲁面对面站了起来。
          她揽着他,他抓着她,用身体互相摩擦,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她喘着气,说:“一点也不好玩。”
          “就是啊!我长大了也不要跟女人做这个。”
          “我也不要跟男人做。”她说
          当秦先生来接秦子鲁的时候,秦先生慈祥地问:“你们两个今天做了些什么?”
          他们傻傻地望着他。
          悠忽五年了。两个人已经由小孩子变成少年人。这一刻,在特雷维许愿池旁边,他们各自低着头,凝视着自己那十根被栗子壳染黄了的手指头,惊异地意识到大家已经长大了。她的胸部开始发育,他也长高了很多,跟从前不一样了,一些微妙的改变正在发生。
          突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两把中国人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看到团长和团长太太就站在那儿。团长抹了一把汗,说:“终于找到你们了!”
          柯纯和秦子鲁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有默契地做出一个可怜又无辜的表情,她把吃剩的一颗栗子悄悄塞进口袋里。


          12楼2013-02-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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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从意大利回来之后,又过了一些日子。一天补习后,回家的路上,她嗅到一阵阵栗子的甜味。一个老人在长街上卖糖炒栗子,她买了一大包。
            为怕栗子凉了,她用身上的毛衣兜着栗子。连跑带跳的来到秦子鲁家里。
            她走进他的房间,把身上的栗子抖落在窗台上。
            他爬到窗台上,两个人坐在那里剥栗子。
            “我想养一只小狗。”她说。
            “好啊!我也想养一只小狗,但爸爸只喜欢金鱼,我妈妈讨厌小动物。”
            “我们可以合养一只。”
            “那怎么分配?”
            “一天跟呢,一天跟我。”
            “好啊!养什么狗好呢?”
            “我喜欢牧羊狗。”
            “我喜欢贵妇狗。”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贵妇狗。”他尴尬地说。
            “哪有男人喜欢贵妇狗的?”
            他窘迫地说:“贵妇狗蛮可爱的。”
            “你喜欢贵妇狗吗?”
            “狗?”
            “我是说那种举止高贵温柔的女人。”
            秦子鲁摇了摇头。
            “你不介意女孩子粗鲁和不够温柔?”
            秦子鲁微笑摇头。
            “我想养一只黑色的狗。”她接着说。
            “牧羊狗好像没有黑色的。”
            “那就养别的。”
            “为什么要黑色?”
            她一边剥栗子一边说:“黑色没那么容易肮脏嘛!我楼上那家人养了一只小白狗,久而久之,他变成了一只灰狗。黑的便不会变成灰。”
            他说:“贵妇狗有黑色的。”
            她瞪着他,说:“不要贵妇狗。”
            夜已深了,房外忽然传来秦先生和秦太太吵架的声音。
            秦子鲁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过了很久之后,他们听到砰然一声的关门声。
            柯纯俯身望向街上,看到秦先生身上穿着睡衣,汲着拖鞋,抱着他那缸金鱼从公寓走出来,上了一辆计程车。
            “你爸爸走了。”她告诉秦子鲁。
            “也不是头一次。”
            “但他带着那缸金鱼。”
            他愣了愣:“那倒是头一次。”
            “我爸爸妈妈也常常吵架。”她安慰他。
            他从窗台跳了下来,打开衣柜最底下的一个抽屉,拿出一包万宝路香烟来。
            “你抽烟的吗?”她惊讶地问。
            “是偷我妈妈的。”
            她坐在床边,会意地朝他微笑。
            他点了根烟,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递给她。
            她用手指夹住那根烟,用力地啜吸了一下,又交给他。
            他喷了一个烟圈,说:“我妈妈常常背着我爸爸向那缸金鱼喷烟圈,她恨死他们。”
            话刚说完,他就呛到了,靠在床边不停地咳嗽,她挨在他身边,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死?”他问。
            “你想过?”
            “嗯。”带着忧郁的神情,他说:“我想我会在二十五岁之前死去。”
            “为什么?”
            “二十五岁已经够老了。你呢?”
            “我只是曾经想过几岁会结婚。”
            “几岁?”
            “二十六岁。”
            “我死了你马上就结婚?”他有一种被背弃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你准备二十五岁前死去?”她爬到他身边,手托着头,用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你想不想试试接吻?”她颤抖着声音问。
            “你试过了?”语调中充满了妒忌。
            “没有。”她用力地摇头。
            “嗯,好的。”他点了点头。
            她伸出食指,弯了弯,说:“你要靠过来一点。”
            他把身体移向她。
            她合上了眼睛,伸长了嘴。
            过了一会,她张开眼睛,发现他不在房间里。这时,他匆匆跑回来。
            “你到哪里去了?”
            “我去刷牙,用我妈妈的去烟渍牙膏。”他难为情地说。
            “你才没有烟渍呢。”她没好气地说。
            隔壁房间传来他妈妈的嚎哭声和摔东西的声音,她侧着身子,他也侧着身子,他伸长了嘴,她用嘴巴啜吸他的嘴巴,两个人像僵尸一样,在床上动也不动。5
            那夜之后,秦先生和他的那缸金鱼没有再回来过。他后来跟一个年纪差不多可以当他女儿的大学生一起。
            自从僵尸事齤件后,秦子鲁对她有点若即若离。她常常听她妈妈说,男人把女人得到手之后就不会珍惜。但,问题是他还没有得手啊。他不会笨得以为这样算是得手吧?
            I


            13楼2013-02-06 14:37
            回复
              那段日子,他常跟一个叫刘望祖的男同学出双入对。刘望祖那张脸比白纸更要苍白,还有哮喘病。他是由祖父母带大的。他祖母每天也送饭到学校给他,饭后还会帮他抹嘴。
              “我爸爸走了,但他爸爸妈妈都走了。”秦子鲁说。
              她不以为然地说:“你总会找到身世比你可怜的人。”
              那天,秦子鲁答应放学后找她。她在家里一直等,也见不到他。她跑上他家,推开他的房门,看到他和刘望祖两个人有说有笑。
              “你祖母被车撞伤了!”她很凝重地告诉刘望祖。
              刘望祖吓得几乎昏了过去。
              “你还不快去看她?她现在很危险呢!马路上还留下了一大滩血。”
              刘望祖连忙抓起书包冲出去。
              “你见过他祖母吗?”秦子鲁诧异地问。
              “没见过。”她靠在墙山说。
              “那你怎知道她被车撞倒?”
              “我骗他的。没想到他会相信。”她抱着肚子咯咯地笑。
              “你太过分了。他是有哮喘病的,万一发作怎么办?”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她满怀妒忌的说。
              一瞬间,他的脸红了。
              “你近来为什么避开我?”她怏怏地问。
              “我没有。”他怯怯地往后退。
              “你有。”她把他逼到墙角。
              “没有。”
              “真的没有?”她可怜兮兮,像一只被同伴丢下的小动物。
              “我只是有点儿混乱。”他沮丧地说。
              “混乱?”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
              她吃惊地望着他。
              “你跟刘望祖做过我跟你做的那些事?”
              他连忙说:“没有,没有。”
              “你喜欢我吗?”她问。
              “喜欢。”
              “没可能的。既然喜欢我,就没可能喜欢男孩子。”
              “你身上有哪一点像女孩子?”
              她气极了,捉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乳齤房上,说:“男孩子有这个吗?”
              他的脸羞得通红,沮丧地说:“我只是怕自己弄错了。你记不记得我们谈过养狗的事?你说你想养一只黑狗,因为黑狗不像白狗,会变成灰狗。我想,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黑和白,我会不会是灰的?”
              “灰的?”她望着他良久,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赌气不再跟他来往。搬家的时候,也没有通知他。
              直到某年某天,她在《Channel A》节目里听到一把熟悉的歌声,这个新人的名字就叫秦子鲁。他凭着一张俊美的脸孔被星探发掘,瞬间成为冒起得最快的新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少女把他重重包围。
              有谁知道他是她的青春梦里人?他们曾经一起干过许多小小的坏事。那些属于年少的糜烂与甜蜜的堕落,是成长里最绚烂的回忆。只是,他已经离她很远了,或许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14楼2013-02-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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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后来有一天晚上,她跟荣宝去酒吧。上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上碰到秦子鲁。
                他们诧异地对望着。
                “纯纯。”他首先叫她。
                这是她的乳名,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她了,时光一下子倒流回去童年的那段日子。
                “你好吗?”她腼典地说。
                他点了点头,问:“你呢?”
                她点点头。
                “你爸爸妈妈好吗?”
                “爸爸后来跟那个女大学生分手了,但他没有回来,鱼也没有回来。”
                她笑了。


                15楼2013-02-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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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那天以后,他没有再去跟踪安妮。
                  两年后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大学毕业,他也上了中学,而且比两年前长高了许多。
                  那天,爸爸约了他吃晚饭。这种约会,大概是三、四个月才会有一次,父子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都是爸爸问问他的近况。那一天,安妮在后来出现。她是下班后赶来的。当时秦振孙觉得是时候让他们两个人见面了。他希望儿子喜欢安妮,他打算跟安妮结婚。
                  安妮惊讶地认出他来,她并没有揭发他,装着是第一次见面那样。她成熟了,穿着一套上班的洋装,理了个清爽的短发,她的话说得很少,偶尔朝他笑笑。她好像是生他的气,可是,顾盼之间,她也好像想他喜欢她。她的笑容令他迷惑。
                  那个晚上,她点了一道栗子布丁。吃布丁的时候,她问他:“你喜欢吃栗子吗?”
                  “他喜欢的。”秦振孙说。
                  “喔!”她咬着叉子,朝他微笑,仿佛揭穿了他当年的谎言。
                  他低着头,整个晚上都没说话。他压根儿觉得她跟自己的爸爸并不相称。她太年轻了。
                  安妮终究没有成为他的继母,她后来跟秦振孙分手了。也许,她不再觉得他可爱吧。她离开了那幢公寓,只剩下一个老男人,回味着他这一生最刺激的一段爱情。秦振孙发现,他从来没有爱过他以前的太太,而他爱的那个,却已经长大,拍翅飞走了。
                  这段往事,秦子鲁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许多年后的一天。他从香港出发去东京,想要逃离工作的压力和不愉快。在机场,他碰到她。
                  她还没结婚,外表比实际年龄年轻,当时正准备到美国公干。他们在候机大堂的Starbucks遇上,彼此点过头,她首先说:“你出唱片了。”
                  “是的。”他腼点地说。
                  “那时你还是个小孩子。”然后,她说:“那时你一定很恨我吧。”
                  他反过来问她:“后来见到我时,你有一点儿内疚吗?”
                  她仰头笑了:“我从不后悔我做的事。”
                  道别的时候,她笑笑说:“真是不可思议啊!我差点儿成了你妈妈。”
                  他朝她微笑。他甚至想要感谢她,她是他孤寂的少年时代里一只偶尔从窗外飞进来的黄色小鸟,让他得以窥见窗外的另一个世界,让他对女孩和将来有了憧憬,不再陷入性别的疑惑之中。他终于能够确定,他是喜欢女人的。
                  秦振孙两年前已从这栋公寓搬走了。可是,这个夜里,秦子鲁不知怎地重返旧地,重访当时年少的日子。他喜欢柯纯吗?她说得没错,假使他真心喜欢一个人,他起码应该重视她。只是,她不会明白,他内心有一种荒凉。他不想被承诺或者被一个人束缚,然后像他爸爸那样,直到半辈子之后才发现自己爱的是另一个人。
                  他弄不清楚,他对柯纯的感情,是出于怀旧,还是一种投射?当年的安妮,有点像他认识的柯纯;而今天长大了的柯纯,又有点像当年的安妮,那个为爱情而鄙视世俗与道德的安妮。
                  他发动车子的引擎,高速离开了年少的那段回忆。也许,他实在太自私了,他哪有时间去付出?他拨通了柯纯的电话号码,却又把电话关掉。
                  车子驶过拐弯处的时候,他嗅到了糖炒栗子的味道。一个小贩在清冷的长街上卖糖炒栗子。他想起安妮,想起柯纯,想起栗子香的季节。


                  18楼2013-02-06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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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瞬间的爱情
                    隔天,荣宝回来了,带着她的毛毛熊。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累。
                    “你看过信箱没有?”她问。
                    “还没有。”
                    她没说话,她也很累。
                    “我回去啦。”荣宝说。
                    当天晚上回到酒店,她把其中一张在『Billboard』买的明信片寄回来香港给荣宝。那张明信片上面,是日本艺术家奈良美智所画的大头女孩,她向来觉得这个女孩有点像她自己,样子古古怪怪的,看上去是个不快乐的人,却有灵魂。她希望荣宝在回来香港的第一个晚上收到她从远方寄回来的明信片,而她就在咫尺。
                    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她靠在阳台上,在一支孤灯下。她把毛毛熊抱到心头,缝在熊身上的日子,正是她爸爸离开的那一天。看到这个日子时,她终于哭了,明白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叫一声爸爸。


                    25楼2013-02-06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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