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桃花扇底风——
华山,思过崖。
“是你……”
她的武功更高了,我这样想着。几乎是刚踏入思过崖,已被察觉。
从洞中走出的那个女子穿着一件浅黄的襦裙,素颜低髻,就像山亭边盛放的迎春。记忆中的她,大多是一身男装,炽烈霸道,我一时竟有些看呆。
看得出她有些疑惑,旋即目光向我身后掠去。
“我是一个人来的,有些事,想跟你说。”我清楚你在搜索谁的身影,原来不仅他没忘,你,也没有忘。“不请我坐吗?”
顺手一拂,袖摆带出的劲风扫去了桌上的浮尘,你就势在石凳上坐下,“你随意吧,有话快说。”
我仔细看你,多年未见,岁月并不曾在你的脸上刻下印记。哪怕是侧脸的疤痕,依然难掩你的容色,而我却已经老了。
“谢谢,”收敛起繁杂的思绪,我郑重道:“每年端阳节的三滴心头血,这句话我欠了你七年,终于可以当面说了。”
你并不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只是轻哼一声,“三尸脑神丹本是我逼你服的,有什么好谢。”
“也对,”我哑然失笑:“我们之间的恩怨太复杂,已经说不清了。”
曾经,我最大的愿望是能手刃你这个仇人,转眼那么多年,是是非非,终于都被时间冲淡。“我就要去苗疆了,这次也是和你告别,这辈子应该不会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去苗疆?” 你微微眯起了眼,似在思索什么。
我握紧掌心,掌中那件东西明明柔软,此刻却如烙铁一直烫到心手。沉默半晌,惟有一声叹息:“你,回到冲哥身边吧!”
短短八个字,要出口究竟需要多大的力气。
“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声音就像一把匕首,薄而锋利。“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还是你自以为能支配我的行动?”
我深吸一口气,嘴里满是苦涩。如果知道有今日,当初是否还会不管不问地向前。
“他爱你,一直都爱你。”
你的眉高高挑起,一语不发,你怀疑吗?还是已经死心。
“那是在我们婚后没多久,有一次黑木崖饮宴,老头子无意中说看见平一指把一个红衣女子放入了冰湖。”
“冲哥去找了平大夫,他不敢泄露你的行踪,于是将计就计说出你为救我换心的事情。从那时起,冲哥就时常沉默。”
“有时候,我半夜惊醒,发现他不在身边。我知道,他去了冰湖。他以为你在那里。”
“为了这个,我不敢回黑木崖,怕勾起他的心事。可就算在梅庄,也是一样的;他眼里看见的是我,但心里,只有你。”
你的眼仍然平静无波,我却感觉到了其中暗藏的汹涌。
“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冬天的阳光有些眩目,我不由闭上眼:“大概是直觉吧,平大夫说我的尸毒已清,却仍吩咐我每年端阳回黑木崖取药。只要留意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总能推测出一二。”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令狐冲?他如果不是误会我死了,应该早就忘记东方不败这个人了吧!”晨风中,你的尾音被吹散,莫名地凄凉。
真奇怪,以前我从不曾这样和你说过话。
大约见惯了你的高高在上,明白你的手段心机,面对你时总是既恨且惧。但原来揭开那层神幕,东方不败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同样会为了所爱的人受伤、流血。
“我不敢,”定定地望向你的眼睛,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懂。
“歉疚不会是一世的;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我们就会是一对神仙眷侣。”
“你认得这个吗?”我摊开掌心,是一紫一蓝两条发带,紫色的镂金嵌玉,蓝色的朴实无华,但却绾成一个结,难解难分。“冲哥把这个埋在了梅林里,我猜这应该是你的。”
你的手骤然紧握,原来还是在乎的,不是吗?
“我终究错了,他可以为了感恩和我同生共死,可他的心已经遗落在了你身上。” 我转过身,不想让你看到我眼底的泪。
这一次,我放开他,也放了我自己。
一直到我离开,你始终沉默,我不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反正,那将是你和他的故事了;而我,也要开始全新的生活。
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相守。可惜,我竟花了那么些年才懂得。
“大小姐,你真的要成全他们俩?”从下山后,蓝凤凰就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
“本就不是我的,谈何成全……”
蓝凤凰依然是一脸的纠结,好像割舍地是她的情郎:“那你也不用特地跑这一趟,太难为你了。”
风好像变大了,我不禁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路旁有棵槐树,正爆出新芽,幸好,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我,只是希望他能活得幸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