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一个如此坦率正直的母亲,一个如此有魄力、具有务实精神的母亲,成吉思汗能否成就那样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恐怕是一个无人能回答的问题。
铁木真的母亲珂额伦是在要嫁到篾儿乞的部落路上抢来的,在这个有仇必报嗜血的民族,这也注定了蒙古乞颜部与蔑儿乞恩怨,也为以后铁木真的老婆被抢埋下了伏笔。
赤列都回到了篾儿乞,两腮塌了,眼窝深陷,成了一张死脸。他的哥哥脱黑脱阿听说,赤列都只想着那个名叫珂额伦的女人,天天揣着她的背心,睡觉时放在枕边,从不碰别的女人。后来独自离开了篾儿乞部再也没有回来。他的哥哥脱黑脱阿是篾儿乞部的首领,他抽出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小指,举着,对众人说:“你们都看见了,我不会忘记这个仇恨,除非这根手指重新长出来,从今天起,我的女人就叫做兀歇.阿布娜(蒙古语:此仇必报)。”
春天,珂额伦额伦的肚子鼓了,兀孙萨满(萨满教,北方民族的原始宗教,信仰万物有灵。萨满的职责为主持祭奠,占卜等。)从她脚下的影子里看出,上天给也速该巴特尔(巴特,也称把阿秃,即蒙古语中勇士、英雄之意。)送来了一个儿子。诃额伦就对他说:“也速该我的亲丈夫,你不要为我担心,听我的,你再去娶一个女人吧,在我们的儿子降生之前。”可能就在这个时候,也速该娶了另一位妻子。
这时,塔塔尔人来了。塔塔尔是蒙古乞颜部的世代仇人。也速该告诉人们,为祖先报仇的时候到了。
对丈夫的决定,诃额伦不惊讶,她一只手放在鼓胀的肚皮上,另一只手握住也速该,说:“上天保佑,孩子等着你回来给他起名字呢。”
也速该说:“他的名字早有人给起好啦。”诃额伦问他叫什么。他说:“就是要活捉塔塔尔人的首领。我将把他的名字取了,送给我的儿子!”
赤列都在塔塔尔人的营地里作了一名马夫,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人们喊马夫的时候他就答应,然后帮你钉钉马掌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一声不吭。他白天修理马掌,到了晚上就蘸着唾沫磨他的刀。那把刀子太快了,塔塔尔兵常借去剃胡须,还取笑他,说:“这刀子快得能骟马了。”赤列都也不言语,他当然懂:杀人的刀刃用不着太锋利,太锋利了反倒会折在骨头里,但他怎么才能不磨呢,一想起诃额伦在也速该怀里的样子,他只能磨刀,不停地磨。
赤列都听说塔塔尔人要去攻打斡难河边的乞颜部了。塔塔尔人的首领叫做铁木真兀格。赤列都跟在他身后,像个谁都看不见的影子。他晚上睡不着,白天吃的比鸟还少,一肚子仇恨在等待中发酵,变酸。他觉得自己快熬不住了。忽然,在某天早晨,他左耳听到一声尖利的唿哨。猛地坐身,这唿哨声太熟悉了,像劈头挨了一鞭子,令他全身汗毛直竖。他跳出去喊:“也速该来了!”
蒙古兵一下子就窜到了眼跟前,从天上掉下来似的,近得能听见他们喘气,顺着声音赤列都看到了那根苏鲁锭。举着长枪的人就是也速该。他吹口哨,耸肩膀,脸上带着微笑。赤列都认得这种笑:嘴角朝上翘,头有点偏斜,眼睛眯缝着,像在玩游戏。对,上回,他就是面对这种笑容撇下了珂额伦逃走的。
赤列都发觉自己的手腕在抖,全身都在发抖,像风中的羊皮。这是怎么回事呢?还没动手,恐惧又一次穿透了他,钻进他的骨头,把他积攒了几个月的力气一下子捅漏了,噗嗤一下,漏得干干净净。他的恐惧瞒不过跨下的马,它即刻就感觉到了。嗵地一声闷响,旁边铁木真兀格连人带马直立起来,刀子捅到了他。就这样,铁木真兀格受了重伤,想逃跑又被抓住了。
赤列都想捅死自己也不行。泪水堵住了咽喉;这时候赤列都终于明白了: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配去死,死和恐惧不是一回事,如果上天没有给你死的勇气,就算你自己想死也没用,一个连死都不配的人,拿什么去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