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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寒并不了解西/藏,当兵复员后他就来了西/藏,他在那曲待了一年多,在墨脱待了三年,但也仅仅是待着而已。
  他对西/藏的了解仅限于他看到的,待在那里的理由,也不过是,习惯了。
  在他眼里,把西/藏的一切用文字罗列下来,是一种舍本求末。他不需要了解西/藏,因为西/藏对他来说不是一个概念,他喜欢的是这里的本身,而不是名字。对于念叨着仰慕西/藏神秘文化的来客,他并不以为然。为什么来这里?理由在清新又稀薄的空气中,在莽莽大雪山中,在静的犹如天堂的雪域旷野里,不在那些浮夸的广告词般的言语里。
  早先的几年,他靠偶尔帮游客打打零工,当当脚夫赚钱,到了墨脱之后,他开了一个破旧的饭馆,那年头没有那么多钱多烧脑的人来西/藏寻找生命的意义,他的客人大部分是探亲的军属和当地兵站的边防人员。
  墨脱一年中有八个月大雪封山,多雄拉山凶山恶雪,大雪封山的月份中,客人极少,他独居在饭馆的后堂,那种宁静使得他着迷,而也极少有人会打扰他的宁静。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避世的欲望是从哪儿来的,也许是因为他在儿时的睡梦中,梦到过自己站在雪山之巅的那种平静,所以他追寻而来。
  不过,也不是每一年,他都能享受到这种平静,2000年的那一个冬天,是一个例外。
  那个冬天,陈雪寒已经不记得是几月了,只记得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雪,他早上起来扫雪时,就看到了那个喇嘛站在了他门前。
  这是吉拉寺的喇嘛,好像名字叫扎吉,早年和陈雪寒偷讨过酒喝。吉拉寺是雪山上的喇嘛庙,处在不太高的海拔上,当脚夫的时候陈雪寒经常去那边,和他们都很熟悉。
  从吉拉寺到这里,要半天的时间,那时天色微亮,雪还未停,扎吉身上结满了冰花,显然是在夜里下的山。就算是熟悉山路的喇嘛,在大雪中晚上下山也是十分危险的,陈雪寒料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使得他不得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扎吉似乎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站在那里毫无反应,陈雪寒用比较生硬的藏语问他怎么了。
  扎吉没有回到他,只掏出一些钱说道:“请给我来一份吃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我还要赶路。”
  陈雪寒问他:“去哪里?”
  扎吉道:“我要去马普寺。”
  马普寺是一个大寺,在墨脱的外面。陈雪寒非常惊讶,因为现在这个季节翻越多雄拉山异常危险,即使有非常的理由,也应该等雪停了找人结伴而行,否则很容易碰上小雪崩,而此时很多地方的山路就已经没法看清了。
  于是陈雪寒把扎吉让进屋内,给他准备了几个青稞窝窝,又问他是不是寺里发生了什么。
  扎吉又偷偷问他要了几壶酒,才说道:“是这样,我们来了客人,上师我要到马普寺去告诉他们这件事情。”
  陈雪寒一听奇怪,“客人?从哪儿来的客人?有游客进山了?”
  在这个季节,还有人会进到墨脱?现在要过多雄拉山,连当地人都不敢妄动,除非是外面有大队人马进来,但如果有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会听说的,现在显然没有。更何况,这是一座雪山上的寺庙,有客人更加的奇怪。
  扎吉摇头,边裹起青稞窝窝说道:“不是从山外来的客人。”说着指了指远处连绵的雪山,“是从雪山里面来的客人。”
  扎吉的藏语带着奇怪的口音,陈雪寒听着怪怪的不是味道,扎吉一定是外乡人,被父母送到这里做喇嘛。吉拉寺虽然是一个很小很破旧的寺庙,但那里的格西老喇嘛是附近远近闻名的智者,据说已经有近一百岁了,很多人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雪山里的寺庙来学习大智慧。
  从雪山里来的客人,这也许是一种隐秘的说法,喇嘛很多的话语都晦涩难懂,之中有着很深刻的渊源。
  陈雪寒知道寺庙里的事情说了他也不明白,而且多问也没有礼貌,于是帮扎吉装起包裹,放好酒和食物。
  按照他的习惯,他陪着扎吉走了一段,帮他背着包裹,这也是一种礼佛的方式,虽然陈雪寒不信佛,但他享受这种方式下安宁的氛围。
  雪稍微小了一些,远处的多雄拉山一片素白,和灰白的云天融成一体,这种景色让人心神荡漾。他们都没有说话,听着踩雪的声音,走了一个小时,扎吉停了下来,陈雪寒忍不住,问是否还是找几个村民一起去比较妥当。
  扎吉对陈雪寒笑了笑,摇头说:“不要担心,我一定会一切顺利的。”他说得很安详,可以看出虽然十分的疲惫,但心中充满了喜悦。说完他对陈雪寒行了礼,意思是告别了。
  陈雪寒对他回了礼,心中却有点疑惑,到底在喇嘛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这个小喇嘛能露出这种安详的神情?
  他有点走神,静静地目送扎吉远去,这是扎吉走了几步,回头忽然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没有听懂那是什么意思。那句话被吹散在了雪花里。等他想追上去,那个喇嘛已经消失在白雪中,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若干年后,他想起这一段情形,总会凝神细想,其实那之后发生的故事,在当时已经有了征兆,而他却浑然不觉


1楼2013-04-01 13:14回复
    藏民老人家很热情,看我分辨不清,对着锅炉房就大喊了一声:“陈雪寒!”
      这声音洪亮得好像邮局房顶上的雪都被震下了几寸,那叫陈雪寒的人,听到了藏民老人家的叫喊,在人群中抬起了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们这边。我便走过去,发现他是汉族人,有一张特别黝黑的脸,皮肤粗糙,看上去,竟然比远看年轻一些。
      我用汉语说道:“你好,请问邮局里的那副油画是你画的吗?”
      陈雪寒看了我一眼,之后点点头。我发现他的眼睛没有什么神采,那是一种过着特别平静生活的人特有的眼神。因为太多平静,他不需要经常思考很多的问题,人就进入了一种特别按部就班的状态。
      我给他递了烟,就问他油画的详细情况。陈雪寒表现得有些意外,打量了我一下,把开水锅炉的闸门关了,问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认识他?”
      他的声音格外的沙哑,但是吐字非常清晰。我把大概的情况讲了讲,也说了这个人大概的背景以及我和他的关系。
      陈雪寒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脱掉白色毛巾做成的手套,走出锅炉房,“你认错人了吧,这幅油画是二十年前画的,你当时才几岁?”
      我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那画的年月这么久了,虽然那画确实看上去不新鲜。对于他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好在他似乎也并不真想知道什么,继续说道:“这个人和我没有关系,我也只见过他一面而已,就在这里,在墨脱。”
      他又指了指门外的一个方向,那里一片雪白,是远处的一座雪山,“我是在那里见到他的,你如果想知道更多,你可以去问问那里的喇嘛。”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里的大雪蒙蒙中,隐约有一座隐在银白中的建筑。
      “那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那是喇嘛庙。”陈雪寒说道,“二十年前,我画里的人就出现在那个喇嘛庙的门口。”
      “当时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或者,那个喇嘛庙有什么特别的?”我问道,一般他出现的地方,总是会有奇怪的现象发生。或者,这个喇嘛庙本身就应该有很多的不一般。
      陈雪寒就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唯一奇怪的是,这个人在当时那种季节不可能出现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
      “我说不清楚,但是,你可以问现在那个庙里的大喇嘛,他当时就在场。”
      陈雪寒告诉我,油画是在这个人离开墨脱之前三天画的,原画为当时的大喇嘛所作,他这幅是临摹的,当时他用大喇嘛用剩的颜料,尝试着临摹了这幅画,原画在大喇嘛的房里。
      西/藏很多喇嘛都有着非常高的美学素养和专业知识,很多大喇嘛都有很多国外名牌大学的多个学位,我把这些归功于清心寡欲苦修生活背后的专注。
      想着这一层,想着当时他在雪山上有可能发生什么,就有点走神。
      “你要去吗?三百块钱,我带你去。”他说道,“那个喇嘛庙,不是当地人,没法进去。”
      我们在陈雪寒的带领下,在碎雪中往上爬着,在大雪覆盖的山阶上,只扫除了极小的一条可供一个人上下的路,台阶非常的陡峭,几乎可算作直上直下。我带了两个伙计,他们执意要跟我上来,如今都已经后悔得要死。
      一路上,陈雪寒和我说了一些这座喇嘛庙的故事,也顺便说了一些他的人生,因为他这段叙述,最初完全被我忽略掉了,但其实里面提到的一些不起眼的事,对此后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所以,我希望全部记录下来,这样才能看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雪寒的人生经历比较特殊,他在西/藏生活了很多年,最早三年当兵,复员之后有一年回了上海,在一家公司当保安,做了三个月,感觉十分不适应城市里的生活,又回了西/藏,在墨脱无所事事地待了一年,靠帮人带路或者当向导赚了一些钱,过得很贫苦,但很惬意。
      在那一年里他认识了很多雪山向导,后来就经过他们介绍入了行,此后几年他都在干这一行,当地有他这样背景的汉人向导很少,不算专业,一般也只是做登山协助,专业向导负责前后开路,他负责在登山队伍中间观察,主要工作无非是帮助一些体质弱的人背东西或者处理冻伤之类,虽然辛苦,但是收入很不错。
      当了三年兵,底子在那里,做熟悉了并不觉得苦累。一年之中,陈雪寒大概有四个月在墨脱当导游,两个月在念青唐古拉山,其他时间因为游客的流动性很大,所以没有固定的势力范围。登山有一个管理协会,收到申请会分配任务下来,当时,很多时候都是向导帮忙搞定这些手续,大部分的活儿还比较轻松,一般游客都不会爬得太高太拼命,现在人也看得开,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执著。
      西/藏是一个神秘而神圣的地方,最近几年的旅游开发,以及陈雪寒在西/藏生活的经历,一度让他感觉西/藏面上的迷雾变得稀薄,但是,那年的事情却告诉他,其实并不是这样,西/藏一直以来,面对我们的只是它在社会变迁后不得不露出的一张面孔,在它背后,那广沃无边的雪山深处,那冰川雪层之下的古老和神秘,远远还未让人知晓。
      那年四月,他在墨脱接待了一堆来自德国的旅游团,是一队散客,一共六个人。四男四女。路线是墨脱到念青唐古拉山。他全程跟队,另外还有一个藏人导游叫阿噶,活儿是他接的。这次这批人都有登山的经验。据说其中有三个一年前去过梅里。所以当时有登顶的计划。
      当然登顶也有很多种类别。如果是登念青唐古拉山,他没有一点信心能上去。而且体质上也不允许这种业余的登山旅游者上去,他们当时的计划是登一些海拔在四千五百米左右的山峰,当时路线也定了下来。这种老外他见得多了,一般过来,就是两个目的,一个是感觉一下香巴拉,再一个就是感觉一下登雪山。所以当时感觉这活儿还是比较轻松的。
      这是个大活儿,报酬颇高,他和阿噶都很开心,老早做了准备。联系好了脚夫和登山协作,大概提前了四天先到拉萨等他们。


    3楼2013-04-01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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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陈雪寒不停唠叨中的喇嘛庙之前。我以前去过非常多的喇嘛庙,参观过各种类型各种规格的庙宇,但眼前这种样子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首先是一面极其破败的庙门,非常的小,木头门只有半个人宽,但后面就是一个小小的庭院,扫过了雪,露出了很多石磨和石桌石椅。
      在庭院的尽头,我一下看到了依山而建的庙宇,房屋向上延伸竟有几公里之长,看上去竟然有些壮观。即使如此,我也知道,这些庙宇建筑之中并没有多少空间,虽然看上去占地很广,但因为依山而建,建筑内部的空间相当小。
      有三个年轻喇嘛正坐在石磨四周烤火,看到我们进来,并没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仍然不动不问。
      陈雪寒向前说明了来意,说的都是藏语,我听不懂,其中一个喇嘛便引我们进屋。
      第一幢建筑最大,是喇嘛们做法事的地方,屋后有一道木梯,一路往上,我们一层一层地往上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经过了多少房间,领头的喇嘛才停下来,我发现我们终于到了一间漆黑一片的房间。
      陈雪寒和喇嘛很恭敬地走了下去,就剩下我和两个伙计,立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四顾而看,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禅房。整个房间只有一个地方是亮着光的。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逐渐适应光线之后,我慢慢就看到了黑暗中有很多模糊的影子了,全部都是成堆的经卷。一一绕过,来到了有光的地方,我发现那是一扇窗户。
      窗户用很厚的毛毯遮住了,但毛毯太过老旧,已经腐烂出了很多很小的孔洞,光就是从孔洞里透出来的。
      我算计着,想把毛毯收起来,让外面的天光照进这个房间里。刚要动手,就听见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说道:“不要光,到这里来。”
      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便看到,在黑暗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点火星,然后,一整面的点点天光中,在那一边,我竟然看到了五个喇嘛,渐渐全亮了起来。这五个喇嘛一定早就在那里了,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们,这也许由于他们有种特别的修行手法,我们似乎打扰了他们。
      我想起他们说到这里来,便走了过去。走近就看到,其中几个年纪很轻的喇嘛闭着眼睛,只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喇嘛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我们过去再把来意一说,老喇嘛也闭上了眼睛,“他果然去过你们那里了。”
      在老喇嘛的卧室里,我们喝着新煮的酥油茶,等他把事情一点一点说完我。卧室里点着炭炉,使得屋内十分暖和,我一边微微出汗,一边听着小哥最早一次在人间出现的经历。
      二十年前那晚的情形,至今老喇嘛还历历在目,那是大雪封山的第三个星期,要下山已经非常危险,所有喇嘛都准备进行为期一冬季的苦修。那时候的老喇嘛只有六十岁,修为还远远不及现在,虽然在喇嘛庙里已经是很有名的上师,但当时庙里的大喇嘛还不是他。
      为了方便区别,我们称呼当时还年轻的老喇嘛为扎西,而当时庙里老喇嘛的名字,叫做德仁。德仁大喇嘛当时八十四岁,似乎是有感应一般,那天的白天,德仁大喇嘛已经让扎西把门前的雪全扫干净,并在庙门前放三只大炭炉,不让积雪再次覆盖地面。
      这样的举动在建完喇嘛庙后还是第一次,虽然扎西并不知此举何意,但他预感到,德仁大喇嘛似乎是参到了什么东西。那个晚上,第四次去为炭炉加炭时,扎西看到了站在炭炉前取暖的那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穿着一件特别奇怪的衣服,似乎是极厚的军大衣,但衣服上的花纹却是藏式的,他的后背背着一个很大的行囊,看上去无比的沉重。
      这是一个汉族年轻人,穿着厚重的大衣,显得特别的健硕,当时扎西和他有这样一段对话——扎西:”贵客从哪里来?”年轻人:“山中来。”扎西:“贵客到哪里去?”年轻人:“外面去。”扎西:“贵客是从山对面的村子来的吗?”年轻人:“不,是雪山的深处。”


      5楼2013-04-01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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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句话后年轻人指向一个方向,那是大雪山的腹地,对于扎西对于墨脱的所有人来说,他们都知道,那是一个无人区,里面什么都没有,穿过几百公里区域之后,才是印度和尼泊尔交接的地带。
        而寺庙和这片区域衔接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的道路,只有一块可以称呼为悬崖的地方,虽然并不是真的悬崖,但因为它积雪和陡峭的程度也相差不远了,落差足有两百多米,非常险峻,是这个喇嘛寺最危险的地方。
        没有人会从这个方向来,扎西笑了笑,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肯定指错了。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因为在这个年轻人站的地方,只有一对孤零零的脚印。
        没有任何的延伸。在这种雪夜天气,要有这样的效果,除非这个年轻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或者,真的是从悬崖爬下来的。
        扎西:“贵客为何停下来?”
        年轻人:“这里暖和。”
        年轻人指了指炭炉,这时候,庙院的门就开了,八十四岁德仁大喇嘛从庙门处走出来,走向站在门口的他们。
        德仁大喇嘛已经三年没有走出他修行的屋子了,对于他的忽然出现,扎西觉得无比的惊讶。只见德仁大喇嘛从僧衣里掏出一件东西,对着年轻人就道:“请你停留片刻,我这里,有人留了一件东西给你。”扎西回过神来的时候,正看到德仁大喇嘛手里拿着一卷经文,看不清是哪一卷,但似乎不是他们经常诵读的那些。
        扎西忽然有点明白德仁大喇嘛在门口放置炭炉的原因了,如果有人从这里经过,必然会经过喇嘛庙,看到炭炉后,必然会停下来休整。难道德仁大喇嘛知道,今天会有人自茫茫雪山腹地而来?
        不,不会的,扎西心想。没有人可以穿过那片无人区,那片区域太大了,即使走几个月也未必能到头,最要命的是,那里完全没有路,没有人可以徒步几百公里从那边出来。
        德仁大喇嘛并没有再迎送年轻人,而是转身回了屋内,年轻人没有迟疑,径直就跟了过去。扎西心中好奇,经过了几十年的修行,他已经很少会对世间的新鲜事产生好奇心,不过这年轻人的出现是如此不一般,德仁大喇嘛在这做些什么呢?扎西想知道这些。
        扎西一直没能知道,直到四个月这后,德仁大喇嘛去世,那个年轻人仍旧留在寺庙里,而德仁大喇嘛去世前一天,扎西被召见了。
        德仁大喇嘛显然知道自己大限到了,把寺庙托付给了扎西,同时嘱咐了他一件事。“你要把那个年轻人留在庙里一年,绝对不能让他太早离开这里。”德仁大喇嘛对扎西说道“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比这庙里所有人的修为,都要紧。”扎西没有听到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德仁大喇嘛就去世了。
        之后扎西开始管理这座寺庙,德仁大喇嘛的安葬仪式上,扎西看到了那个年轻人,并且第一次和他攀谈,当时扎西想起了德仁大喇嘛临终前的嘱托,便问这个年轻人:“你将来的打算是什么?”
        他的思路还相当单纯,他觉得,德仁大喇嘛本人的行为是这个年轻人留在庙宇之中的原因,就像是一个前来拜访的朋友遇见主人忽然死亡的情况,主人家里的人自然要问问客人什么情况,究竟是要继续住几天,还是准备回去了。
        假设年轻人要离开的话,扎西便会找一些理由挽留下来,完成德仁大喇嘛的遗愿。德仁大喇嘛去世的时候太急,并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所以,扎西希望通过和这个年轻人的交流,找到能让他留下的契机,应该就是他留在德仁大喇嘛身边的原因。
        其实他想问的问题,不过就是:你为什么要留在德仁大喇嘛身边?我也可以照做。当时扎西并没有想问出所有的事情来。他没有想到,只是一问,年轻人便开始述说自己的故事。
        后来扎西便知道,年轻人之所以留在德仁大喇嘛身边,就是要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他。
        这个年轻人说,自已有一种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之前所有的事情,除了一些童年的事情之外,他的脑子存不住新发生的记忆。


        6楼2013-04-01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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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从雪山之中带出了一个秘密,但他不久之后必然会将这个秘密忘记。
            他当年在进入雪山前,遇到过当时还年轻的德仁大喇嘛,他们做了这个约定,就在十年后的那一天,他会从雪山中,带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出来,但他出来的时候,他必然已经完全忘记了约定,所以德仁大喇嘛会在这个寺庙里等待他,拿着当年他留下的可以证明约定的东西,而年轻人会把雪山中发生的一切,在忘记之前全部说出来。
            可惜,德仁大喇嘛没有记录完所有的一切就去世了,而剩下的东西,全该由扎西来记录。扎西也明白了,德仁大喇嘛为什么要让他留住这个年轻人一年。
            他看了德仁大喇嘛之前的叙述,在一年之后,这个年轻人就会忘记一切。而这个年轻人所知道的秘密,真的不应该被第二个人知道,而应该被封存这个寺庙最隐秘的地方,万世不得抬头。
            扎西并没有把这个核心秘密告诉我,但我听到后来,结合我之前知道的,我猜测到了这个秘密。扎西的记忆力十分的好,我把他复述的所有事情,全部记录成了书稿,从墨脱出来之后,我在四川停留了一阵子,就在一个咖啡馆里,把所有的书稿打印成了电子文档,寄给了我的助理。
            在我化名为“关根”,尝试写一些东西发表来排遣自己的焦虑之后,我第一次有了写一些关于自己过去事情的冲动。好在我有一些经验,我把所有的一切,整理成了一个有体系的故事。
            先来说一下故事的起因。
            在上世纪的四十年代末,东南亚战场的尼泊尔和不丹这几个喜马拉雅山下的小国区域内,有一支由印度人、不丹人、中国人组成的混合马队正在一个驿站里休息,中国人的军队刚刚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军用机场。
            驿站里各种各样的人混杂,日本人在这场战争中,还没有出现后力不继的迹象,似乎在东南亚战场上,还有相当的战力可以周旋,整场战争看上去旷日持久。
            欧洲战场的消息也不明朗,驿站中有从北非过来的法国商人,传递着一些无法辨认真假的信息。
            在马队中,有四个人似乎是核心人员。能从这四个人的组成中,看出马队的组成部分。印度人的队伍中有两个头头,一个叫阿维,一个叫库里帕,两个人是两兄弟,不丹人的头目叫弄猜,而中国人只有一个,他的名字叫董灿,这是一个化名。
            董灿原名姓张,是一个中国边境商人。属于一个很大的中国家族的成员。本来他自己有一只马队,但从尼泊尔到西/藏,四川的路线被战争给切断了。他现在跟着印度人、不丹人的队伍进行一些小的边境贸易。
            董灿的货物很特别,这些货物在战争年代其实价值不大,却仍旧见不了光,其中很多东西运费大于其价值,董灿这一趟,不过是在赚自己带货物的佣金而已。
            董灿有一张很像西/藏人的脸,这让他可以不被错认为是日本人而被当地人打死。在喜马拉雅山一带,很长时间来老百姓分辩不出中国人人和日本人的区别,只能从语言上来区分。
            而为了情报上的原因,当局很多军队都不希望自己的辖区里有太多中国人出现。不过董灿是一个相当精明的人,他在这一方面做得非常好,使用藏语也经常能蒙混过关。
            这支马队在驿站里休息了十二天,才筹齐了所有必要的物资,等到难得的好天气。他们进入了喜马拉雅山地区,开始进入中国境内。
            这是他们的朋友,知道他们的最后消息。
            一行马队十七人,七个印度人、九个不丹人、一个中国人消失在了喜马拉雅山的无人区里。这其实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死在那片区域中得商队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他们却引起了印度当局的高度紧张。
            这种紧张是没有理由的,当然,其实肯定有一个理由,但现在说为时过早。当时印度当局给出的理由是,阿维和库里帕其实是印度当局的情报人员。他们身上背负着一个很大的计划,但忽然两个人都不明不白消失了。


          7楼2013-04-01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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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灿一行肯定是走入了喜马拉雅地区并且走错了道路。他们没有从任何的出口走出。而是往山的最深处走了,似乎是死在了里面。
              然而真实情况却不是这样,十年之后,一个叫库巴里的人,被发现就是阿维本人。他死于孟加拉的一场斗殴事件,这个倒霉蛋在赌/博的时候被输家用锄头打死了。他当时的身份已经不是走马队的穷商人,而是当地一个非常富有的富豪。就在这一年的年末,有人在锡金认出了当地一个低调的富人就是弄猜。
              库里帕和董灿两个人没有出现,但是,阿维和弄猜的出现,显然让当局意识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当年的那支马队,似乎没有死在喜马拉雅山中,他们好像都活着,而且换了一种身份偷偷出了山,并且隐藏身份,改名换姓地活了下来。而且,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现象,就是变得相当的富有。
              据说当时当局逮捕弄猜的时候,他们家中的财产数量,使用卡车十次都没有运完。
              这些人在喜马拉雅山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出来了之后要隐姓埋名。库里帕和董灿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弄猜的询问笔录里,我们可以知道事情大概的真相。
              这份弄猜的笔录,是他被控制之后和盘托出的真相,在当时战争刚结束的背景下,这样的笔录应该是相当真实的。在笔录中,我们看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经历。
              当时董灿一行深入敖喜马拉雅山深处之后,在一个路口遭遇了一次特别恐怖的塌方,他们只好选择另外的道路前进,当时山中的风雪很大。他们并没有发觉在几次兜转之中,他们又回到了塌方的地方。在攀爬的时候都摔下了道路边的悬崖。
              看过当时纪录片的人都知道,当时走过那一段路几乎靠的都是脚夫,能用来托运行李的牲口一律都用绳索连起来,而绳索的连接特别讲究,打的结也很不同,而在太滑的路段,绳子必须解开。董灿他们对于路况的判断是错误的。所以,当一个人摔入悬崖之后,所有人全部都被绳索拉了下去。
              那是一次惨烈的事故,其中发生了无数的事情,无法一一记录下来。因为绳索的关系。他们在悬崖上掉落的过程非常复杂。很多人是因为绳子挂住之后,因为惯性滑动撞击岩壁直接撞死的,有些人则被绳子直接勒死,非常可怕。
              这一次的事故让他们损失了一半的人和牲口。他们在悬崖下休整之后,发现不可能爬上去。便想找其他能回到悬崖上的路。结果,就直接走到了一个以前从没有进入的区域,并在里面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个山谷,山谷中得积雪出奇的不厚,在山谷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球体,上半部分被雪覆盖了,但下面还是能清晰的看出是一个有三四层楼那么高的黑色大金属球。
              而在这个大金属球的边上,积雪中他们又找到了无数个大概只有鸡蛋大小的小金属球,数量成千上万。这些小球大小不一,全部被积雪掩盖着,根本无法统计数量。如果把雪全部去掉,弄猜估计会和现在孩子玩的淘气堡一样。
              弄猜已经记不清楚是谁先发现这些球中有一些是黄金做成的。他们拼命地收集,把所有物资全部换成了这些金球。
              弄猜在捡的过程中发现,在这些球中,有许多种类的金属。铜的、铁的、铝的,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元素都在往这里陈列。
              所有人都疯狂了,因为球非常多,从里面寻找出黄金球来需要耐心。后来,便发生了抢夺的事故,有人在事故中受伤。
              之后他们千辛万苦离开了那个山谷,最后活下来的,就只有六个人。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三个伙计,以及董灿。董灿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什么都没有带走的人。当时,他所有的目光,都在那个大球上,似乎被勾了魂魄一样,满山的黄金他都根本没有兴趣。
              弄猜说,那个巨大的黑球,就这么放在山谷的正中,一看就是人造的。但这个黑球放在那边有什么作用?又是谁放置的?他无法理解。所有的金属球。都有着相当严重的磨损和氧化,放在那边起码有几千年了。
              弄猜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获得自由的。他写了一本书讲述了这件事情,并且在书中做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推断。其中他声称自己的大部分财富都是自己赚回来的。那些黄金只不过是他起步的资金而已。
              弄猜和阿维花销出去的金球,在全世界各地被陆续找到。有些已近被溶解成其他形状或者金币了,其中有十二个,还是原来被发现时的样子,当时印度政府花高价收购这些东西,这些金球变成了“比黄金还贵的黄金”。
              董灿最终没被任何人找到,唯一的蛛丝马迹,是他的一封信件,在上世纪70年代末期被交给了一个喇嘛,信里放着一张画,上头是一幅奇怪的图形,那是一张星象图。当局后来得到了这封信,但他们并没有捕获到收信的人。
              从这里,我们可以推断出,这封信并没有交到收信人手上,而当局也没有抓到能看懂这张星象图的人。这张图,就是指示那个山谷所在位置的地图。
              然而,没有收到信件的人,却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一个年轻人首先来到了墨脱,他来自董灿所属的那个中国大家族,前来调查董灿的去处,我可以说出他的名字,但我还是更愿意在这个故事里称呼他为年轻人。他在当地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当时的德仁大喇嘛,那一年,德仁大喇嘛七十四岁。


            8楼2013-04-01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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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仁大喇嘛并不是一个虔诚的和尚,对于他来说,最好的生活应该是在山下度过的,但他的父母希望他成为喇嘛,把心交给佛祖。德仁大喇嘛的父母非常的贫困,所以,当有人希望他带着自己去寻找一个人,并且愿意付出一些金钱的话,他觉得他可以接受。
              但是,他们最终没有找到那个人,只找到了董灿栖身的喇嘛庙,并且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张油画。董灿在这里生活过,但一切都已经被挪走了,只剩那张油画。
              这是德仁大喇嘛、扎西都会油画的原因,他们所有的油画技法,都来自于这个喇嘛庙的老师,而他们之所以喜欢上油画,都是因为他们在那个人的房间里找到一张油画。
              那是一张画着巨大的湖泊的油画,湖泊的颜色绮丽非凡,看到它时,一阵喜悦和震撼涌上德仁大喇嘛的心头,他不知道世界上的水还能有如此遥远神秘、与世隔绝的存在方式,这个绝美的湖泊是在哪里?
              德仁大喇嘛随后看到了湖泊中的倒影,湖面上有着一座座雪山的倒影,他认出了那似乎是格拉昆仑山耸立在湖泊边上,湖水倒映出的天空呈现灰白色,通过这种已经,让人觉得这个湖泊神圣非凡,带着非凡的气息。
              德仁大喇嘛对于宗教中所谓的美与真实的评价相当的抗拒,但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似乎能融会贯通一些他以前不能理解的东西了。与其他成佛的想法相比,他能接受的是——我觉得快乐就是佛道——这幅画让他非常的快乐。
              他想象着,如果油画中的光源发生变化,其间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湖水的各种光线,会有多么绚丽的美景,想象着各种气候、狂风、暴雨、小雨、下雪、冰雹、雾气蒙蒙,又想着,这湖中的鱼儿会是什么样子,会和其他地方的鱼儿不一样吗?
              他对着这幅油画看了相当长的时间,一直等到发现身边的年轻人不见了,才反应过来。那年轻人一个人坐在喇嘛庙的门口,在朝拜的人群中,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的不是寺庙,而是远处的雪山。
              他走过去后,对方就问他道:“那个湖泊在什么地方?”
              德仁大喇嘛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湖泊,如果要他说,它肯定是存在于天上。不过,看格拉昆仑山的倒影,它应该是在雪山之中,很可能就在格拉昆仑山的腹地之中。他把他的这些推论和年轻人说了。年轻人便问到:“我如何才能进到那些雪山里去?我需要你的帮忙,多少钱都没有关系。”
              德仁大喇嘛不知道是因为年轻人当时的表情而要帮他,还是因为钱的原因。他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最后还是愿意去试一试。
              组织一支队伍进入那片雪山,说难非常困难,但是,如果找对了人,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德仁大喇嘛首先想到的是在边境走货的马帮,只有这一批人,有深入到雪山深处的经验,只是他们深入的部分,都是前人用生命和事件开掘出来的道路,而不是那些完全没有人到过的地方,并且那些道路如今看来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的另一个想法是,如果这些人觉得不行,那么至少,他们来劝服这个年轻人,要比自己有说服力得多。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三个愿意陪同这个年轻人进入雪山的脚夫。他不知道是否是年轻人的开价的原因,显然,这个价格相当诱人。
              一周后,年轻人在那三个脚夫的带领下前往雪山深处,出发前一天,年轻人和德仁大喇嘛说了十年后的事情和约定。
              德仁大喇嘛看着这个年轻人离开,想象着他深入雪山深处的整个经过,他可能遇到的结局,那个美丽得犹如宝石一样的雪山湖泊,那样的美景下他到底要寻找什么?
              德仁大喇嘛在那一年成为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学习油画,学习当时在那幅湖泊画像中学到的各种色彩表现,试图画出一幅一模一样的,这些学习的举动,感染了扎西和其他人。包括后来的陈雪寒。
              十年后,他在寺庙的门口设置了炭炉,等待年轻人的到来,其实他也不肯定是否有人会来,然而,年轻人真的回来了,而且,是以和十年前完全一样的相貌。
              如此年轻,如同十年前分别时的样子。
              德仁大喇嘛拿出了当年他们预定好的东西,果然,年轻人已经忘记了一切,但他还遵守约定,开始将分别之后的每一天都叙述出来。
              接下来的记叙,是年轻人的口述加我的整理,前面七百多天,是德仁大喇嘛记录的,后面的,是扎西记录的部分。因为大部分日子都是重复的或者记录很少,有些日子就是赶路两个人,所以,我挑其中比较重要的天数在这里讲述。
              在这些口述中,年轻人还会说一些故事,这些故事他说的时候并没有意识,似乎是忽然想起这是应该被记录的东西,事后也没有解释,我也按照顺序穿插在其中。
              这是一段让人无法理解的,梦幻一般的经历,我们只能通过文字,一窥其中奥妙。


              9楼2013-04-01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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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故事】
                扎西在聆听年轻人讲述故事时,曾经问过几个问题,年轻人一一都有回答,我们说,对于世界的看法很多人都各有不同,但也许都是对的。
                在扎西聆听年轻人讲述故事的第三天,年轻人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没法融入到整体的故事之中,所以我将其整理出来,就是这些碎片一样的故事,让我最终意识到了雪山中那个秘密的真相。
                在一个离我们非常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池塘,这个池塘中,有一棵非常奇怪的草,白天的时候,草的颜色是黑色的,夜晚的时候,草的颜色是白色的。那么,草在黄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呢?有一个人想知道这个结果,于是有一天,他来到了池塘边上。等待黄昏到来,然而,他等候了很久,黄昏却迟迟不来,天也再没有黑下来。
                那个人很奇怪,心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能慢慢回家,结果在回家的路上,黄昏却来到了,而他跑回池塘的边上,就发现天已经黑了。
                他心中很不愿意,决定第二天继续尝试。于是他在第二天黄昏来临之前,依样来到了池塘边上。结果,黄昏依然迟迟不来,天也不会黑下来。而在他回去的路上,事情又一次故态重萌了。
                第三天的时候,他决定尝试一种新方法,这一次,他成功地看到了黄昏之后,那棵草的颜色,但是,他却因为这个吓死了。
                这个“新的方法”变成了一种用魔力的东西,开始传染,很多人去尝试,结果这些人不是被吓死了,就是疯狂了。于是,就有一个人说道,我们要去把这颗草砍了。
                于是一群人勇敢地拔去了这棵草,结果,黄昏永远就消失了,这个地方的人,从此再也没有看到过黄昏,他们只有黑暗与白昼。
                【第一天】
                雪越下越大,临行之前所有的祈祷,全部走向了反面。
                果然,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试图走向那个所在,老天都是不允许的。远处山峦中黑色的裸露部分,现在似乎看不到了,那个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无法轻轻松松地靠近。那本来就不是人应该去的地方。
                这雪原之中是否会有活物?之前似乎还有人说他见过一些大鸟和白毛野兽,如今想来,似乎都是吹牛而已,风声漫耳,连一丝活物和暖气都看不到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活的东西。
                天地间唯一的活物,恐怕就是行走中的三个人了,原本是四个,不过那一个在出发之前已经和这雪山融为一体了,那个人在早上起来的时候,被发现喝醉死了在路边,和地下的石头冻成了一个整体。
                一个脚夫用冰镐敲击着前路上一切可以看到的冰晶,在风中听来,敲击的声音犹如出自一种神秘而缓慢的乐器,在风压中时响时轻。第二个人是一个年轻人,他闭着眼睛循着声音往前走着,手摸索着,并不是不想睁开眼睛,而是戴着护目镜的他仍旧什么都看不见,一切还不如用感觉。
                “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身后的一个脚夫就喊道,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是这两个脚夫里年纪最大的拉巴。
                拉巴是个四十刚出头的藏人,但看上去已经快六十了,黝黑的脸上满是铣刀刻出的皱纹,这是长期风吹的结果,面色发红,有点想喝了酒的样子。他是原来三个人中的老大,也是经验最丰富的脚夫之一了。
                “能歇歇吗?”年轻人问道。
                “在这么走下去,走到天黑我们也不过前进十几米,不如等风过去再说。看天色,这风刮不了多少时间了。”拉巴说道,“否则我们在这里浪费体力,完全没有任何的成果。”
                “那就停吧。”年轻人道。
                他们贴着山壁停了下来,但只能站着,慢慢等风停下来,另一个脚夫明显有点虚脱,一停下来就差点滑下去,被拉巴拉住,拉巴很大声地和他说话,把他的精神全部都收回来。
                拉巴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刚才那样的风压,继续往下走才是对的,但是继续走,就得追着风口走过这段险境,不能停,可能还要走一个通宵才能休息。到了那个时候停下来,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生活,可以好好睡一觉,所以这点苦还算值得熬下去。不过,他年纪大了,实在吃不消,他现在宁可在这里站着,也走不动一毫了。
                他说的时候,很怕剩下那个脚夫会反对,但显然他们的体力都到了极限,年轻人没有经验,没有呵斥他们,不像以前那些马帮的帮头,会逼着他们前进。
                总之,现在情况还在他的控制之中,站在这里,他缓缓感觉体力有所提升,这总比再前进一个晚上然后失足的好。年纪大了,宁可熬不能冲啊。意外永远来的让人不知所措,他这样的年纪,反应不可能像以前那么快了。


                10楼2013-04-01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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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那些死人冻在岩壁上,看上去分外清晰。虽然距离他们只有几十米,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等真正前进到那里,也将是四五个小时之后了。
                  年轻人回头望的时候,就意识到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路,他们行走的方式,就是在岩壁上攀爬。这里层峦叠嶂,沟壑众多,前进不是没法落脚,但会十分危险。
                  他记得德仁大喇嘛临走前和他说过,一座感觉爬上去必定会摔死的大山并不危险,真正危险的是,看着似乎有机会能爬过去的大山,那类山倒是会吞噬更多生命。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想法。
                  拉巴到底年纪大了,靠在悬崖上休息了很长时间,才有心思去看那先冻僵的尸体。
                  数量太多了,拉巴看着那些尸体的姿态,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所有尸体都紧紧背靠着山崖,就如他现在的动作。他们一定是被之前的大风困在了这里,和她一样,他们也想休整之后再走,结果温度突然下降,在休息的时候,很多人在心力交瘁的状态下冻死了。
                  在寒冷的地方,死亡和睡眠有时候是等同的,很多时候,冻死一个人只需要几秒钟。
                  “东家,这些人应该是想哦那个山里面出来。在这里休整时。气温突变又刮了大风,于是被冻死了。他们应该算好的,还有很多人,可能冻死后就摔到悬崖下面了,尸体被埋进雪里,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出来?”年轻人有点好奇,“有人在雪山里活动吗?”
                  “并不是东家想的那个样子,外国人经常进去,也不算是在里面活动,他们只是想知道,越过这些山口的路径,从而穿过前面这片无人区,并不是为了搜索什么,”拉巴说道,他的语气暗示着,那个地方真的是无人地带。
                  年轻人听着只是点头,目光自然的看向了这群人来的方向,拉巴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在一边休息的另一个脚夫,用藏语喊了几句。年轻人没听懂,但是拉巴听懂了。于是和他说:“都是陌生人。”
                  拉巴转头去看那些尸体,风雪中,他并不能看得太清楚,但他扫了一圈也能看到冻死的人的发青的面孔,他们确实不是什么熟悉的面孔。
                  这不太可能,墨脱的脚夫,他们不认识全部,也能认识个九成。
                  如果是这样的事故,里面最起码有一半是他们的人,但显然那些面孔都太陌生了。
                  ‘不是墨脱的人。”拉巴看年轻确认看着他似乎想问,就说道。他没有听说这样规格的陌生队伍进出墨脱,那么,这些人事从哪儿来的?难道是从其他地方进入了无人区,出来的时候正好经过了这里?
                  拉巴心里充满了疑惑,因为就他所知,能通过这片无人区的路径,从古至今只有那几条而已,那些路径从来只有这里的脚夫知道,并且是通过老人带年轻人这样的方式,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因为用语言描述或用画图来表示是根本没有用的,这些路径,必须要走过几十遍,才有可能记住。所以完全不可能被泄露出去。
                  另外一个脚夫继续用藏语和他说,那是有东西可以获得的意思——在雪山中遇到尸体,有时候并不是坏事,一时尸体上可能带着很多东西,可以换取金钱;二是如果能知道尸体的身份,也能从家属手中拿到一些信息费。
                  这是他的伙伴指了指远处的一具尸体,拉巴马上发现,那是三个外国人。他们的穿着和其他人完全不同,边上有藏族人随从帮他们抬着很多包裹。
                  外国人的包裹有很多之前的东西,这一点很少有人不知道。一般来说,拉巴他们不会对外国人的东西下手,一来时喇嘛们和外国人的关系都很好,如果是外国人与海,事情一般不会轻易结束,他们终归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二来时外国人总会吧一般的钱放在回来后支付,而他们携带的东西,虽然珍贵奇特,但只要出售就会被寺庙或者政府发现。
                  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因为这几个外国人显然不是从墨脱出发的,那他们的东西,在墨脱出现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几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了那几只背包,然后继续前进,整个过程不用多说,因为记述中也没有描绘,总之是一个并不轻松的过程。
                  大约是在当天日出时分,拉巴带着所有人到了一个雪坡。他们在雪中挖了一个洞挡风休整,着才有机会看到背包中的东西。
                  包内基本上都是仪器和岩石标本,外国人总是带走一些石头,拉巴知道那是标本,但他不知道标本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在他们翻动,猜测那些仪器价值多少钱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包中有两枚金球,两枚金球被放在一只铁盒子里,铁盒子被还有另外一件用布包的十分严密的东西。
                  这样三件东西,两枚金球毫无遮拦,而那件东西却包的如此好,难道它的价值比金球还高嘛?
                  可是打开之后他们却发现,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一样的金属,十分丑陋。
                  整个过程下来,那个年轻人始终在看背包中唯一被认为绝对不值钱的东西,那是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老外的文字,
                  拉巴看着年轻人专注的样子,决定暂时先不去打扰他,他们得到了两枚金球,他觉得他们不用再走下去了,说不定,他们已经比这个年轻人还富有了。拉巴沉浸在狂喜之中,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就在他一边喜悦一边琢磨如何同这个年轻人说明自己要退却的理由时,那个年轻人却把老外的笔记本递给了他,问他这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雨来那个笔记本的某一页上,画了一个东西,在它边上,老外用歪歪扭扭的藏语写了一个注释。
                  拉巴认字不多,但是这一句藏语他到能看懂,因为他再礼佛的时候,喇嘛曾经讲过这些,这句藏语的意思是“实际的极限”
                  拉巴不理解,他看了看藏语边上的图画,然后对年轻人做出了只知道这么多的表情。


                  12楼2013-04-01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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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那笔记本以及那幅图就在我的面前放着,我刚刚把它翻完。
                    毫无疑问,我不懂得这些文字,但我能分辨出,这是德语,显然小哥当年发现的尸体,是德国人的尸体。
                    即使我不明白那些文字的意思,但我看到那图,也知道那本笔记在说些什么了。笔记中友很多素描的图形,在“世界的极限‘这一句藏语标示的图画前几页,我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青铜门。
                    那扇青铜门用的是非常细腻的笔触,着笔记的主人肯定是个绘画高手。我看得出那扇青铜门,虽然和长白山看到的并不完全相同,但我明白,那一定是同种类的东西。
                    这样的巨门,竟然不止那么一扇?难道在喜马拉雅山的腹地,还有另一扇青铜巨门吗?
                    我心中诧异,去看那一句”世界的极限“和边上的配图。
                    难道,这张图上画的东西,就是终极?
                    我仔细揣摩那图画,三天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时什么东西。揭下来,我会用最详细的笔触,把这张图上画的东西描述出来,聪明的人也许能猜到,那到死是什么。
                    首先,这本笔记的大小,大概也就是一个巴掌大的开本。其次,上面的图是用钢笔画的,线条极其细腻。显然,笔记的主人在作画的时候,并不是记录形状的心态,而是以临摹艺术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这幅图画得极为认真。
                    最后再图上,我们能看到的是一个如同乌龟壳一样的东西,我没有比例尺,不知道着东西有多大,但从画中边上的人来看,那时一个极其大得东西,”乌龟壳“上有非常非常细小的裂纹,让我觉得特别吃惊的是,这幅画的作者,把所有的裂纹都描绘了出来,可以看得出,他是极其小心的区描绘,而不是一直为了卖弄或体现绘画技巧而去画的画。
                    就在这个乌龟壳边上,还有这八个小一点的“乌龟壳”,他们没有规律的排列着,和大得“乌龟壳”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图形。
                    而在所有“乌龟壳”的四周,有很多类似触须的东西,或者说,看上去很像电缆一样的东西,四处如蜘蛛网一样相互连接着。
                    这就是世界的极限?
                    我当时觉得非常诧异,因为这些东西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些特别丑陋的点,如果不是画手特地在构图时画上几个人,以示意这几样东西是无比巨大的,那么他们可以被看做是平淡无奇的物品。
                    这到底是什么?竟会被称为世界的极限?我一直在网络上寻找答案,并和其他人讨论。一直到了第三天,我才发现是我弄错了,虽然我的形容完全正确,但事实上,这张图并不是这么看的。
                    一旦知道这张图的正确看法,立即就会明白,为什么这是世界的极限了。旁边的那几个我以为是显示比例的小人,竟然误导了我。


                    13楼2013-04-01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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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四周都是茫茫白雪。如果说之前几天,巍峨的雪山和云雾还让他对这里呕一丝敬畏,如今他已经完全麻木了。
                      拿到金球之后,拉巴和另一个脚夫都很开心,年轻人告诉拉巴,这样的金球也许在他的目的地还有很多。拉巴由此觉得理解了这个年轻人——一个似乎是富裕人家的子弟,自己孤身一人来到雪山腹地中,如过是出于这样的理由,他便可以接受。
                      “您到这山中来,也是为了那些金球?”拉巴在行路的时候问他。这几天的路途都在雪坡上,他们行走都比较从容。也有了更多休息的机会。
                      年轻人似乎对他的问题有点难以回答,走了半天才摇头,说道;“应该不算是。”
                      “这和一个秘密有关。”年轻人接着说道,他慢慢的走着,和拉巴说了些他听不懂的事情。
                      很久之前,他们的家族,从中国皇帝的手中,拿到过一只刻着龙纹的石头盒子。这只龙纹盒子,是死囚在山体之中挖掘出来的,其中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盒子本身没有任何缝隙,是一个整体,所以皇帝无法打开。才来求助于他们家的几位长辈。
                      盒子是如何打开的,年轻人并不知道,那个过程非常玄妙。之后,几个家族长辈连夜密会,很多事情因此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变化。
                      拉巴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举得很神奇。他真的年轻人不会把一切告诉他,他只是想到了喇嘛和他讲的一个关于龙的故事,那个故事中,也有一个传世的盒子。
                      “打开那个盒子是一个错误,有些东西,不知道也就无所谓了,一旦知道,就会扛上不可挽回的命运。”年轻人喃喃的说着,“在这里的雪山中,也许会有关上那只盒子的方法,我们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前半段,却失去了后半段,所以我只有亲自来这里尝试一下了。”
                      “那你家族中得其他人呢?”拉巴问他。
                      年轻人淡淡地看着雪山:“他们现在在一个,和这里很像的地方。”
                      拉巴没有再问了,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只是想打消他的念头,这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听了也没有多大意义。年轻人的这些话对他来说没有太多感觉,他的心中只有那些金球。
                      有了那些,他的人生就会发生彻底的改变,他值得一赌,反正要输的话,他因为输不了什么。
                      第十二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拉巴在太阳西下的时候,看向阳面,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那个有金球的地方,可能是这片雪域中得任何一处。
                      卫衣的线索就是那座雪山中得巨大湖泊。
                      拉巴安慰自己,虽然这里地域广袤,了无人迹,是世界屋脊上最神秘的无人区。但这么大的湖泊,即使隔了很远也总能看见。
                      他和另一个脚夫愣愣的休息着,想着金球和有了他们之后的生活变化。我不知道他们的发呆持续了多久时间,我去过雪山,知道在那里很多事情都不能做,要打发时间基本职能靠发呆了。
                      我也不知道,拉巴是如何发现前面的雪原有闪光的,那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总之,拉巴在黄昏没有结束的时候,看到了前面的雪山中,闪出了有节奏了闪光。
                      那是绿色的光,在有频率的闪动着。他一开始以为幻觉,因为这里离最近有人的地方,最起码也有十几天的路程,并且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绿光。
                      他看了几眼之后,转头就叫年轻人来看,却发现年轻人早就看见了,等他回头再去看,就发现那闪光的点竟然在移动,似乎在朝着他们而来。
                      拉巴有些慌乱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野兽?大鸟?还是什么怪物?他站了起来,想找一个地放躲避。年轻人把他和另一个脚夫提溜到了一个雪坡的后面,三个人埋进雪里,看着那绿光在山后忽隐忽现,但很快它就绕过了他们面前的几个雪丘,同他们靠的更近了。
                      绿光移动的速度如此之快,同时他们也听到了一串隐隐约约的铃声,那铃声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空灵。
                      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绿光是什么。那是一行奇怪的人,他们穿着藏族人的服装,扛着一根奇怪的东西,这根东西的头部闪着绿光,而在它的后面,是全然的木头,那些人扛着,上面挂满了铃铛。
                      这里竟然有人活动?拉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他清晰的看到,那些人一路从他们面前的山谷经过,朝山谷最里面走去了。
                      这时候,拉巴他们呆的地方距离那些人相当的远,他也看不清太多。拉巴甚至不能肯定,那些是不是活人,也许那是雪山离的鬼魂?
                      但是年轻人已经爬了起来,示意拉巴他们一定要跟上去。
                      “这里如果有人居住,一定会住在湖边。”年轻人说道,“跟着他们。我们也许就能找到我们想要找的地方。”


                      14楼2013-04-01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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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揭下来的叙述,十分奇妙,可以看出,小哥对于所有事情的记忆方式,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习惯于遇到一件事便将其记忆下来,从不管先后顺序,或者我们几天后是否能记住,但小哥的叙述过程,使我能清楚的意识到,他对于记忆是又整理的。
                        也许是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他必须把这些全部记起来,所以他用了一种独特的记忆方法。
                        他先记述的是整个地形。
                        当时年轻人所在的区域,是一座雪山山脉的山脊,他们已经在海拔相当高的地方,出于世界的屋脊之上,但在这个海拔上,并不是说往下看去就是五千到六千米的悬崖。其实在山顶看所有地方,整片雪山区域更像一个凶恶而黑白分明的丘陵地带,只是那些丘陵并不像南方那样圆润,全部犹如刀剁过的黑色乱石,是非尖利且棱角分明。
                        在这些丘陵之间有很多山谷,所有地方都被深达腰部的积雪覆盖,有些地方的雪,厚度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冰川包裹下的山体,雪在冰上头,石头在冰的下头。
                        那群奇怪的人,就是在山谷之中行走,而年轻人看到他们的时候,正处于一个丘陵的顶端。
                        毫无疑问,要跟上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从丘陵上下来,光线昏暗,夕阳的光照在雪上,让雪染上了一层紫黄相间的迷离的颜色,但即使有这样的光线,要从那么厚的雪上面下去然后跟上,绝对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同时,非常离奇的是,那几个藏民在雪上行走的速度,非常之快,快到似乎不是在雪上走,而是在雪上飘一样。
                        在雪上走过的人都明白,在雪地中不可能走得那么快,而且,从那些藏民陷入雪地的程度看,也显得雪似乎不是那么厚。
                        年轻人只是追了几步就发现不对劲,他停了下来,思索着应该怎么办,等拉巴跟上来,那绿光已经消失了。
                        雪地中只剩一行脚印,在大风中,脚印很快就要消失了。
                        年轻人和拉巴他们跌跌撞撞的冲到山谷下面,就发现完全不对,雪直接没到他们的腰里,跟班不是那些人那样的状态。
                        他们一路在雪里扒拉,好不容易来到脚印边上,拉巴就发现,雪下有东西,他们把雪拨开后,雪下竟然埋有一条石头和木头搭成的石桥,那些藏族人应该就是在这座石桥上行走的。
                        他们爬了上去,用脚扒拉脚下的雪,发现雪没不到膝盖,石桥十分坚固,踩上去纹丝不动,采用的材质,是喜马拉雅山常见的黑色岩石。
                        这条桥是谁在这里修建的?拉巴心说,有多长,通往哪里?如果知道有这样一条埋在雪里的路,那么他们就不用冒险走那些悬崖了,也不用花那么多时间攀爬雪坡了。
                        年轻人在石桥上用力踩了几下之后,便迅速向那点绿光消失的方向追去,脚印正在快速消失,他走得飞快,拉巴只好跟了上去。
                        这里所有的景色都几乎一样,在雪山之中,如果不懂基本的常识,那就很容易迷路,但拉巴不会。因为在雪山的山顶部分,只有视野够开阔,你就一定能看到几座特别富有标志性的山,这些山能告诉你,你不是在绕圈子。晚上,这里的星空格外璀璨,银河从来没有那么清晰的横贯整个天际,各种星座和星星都能帮你指引方向,所有拉巴并不担心。
                        最早的两个多小时,他们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他们发现了,这条石桥没有任何的岔路。
                        它一定是一条设置好的快速通路,从一个地方通往另一个地方,而不是普通的交通情况。要在雪山里修建这样的过程实在可以称得上可怕,这首先需要把积雪完全刨开,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过了将近三个小时,他们跟上了那道绿光,他们发现绿光已经变得有点暗淡了,藏民们仍然在往前走着。
                        之后的时间,长得超乎他们的想象,我在这里直接跳过,直说时间长短,几乎是三天后,他们跟着这道绿光走了整整三天时间,顺着雪中的道路一直往前,才来到石桥的终点。
                        等到他们走过一道湾时,正式中午时分,日头时分猛烈。他们戴着日光镜,在进过一个山口之后,忽然前面变得无比宽阔明亮。
                        那是一口巨大的琥珀般的大湖,犹如宝石一样,突然出现在雪原之中。
                        大湖十分奇怪,和其他的高海拔琥珀完全不同,它没有湖滩,湖的周围全是白雪和冰,这些冰层向湖的中心延伸,到了两三百米开外,才变成了湖水。


                        15楼2013-04-01 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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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下,湖水没有一点点的波澜,犹如完全静止了一样,光在湖面上反射,正面的湖水好像铺了一层金箔,景象无比绮丽奇特。
                          这个湖有多大?拉巴无法判断。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认知里所有可以用来比较东西的大小。如果让他向别人形容,他很可能说和天一样大。这个湖如果凭目测,应该就是两座雪山的大小。
                          在雪山区域,这样的湖简直和海一样大了。
                          那几个扛着绿光的藏民,一路就走上了冰封的湖面,远远的拉巴就看到,湖面上有着一艘非常破旧的小船。
                          他们上了小船,拉巴就对年轻人说:“东家,我们过不去了。”
                          年轻人没有做声,却看到远处的藏民上船后船并没有走,而且,有一个藏民没有上船,而是等在了岸边,看着他们隐藏的方向。
                          拉巴也不说话了,两个人一动不动。就看到那个藏民朝这边张望了半天,就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拉巴看向年轻人,似乎是在询问怎么办,年轻人想了想,一开始没有动,但那个藏民似乎有点焦急起来,继续招着手,年轻人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
                          如果这是一篇小说,到了这里,为了起承转合,往往必须有出乎意料的发展,因为情节必须推动,所以,最有可能的发展是,年轻人站了起来,和这个藏民进行了接触,进而引发冲突
                          年轻人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他们三个一直耐心的站着,知道那个藏民等了最起码有二十分钟终于摇着头上了船,船的摇橹慢慢滑动着,缓缓向湖的中心划去。
                          那边是日光反射的剧烈地带,什么都看不清,他们似乎是划进了一片金光之中。
                          可是在这之后,年轻人还是没有动,拉巴不知道什么情况,慢慢挪过去问他,刚才为什么不过去,显然那几个藏民是在等他们。
                          年轻人摇了摇头,轻松说道:“他不是在朝我们招手。”
                          “那他刚才在干什么?”
                          “还有另外一样东西跟着他们,我们完全没有发现。”年轻人说道。
                          拉巴一下紧张起来:“你怎么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年轻人的眼睛一直在扫视周围的雪原,虽然表情无比镇定,但拉巴发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
                          “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另一样东西’?”
                          年轻人摇头,不过他指了指一个方向,“虽然我不能肯定,但很可能是在那儿。那里藏了一个东西。”
                          拉巴顺着年轻人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时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瘦骨嶙峋
                          ,四周全部被雪覆盖着,唯独这块石头上面,积雪似乎被什么东西蹭没了。
                          “在石头下面?”拉巴有点哆嗦起来,他本来是不会被这个年轻人吓到的,但年轻人镇定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把自己放在了服从的位置上。
                          “在雪下面,这个东西一直在雪下面移动,否则我早就发现了。”年轻人说道。
                          拉巴努力去看那块黑色石头的四周,但完全是一片雪白,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又过了好几分钟,拉巴看了看另一个脚夫,终于有点沉不住气,说道:“东家,你确定,我觉得那个人,就是在朝我们招手,我们——”
                          话还没说完,忽然拉巴身子陡然一重,人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抓住脚一样,顿时被扯进了雪里。
                          下面的雪无比深,瞬间他就被湮没了,临没顶之前,他看到年轻人瞬间就扑了过来,似乎想抓住他,但晚了一步,他自己反应不快。扒拉了一下抓空了,顿时已经一片漆黑。雪的冰冷贴着脸,鼻孔,嘴巴,耳朵,顺着所有空洞灌进了他的体内。


                          16楼2013-04-01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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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一般的叙述,之后一定是一场非常激烈的追逐和打斗,但小哥只是在记述一件事情,所以他完全没写中间的过程,我们不知道到底细节如何,如果我虚构出来,便与事实不符合了。
                            既然一开始就选择很理智的看待这些记述,我在这里也必须用理智的方法来衔接。
                            通过之后的记录,我大概也可以推测出情况是如何,因为我对于小哥会做出的事情太熟悉了。
                            拉巴首先是活着被救出来了,但他被救出来之后,就神智有点不太正常,所以我没法再用拉巴的视角来叙述。
                            能确定的几点是,第一,他们在当时没有看到雪下的那个东西,只有拉巴一个人看到了,拉巴被救上来之后神志不清,雪下的东西一定让他受了很大的刺激。
                            第二,小哥应该是在三分钟之内就把拉巴救了上来,虽然溺雪比溺水要好一些些,但三分钟也是极限,如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小哥没有成功,那么拉巴肯定不会活着。
                            所以我几乎能肯定,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在拉巴突然被雪下的东西扯入积雪中后,小哥虽然第一次没有抓住他,但在接下来几分钟里,他肯定几次把手插/入了雪中。
                            我见过他的速度,他可以用他的手指,在水中夹住游动极快的水生昆虫,所以所有的过程肯定非常快。
                            瞬间他的手指夹住了雪中的拉巴身上某个地方,可能是皮带,可能是衣领,因为小哥的力气极大。所以即使只是两根手指夹住,他也能把人从雪里提上来。
                            同时,我能肯定他们肯定在某块石头边上,否则,小哥很可能也被拖入到雪中,他的另一只手一定抓住了边上的山石。
                            问题是,拉巴是怎么看到雪中的东西的?
                            我不在现场,小哥也没有记载下来。我能猜测某个可能,就是拉巴被拽出来的时候,连那个东西也被拽出来了,但是,小哥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看到这个东西,只有拉巴看到了。
                            我在摘录讨论这一段的时候,和陈雪寒以及扎西有一段讨论,这段讨论很有意思。
                            因为小哥从雪山中出来,和德仁大喇嘛,扎西见面,之后并不是完全的记述,因为小哥对德仁大喇嘛说,除了记录下这些东西,他再回忆的过程中有很多问题,需要向他提问。
                            而德仁大喇嘛在听到小哥的问题之后,发现靠他的智慧根本无法回答,所以才派扎吉去山下其他喇嘛庙,请来很多上师,希望通过他们的智慧能够解答这些疑问。
                            这些疑问,包括小哥说的那些奇怪的故事,还有一些奇怪的见闻,都记录在案。我可以说,这些东西全都和一些我虽然不理解但与喇嘛教有关系的信息相关,所以那些上师才会前往。


                            17楼2013-04-01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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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记述,已经是大半天后。
                              拉巴精神失常后,年轻人带着洛丹一路往藏人上船的地方走。湖面上离岸近的地方,冰冻得非常厉害,踩上去和陆地没有设么区别,但越往湖的中心走,冰就越薄,走道最后,一脚下去,脚下立即传来让人心悸的裂冰声。
                              他们只得顺着湖的边缘绕行。
                              这个大湖形状特别奇怪,其实如果不在高空俯视,很难理解那是什么。
                              整个湖面像一面巨大的蒲扇,一部分是扇形,另一部分有一条非常深得山谷,形成了长条的狭长扇柄。在这样搞海拔的寒冷区,湖面应该无差别全部结冰,怎么这片湖的中心是这样的情况?
                              他们沿着长长的扇柄部分一直往前,走了起码有四五个小时,终于绕了过去。此时年轻人明白了为什么要用船,因为如果有船的话,这一段距离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绕过这面扇形之后,就是一条狭长的湖面,两边是悬崖硝壁,都被白雪覆盖了。湖面虽然是狭长的,但实际看来相当的宽。他们继续往里走,几乎走到天黑,走到了峡谷的终端,忽然就看到前方有一些异样。
                              在峡谷的尽头,竟然凌空搭建了一座庙宇,那座庙宇采用的是什么结构,对于学建筑的我来说,几乎可以立即想象出来。
                              那一定是用了很多的大型横梁嫁接在两边悬崖上,中间使用立柱伸入湖面打入湖底,然后在这些横梁上建庙宇。
                              那是一座典型的喇嘛庙,年代相当久远,使用喜马拉雅的黑色山石垒筑而成,最起码有七层楼那么高,而且庙宇的一炒年糕相当于普通楼层的两层半,这座喇嘛庙,就像一道水坝一样,拦截住了整个峡谷。
                              而湖面就在喇嘛庙的下方,架空了三层多高,下面有很多横梁,横梁上驾着相当多的小木舟。
                              行走到喇嘛庙的下方,年轻人往前望去,就看到湖面继续向前延伸没看不到尽头。而横梁之上驾着的木船中,有一条船结了一层新冰,有的地方还很湿润。
                              年轻人便让洛丹和拉巴在一旁等着,自己攀上横梁一点点往上爬去,果然在庙的底下发现了一个入口,但它被一块木板挡住了,年轻人推了一下。上面似乎压了什么很重的大东西,纹丝不动。
                              年轻人并不放弃,他缩了回来,冷冷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顶住木板门,肩膀一用死力气,悄无声息的,木头门被他顶了上去。
                              这里要说明一下,一个人往上用力是很难的,所以举重和提重是两种完全不同难度的行为。要一个人把一个东西举起来非常困难,因为向上举的动作我们平时不常做,所以向上举的那几块肌肉得不到锻炼。
                              但年轻人的手臂显然锻炼的十分充分,他缓缓的把木门顶了上去,而其后他记述道,从木门进去后,看到压着木门的是一块二百多斤重的石头。
                              他翻身进去木门,看到了一件杂物间,一件用来制作,修理,储藏食物和原料的房间。年轻人看了一圈,看到了很多的炭,木材,食料,还有挂在房梁上不知道是什么的肉。
                              喇嘛是可以吃肉的。
                              这些肉都冻得和石头一样,在这里不存在阴干一说,只要有水分,挂起来没几分钟都会变成“喜马拉雅山石”。
                              肉的数量非常多,年轻人在石头墙缝隙透进的光线下,找到了继续往上的楼梯。都是直上直下的木梯子。他小心翼翼的往上爬去,到了上一层,立即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藏香味。
                              上一层里挂着各式各样的毛毡,在毛毡之间有很多炭炉,使得整个房间非常暖和。不知道是在烘干毛毡,还是在用它们在保存这个房间里的温度。


                              19楼2013-04-01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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