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日历又被撕掉一张。
壬晴喜欢这种偏老式的日历，每天都可以干净利落地撕掉上一个日期，就好像撕掉了糟糕的昨天，就好像今天又是个毫无顾忌的新开始。
12月30，离新年已经很近了。
十二点刚过，壬晴把刚撕下的一页日历揉成团，若有所思地扔进纸篓里。学校已经宣布会放假，那么新年的第一个晚上，他该不该去找宵风？
回想起前些天那个不同寻常的夜晚，眼前浮现的是宵风吻过他后的那句“抱歉”以及匆匆翻窗离去的身影。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他没有去地下室，宵风也没有来主动找他。
虽然壬晴一再告诫自己，他是个男生，无需为了一个吻感到羞耻。可每次走到通往地下室的长廊，他都禁不住怯懦。
或许现在见面，有的仅是尴尬。
真是令人烦躁的尴尬啊，壬晴叹了口气。明明就身处同一个屋子里，却连见面都这么困难。犹豫半天，他还是决定到院子里走走。
只是走走而已，说不定能顺便看到地下室透出来的亮光，看到他在，他也就安心了。
户外冷得超乎想象，壬晴不得不裹紧身上的大衣。抬头，是冬夜少见的漫天星辰，似乎在昭示着明天将会阳光灿烂。
即使寒冷，空气舒爽也让他觉得心情不再郁闷。
本想慢慢绕着院子散步，脚步却下意识直径迈向地下室的窗边，几个月前因为白玉，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这里，那时候的白玉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宵风的存在？
地下室只露出地面半截的窗户黝黑一片，里头没有开灯。
看来宵风现在是在里屋呆着，不过也不一定。作为不死者，他夜视能力极强，无论在哪里都不用开灯。
借着不死者的身体作弊，真是狡猾。
盯着那半截窗户，壬晴的思绪开始游弋。
“壬晴。”
直到他听见来自背后那声呼唤。
猛地转回身，视线和身体一齐僵住。
那是他此刻最想见到的人。
“宵…风？”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幽暗的蓝眸注视着壬晴。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壬晴那名为欣喜的情绪，不知为何还带了点惶惑。
“是吗，”宵风对壬晴的答案不抱怀疑：“那继续走吧，我陪你。”
惊喜总是突如其来。
“啊，谢谢。”
两人默契地对那晚发生的事缄口不提。
沉闷地绕了院子几圈，两人间的气氛微妙。
看来自己想得没错，现在见面，确实很尴尬。
“最近一切都好吗？”
竟然是不善言辞的宵风先开了口。
“嗯，还好，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为打破沉默而松了口气，壬晴稍稍抬脸看向宵风：“那你呢？”
“都一样，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
平常的话语在壬晴听来，有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壬晴，想不想到屋顶看看？”
青年忽然询问道。
“我们可以上去？”
家里没有通向屋顶的梯子，壬晴从未上去过，更没设想过站在那层红色的瓦片上会是什么感觉。
“当然，”宵风弯下腰，自然地搂住壬晴：“抓紧我。”
和上次一样的慌张感觉把壬晴淹没，周围太安静，他只听得到掠过耳边的风声和自己紊乱的心跳。
世界都失重了，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拥着自己的这个人。
屋顶上的景象远没有少女电视剧里那般罗曼蒂克，相反的，砖瓦上铺满厚厚的灰尘，瓦片长时间经受日晒雨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站在这里，视野会好一点。”
人在倾斜的屋顶上很容易失去平衡，出于某种保护心理，宵风几乎是行走在边沿牵着壬晴，好让壬晴站在更高的地方。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到这里来。”壬晴的心情开朗了许多，踩在砖瓦上嘎吱作响的声音格外新奇。
街边探照的路灯在脚下，光线却明亮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离星辰更近的缘故。
“壬晴，”快走到屋顶尽头时，宵风开口道：“明天晚上，我们出去吧。”
壬晴稍显惊讶的侧过身：“去哪里？”
“市中心新建好的铁塔，壬晴还没有去过吧。”
那座铁塔是几个月前刚刚建好的地标性建筑，据说规模庞大，相当壮观。之前爸妈有说过要和壬晴一起去看，壬晴以课业繁忙为由拒绝了，真正的理由是他根本不喜欢挤人多的地方。
奇怪的是，换做宵风开口，他忽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
“好啊。”
不死者的眼睛流露出笑意，不明显，但被壬晴捕捉到了。
“明天我去接你放学。”
“嗯，这个……”壬晴半是扭捏半是开玩笑地问出口：“算不算是约会？”
宵风的面部瞬间变得僵硬。
看到某位可能曾历经过无数磨难的不死者此刻却一脸被噎到的表情，壬晴不禁笑出了声。
“我是说笑的。”
“我知道了，”半响，青年才幽幽地说：“那就这么定吧。”
“……嗯。”
今天上课的时间稍微比平时漫长一些。
没有刻意去分心，只是责备时钟走得太慢。
“壬晴君今天看钟的频率很高呢，”斜后桌的中岛奈悄悄探过身子：“是在期待和恋人的约会么？”
壬晴呆滞了片刻。
“不，”装作不在意反而更像欲盖弥彰：“我没有在和谁交往。”
“啊咧，看起来很像啊，”中岛奈用笔抵着下巴小声调笑道：“感觉壬晴君最近变化很大呢，看起来比以前有生气多了。”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当然啦，我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只有恋爱才能带来这样的变化哟。”
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讲师自然不会注意到教室一角那小小的动静。
壬晴正在抄笔记的手忽然失控使劲，在笔记本上划出了一条扭曲的斜线，说不出的烦躁和慌乱压上心口。
“不，并没有。”
停顿了一下，还是这么对中岛奈说了。
“诶，居然猜错了呢。”
半信半疑的打趣口气，没有再换来壬晴的搭理。
恋人么，显然不可能。
对自己的心意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性别不是最介意的问题，壬晴更介意的是宵风对自身的隐瞒，他在意他们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沟壑。这种在意的程度已经不能用”好朋友”来自欺欺人了，他心知肚明。
况且……宵风也没有解释过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他知道吻代表什么，但又不能知道那晚的吻代表了什么。
他们的关系正巧卡在最微妙的阶段。
年末的放学铃声轻快响起。
刚出校门，壬晴就看到了那个身着黑风衣头戴鸭舌帽的高挑身影。
许久未见阳光的皮肤类似于吸血鬼般病态的苍白，只一件衬衫和一件风衣的搭配单薄得醒目，加上那一张出色的脸孔，引得旁人侧目纷纷。偏偏当事人毫无知觉，自顾自地站在路边等着什么人。
“宵风，”一路小跑到青年面前，壬晴喘着气：“久等了。”
“没关系，走吧。”
“好，”少年直起身，目光被那顶八角帽吸引：“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宵风戴帽子。”
壬晴说着，又多看了那个帽子两眼。
显然，他对这顶帽子产生了好奇。
“奇怪吗？”
“不，我是想说……很好看。”
没有片刻犹豫，宵风摘下帽子轻扣在壬晴头上。
“戴着吧，这样也不会冷，”不给壬晴拒绝的机会，宵风替他理着鬓角的头发：“很适合你。”
前方擦过栗色头发的熟悉身影，对方半侧回身，笑而不语。
壬晴捕捉到中岛奈怪异的目光。
挤眉弄眼还带着怪笑，中岛奈朝壬晴做出“约会愉快”的口型，然后挥手，小跑离开了。
“壬晴的同学？”
宵风显然注意到前方对着壬晴露出笑容的女孩子。
“啊，不用理她。”
壬晴摸了摸帽檐，胸口一阵异样的暖意。
日历又被撕掉一张。
壬晴喜欢这种偏老式的日历，每天都可以干净利落地撕掉上一个日期，就好像撕掉了糟糕的昨天，就好像今天又是个毫无顾忌的新开始。
12月30，离新年已经很近了。
十二点刚过，壬晴把刚撕下的一页日历揉成团，若有所思地扔进纸篓里。学校已经宣布会放假，那么新年的第一个晚上，他该不该去找宵风？
回想起前些天那个不同寻常的夜晚，眼前浮现的是宵风吻过他后的那句“抱歉”以及匆匆翻窗离去的身影。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他没有去地下室，宵风也没有来主动找他。
虽然壬晴一再告诫自己，他是个男生，无需为了一个吻感到羞耻。可每次走到通往地下室的长廊，他都禁不住怯懦。
或许现在见面，有的仅是尴尬。
真是令人烦躁的尴尬啊，壬晴叹了口气。明明就身处同一个屋子里，却连见面都这么困难。犹豫半天，他还是决定到院子里走走。
只是走走而已，说不定能顺便看到地下室透出来的亮光，看到他在，他也就安心了。
户外冷得超乎想象，壬晴不得不裹紧身上的大衣。抬头，是冬夜少见的漫天星辰，似乎在昭示着明天将会阳光灿烂。
即使寒冷，空气舒爽也让他觉得心情不再郁闷。
本想慢慢绕着院子散步，脚步却下意识直径迈向地下室的窗边，几个月前因为白玉，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这里，那时候的白玉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宵风的存在？
地下室只露出地面半截的窗户黝黑一片，里头没有开灯。
看来宵风现在是在里屋呆着，不过也不一定。作为不死者，他夜视能力极强，无论在哪里都不用开灯。
借着不死者的身体作弊，真是狡猾。
盯着那半截窗户，壬晴的思绪开始游弋。
“壬晴。”
直到他听见来自背后那声呼唤。
猛地转回身，视线和身体一齐僵住。
那是他此刻最想见到的人。
“宵…风？”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幽暗的蓝眸注视着壬晴。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壬晴那名为欣喜的情绪，不知为何还带了点惶惑。
“是吗，”宵风对壬晴的答案不抱怀疑：“那继续走吧，我陪你。”
惊喜总是突如其来。
“啊，谢谢。”
两人默契地对那晚发生的事缄口不提。
沉闷地绕了院子几圈，两人间的气氛微妙。
看来自己想得没错，现在见面，确实很尴尬。
“最近一切都好吗？”
竟然是不善言辞的宵风先开了口。
“嗯，还好，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为打破沉默而松了口气，壬晴稍稍抬脸看向宵风：“那你呢？”
“都一样，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
平常的话语在壬晴听来，有种难以言说的悲凉。
“壬晴，想不想到屋顶看看？”
青年忽然询问道。
“我们可以上去？”
家里没有通向屋顶的梯子，壬晴从未上去过，更没设想过站在那层红色的瓦片上会是什么感觉。
“当然，”宵风弯下腰，自然地搂住壬晴：“抓紧我。”
和上次一样的慌张感觉把壬晴淹没，周围太安静，他只听得到掠过耳边的风声和自己紊乱的心跳。
世界都失重了，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有拥着自己的这个人。
屋顶上的景象远没有少女电视剧里那般罗曼蒂克，相反的，砖瓦上铺满厚厚的灰尘，瓦片长时间经受日晒雨淋，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站在这里，视野会好一点。”
人在倾斜的屋顶上很容易失去平衡，出于某种保护心理，宵风几乎是行走在边沿牵着壬晴，好让壬晴站在更高的地方。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到这里来。”壬晴的心情开朗了许多，踩在砖瓦上嘎吱作响的声音格外新奇。
街边探照的路灯在脚下，光线却明亮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离星辰更近的缘故。
“壬晴，”快走到屋顶尽头时，宵风开口道：“明天晚上，我们出去吧。”
壬晴稍显惊讶的侧过身：“去哪里？”
“市中心新建好的铁塔，壬晴还没有去过吧。”
那座铁塔是几个月前刚刚建好的地标性建筑，据说规模庞大，相当壮观。之前爸妈有说过要和壬晴一起去看，壬晴以课业繁忙为由拒绝了，真正的理由是他根本不喜欢挤人多的地方。
奇怪的是，换做宵风开口，他忽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
“好啊。”
不死者的眼睛流露出笑意，不明显，但被壬晴捕捉到了。
“明天我去接你放学。”
“嗯，这个……”壬晴半是扭捏半是开玩笑地问出口：“算不算是约会？”
宵风的面部瞬间变得僵硬。
看到某位可能曾历经过无数磨难的不死者此刻却一脸被噎到的表情，壬晴不禁笑出了声。
“我是说笑的。”
“我知道了，”半响，青年才幽幽地说：“那就这么定吧。”
“……嗯。”
今天上课的时间稍微比平时漫长一些。
没有刻意去分心，只是责备时钟走得太慢。
“壬晴君今天看钟的频率很高呢，”斜后桌的中岛奈悄悄探过身子：“是在期待和恋人的约会么？”
壬晴呆滞了片刻。
“不，”装作不在意反而更像欲盖弥彰：“我没有在和谁交往。”
“啊咧，看起来很像啊，”中岛奈用笔抵着下巴小声调笑道：“感觉壬晴君最近变化很大呢，看起来比以前有生气多了。”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
“当然啦，我之所以这么猜测，是因为只有恋爱才能带来这样的变化哟。”
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讲师自然不会注意到教室一角那小小的动静。
壬晴正在抄笔记的手忽然失控使劲，在笔记本上划出了一条扭曲的斜线，说不出的烦躁和慌乱压上心口。
“不，并没有。”
停顿了一下，还是这么对中岛奈说了。
“诶，居然猜错了呢。”
半信半疑的打趣口气，没有再换来壬晴的搭理。
恋人么，显然不可能。
对自己的心意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性别不是最介意的问题，壬晴更介意的是宵风对自身的隐瞒，他在意他们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沟壑。这种在意的程度已经不能用”好朋友”来自欺欺人了，他心知肚明。
况且……宵风也没有解释过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他知道吻代表什么，但又不能知道那晚的吻代表了什么。
他们的关系正巧卡在最微妙的阶段。
年末的放学铃声轻快响起。
刚出校门，壬晴就看到了那个身着黑风衣头戴鸭舌帽的高挑身影。
许久未见阳光的皮肤类似于吸血鬼般病态的苍白，只一件衬衫和一件风衣的搭配单薄得醒目，加上那一张出色的脸孔，引得旁人侧目纷纷。偏偏当事人毫无知觉，自顾自地站在路边等着什么人。
“宵风，”一路小跑到青年面前，壬晴喘着气：“久等了。”
“没关系，走吧。”
“好，”少年直起身，目光被那顶八角帽吸引：“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宵风戴帽子。”
壬晴说着，又多看了那个帽子两眼。
显然，他对这顶帽子产生了好奇。
“奇怪吗？”
“不，我是想说……很好看。”
没有片刻犹豫，宵风摘下帽子轻扣在壬晴头上。
“戴着吧，这样也不会冷，”不给壬晴拒绝的机会，宵风替他理着鬓角的头发：“很适合你。”
前方擦过栗色头发的熟悉身影，对方半侧回身，笑而不语。
壬晴捕捉到中岛奈怪异的目光。
挤眉弄眼还带着怪笑，中岛奈朝壬晴做出“约会愉快”的口型，然后挥手，小跑离开了。
“壬晴的同学？”
宵风显然注意到前方对着壬晴露出笑容的女孩子。
“啊，不用理她。”
壬晴摸了摸帽檐，胸口一阵异样的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