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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东作品】 转载自周德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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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女孩》
一 暴雨之夜 彩板
20年前,我退伍之后,被分配到巨龙村供销社当售货员。
我家住在绝伦帝小镇,离巨龙村八里路,除了周末,我就住在巨龙村里。
供销社有一间值班室,一张床,一台收音机。
那天夜里下暴雨,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么吓人的雷声,地动山摇和。我躺在床上听收音机,信号断断续续,很不清楚。
外面好像有动静,乒乒乓乓响。我住在供销社,顺带承担着值班的任务。我该出去看看是不是来贼了,但是我没敢,关掉了收音机继续听。那声音越来越大了,我确定那是有人在敲门,于是披上大衣走了出去。
果然有人敲门,确切地说,那是在砸门,很急。
供销社是两应扇对开的木门,中间插着一根铁门闩。我从门缝朝外看看,勉强看到是个女孩。
我说;“干什么?“
她喊着说;“大哥,我买东西!”
我说;“你当这是小卖部吗?下班了!“
她说:“求求你了!我湿透了!“
我想了想还是给她开了门。我抽出铁门闩,抓在了手里,如果外面埋伏了其他人,这根铁门闩是很趁手的武器。
门外只有她一人,她推着一辆老式的自行车,瓦盖和轮胎之间都是泥。看不来她不是巨龙村的人,而是路过此地。
她把自行车扔在泥水中,我一把把她拽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此时我和他站在走廊里,左侧是我睡觉的值班室,右侧是商店。应该说,她的长相应该算是有几分姿色,只是被大雨浇透了,肤色苍白,不停地抖。
我说:“我买什么?”
她看了看我,说不出话来。
她应该买衣服换上,然后买雨衣披上。而她目前最需要的是避雨。我觉得自己的口气太生硬了,于是说:“来,进屋暖和暖和。”
我把她带进了值班室。
她全身淌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赶紧打开我的箱子,翻出几件衣服来,对她说:“换换吧。”
她接过去,颤颤地说:“谢谢你啊。”
我把我的毛巾扔给了她,说:“这是我擦身子的,你可以擦脚。这是我擦脸的,你可以擦身子。”然后我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我敲了得敲门,她把门打开了。果然,她换上了我的旧军服,看上去很滑稽。
问题来了——她的衣服不会干得那么快,那么,今夜她还走不走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她坐在床上,我自己坐在了椅子上,问她:“你是从哪来的?“
这时候她已经缓过来了,说:“我是奎屯的。”
我听说过奎屯,离巨龙村十多里的样子。
她继续说:“我去绝伦帝烫发,回来半路就下起雨了。”
我说:“噢,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彩板。”
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周德东。”
接下来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
干巴巴地坐了一会,我拿起收音机,说:“听听收音机吧。”
她突然紧张起来:“别!”
这是我遇到她之后发生的第一件事,我拿着收音机楞住了:“怎么了?”
她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好了:“挺费电池的。。。。。。”
尽管二十年前的物资确实贫乏,但是她的话听起来还是没头没脑——挺浪费电池的。。。。。。
我把收音机打开了,刚才我正在听评书,现在打开却没有了,只有吱吱啦啦的电流声。我拧动旋钮调频,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个台,都是刺耳的怪声。
这是我遇到之后发生的第二件事。
她捂住了耳朵。
我赶紧把收音机关掉,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
她见我看表,马上敏感地说:“我该走了。。。。。。”
我说:“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走?”
外面的雨果然小多了,也不打雷了,我说:“那你就把我的衣服穿走吧,哪天方便再还给我。”
她说:“不好意思啊。”
我说:“没关系。”
然后,她提出要买一件雨衣,我去商店柜台里给她拿来了,她照价付了款,穿在了身上。我送她来到门口,打开门,互道再见。。。。。。
没想到,好像是天意,她刚一出门,天上突然一声霹雳,把她和我都吓得一哆嗦,那雨就像泼下来的一样,“哗”一下就大了,地面上转眼变成了一片白茫茫。
这应该是我遇到她之后发生的第三件事怪事,不过当时我没有意思到。
我把她拉了回来。
这么大的雨,这么晚的时间,不可能让她一个女孩骑自行车回去的。
我把门关上,说:“得了,你睡我这儿吧。”
她点点头,然后小声说:“你呢?”
我说:“我睡商店里。”
回到值班室,我把褥子拽出来,说:“这个我盖。”又指了指被子,说:“那个你盖。”
她的眼里流露出感激之清:“大哥,你真是好人。”
我说:“在这种么恶劣的天气里,坏人也会变成好人的。”
就这样,彩板在我的供销社里住下来。


1楼2013-04-09 23:37回复
    二 邂逅 彩板
    老实说,我在绝伦帝小镇的名声不是很好。回想起来,最初主要是因为彩板。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
    由于天阴着,我以为挺早,其实已经快上班了。彩板必须立即离开,不然,一会村里人来买东西,看到供销社供应供应住着一个女孩,那就有口难辨了。
    彩板离开时已经被人看到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全村,甚至传到了绝伦帝小镇。(幸好没传到北京,不然我现在在北京也没法混了。)
    供销社总共两个人,还有个经理,斜眼,他管理我。
    他找我谈话了,他说:“小周啊你个人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你不能把供销社当成你的家,随便让外人住进来,听到了吗?”
    我说:“听到了。”
    三天后的傍晚,下班后,我一个人在村头散步,我喜欢那大片大片的土豆花,在夕阳的斜晖中,那么娴静,如果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就是这种气质的了。
    我轻轻唱起歌来。
    远远的,我看到土道上有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她穿着一件紫色的衣服,我认得,那件衣服在我的值班室晾了一夜。
    彩板来到我跟前,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太巧了,我来给你还衣服。”
    我说:“噢,我要是再见不到你的话,还以为那天是做梦呢。”
    她笑笑,把一个布袋交到我手上:“我洗过了。”
    我拎出衣服看了看,说:“这身军装我在部队穿了三年,女孩洗它还是第一次。”
    她的确很敏感,马上问:“你一直没有女朋友?”
    我说:“没有。”
    她说:“为什么?”
    我说:“我不想老在这个地方。”
    她说:“我懂了。“接着,她仰头看了看,说:”我得回家了。谢谢你,周大哥。“
    我说:“再待会儿吧,陪我说说话。“
    她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在土道旁坐下来。
    我说:“你知道吗?上次你离开之后,村里很多人在戳我脊梁骨。“
    她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说:“我不在乎。我只是怕闲话会传到你那个村子去。”
    她笑了笑,说:“我已经听到了。”
    我说:“他们说什么?”
    她说:“很难听。”
    我说:“谁告诉你的?”
    她说:“我自己听到的。”
    我说:“他们不可能当你面说吧?”
    她再次笑了笑,没说话。
    我四下看看,不见人影,突然抱住她,低声说:“既然有名无实,我们就让它名副其实吧!”
    她愣愣地看看我,似乎呆住了,并没有反抗。
    土道两侧,一边是土豆地,一边是高粱地。我站起来,拉她跨进了高粱地,我们强占了几只麻雀的领地,它们呼啦一下飞起来。
    那是我的第一次。
    我以为女孩都像她那样,后来才知道只有她那样。我指的是身体。牵扯到避讳话题,我就不具体说了。后来,我们一起回到了土道上,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不管我以后去哪儿,我都会带着你。。。。。。”
    她突然仰头朝天上看了看,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也朝天上看了看,发现刚才天还晴得好好的,现在却冒出了乌云,很厚。
    她站起来说:“我得回家了。。。。。。”
    我拉住了她,说:“没事儿,一会儿我送你。”
    天上炸起一声惊雷,她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再次看天上,满脸惊恐。
    我试探地说:“你怕。。。。。。什么?”
    她没有回答我,推着自行车就走了。
    我看看她的背影,喊了句:“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她没有回头。
    天上的雷一声接一声,正像我后来在《奇门遁甲》中写到的那样——就像满世界寻找什么人。
    直到她消失在幽暗的暮色中,我才慢腾腾地朝供销社走去。
    实际上,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是爱情还是色情。


    2楼2013-04-09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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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诘问 香萍儿
      后来,我和彩板又见过两次面,她为了见我,每次都要骑半个钟头自行车,跑到巨龙村来。
      蹊跷的是每次她来到我身边都会下雨。我跟她开玩笑说:“我每次跟你两面都下雨,奇了怪了,你不会是小龙女吧?”
      她说:“我要是小龙女还用骑自行车吗?”
      我憋不住笑了,说:“嗯,小龙女腾云驾雾。”
      这天晚上,彩板又来到巨龙村了,这时候天刚黑下来。
      我把她接进供销社之后,鬼鬼祟祟地把大门锁上了,并且关了灯,如果村里有人来买东西,看到供销社里黑着,会以为我不在。
      我和彩板坐在黑暗中,我说:“我们听收音机吧,‘每日一歌’要开始了。“
      她立即说:“不。”
      我说:“你不喜欢音乐?”
      她说:“我想静静待一会儿。”
      天色越来越暗,我看不清她的脸了,觉得声音也有点不像她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有些恐惧。
      她在黑暗中看着我,说话了:“有人在说我们。”
      我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时候意思:“有人在说我们?”
      她说:“是的在说我们闲话。”
      我说:“现在?”
      她说:“现在。”
      我说:“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回答我,继续说:“村里有个女的叫三清?”
      我想了想说:“是啊,住在村东头。”
      她说:“她在跟一个女的聊天,她说,那个穿紫衣服的女的又去供销社了,小周锁了门。”
      我有点毛骨悚然:“你会算卦啊!”
      她又说:“还有两个小混混,蹲在供销社墙根下,他们也在谈我们,很难听。。。。。。”
      我说:“我出去看看!”
      她拉住了我,她的手搭在我肩上时,我微微抖了一正值。
      我似乎不敢违抗,我坐下来,继续听她说,直觉告诉我,她并不是在胡说,她好像真的开了天眼,能看到别的地方发生的事情,那双眼睛甚至能穿过窗子,进入哪户人家里。
      外面隐隐响起了雷声,我又一次想到了那个令我困惑而恐惧的问题——为什么她一为就要下雨。
      她突然站起来说;‘我得回去了。’
      我说:“回哪儿?”
      她说:“奎屯。”
      我说:“这么晚了,这是何必!你看又要打雷了。。。。。。”
      她转过身来,盯住了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我说:“没有。”
      她冷笑了一下:“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说:“真的没有。”
      她想了想,突然问:“香萍儿是谁?”
      我愣住了,她怎么知道香萍儿?我姐在绝伦帝小镇供销总社上班,文具组,她们组总共三人,其中一人就是香萍儿。
      在我退伍之前,我姐就经常拿着我发表的小说跟人炫耀,香萍儿早就听说过我的‘大名’。我退伍回到绝伦帝小镇以后,香萍儿跟我姐越来越亲近了,我这么聪明,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
      我姐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管是哪个女孩,只要对人有意思,她马上就会跟这个女孩站在一起,帮着对方出谋划策,如何拿下我。她对这个香萍也一样,不但告诉对方我喜欢和排斥的东西,还把我的作息时间制成了表格,交给对方。另外,没事她就把香萍儿带到我家来,并制造我和她独处的机会。我明确香萍说过,我不会在绝伦帝小镇找女朋友的,我迟早要离开。。。。。。
      彩板又问一句:“回答我,香萍儿是谁?”
      我说:“我姐的一个同事,怎么了?|
      她又一次笑了笑:”她跟你姐来了。“
      我大惊:”来这里,在哪儿?“
      她朝窗外看了看,半响才说:“她们骑着自行车刚从绝伦帝出发。”接着她又说:“她们知道我在,她们就是来抓现行的。我不想丢人现眼。”
      说完,她快步走了出去。
      我喊了一声:“彩板你站住!”
      她根本不理我,打开门,推上自行车就走了。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雨点已经下来。
      我坐在椅子上,脑子有些乱。我突然怀疑这个彩板精神有点问题。可是,她怎么知道香萍儿?怎么知道我姐?有些精神病某根神经异常发达,也许,她跟我在一起之后,曾经去绝伦帝小镇调查过……为什么知道我姐呢?噢,我姐是我说的。


      3楼2013-04-09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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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实说,我不喜欢一个女孩神神叨叨。我已经隐隐萌生了一个念头——如何跟这个女孩断绝交往……
        我想我应该去一趟奎屯,搞清楚究竟有没有一个叫彩板的女孩,如果有,她的精神是否正常。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雷声消隐了,雨再也没下,我打算脱衣服躺下了。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有些激动,毫无疑问,彩板又回来了,这时候我又突然有些贪恋她。
        我走到门前,轻声问了一句:“谁?”
        传来我姐的粗声大嗓:“德东!是我!开门!”
        我从门缝朝外看,果然是我姐,旁边站着香萍攻,推着一辆小巧的红色自行车。
        她们真来了!我打开门,愣愣地看着她们。
        我姐支好自行车,推开我,一步跨进来,到值班室看了看,又去商店看了看,然后看香萍儿,香萍儿也看她。
        我明白她在找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彩板就怎么知道她们要来抓现行。
        我姐说话了:“香萍儿,进来,德东,你也进来。”
        我们三个人一起进了值班室。
        我姐坐在椅子上,像法官一样对香香萍儿说:“你问。”
        香萍儿低下头,没说话。
        我姐又说:“我让你问你所就问!”那口气明显是在给香萍儿撑腰。
        香萍儿看了看我,说话了:“你骗我。你不是说你不在绝伦帝找女朋友吗?”
        我说:“是啊。”
        香萍儿说:“那个彩板是怎么回事?”
        我卡了一下壳,只能装糊涂:“什么……彩板?
        香萍儿冷笑着看我姐。
        我姐恼怒了:“整个绝伦帝小镇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真是当事者迷啊。“
        我说:”噢,你们说那个女孩子啊,我跟她没什么。“
        香萍儿四下看了看,阴阳怪气地说:“听说她在你这儿住院部过几晚,你却说没什么,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也发脾气了,我发脾气的理由是:我一直在拒绝香萍儿,这是我的权利;我曾经跟彩板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凭什么像三堂会审一样,把我问来问去的!
        我说:“没错儿,我跟她只是一玩玩儿。我们都是自愿的。“
        这句话惹怒了香萍儿,她拽起我姐说:“姐,我们走!“
        我姐说:”不走!让她说个明白!“
        香萍儿说:”你不走我走了!“
        说完,一个人就跑出去了。我姐回头恶狠狠地对我说:“你再这么混,别说香萍儿,我都不会理你了!”
        她们走了。
        门开着。
        雷呢?雨呢?它们跟彩板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梦,入夜的巨龙村一片静悄悄。


        4楼2013-04-09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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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到一个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是我姐接的。
          我说:“姐,你跟爸妈说一下,我不去哈尔滨了。”
          我姐说:“那你去哪儿?”
          我说:“西安。我的电话号码本丢了,你帮我找找《女友》杂志社毕盛编辑的电话,我的写字台上有。”
          我姐说:“你等会儿。”
          她放下电话,去了书房。过了一会儿,她回来,把毕盛编辑的电话告诉我了,接着她说:“你跟香萍儿的事儿究竟怎么打算的啊!今天早上你一走她就开始哭,哭到现在!”
          我说:“那事儿再说吧。姐,我挂了,你保重。”
          我就把电话挂了。
          转头看了看,旁边有个录像厅,我就去了,买了票进去,屏幕上几个黑衣人乒乒乓乓打得正热闹。我找个角落坐下来。我不想看录像,我在熬时间。看着看着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我离开录像厅,溜进火车站,警惕地四下观望。没看到彩板的影子。
          我没告诉她,就悄悄离开了巨龙村,而且再没找过她,她心里已经很清楚我跟她已经走到尽头了。上午,我在火车站撞到她,再一次不辞而别,她应该知道我在躲着她了。


          6楼2013-04-09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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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北京转了一次车,两天之后,我来到了西安。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印象——到处都是青色的墙。
            我不想先去《女友》杂志社,也不想先住下来,就是一个人在大街上慢慢朝前走。满眼都是陌生面孔,满耳都是陕西方言。我觉得很安全。
            走着走着,天上突然一声霹雳。我抖了一下,接着就预感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看了看。没熟悉的面孔啊。
            回过头来,我就看到了她。
            她。
            她站在距绝伦帝小镇三千公里之外的西安大街上,左肩背着她的背包,右肩背着我的背包,样子很疲惫。
            我愣愣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低低地说:“德东,你别怕,我给你送背包来了。”
            我走上前,轻轻搂住她,眼睛有些湿:“要下雨了,我们去吃点饭吧。”


            7楼2013-04-09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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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彩板在一家羊肉泡馍馆吃了午饭。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下午她就离开了我。
              在那家泡馍馆里,她对我说了她的秘密。
              她家就在奎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那天她真的去绝伦帝小镇烫发,回来遭遇暴雨,由此认识了我……
              说她不普通她也不普通。
              她从小就发现,她的耳朵跟别人不一样,用她的话说,“比别人灵敏一千倍。”她试验过,她可以听到三十公里远的声音。大脑和视觉、味觉、听觉是互相配合的,由于她的听觉超长,大脑就负载过重,需要处理太多太多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因此她总是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
              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只要是雷雨季节,只要她在室外超过一个钟头,十有八九就要打雷下雨。听觉超常没问题,就像《香水》中的格雷诺耶嗅觉超常,可是雷雨问题如何解释?难道她不该具备这种特异功能?难道老天必须时时刻刻警告她?
              由于耳朵太灵敏,我们听到的普通敲击声,在她听来就像打雷。而每一次打雷,她都痛苦异常,因为她耳朵承受不了那种分贝……
              自从我离开巨龙村供销社之后,彩板就在方圆三十公里之内,严密捕捉着我的声音。因此,她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8楼2013-04-09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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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彩板。
                吃完那顿饭,她把背包留给我,离开了西安。
                她回奎屯了。
                两三个月之后,我姐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彩板死了。具体情节是,那天下午彩板去田里找她爸,下起了大雨彩板在半路上突发心脏病,猝死。
                只有我知道,彩板之所以突发心脏病,那是因为雷声。
                最后我姐说:“她不在了,你是不是考虑一下香萍儿的事?”
                我说:“姐,你替我到十字路口给彩板烧点纸,谢谢你。”


                9楼2013-04-09 2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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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以上完结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0楼2013-04-09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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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车站前的雨水中等了他两天,她相信,他会来,他会来,他会来……
                      终于,她病倒了,发高烧。
                      那天夜里,她一直都在说没有任何逻辑性的胡话……
                      第三天早上,她又爬起来,冒着没完没了的雨,到车站去,去等。
                      她冰凉的单薄的身子终于热了,变得滚烫滚烫……
                      那些天,大家都说:天漏了。
                      花梅子扶着路边的树,逼自己不要倒下去……
                      终于,屋檐下那个修鞋的老人收拾了摊子,推着小车慢吞吞冒雨走过来。
                      经过花梅子面前的时候,他停下来,说:“孩子,你是等一个男人吗?”
                      花梅子弱弱地点了点头。
                      那个老人叹口气,摇了摇头:“别等了,回家吧,他不会来了。”
                      花梅子无助地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
                      他说完,就走了。走出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来,缓缓地说:“几十年前,我和你一样,也在这里等过一个女人,也是没完没了地下雨,她就没有来,最后也没有来。回家吧。”
                      不久,花梅子听另一个网友说,阿东早就在南方和另一个女孩好上了。
                      那个女孩的爸爸是一个什么集团的董事局主席。
                      她家到底多有钱,花梅子不知道,她只听说她家为阿东买下了一个岛。
                      实际上,花梅子所做的这些毫无意义,实际上,花梅子对他的爱有多深,他心知肚明,重要的不是这些。
                      重要的不是这些!
                      爱情并非只由两颗爱心组成,还附加着许多另外的东西。或者说,爱情是由许多另外的东西组成,再附加两颗爱心……
                      得知这个消息的晚上,花梅子一边哭一边在日记上写道:
                      就这样结束了……
                      相识这么久,我竟然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而你总算还见过我的一张照片。
                      假如,多年之后,我们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也许,你会回头看我一眼,那一刻,我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花梅子讲完了这个故事,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那个人久久不做声。
                      她掏出纸巾,轻轻擦眼泪。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陌生人讲这个往事,更不该哭天抹泪。
                      “你恨他吗?”
                      “恨。这个恨已经不是和爱相对的那个恨了。”
                      “如果,当时你给他打个电话……”
                      “唉,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停了停,轻轻地说:“并非所有的命运都不可改变,并非所有不可改变的都是命运。”
                      微风吹过来,凉凉的,花梅子听见遍地的草都摇晃起来,还有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
                      她强颜笑了笑,说:“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五岁。”
                      这句话让花梅子有点怀疑。
                      花梅子是个盲人,她对声音极其敏感。可以说,花梅子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一直是在和他的声音打交道。
                      花梅子感觉他的声音不像是二十五岁的人,也不像是三十岁,甚至不像是四十岁,他好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
                      花梅子总感觉他是一个老人,但是她不敢说。
                      她突然紧张起来:“我得走了。”
                      “再呆会儿吧?”他还是这句话。
                      “我出来的时间够长了。”
                      “那好吧,再见。”
                      花梅子突然说:“你……可以送我回村子吗?”
                      花梅子想借大姨的眼睛,看一看这个黑暗中的人,到底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
                      “对不起,我不想进村子……”他说。
                      花梅子原认为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她有些尴尬,说:“明天我再来。”
                      花梅子顺着土路走回村子时,她还是感觉到他一直在背后看着她。
                      他为什么不进村子呢?
                      对于花梅子来说,他隐匿在黑夜里,永远不会显形。


                    14楼2013-04-09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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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哭草
                        花梅子和这个李奥有了两次独处的经历之后,她对他解除了戒备。
                        这一天,她又来到了村外。
                        不知不觉中,她对这个黑暗中的声音已经有了一种依赖。
                        果然,她又遇见了他。
                        花梅子对他说:“我要是一个月前认识你多好啊?”
                        “为什么?”
                        “那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失明。我很想看看你,哪怕是一眼。”
                        “太阳升起来,你就能看见我了。”
                        “可是,太阳永远也不会升起来了……”
                        那个人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不一定。”
                        花梅子认为他这是一句宽慰自己的话,她苦笑了一下,没在意。
                        他却接着说:“我认识一个老中医,他一百多岁死的。他对我说,这个村子四周有一种草,叫哭草。它之所以叫哭草,是因为它到了早上就自己生出露水,很奇怪……”
                        花梅子静静地听。
                        “他临死之前,告诉我一个偏方——每天早上太阳刚刚冒红的时辰,用哭草的露水擦盲人的眼睛,擦七七四十九天,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复明。千万不能间断,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花梅子觉得这个偏方已经与医术无关,而透着巫术的味道。
                        她打个冷战。
                        “你想试试吗?”他在黑暗中问她。
                        花梅子想了想,不太坚定地说:“是真的吗?”
                        “不知道你能不能坚持?”
                        花梅子没有考虑,就顺从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来为你做这件事。”
                        “可是,这会耽误你的工作……”
                        “如果真出现奇迹,那么我就获得了一个伟大的发现。”
                        不知为什么,花梅子的心陡然涌上一股悲凉,她感觉她在做一种没有结果的挣扎……
                        从此,花梅子天天早晨来到村外的田野边,接受治疗。
                        春天刚刚绿起来。
                        花梅子竟然变得一天比一天快乐起来,好像光明真的一天天向她走近了——尽管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假如有一个人,他明知道他不可能抓住太阳,但是他一直朝着太阳奔跑,奔跑,奔跑,
                        我想我们不会嘲笑他。
                        那是一件庄严的事情。


                      15楼2013-04-09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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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第四十九天
                          花梅子几乎是扳着手指在计算日子。
                          她不是盼望那一天到来,她是惧怕那一天到来。
                          她知道结果是什么,在那结果到来之前,她还有希望,希望就光亮。
                          可是,到了那一天,她就注定要再一次跌进更黑暗的深渊。
                          那一天还是越来越近了。
                          就像我们都不愿意青春流逝,可是,死亡还是迈着日月沉浮的脚步一天天走近,走近……
                          每次,她躺在这个瞎男人的怀里,接受他温柔的擦拭,那一刻是幸福的。
                          泥土芬芳。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头发和指甲生长的声音。
                          能听见生命成长的声音。
                          能听见花草生长的声音。
                          能听见神灵的声音。
                          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到了。
                          这是一个必然来临的日子,尽管它对花梅子是残酷的。
                          这一天,花梅子表现得特别平静,一如既往地和来到村外的那个地方,轻轻躺在这个瞎男人的怀里……
                          “今天是最后一天,你知道吗?”他轻轻地问。
                          “我知道。”
                          “你……怕吗?”他又问。
                          “不怕。”
                          “我想……这个秘方……仅仅是一个童话……”他的口气有点慌乱。
                          “别说了,我什么都明白。”花梅子干涩地笑了一下。
                          “我们不要继续了……”
                          花梅子明白,他是不想把这个美好的童话打破,不想把希望赶尽杀绝。
                          “不。”花梅子固执地说。
                          于是,他继续用露水为花梅子擦眼睛。
                          这一天的气氛竟然有点悲凉。
                          花梅子在进行最后一次毫无意义的医治,好像仅仅是延续一种习惯。
                          擦完眼睛之后,花梅子平静地坐在花草间,感受太阳。
                          她感觉今天似乎没有太阳。
                          “假如,你的眼睛复明了,你第一件事想干什么?”
                          “上网。”
                          瞎男人不说话了。
                          静默。
                          静默突然被花梅子惊叫声撕破了!
                          她猛地用双手紧紧捂住双眼——满天的阳光一下刺穿了她那单薄而寒冷的生命!
                          瞎男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他一下抱住花梅子,压低声音说:“别怕,是太阳!”
                          花梅子一直不松手,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过了好半天,花梅子才渐渐平静下来,她一点点把手指缝放大,慢慢睁开眼……
                          她看见蓝天了!
                          她看见那光芒万丈的太阳了!
                          天很蓝很蓝。
                          四周开满了艳黄色的迎春花,有几只雪白的蝴蝶在花丛中忽上忽下无声地飞舞。
                          远处,有一条河流,在清早的太阳下闪烁着白亮的光。
                          花梅子又一次用手捂住脸,号啕大哭!
                          瞎男人紧紧抱着她,颤抖着说:“别怕,是太阳……”
                          花梅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慢慢抬起头来。
                          现在,她就看到这个黑暗中的男人了!
                          这时候,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就像母亲第一眼看到新生的孩子……


                        17楼2013-04-09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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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孩子,别等了
                            她揉了揉眼,还是漆黑一片!
                            那万丈光芒的太阳一下就消失了,那蓝蓝的天一下就消失了,那满目的迎春花一下就消失了,那远方闪亮的河流一下就消失了……
                            黑夜给她的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睛给了她黑夜。
                            命运开的这个玩笑太残酷了。
                            她是经历过黑暗的人,这一次,她显得很平静。
                            花梅子慢慢地站起来,朝大姨家走。
                            她心中那希望的火苗并没有消灭。她相信,既然今天她的眼睛复明了片刻,那么就很有可能被彻底治愈。
                            她要到北京去,治眼睛!
                            假如永远治不好,她也对上天充满了感激——毕竟给了她一条光明的缝隙,让她看了心爱的人一眼!
                            回到大姨家,花梅子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大姨陡然瞪大了眼!
                            “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不是,绝对不是。”花梅子说。
                            大姨紧紧抓住她的手,半天没说话。
                            “大姨,你怎么了?”
                            大姨叹口气,终于说:“花梅子啊,今天是个阴天,满天都是乌云,从早上太阳就没有露脸!”
                            什么?花梅子呆住了。
                            “而且,你去的那个地方,是一片草甸子,没有一朵迎春花。还有,这个村子四周都是耕地,根本就没有一条河流。”
                            雨滴已经打在窗子上了,“噼里啪啦”响。
                            花梅子的心在雨水中蜷缩成一团,像路边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鸡雏。
                            天气预报说,这场雨不知要下多少天。
                            天又漏了。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凄冷中,花梅子好像又看见了那个修鞋的老人,他推着小车站在花梅子面前,说:“孩子,别等了,回家吧,他不会来了。”
                            [完]
                          #这篇作品我很喜欢。虽然才开始接触周德东的作品。
                          很喜欢他的语言。很平实但是很有感触。


                          19楼2013-04-09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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