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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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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叫爱迪的男人,瘸着一条腿,为救一个孩子死了。他在天堂遇见了五个人。他是不是把孩子救了出来,是不是在天堂乐不思蜀,这要看了书才知道。情节都在书中,写得很有章法,我不能抢先代作者透露。我可以说的是,爱迪在天堂,如同一个人得到珍贵的地图,终于看明白自己走了一生的道路,原来是那样勾连的。



1楼2007-07-11 14:03回复

      过后,乔几个月没搭理他。他觉得没脸面。乔是家里最大的孩子,长子,然而出头打架的却是爱迪。

      “再坐一次行吗,爱迪?行吗?”

      还能活三十四分钟。爱迪抬起安全杆,给两个孩子每人一根棒棒糖,拿回他的拐杖,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修理车间,避开暑热凉快一下。如果他知道死亡将至的话,他也许会去别的什么地方。但是,像我们所有人一样,他照例忙活他每天做的那些乏味事,好像世上所有的日子依然会到来。

      一个身体瘦长、颧骨突出的年轻人正在一个溶解池前,把一个轮子上的油腻抹掉。他的名字叫多米尼克,是车间里的一个工人。

      “呦,爱迪,”他说。

      “多米,”爱迪说。

      修理车间里有一股锯屑味。低垂的天花板和挂满了钻头、锯和锤子的木板墙使车间显得昏暗狭窄。游乐设施零配件随处可见:压缩机、马达、皮带、灯泡,还有一个海盗脑袋的天灵盖。靠墙堆成一垛的是装在咖啡盒里的钉子和螺丝,另一面墙前堆着成桶成桶不计其数的润滑油。

      润滑游乐车的轨道,爱迪说,跟洗碗一样不需要动脑筋;惟一不同的是,你本人会越干越脏,而不是越弄越干净。这正是爱迪干的活:抹润滑油、调整刹车片、拧紧螺栓、检查电路板。有多少次啊,他渴望离开这里,找一份不同的工作,建立另一种生活。但是,战争爆发了。他的计划落空了。最后,他发现自己的头发越来越灰白,穿的裤子越来越宽松,便也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这就是他,他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鞋里揣着沙子,生活在机械的笑声和烤香肠的世界里。就像从前他的父亲,像他衬衫上的补片,爱迪就等于维修——维修部的头——或者,像孩子们有时称呼他的那样,是“‘红宝石码头’的过山车人”。

     还剩下三十分钟。

      “嗨,生日快乐,听说是你的生日,”多米尼克说。

      爱迪哼一声。

     
      “没有生日派对什么的?”

      爱迪望了他一眼,好像他有毛病。一时间,爱迪忽然觉得,在这个到处是棉花糖味的地方日渐老去,真是奇怪呀。

      “唉,别忘了,爱迪,下星期我不来上班,从星期一开始。去墨西哥。”

      爱迪点点头,多米尼克跳了几步舞。

      “我和特丽萨。去见全家人。派——对。”

      他注意到爱迪在盯着他,停下了舞步。

      “你去过吗?”多米尼克说。

      “去过什么?”

      “墨西哥?”

      爱迪从鼻孔里出了口气。“孩子,我除了扛着枪被人运去的地方以外,哪里也没去过。”

      他望着多米尼克回到水池旁边。他沉思片刻。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纸币,抽出仅有的二十元票子,一共两张。他伸手递过去。

      “给你老婆买点好东西,”爱迪说道。

      多米尼克望着钞票,绽开满脸笑容,说道:“得了,老兄。你肯定?”

      爱迪把钱塞进多米尼克的手掌里。然后,他走出车间,来到车间后面存放杂物的地方。多年前,海滨走道的木板条上被锯开了一个小小的“钓鱼洞”,爱迪掀起钓鱼洞上的塑料盖。他用力拽了拽那条坠进海里八十英尺深的尼龙绳。一小块红肠还挂在上面。

      “钓到什么没有?”多米尼克叫道。“告诉我,我们钓到了。”

      爱迪不明白,这家伙怎么这么乐观。那条绳上从来没钓到任何东西。

      “总有一天,”多米尼克大叫着,“我们会钓起一条大比目鱼。”

      “对,”爱迪含糊地应了一句,虽然他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将那么大的一条鱼从那么小的洞里拉出来。

      还能活二十六分钟。爱迪跨过海滨走道,来到游乐场的南端。生意清淡。卖太妃糖的女孩子,正站在柜台后面,两手拄在胳膊肘上,吹着泡泡糖。

      “红宝石码头”曾经是人们夏日的好去处,有大象、烟花和马拉松跳舞比赛。但是,如今人们不再热衷于到海滨公园来了,他们去主题公园,花七十五块钱买一张门票,同毛茸茸的巨型人物拍照。

      爱迪拐着腿经过碰碰车,眼睛盯住一群身体趴在栏杆上的少年。好极啦,他自言自语道。正该我出场。
    


    3楼2007-07-11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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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去,”爱迪说道,用拐杖敲打着栏杆。“马上下去,不安全。”

        少年们朝他怒目而视。碰碰车上的长杆子咝咝作响,闪着电火花。

        “不安全,”爱迪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们相互看了看。一个头发染着一缕橘黄色的男孩子,朝爱迪讥讽地笑了笑,然后,抬脚下到中间的横杆上。

        “来呀,胆小鬼,撞我!”他大叫起来,朝开碰碰车的孩子们直挥手。“撞我——”

        爱迪使劲地将拐杖敲在栏杆上,差点把它劈成两节。“滚开!”

        少年们跑开了。

        还有一个关于爱迪的故事广为流传。作为一个士兵,爱迪身经百战。他很勇敢,甚至得过一枚勋章。但是,在他服役快结束的时候,他同一个自己人打了起来。他就是那样负的伤。那个人怎么样了,无人知晓。

        没人问过。

        在地球上的时间还剩下十九分钟,爱迪最后一次在一张破旧的铝合金沙滩椅上坐下。他粗短的双臂像海豹的鳍一样抱在胸前。他的两条大腿被太阳晒得通红,左膝上依然露着疤痕。实际上,爱迪的身体就是一个幸存者的写照。他的手指七扭八歪,是各种机器造成的无数次骨折的结果。在他称之为“酒吧冲突”的殴斗中,他的鼻梁被打断过多次。他那张下颚宽阔的脸庞以前也许长得还不错,就像一个职业拳击手的脸,还没有被击中过太多次。

        这会儿,爱迪看上去很疲倦。这是他通常在“红宝石码头”海滨走道上歇脚的地方,眼前是“杰克兔子”游乐车,这里,曾是八十年代的“电闪雷鸣”,七十年代的 “钢铁鳗鱼”,六十年代的“摇荡棒糖”,五十年代的“神秘鬼屋”,再早,就是“群星荟萃音乐厅”。

        那便是爱迪初遇玛格丽特的地方。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真爱的瞬间特写。爱迪心里的瞬间特写,发生在温暖的九月里的一个晚上,暴雨刚过,海滨走道上绵绵地积着雨水。她穿着一条黄色棉布裙子,头上戴着一个粉色发夹。爱迪言语不多。他紧张极了,觉得舌头好像粘到了牙齿上。他们随着音乐起舞,那是一个大乐队,“长腿戴乐尼”和他的“大沼泽地乐队”。他给她买了一杯柠檬苏打水。她说她得走了,不然她的父母该生气了。但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挥了挥手。

        就是那个瞬间特写。在他的余生里,无论何时想起玛格丽特,爱迪便会想起那一瞬间,她侧过身朝他挥着手,乌黑的头发飘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于是,当年那份血脉沸腾的爱恋便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

        那天晚上,爱迪回到家,把他哥哥唤醒。他告诉他,他遇到了他要娶的女孩子。

        “睡觉吧,爱迪,”他哥哥含糊地说道。

        哗——一阵海浪涌到沙滩上,摔碎了。爱迪咳出一些东西,他不想见到,啐掉了。


      4楼2007-07-11 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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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他过去总是想起玛格丽特。现在不想那么多了。她就像一块旧绷带下面的伤口,他对这条绷带已经习惯多了。

          哗——

          什么是带状疱疹?

         
          哗——

          还能活十六分钟。

          没有一个故事是孤立的。它们有时在拐角相遇,有时它们一个压着一个,重重叠叠,就像河底的卵石。

          爱迪的故事结局,与另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故事紧密相连。几个月前,一个阴天的晚上,一个年轻人同三个朋友一起来到“红宝石码头”。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尼克,刚刚开始驾车,还不习惯带着钥匙链。于是,他把车钥匙单独摘下来,放进他的夹克衫口袋里,然后,把夹克衫围在腰间。

          在接下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和他的朋友们坐遍了所有最快的游乐车:“飞鹰”、“滑浪飞船”、“弗雷迪自由落体”、“魔鬼过山车”。

          “把手举起来!”一个孩子喊道。

          他们把手都举到了空中。

          后来,天黑了,他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停车场,一边笑,一边喝着藏在棕色纸袋里的啤酒。尼克把手伸进夹克衫口袋,翻了一通。他骂了一句。

          钥匙不见了。

          离死亡还有十四分钟。爱迪用手帕抹了抹额头。海上,阳光如钻石般在水面舞蹈,爱迪凝视着它们轻灵的姿态。战争结束之后,他一直不太壮实。

          但是,在“群星荟萃音乐厅”同玛格丽特在一起的时候——他仍然很潇洒。他闭上眼睛,让自己唤回那首将他们带到一起的歌,朱蒂·加兰在那部电影里唱的那首歌。一时间,歌声,海浪的冲击声,疯狂过山车上孩子们的尖叫声,在他的脑海里融成一片。

          “你让我爱上你—”

          哗——

          “——想,我没想这样—”

          啪——

          “—我爱你—”

          咿——

          “—你早就知道,早—”

          哧——

          “—知道—”

          爱迪感觉到玛格丽特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紧闭双眼,想把记忆拢得更近。

          还能活十二分钟。

          “对不起。”

          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遮住了阳光。她一头鬈曲的金发,穿一双只卡着大脚趾的拖鞋,飞边的牛仔短裤,一件酸橙绿的T恤衫,胸前还有一只卡通鸭。艾米,他好像记得她的名字叫艾米。艾米或者安妮。今年夏天,她总在这里,虽然爱迪从来没见到她的母亲或父亲。

          “对不起,”她又说。“爱迪·维修部?”

          爱迪嘘了口气。“就是爱迪,”他说道。

          “爱迪?”

          “呃?”

          “你能给我做……”

          她将两只手掌合拢,好像在祈祷。

          “行啦,小家伙。我可没有一整天时间陪你。”

          “你能给我做一个动物吗?你能吗?”

          爱迪抬起头,好像他得考虑一下。然后,他把手伸进他的衬衫口袋,拿出三个黄色的烟斗通条,他揣着这些通条就是派这用场的。

          “太好啦!”小女孩拍手说道。

          爱迪开始扭曲烟斗通条。

          “你的父母呢?”

          “在坐游乐车。”

          “不带你?”

          女孩耸耸肩。“我妈妈和他的男朋友。”

          爱迪抬起头。哦。

          他把烟斗通条弯成几个小圈,然后,再把小圈扭在一起。他的手现在有些颤抖,所以做的比过去慢了,但是,没过一会儿,烟斗通条就变成了脑袋、耳朵、身体和尾巴。

          “一只兔子?”小女孩说。

          爱迪眨了眨眼睛。

          “谢……谢你!”

          小女孩一转身跑开了,消失在那个孩子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在动的地方。爱迪又抹了抹额头,闭上眼睛,坐进椅子里,想让那首老歌重新回到脑海里。

          一只海鸥从头顶上飞过,厉声地叫着。

          人们怎样选择他们的临终遗言?他们知道这些话的分量吗?注定是智慧之词吗?

          到爱迪八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他在意的人。有些人英年早逝,有些人得以颐养天年,然后被疾病或事故带走。葬礼上,爱迪听到哀悼的人们回忆起他们的临终遗言。“好像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有些人会这样说。
        


        5楼2007-07-11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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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爱迪好像听到了整个世界的声音:远处的尖叫声、海浪声、音乐声、风声,以及一个忽高忽低难听的声音,他意识到,原来那是从他自己的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声音。小女孩举起双手。爱迪扑了过去。他的坏腿一瘸。他半飞半跌地朝她扑了过去,栽倒在金属平台上。金属平台撕开他的衬衫,擦破了他的皮肤,正好在那个写着“爱迪”和“维修部”的补片下面。他感到两只手握在了他的手里,两只小手。

           
            一场惊人的震撼。

            一道炫目的闪光。

            然后,一片空寂。


          7楼2007-07-11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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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在城里一个最贫穷区域里的一家拥挤的医院中,爱迪的父亲坐在等候室里,像其他父亲们一样,吸着香烟。一个护士手里拿着夹纸写字板走了进来。她喊了他的名字,读错了音。其他男人们吐着烟雾。那又怎么样?

              他举起手。

             
              “恭喜了,”护士说道。

              他跟在她的后面,顺着走廊,来到了新生儿育婴室。他的鞋在地板上啪嗒作响。

              “在这儿等吧,”她说道。

              透过玻璃窗,他看到她查看木头小床上的号码。她经过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不是他的,又一个,还不是他的。

              她停下脚步。在那儿,在毯子下面,一个戴着蓝帽子的小脑袋。她又核实了一下她的写字板,然后用手指了指。

              爱迪的父亲喘着粗气,点点头。一时间,他的脸似乎沉了下来,好像一座桥垮了掉进河里。然后,他笑了。

              他的孩子。


            8楼2007-07-11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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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害怕……”蓝皮人一边说,一边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别害怕……”

                他的声音很柔和,但是,爱迪只能瞪着眼睛发愣。他几乎不认识这个人。他为什么现在要见他呢?他就像那种无端端地闯到你梦里的人,第二天早晨醒来,你说:“你怎么也想不到我昨天晚上梦见谁了!”

               
                “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孩子的一样,是吗?”

                爱迪点点头。

                “你认识我的时候还是一个孩子,这就是为什么。开头的时候,你的感觉会和过去一样。”

                什么开头?爱迪想。

                蓝皮人扬起下颏。他的皮肤颜色怪诞,像泛灰的蓝浆果。他的手指上布满皱纹。他走到外面。爱迪跟随其后。码头上空寂无人,沙滩上也不见人的踪影。整个星球上都没有人吗?

                “我想问你点事情,”蓝皮人说。他用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有双驼峰的木结构“疯狂过山车”。“风驰电掣”。这座游乐车建于二十年代,是摩擦轮出现之前的产物,也就是说,它转弯速度不快——除非你想让它飞出轨道。“‘风驰电掣’还是‘地球上最快的疯狂过山车’吗?”

                爱迪望了一眼那个铿铿作响、多年前就被拆掉了的旧东西。他摇了摇头。

                “呵,”蓝皮人说道。“不出我所料。这里的一切永远不变。恐怕,也没有什么从云里朝下观望那一说。”

                这里?爱迪心想。

                蓝皮人微微一笑,好像他听到了他的问题。他用手触了一下爱迪的肩膀,爱迪感到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暖流流遍全身。他的思维像句子一样倾泻出来。

                我是怎么死的?

                “一场事故,”蓝皮人说。

                我死了多久了?

                “一分钟。一小时。一千年。”

                我在哪里?

                蓝皮人抿起嘴唇,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你在哪里?”他转过身去,举起双臂。刹时间,老“红宝石码头”里所有的游乐车都一起复活了:“阜氏摩天巨轮”转了起来, “碰碰车”相互碰撞着,“风驰电掣”喀哒作响地爬上了山,“巴黎式旋转木马”随着乌力册风琴发出的欢快音乐,在黄铜柱子上上下起伏。大海就在他们眼前。天空是一片柠檬色。

                “还能在哪里?”蓝皮人说道。“天堂呀。”

                不可能!爱迪拼命地摇头。不可能!蓝皮人似乎被逗乐了。

                “不可能?不可能是天堂?”他说道。“为什么不?就因为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

                爱迪用嘴形示意,正是。

                “噢,”蓝皮人点点头。“哎,人们往往太轻视他们出生的地方。但是,天堂可能出现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天堂本身有多重境界。对我而言,这是第二重。对你来说,这是第一重。”

                他领着爱迪从游乐场里走过,经过了雪茄店、香肠摊子,以及那些“骗钱点”,傻瓜蛋们在那里浪费他们五分和十分钱的钢镚儿。

                天堂?爱迪心想。荒唐。他用了大半辈子时间想摆脱这座“红宝石码头”。这里不过是一个游乐场,人们到这里来尖叫一通,浸个透湿,再用钱换个胖乎乎的洋娃娃,仅此而已。他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里会是某种神圣的安息之地。

                他又试着开口说话,这一次,他听到胸腔里有一个小小呼噜声。蓝皮人转过头来。

                “你的嗓音会恢复。我们都有同样的经历,刚来的时候都讲不了话。”

                他笑了笑。“这样能帮助你倾听。”

                “在天堂里你会遇见五个人,”蓝皮人突然说,“我们每个人在你生命里出现都有一个原因。你当时可能不知道,而这就是天堂存在的意义。让人们理解他们在地球上的生命。”

                爱迪神情茫然。

                “人们以为天堂是乐园,他们可以在云头飘浮,在河中嬉戏,在山间漫游。但是,景色再美,没有心灵的慰藉,也是毫无意义的。

                “这是上帝能够给予你的最好的礼物:理解你生命里发生的一切。让你的生命得到诠释。你一生所寻觅的正是这份宁静。”

                爱迪清清嗓子,想发出声来。他厌倦了沉默。

                “我是你要见的第一个人,爱德华。当初我死了之后,有五个人点明了我生命的真谛,然后,我来这里等你,排队告诉你我的故事,也就是你的故事的一部分。你还会见到其他人。有的你认识,有的你可能不认识。但是,在他们死之前,他们都曾在你的生命之路上与你相逢。而且,他们都永远地改变了你的生命里程。”

                爱迪竭尽全力将一个声音从他的胸腔里挤了出来。

                “谁……”他终于哑着嗓子说出来。

                他的声音像一只雏鸡正在啄壳而出。

                “谁……杀了……”

                蓝皮人耐心地等待着。

                “谁……杀了……你?”

                蓝皮人看上去有些吃惊。他朝爱迪笑了笑。

                “你杀了我,”他说道。


              12楼2007-07-11 1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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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天七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只新棒球。他用两只手轮流捏着棒球,感到双臂充满了力量。他想象自己是Cracker Jack棒球收藏卡上的一个英雄,或许是伟大的投球手沃尔特·约翰逊。

                  “看这儿,扔过来,”他哥哥乔说。

                 
                  他们正在游艺场里跑着,他们经过了一个游戏亭,如果你能击倒三个绿瓶子的话,你就可以赢一个椰子外加吸管。

                  “快扔呀,爱迪,”乔说道。“别自己霸着。”

                  爱迪停下脚步,想象自己在一个体育场里。他将球扔了出去。他哥哥双肘一夹,赶紧弯下腰去。

                  “太重啦!”乔叫道。

                  “是我的球!”爱迪尖叫着。“你该死,乔。”

                  爱迪望着棒球咚咚响地滚下海滨走道,从一个柱子上弹回来,落在杂耍团帐篷后面的一小块空地上。他跑去找球。乔跟随其后。他们趴到地上。

                  “你看到了吗?”爱迪说。

                  “没——有。”

                  一个沉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帐篷的一角掀开了。爱迪和乔抬起头来。一个奇胖无比的女人和一个浑身长满红毛的赤膊男人站在他们面前。怪异表演团里的怪人。

                  两个孩子怔住了。

                  “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孩子在这后面干什么呢?”红毛人咧嘴笑着说。“找麻烦?”

                  乔嘴唇一抖,哭了起来。他跳起来,跑走了,两只胳膊还拼命地上下摆动着。爱迪也站起身来,然后,他看到了他的球,在一个锯木架子旁边。他眼睛盯着红毛人,慢慢地朝他的球挪动过去。

                  “是我的球,”他嘟哝一句。他拾起球,跑去找他哥哥了。

                  “你听着,先生,”爱迪粗声粗气地说,“我可没杀你,听到了吗?我甚至不认识你。”

                  蓝皮人坐在一条长凳上。他笑了笑,好像要让他的客人轻松起来。爱迪依然站着,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

                  “让我先来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吧,”蓝皮人说道。“我洗礼时被命名为约瑟夫·克韦奇克,是波兰一个小村庄里一个裁缝的儿子。我们1894年来到美国。我当时还是一个小孩子。我的母亲抱着我,把我举到船舷栏杆外面。母亲抱着我在新世界的微风里晃荡,便成为我最初的童年记忆。

                  “像大部分移民一样,我们没有钱。我们睡在我叔叔的厨房里的一张床垫上。我的父亲不得不在一家工厂里缝大衣纽扣,赚血汗钱。当我十岁的时候,父亲让我辍学,开始跟他一起干活儿。”

                  爱迪望着蓝皮人的麻子脸,薄嘴唇和松松垮垮的胸脯。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他心想。

                  “我天生是一个胆怯的孩子,车间里的吵闹使一切雪上加霜。我的年龄还太小,不该跟那些整天满口粗话、叫苦连天的人们待在一块。”

                  “每次工头走过来,我的父亲都会告诉我,‘低下头。别让他注意到你。’但是,有一次,我绊了一跤,碰落一袋纽扣,撒了一地。工头大骂我没用,一个没用的孩子,必须离开。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的情形,我父亲像街上的乞丐一样苦苦哀求,工头用手背抹着鼻涕,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我感到心中一阵绞痛。然后,我觉得腿上湿漉漉的。我低头看去。工头指着我尿湿的裤子,大笑起来,其他工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打那以后,我父亲拒绝跟我讲话。他觉得我给他带来了耻辱,在他的世界里,我想,我是给他带来了耻辱。但是,做父亲的,是可以毁掉自己的儿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打那以后,我被毁了。我是一个胆怯的孩子,长大一点之后,我是一个胆怯的年轻人。最糟糕的是,我晚上还尿床。早晨起来,我偷偷地把尿湿的被单拿到水池里浸上。一天早晨,我抬起头来,看到了我的父亲。他望了一眼脏被单,然后,呆呆地怒视着我,那眼神,我永远无法忘记,他好像恨不得扯断亲情,跟我一刀两断。”

                  蓝皮人沉默起来。他的皮肤好像在蓝色液体里浸过,一小层一小层的肥肉耷拉在皮带上。爱迪忍不住盯着看。

                  “我过去并非一直是这副怪样子,爱德华,”他说道。“但是,那时候,医药相当落后。我去见一位药剂师,想找些药控制我的神经。他给了我一瓶硝酸银,告诉我用水调开,每天晚上服用。硝酸银,后来人们认定那是毒药。但是,当时我别无选择,所以当它没有效果的时候,我只能认为我吃得不够。于是,我加大剂量。我喝两大口,有时三大口,还不搀水。
                


                13楼2007-07-11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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