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曲
一地嫣红的彼岸花,宛如烈焰一般盛开着,吞吐着独有的芬芳,香气氤氲。
墨麒岚怔忪地看着那个站在花丛中的修长身影,看着他自顾自地擦拭着手中的黑色刀刃,鲜血在他洁白纤长的手指上显得格外扎眼。那种鲜红的颜色,刺目的颜色,与记忆里双亲身上覆盖的颜色竟是出奇的一致。心口泛起了钝钝的疼痛,该死的,为什么要想起那么久远的记忆!
明明已经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曾经的温馨,忘记了小山庄里清丽的景色,忘记了父母对自己的好......这样残破不堪的,肮脏的身体,根本不配是一个墨家家主的身体,不是吗?
自嘲地笑笑,如今的自己,根本不配拥有那种天真的回忆,那种纯粹得如同琉璃一般的回忆。墨麒岚眼里的黑色愈发浓稠起来,像是化不开的砚墨,乌黑又沉重。强撑着站起身来,地上的碎石嵌进了白皙的手掌中,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就像是,心中无声的泪。
麒染一边擦拭着"黑蝶夜刃”,一边分神注意着墨麒岚的动作。见他想要站起来,连忙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轻声问道:”你还好吧?没伤着吧?”
见他不应答,以为麒岚真的生气了。麒染立刻将双刃收回了腰间的刀鞘里:”对不起,知道你不喜欢血淋淋的场面,现在弄完了,咱们走吧。”见他微微的点了点头,麒染立马将墨麒岚打横抱起,动作简单利落,但在看到墨麒岚手掌上的伤痕时,却也不由得放缓了几分。足尖轻点,姿势宛如一只黑翼的鸟儿。麒染就这样抱着墨麒岚,略施轻功,便消失在幽暗的巷口。
远处的沁雪楼,也在两人离开的那一刻,燃起了焚尽一切的熊熊大火。
”唉唉,听说了吗?昨儿个半夜,沁雪楼走水了!”
”嚯,有这等事!”
”哎,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干的。听说人都被烧死了,那场面,啧啧,惨烈的紧呐!”
”听说那几个名满天下的花魁都烧成焦骨了,真可惜了那一副好样貌。”
”就是说啊,老子还未见过那样好的美人呢!”
”得了吧,就你?人家最差的姑娘都要一百两银子呢!你这样的穷鬼,怕是连姑娘的面也未曾见上,就被扫地出门了吧!哈哈哈!”
几个乡野莽夫正坐在大街上的茶摊铺子里,身后是琴雅居,京城有名的才子酒楼。他们一边喝着几文钱的茶水,一边念叨着昨个火烧沁雪楼的事儿。也不怪他们多嘴,这事儿在京城里已是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在揣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烧了天下第一的沁雪楼。
沁雪楼,说它是天下第一楼,还真是不为过。这里有天下第一的美人,天下第一的风景,天下第一的美食,更是有天下第一的靠山。据说这沁雪楼的老板,柳媚儿,原是先帝最受宠的妃子陌花尘的贴身婢女,在陌花尘死后,柳媚儿被先帝特许出宫。柳媚儿也是个心计颇深的主儿,打着纪念霁妃的幌子,在京城开起了这沁雪楼。先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为这沁雪楼的兴建颇为关注,先后几次下令,都是与沁雪楼有
关,甚至在晚年,还微服私访到这沁雪楼小住。其中的因缘纠葛,也不是这三言两语能道得清的。
那几个乡野莽夫越说越来劲,最后竟满嘴胡话,什么不干不净的词语都往外冒。几个读书人听不下去了,又说不过他们,结了账便匆匆离开。因其坐在门口,过往行人也是蹙着眉头,低头快步离开。掌柜的心里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由着他们的性子胡闹。一位坐在窗边的锦衣公子听着他们的胡话,眉头轻皱,对着身边的小厮耳语了几句,便打发他去了那几个人身边,自己则捧起了面前的斟满香茗的玉杯,浅饮一口。
那小厮得了主子的命令,便快步走到了那几个乡野莽夫的桌前,”啪”的一声,一锭成色极好的雪花纹银便放在了桌上。莽夫,又是乡野之士,见过的世面虽少,但这银子却是不会认错的。见这小厮出手如此阔绰,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果不其然,那小厮放下银子,开口便道:”我家主子说了,他来这儿就为了图个清静,若几位愿现在就走,银子拿走无妨......”
话音未落,几个莽夫便拍了桌子:”呵,你这小厮好大的口气,这酒楼又不是你家开的,老子就在这儿怎么了,怕你不成?!”话音未落,只见那小厮衣袖一挥,一点银光就这么擦着那为首的脸颊飞过,'砰'地一声,那上好黄龙木制的柱子,竟硬是被打穿了。而远处的窗棂上,一把小巧银亮的鹤形飞镖正钉在那里,微微颤动着。
”我还没说完呢。我家主人还说了,若不长记性,不听劝告,”那小厮仰起头,黑曜石般的瞳孔寒光凛冽,”那便教教几位,这皇城里的规矩。”
只听惨叫一声,那为首的脸颊上鲜血淋漓,捂着伤口的手指缝中流出的,竟是发黑的鲜血。那镖上,竟是淬了毒的。其余的几人,见了这般情景,都吓呆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扛起受伤的那人就跑。旁边看热闹的,发现见了血,又见那公子神色如常,料想不是个好惹的主,便缩缩脑袋,各干各的事去了。
那小厮办了事,便快步走回至主子的身边。那锦衣公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坐着慢慢品茗,仿佛事不关己似的。掌柜的见那几个莽夫被教训了一通,心中着实痛快了不少,带着伙计就来到那位公子的雅座,道:”多谢公子,在下许某,是这琴雅居的主人,为表谢意,公子今天的饭菜茶水,就由在下买单了。如此可好?”掌柜的悄悄抬起头,瞧了瞧那公子的神情。这不看还好,一看,竟呆愣了半晌。
只见那公子,面如冠玉,冷漠的神情给这艳丽的面容平添了一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骨节分明的手中正把玩着玉杯,茶已尽。身上的锦衣,紫金的纹饰繁复至极。他瞥了一眼掌柜的,开口道:”不必了,在下是为自己寻个清静。”说完便扭头看向窗外。
掌柜的听了这话,只得讪讪地离开。人家既然不待见,又何必自讨没趣。
皇甫溟看着窗外,心里思索着刚刚从那几个人得到的消息。都死了么?看来还是挺严重的,也不怪父皇要让自己来查这件事,权当是给自己找个乐子。
想罢,皇甫溟转身便离开琴雅居。正找小二来结账的阿函看见自家主子等都没等他,只得连忙结了账,去追自家那位喜怒无常的少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