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便有宫女出来请，入了花厅，又被宫女引进了暖阁。瞧着她倚窗而坐，眼神还是如七夕见的时候那般少了光彩。行了平礼）
莞姐姐安。

（记得上回同她这般坐下说话还是两个孩子闹了不愉快，一晃眼到了今儿，很是有些时移世易的味道。她眼睛不方便，上前扶了她坐下，后移了一步坐在一旁。虽说一样的位份，可到底她的资历比我深，这番的尊敬是少不得的）
今儿得闲，随意走走，到了景阳宫就想着来给姐姐问安。姐姐可好些了？

瞧着姐姐方才起身的那几步也比七夕时候好多了。
（第一次给她请安，就一直温和相处。她本是温婉的性子，我本也是柔和的性子，这样两个人在一道势必不会有什么争执。晋封的事莞尔一笑，道了句谢便不再提起，横竖宫里晋封于我是喜事，于别人可就不同了。瞧见桌上搁着的药碗）
姐姐刚喝了药？

（自进宫莞妃便待我亲和，虽从始至终也不是一路的人，这份感激到底一直在心中。无论眼下的我同她的境况，她作何想，我总愿意诚心以待。故作玩笑道）
一些日子不见倒见姐姐似孩子一般了，连喝药也想着赖皮了。
（瞧着她把药喝下，这又接了药碗，递过去酸梅。一壁道来）
当日知道姐姐的事，当真让人觉得突然。

见不得也能听得，姐姐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轻声叹了气，很是和软的语气，这些话是说于她的，也是说于我的。对她目前的境遇，其实没有同情，我晓得她最不渴望的就是旁人的同情，而我亦觉得这不过就是一次坎坷，日后如何，谁能晓得？）
姐姐还是要快些好起来，日后也能亲眼瞧见那个不折手段的人是怎么被抓着的。
（许有些时候当事人比局外人坦然，只是多少还是要劝慰的，而我亦不想看着她真的从此看不清这宫苑深深）
别人在暗处，姐姐在明处。本来就是暗箭难防，怎么能是姐姐的不当心呢。只是，这些日子过去了，可有蛛丝马迹？

倒是妹妹失言了，该罚。
（拣了果盘里的橘子，剥好了递给到她手边，一壁笑道）
信不信的，也要看那个人还有多少的势力。若是有一日能做了压倒骆驼的稻草，岂不也是极有用的。
（虽说一直不晓得真相，也一直没有查到底，可心里隐隐总有几分揣测，想来我有这个想法，她和珍妃也不可能没有。只是如今没有确切的证据，何况被猜测的那个人也不是轻易能动的，自然谁都不愿说出来）
有些事谁晓得还真能有人做得出手，都是寻常心肠的人儿，一时多了心肠狠辣的哪里能防得住。只是眼下可有好的方子？

是，活到最后。无论顺流逆流，只有活着才有一切。
(进宫至今，身边有的是人去了走了，仿佛越发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这许也是我从未恃宠而骄的缘由，所有的事不到最后，胜负难定。压低了声音)
便就是合葬亦如何，人死如灯灭，魂飞魄散，又怎能隔着棺木壁去感受彼此的心意。如此想来仿佛都是空，可即使殊途同归，也总有这辈子活得好不好，我们好就是孩子好，为了孩子也该好好活着。娘娘心善，定是不会少了孩子承欢膝下。

这我若说了姐姐的孩子懂事上进，姐姐可还要夸我的孩子。
(噗嗤一笑，也便不再这上头多有客气。垂眸瞧着她的柔荑，倒是愈发纤瘦了。看得透是好还是坏？)
亦好亦坏。好便是更懂防患，坏便是无论境遇好坏也没有个舒心的日子。只是我又哪有通透，雾里看花看不清，不如旁人倒是将我的前路断得清清楚楚。
(虽说彼此不是什么交心的，但这么多年亦算是能说话的，横竖这些话也不怕人传，如今也不差这几句传言。笑盈盈说来也想听听她的态度。双眸还是落在她的手上)
姐姐瘦了。

（仿佛是两个女人在各自叹息着自己的不如意的生活，暖阁里两声叹交织一起的时候，倒是抬眸间，眼神交融，又是莞尔中带着一丝尴尬地一笑，各自又垂首看着面前的茶碗。一时倒是陷入沉默，只她突然的一问，让我猝不及防，倏然抬眸应了“啊”，却又匆匆垂首，半晌摇摇臻首）
宫城深深，几千年来，可有“爱”这个字？
（自嘲地一笑）
就算有，也是商纣王爱妲己、周幽王爱褒姒、唐明皇爱杨妃，这样的爱，担不起更不敢要。

值不值得，来路不能回头，何况这条路以前走过的很多，现在并肩走着的也多，将来要走的会更多，哪还能论得清值不值呢？
（说话说久了也便少了许多弯弯绕绕，心中所想便是口中所言。若说值得，这到底不值得，拿着女人一生的甜蜜换得所谓的荣华，若说不值得，到底也值得，至少我的家人因我而重获显赫。听闻她的后语，便是想起那些听来的在她身上的故事，宫女的出身走到如今，不外乎两种原因，为了虚荣，为了爱。而她，我真的不能瞧出所谓的虚荣，那，便是爱？）
姐姐爱过？

人和人要的毕竟不同。有人要的是灿烂，即使如流星而过，有人要的是长久，即使如潭中死水。倒是冒昧问问姐姐，想要的是什么？
（宫里能谈到“爱”的，倒真是不多，也许是看得太开，也许是总觉得资历不足，我便从不敢奢望这个字。从她这听到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由得有些触动，到底她是真性情的女人）
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