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洙站在Ricky0227的门外，说，「出来。」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出来。别让我说第三遍！」方旻洙开始用吼。
里面的小孩到底是有点害怕了，一阵开锁的声音，Ricky0227耷着脑袋轻轻打开了门，哭肿了的眼睛隐藏在刘海下面。方旻洙看不到他的眼睛，只看得到这孩子哭红了的鼻头和湿湿的人中。
——哭了一天了吧。
Ricky0227像个认错的孩子，跟旻洙面对面站着。
一整天没有出门，一整天没有吃饭。本来被养得胖嘟嘟的脸上，好像忽然之间就没了婴儿肥。
这孩子，瘦得真快。
方旻洙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呼吸。
「饿了么？」他轻声问，他敢发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努力表现温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BC.

>>> CH-17
2106.03.05
「喂，0227。」
「0227，吃饭了。」
「到了睡觉时间了，0227，快去刷牙。」
「你要怎样啊，0227?」
……
称呼Ricky0227为「0227」，方旻洙深知自己用意何在。方旻洙每天这样叫着他，既跟他保持了距离，又时刻地提醒自己，他不是昌炫。
方旻洙必然是不认可Ricky0227是昌炫的，由于这种不认可，他总是一次次用自己的言行来刺痛Ricky0227，看着Ricky0227这张和昌炫分毫不差的脸上出现怔忡的表情，失落的表情，压抑的表情……一切受伤的表情，他总是会产生一种自虐式的快感。
——反正他又不是昌炫，他受伤了又有何妨？
——如果他真的是昌炫，我要怎么为这一切收场？

经历过一天禁闭之后的和解，Ricky0227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咯！」，于是依旧笑嘻嘻地粘着方旻洙，每次方旻洙叫他「0227」的时候，他都嘻嘻一笑，说：「叫我Ricky就行！」
但是Ricky0227很聪明，他明白「Ricky」和「0227」的差别，他更明白，「Ricky0227」和「刘昌炫」对于方旻洙来说，有什么差别。
天差地别？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委屈，但是还是搓搓脸蹦蹦跳跳去找方旻洙，凑过去，说，「哥，商量个事儿呗！」
「说。」
方旻洙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专注于手里那份比丝绸还轻的日报。
「你看啊……现在跟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切都发展得越来越智能越来越简便了是吧……当然这个过程是复杂的……但是呢，我们日常的生活整体趋势是越来越简约的啦，过去操作十步的程序现在升级得一步就可以完成啦！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省省力气是吧……有了一步操作的机器，谁还留着十步操作的机器嘞？你说是吧！？哥，你看啊……你叫我0227，是四个音节，但是你叫我Ricky的话呢，就只有两个音节，省掉一半的音节诶！！！——」
「你省省吧。」
方旻洙依旧没有看Ricky0227，Ricky0227习惯了他这幅样子，说，「哧！不叫就不叫！」

李秉乔和崔钟显不定期来访，有的时候也会碰上两个人闹别扭。确切讲，旻洙已经习惯于每天冷言冷语，Ricky0227渐渐不以为意。
见有人陪着Ricky0227，他就不会烦到自己，方旻洙乐得将李秉乔或者崔钟显跟Ricky0227留在客厅，自己回卧室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这会儿崔钟显见方旻洙进了卧室就关上了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他低头问Ricky0227，「这哥们总这么晾着你麽？」
「……没有啊。」
Ricky0227低下头，没有委屈，却让看见他的人都替他委屈。
「没事儿！有我跟你乔哥给你撑腰呢！你多好啊，你哥对你不好是他眼瞎诶！」钟显逗小孩儿似的拍拍自己胸脯笑眯眯地说。
「你们都很好，」Ricky0227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蓄着泪珠，「不好的是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BC.

>>> CH-18
2106.03.13
又是一个准时醒来的早晨，方旻洙从自己记事起，就已经习惯了每天五点钟起床。最初是UNA一代每天五点来叫他，后来，就取消了这个设置，因为他已经养成了习惯。
睡觉的时候偏居一隅，睡在床的右边，空出一大部分留给空气。这，也是习惯。
睁开眼后，侧过头一看，果然，Ricky0227正像只刚出生的小狗一样睡在自己的左边。
这孩子。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这孩子都乖乖回自己卧室。等方旻洙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都偷偷跑过来爬上旻洙的床，一睡到天亮。
最开始方旻洙赶过他几回，拎着他的胳膊让他睡眼惺忪地回自己屋里睡，后来方旻洙眼见这孩子赶也赶不走，就索性由着他。
方旻洙没有叫醒他，正常的话，Ricky0227会在七八点钟旻洙出门上班的时候醒过来。虽说也是自然醒，但是Ricky0227真正精神起来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至少方旻洙这些天每次出门之前看到的总是Ricky0227一边睡觉一边坐在餐桌吃早饭的情景，睁不开的眼睛上还糊着几粒眼屎。

昌炫十四岁的时候，和同学在一起放烟花，一个不小心，就烫伤了手臂。
从那以后，昌炫的胳膊上一直都有一个颇为明显的，烟花状的疤痕。
Ricky0227算是半个机器人，他的皮肤一经损伤，可以很快复原，不留下任何痕迹。为了在制作Ricky0227的过程中就在他的手臂上「仿」出昌炫生前手臂的烫伤，李秉乔想尽了办法，但是都没能成功，而且都不自然。试验的过程让李秉乔逐渐心灰意冷，HON那个傻兮兮的小子居然说，「不然我们在0227出厂之后再去用烟花烫一个疤，冷却不处理，等着它留下疤呗！」
钟显没等他说完就喊，「Ricky好歹也算是半个克隆人，你还真是自己人不心疼自己人啊！混了个账的，你说话也太不人道了！不然你去烫一下试试让我看看效果逼真不逼真啊！」
李秉乔低着头思虑了半天，「试验了那么多次，都没法让那一部分皮肤组织进行非自然重组，不然我们就送给旻洙一个完好无损的Ricky。」

眼前的Ricky0227，手臂光洁无瑕。
如果昌炫没有受伤，手臂也会这样吧。
在昌炫生前，每次看到了都会勾起旻洙心疼的疤痕，在此时，居然成了认定昌炫的最重要标志。
没有它，你只是仿真人Ricky0227。

「怎么样，最近相处得还好吗？」
这一天李秉乔跟崔钟显同时来探访方旻洙和Ricky0227。李秉乔跟方旻洙走上阳台，崔钟显在客厅跟Ricky0227玩拼词游戏，从Ricky0227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崔钟显这笨熊眼瞅着要输掉了。
「就那样。」方旻洙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看得出来……」李秉乔转过身，靠在护栏上，「你要是对他有对昌炫一半好，我跟钟显就不用担心得总是往这儿跑了。」
「担心？」方旻洙弹掉了烟蒂，「担心什么？」
「担心Ricky在你这里过得不好。」李秉乔拉长音，「更担心你，比他过得更不好。」
方旻洙和李秉乔同方向地拄着护栏，看着远处的摩天楼群，李秉乔竟然也叹了口气，对旻洙说，「你这样折磨Ricky，你难道不是在变法儿的折磨你自己么。你就不能试着对他好一点，把他当做昌炫重生都做不到么？他除了身体内部构造和手臂上的烟花伤疤，他跟昌炫——」
「他本来就不是昌炫，」方旻洙没等李秉乔说完就重重地强调着，「没有那个伤疤就更不是。」

钟显眼看自己要输了，就说，「你等下啊，我去一下厕所！」
说着就拿着手机拐进了厕所，飞快地翻着电子词典。
Ricky0227看出了他的心思，但是也没戳破，就说了句「那你快点哦！」就笑眯眯地朝阳台上的两个人走了过去。
这两个人都背对着他，完全不知道有个小家伙在靠近。
Ricky0227想悄无声息地走近然后突然吓他们一下。慢慢地走近，故意蹑手蹑脚，他自己都为自己即将得逞而抿住嘴巴生怕自己笑出声。
刚要炸着手怪叫一声吓唬面前的两个哥哥，他突然就像是断电了一样，愣住了。
「……除了身体内部构造和手臂上的烟花伤疤，他跟昌炫——」
「他本来就不是昌炫，没有那个伤疤就更不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TBC.

>>> CH-19
2106.03.14
医务室里五六个人同时按着一个小孩子，但是怎么都按不住这个一边哭号一边挣扎的小孩。
「放开我！！！我不用你们！！！放开我啊！！！」
这孩子蹬腿甩胳膊地闹腾了一个多小时，一旁的医生已经不耐烦，年轻的实习医生说，「不行的话，我们强制注射镇定剂吧……」
「不可以！他是我一手造出来的，他受不了苯二氮草！」李秉乔满脸紧张的神色，汗水濡湿了前额的头发。
Ricky0227也已经挣扎出了一身的汗水，在他的脸上，已经分不出汗水和泪水，他一边强忍着抽噎一边哀求似的说，「乔哥，你跟他们说，不要他们，我不要包扎，我不要处理，我就要这个伤疤！！！」

李秉乔就是在链接到UNA-0121摄像头的显示屏上看到了这孩子在阳台用呲着火星的烟花去灼伤自己的手臂，他赶紧打电话给方旻洙和崔钟显，正巧崔钟显在局里没什么事，抓起指纹识别秘钥启动了局里为了保证突发事件即时处理刚配备到局里的的无轨滑翔机，直接开到方旻洙家的阳台，机身把方旻洙家的阳台护栏都撞瘪了的同时也凹下去一大片，他跳下机器从阳台跑进客厅，从阳台到客厅，星星点点的血迹时疏时密，连成一条绝望的痕迹。
「Ricky啊……」崔钟显自己都有些害怕，他一边沿着血迹有些踉跄地走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血迹一直蹭到浴室虚掩的门里，崔钟显突然感觉到最初自己刚进警队处理凶杀案时的恐惧感。
他轻轻推开门，仿佛害怕某些答案揭晓让所有人都痛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