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乌镇后那笙一直沉默,方暮也难得地没有嬉笑。一路南行,到了昆山千灯。
北承波光粼粼的吴淞大江,南联波烟飘渺的淀山绿湖。江南最长的两块青石板已是满目沧桑。从镇中的凝薰桥望去,依稀可见两岸嬉戏的孩童和宏伟的秦峰塔,桥下一条陈旧的木船从正中的桥洞下荡过,哗哗地激起两岸的浪花,安详而清丽。
此时已是春末夏初,那笙已渐渐从乌镇里走了出来。那一个自小便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女子却已无心再隐藏什么,那总是一脸温和平淡的面具笑脸已经褪去,剩下的,只是一个悲伤与快乐都盎然得让人怜惜的孩子。
牵着暮的手,那笙兴奋地指着天上蓝蓝绿绿的风筝,“暮,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那笙喜欢这里?”
“嗯。很喜欢。”那笙仍旧一脸向往地望着空中的纸鸟,暮收起扇子,拍打手心是一声清脆的响,“好,那我们就住下来。”
“诶?”
便因为那一纸在空中扯过的风筝,三人在千灯安顿了下来。
那一日那笙牵着风筝跑过了高高的空,风扬着纸鸟飞向了更高的地方。那笙明媚的笑脸被深刻烙在了千灯的青石板上,那一路经过的行人都侧目望着那笑着的孩子,那安静的小镇里似乎多了一份可爱。
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灰暗,那笙坐在树干上望着那万家灯火,倏忽流下泪来。
她倏忽想起那在家中等待自己的哥哥。
——哥,你看到了么?
——那笙现在,很幸福。
在小镇茶馆里出来后拓蓦然说有事离开。那笙抱着已破烂残缺的风筝走在暮身后,拖着身子觉得疲倦,强撑起的眼皮也抵不过倦意。
“上来吧。”暮回头坐了个我背你的动作,懒洋洋地笑开,“你今天玩得太疯了,我带你回去吧。”
那笙笑了笑,从后方走上来跃上了他的身,环上他的脖子,埋下头安然闭上了眼,晚风送来万家炊火的香气。从窗户透出的橙色花火,暖暖地照应着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那一夜,那笙是许久没有过的安眠。
翌日天明。
那笙睁开眼便看见桌子上一套白色的衣,丝料上乘,做工精细,那样简单却流畅的样式。穿在身上,不大不小。
她蓦然了然昨天离开的拓,牵起嘴角笑了出来,打开房门。
那倏忽出现的脸让那笙忍不住吓了一跳,黑发红眸,火红色娇艳的衣。矫好的身材是那笙所没有的妩媚,那夸张的动作却是令人愕然的豪爽。
那笙退了一步,望着这“表里不一”的女子,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发话,“那个小子呢?”
“小子?”这里能被称得上小子也就只有拓一个人了,带着护亲的姿态,那笙极为冷淡地回敬,“你找他做什么?”
还未等到回应,却发现那女子直直望着自己身上的衣,那笙奇怪地退了第二步,“你做什么?”
“这衣服……原来……”女子淘出一大沓银票放在桌子上,“我买下它,你赶紧脱了。”
“不要。”那笙把桌子上的银票递回去,“这衣服,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卖的。”
于是,当暮朦胧地从睡梦中醒来,便听见满屋子是兵器相交的清脆响声。两名无论样貌抑或性格都相差甚远的女子在自己新买下的屋子里打得不可开交,期间不经意带倒了两个景德镇瓷花瓶破了墙上一张前朝真迹塌了三张桂木红椅。
暮咬牙切齿,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传说中的狮子吼,于是那在睡眼朦胧中摸索着走过来的拓终于完全醒了过来。
屋子里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