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书安分的跟程明并肩走，在萧瑟的街道上投上两道长长的影子。金戈在黑幕里看了一周也没找到她，奇道：“这丫头又去了哪！” 回忆总伤人。 戴金花在程明身边叽叽喳喳的抱怨金戈，程明也不醋，微笑着听她讲，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下一碗面，自己斟了一杯茶：“我给你讲个故事罢。”戴金花咽下第三口面条点点头。 故事讲的是一个幽怨的爱情故事。程明抿了一口茶，缓缓讲来。 他没有强调男女主人公的名姓，只说是在抗战初期结识。那是个安静却又极轴的女子，认定的事从不放弃，家世又极好，眉眼里有淡淡的江南女子的味道，喜欢在寂寥雨夜点一盏灯，奏一曲白头韶华。这样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可惜殁的早了些。 程明在说这句话时，眼中似有什么东西划过，一闪而逝，继而是刻意伪装出的平静。他继续讲述他的故事。那女子的平安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日军进驻上海，首先看上的便是她家的声望权威，可惜他父亲的刚直不阿使这一家遭受了灭顶之灾，日本人寻了个借口就灭其全家。她急急从国外赶来，刚好赶上合府三十一口的葬礼。 她就在这样看不见希望的低谷里见到了她生命里的他。说是她见到他也不太好，毕竟不知道到底谁的讶异更大一些。他淡淡的听完她的意思，却露出一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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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子。千金小姐要跟着他为军统卖命，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仇字，而她的仇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一干人，暂且不谈高难度的训练科目，单说男女体力差异，她一点资本也无。他装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哦？那你有什么资本？” 她眉眼淡淡的：“你想要什么资本？” 他贴近她鬓边：“我要的，恐怕你没有。”他抽身要走：“等你学会证明自己之后再来跟我谈条件吧。”始料未及的，她拔出一把银色匕首。他依旧背着身，常理看来，她似乎要刺杀他，却出乎他的意料，她的匕首直直向自己刺去，他的本能反应使他一把握住她：“你疯了。” 她的眉眼依旧是淡淡的：“我只想告诉你，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那你可知，刚才若不是我站在这里若不是我反应快，你就真真要死了，又怎么报仇？”她挣脱开他的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这样做。若你的反映还没达到这种水平，我做你的学生，一样报不了仇。” 他听她说完这么一段话，半是惊讶，半是敬佩。后来她如愿做了他的学生，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一颗子弹也不多余，颗颗射入太阳穴，要敌人的命于一瞬间。他和她相遇相知然后相爱，幸福来得太突然，那必有缘由。 她最后一次为他煮茶，是冻顶乌龙，在一个寂寥雨夜。她坐在帘幕后奏
一段白头韶华，雨打芭蕉，江南烟雨。他怎样也想不到她会给他下药。他也想不到，自己曾无意间跟她提起的那个很危险的任务她会拾在心底，替他去冒这份险。谁都不知道，其实那个任务早就内线通报给了对方，那不是危险，是必死无疑。 他醒来时她就已经陷入了包围圈。他拼尽全力动用所有关系撕开一道口子救出她，她却气息奄奄，是个将死之人。她伏在他肩上，回光返照。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再也无法淡淡的与他对话，眼中波澜：“我本想着，如果我可以活着回来就告诉你，我想和你有一个自己的家，我们好好过。可我这样笨，居然会被人追……我这样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险？我什么都没有，除了你，所以我不可以失去你……”她的声带哽咽：“阿明，临死之前，让我再给你一点好。” 雨下的甚是大。 悲伤逆流成河。
金花差点被呛到，抬起头来讶异的看着程明，程明放下茶杯，淡淡道：“我就是那个男子。她是秦冰玉，我的亡妻。”金花这下子真的被呛到了。程明善解人意的递上一杯茶，继续道：“你很像她。” 金花刚刚准备说点什么，听到程明的这一句，十分不巧的咬到了舌头。他淡淡道：“我送你回家吧。” 一路二人无话，犬吠声此起彼伏，不免尴尬。她站在月光里，她的眉眼被战火与戾气薰染的浓丽。而冰玉则是淡淡的模样，这大概是二人最大的不同。说大概是因为记忆像个沙漏，程明其实都记不清她的模样。而金花的出现，使那个时光里静好温婉女子的形象再次清晰起来。到了那个她和他的小院，她遁个借口：“我到家了。”岂料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金花。” 她满腹狐疑的看着他，目光移到他的手。他松开她：“我想跟你在一起。” 她不可置信的摇摇头：“什么？” 他的目光恳恳：“我喜欢你。” 小院的门几乎是被踢开的，高高的个子，那个男人他站在这里，言语里满是不屑：“可惜她不会喜欢你。” 金戈拉起她的手：“我们回家。” 程明在同时拉住她的左臂：“她该有自己的选择。” 金花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她慌忙去捡，然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的就被金戈拉到了屋里。金戈尽量装出一副宽宏
他示意她用消毒棉帮他处理处理：“这次行动，关于你跟金戈的那个新任务。”她也只是淡淡的，眉眼在烛光里更显浓艳，惊波不澜的将棉签贴在他的血肉上，很明显，他已经把弹头取出来了。她此时的淡然与刚开始的惊慌单纯形成鲜明对比。他握住她的手：“我只想问问你，你的心里可曾有个我?” 她的眼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消毒水却整瓶的倒在他伤口上，冒出白色泡沫，他冷哼一声。她缓缓道：“你心里不都已经知道了，何苦这样为难自己？过去的，为什么就放不下？” 他苦笑一声：“你可知，我受伤是为你？”他继续道：“你的新任务需要有人勘察安全性，他人我方心不下，自己亲自上阵，结果跟钱伯豪在巷尾，中了他一枪。”她不惊讶，因为此时她的每一份惊讶都有代价：“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感动，然后和你在一起？”
他良久无语。片片纸筏落入烈火里，呼啸着化为灰烬。那筏上书着的，是一曲哀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的字迹里是力透纸背的绝望。思绪似乎摇曳在远古，有个青衣女子唤他：“刀子”，却似乎又是军师，像他们在老营那样，他仿佛看见她的影子如海市蜃楼，摸不得，碰不得。 身边的男子忍无可忍：“你到底要颓败到什么时候！她死了这么久，你难道连仇都不报？！” 他的悲伤溢于言表：“那你说我该怎么做的？他曾经是我最好的兄弟！她走了这么久，我却什么也给不了她，她的尸骨到如今都还没找到。终究是我无能。她以前对我说过，她可以不当什么副县长，她可以为了我咬文嚼字。她可以放下一切陪我，可你可知道？我宁愿她从未见过我，只是安安分分的做她的副县长，安静的过完一辈子。终究，是我害了她。”他饮下一壶酒，天边泛起鱼肚白。 男子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告诉你，她还活着，你会不会高兴？” 这句话电光火石的闪过他的脑海，有惊喜，有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男子一字一句道：“金花，她还活着。
他恍然，怕这只是个梦。 【五】猜中了过程，却没猜中结局 过去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仿佛还是往昔。 初到江苏时夏天都快要结束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入城总有写声势浩大，于是分了两批，一批住在城东西巷，而另一批则驻在东巷口，交际也多。她一身洋装，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脸上略施薄妆。金戈搂住她的腰身面不该色的向城内走去，她却是一边与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做斗争一边气道：“你拿开你的狗爪子” 他一脸不在乎：“小心点，我又没做什么，你没必要这么在意……” 她的力气没他大，使出吃奶的劲也没办法，心生一计，高跟鞋跟猛的往他脚上一踩：“我叫你流氓……” 金戈：“……” 那或许是他们最快乐的时侯。她陪他斗嘴，他任她欺负，可惜这样的岁月如此短暂。这个夏天格外的反常，风大雨水多，凉人的味道很足。 他抱着一摞被子撞开她的房门，吓了她一跳：“你来干什么？还不敲门。”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手里抱着东西腾不出来，寻思着用脚敲门吧，这门就开了。再说，这也是我的房间，敲什么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