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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许老师的子女,许雷姐弟,也许是高天在南滨的最后一丝牵挂。他没想到去国一年的许敏会染上毒瘾,又回到了南滨,而且,她的毒瘾非常厉害。
戒毒所打来电话,许敏自杀。他赶到的时候,舒月已经把她抢救过来,同时也坦率地告诉他,许敏的情况非常不好。他感到心如刀绞。是他亲手把许敏送出了国,是他亲口在老师临牺牲前承诺要好好地照顾好他们姐弟。可是,现在,许敏的情况生不如死,而他自己也潦倒不堪。
舒月劝他不要为当初送许敏出国太难过,毕竟这一切不是他的过错。但他却无法原谅自己。他控制不住地在舒月面前倾诉了他的失意,他的绝望。他说,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更可怕的是,他一再地犯这样的错误。他表面上是在说他对老师的承诺,在说他自己工作上的失败。但是,他潜意识里难道不是在为自己错过一次又一次对舒月表白的机会而痛悔?的确,这样的机会是不可能再有了,他把她拉来了南滨,她的事业在这里如日中天,而他,却在这里败得不可收拾。他对南滨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他在这里摔过一跤,这一次,他希望从零开始,没想到他再次跌倒。面前的这个她,算是他在这里创业的战友,更是他曾经引为知己的人,可是现在,他们的关系也已形同路人。他们的人生轨迹,是两条曾经靠得很近,甚至有希望相交的曲线,现在却要向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他的失意,几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过,但是今天,如同山洪暴发一样,他在舒月的面前全部倾泻了出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了她作为倾诉的对象。他发泄完一切,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戒毒所,全然不听舒月在后面要给他拿把伞的喊声。
大雨倾盆,他觉得淋得很痛快,他甚至愿意在这样的大雨中一直地走下去,直到舒月硬把他拉上了戒毒所的车。他泥塑木雕般地坐在车上,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连擦都懒得擦。此时此刻,面对着舒月,他仿佛是一个犯了错误却死活的不愿意承认的耍赖的孩子。
他以为舒月会安慰他,他预备用最大的冷漠来拒绝她的安慰,此刻,任何人的怜悯和安慰都会令他厌恶。但他没想到,他的沉默等来的是舒月最严厉的指责,他从没见过她的情绪如此激动,她的措辞如此不客气。她骂是他是逃兵;她告诉他,除了继续把他的船继续撑下去,他别无选择。他没有辩解,没有反驳。这些天来,他的状态就像一个在三伏天里出了无数的汗却没洗澡的人,满身都是粘稠的,甚至都出味了。而舒月的话,如同刚才的倾盆大雨一样,把他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浇了一遍。他顿时觉得全身清爽了很多。这些话,如果是换一个人来教训他,他也许会发怒,会说人家站着说话不嫌腰痛。但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来教训他,那么就是舒月了。她为了对他的承诺,在这里所承受的一切,一点都不比他轻松。但她默默地坚持了下来,而他所希望她做的工作,她做得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她作为他请来的援兵,坚守了自己的阵地并取得了骄人的胜利,而他这个主人,却宣布要临阵脱逃了。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他不想说感谢舒月的话,他只想赶紧回去,回到属于他阵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