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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月要去给肖风的母亲过生日,顺便要去广州办事,她来向高天告别。当她说到高天的衬衣领子因为穿得太久有些变形的时候,两个人都在突然间觉得有些羞涩。衬衣,这是一个平常的话题,但是,一个姑娘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关心一个异性的衬衣,这个跟送食物不同。与衬衣比起来,食物实在是太平常了。
两个人都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彼此间第一次出现这种气氛。隔在两个人中间的那层纸,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薄,仿佛只要他们之中的谁呼吸得稍稍重一点,那层纸就会被吹破。因此他们都紧张得不敢大声出气了,空气似乎完全凝滞。最后还是舒月打破了沉默,她拿出一个新钱包送给他,他接了过来,轻轻地说了句谢谢,又不敢看她了。仿佛是为了躲避这尴尬,舒月站起来说,我走了,便逃离似的飘出了病房。
高天抚摸着这只新钱包,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护士送来了一封信。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两颗子弹。这两颗子弹,让他从迷离的状态中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迅速的走出病房,并未见到任何人影。他知道,这一次的威胁,不再是偷袭殴打那么简单。这一次,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了。他心情沉重地往病房走,无意中听到了正在为他煎熬中药的护士们的议论,她们颇有些为齐凯打抱不平,认为舒月对高天的倾心辜负了齐凯的一片真情,辜负了齐凯为舒月做出的一切牺牲。这些议论,等于是在高天刚刚掀起波澜的心湖中又扔进去一块大石头。他突然觉得,这些天来,他那么坦然地接受舒月照顾的行为有些无耻,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这么狭隘?
夜里发生的暗杀惊心动魄。如果不是口袋里放着舒月送的那个钱包,高天就会再次受伤。那钱包替他遮挡了划向前胸心脏部位的一刀。局里的战友都来了。他们分析着,猜测着。有人无心说道,好在高局长在这里没有亲人,无牵无挂,否则的话那些恶势力用亲人的安全来施加威胁,情况就更加糟糕了。这一番无意的而且是安慰的话,在高天听来却仿佛是如醍醐灌顶。他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前胸口袋里那个已经被划破的新钱包,心里暗自庆幸舒月此刻不在南滨。他想起了此前不久舒月的被解职,又想起护士们的议论,感到背上直冒冷汗——这段时间以来,他放纵自己对舒月感情的发展,简直就是在犯罪,是对舒月和齐凯两个人的犯罪!
舒月从广州回来,心情非常高兴。她给他带来了肖母送的各种好吃的,跟他讲述着肖母过生日的热闹。这一切,高天仿佛都没听进去。这几天,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舒月,彻底离开。他知道这对舒月来说是不公平的,但他只能这么做了,长痛不如短痛。 但看到舒月心情舒畅的样子,他又怎么张得开嘴呢?
舒月看出了他的反常,问他怎么了。这个问题让他终于有机会说出了那句残酷的、难以启齿的话:“舒月,让我们永远做好朋友吧。”接下来的对话,他仿佛是在半梦半醒之中,因为如果是清醒的状态,那些像尖刀一般刺向舒月的言语,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舒月仿佛是被打懵了。以前,她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她跟齐凯之间的关系,但此刻,她未加思索地毫无保留地向他坦诚了一切。对于一向的内敛克制的她来说,这坦白简直就是一个人受到意外打击时对自己本能的防护了。她明确告诉他,她与齐凯之间是不可能的;两个人的感情,如果没有心心相印,没有宁静与激情,是不可能真正幸福的。这句话算是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对他的感情了。这难道不是他一直期待听到的话么?但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话只能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当他听到舒月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一个男人表达自己的感情,他觉得他的心抽成了紧紧的一团,他五官也抽成了紧紧的一团。他不敢睁开眼睛,仿佛一睁眼看到舒月,感情的洪水就会冲破理智的闸门。
舒月最后问他,你不爱我?他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眼泪在紧闭的眼眶中积蓄着。他把嘴唇咬得紧紧的,似乎都要咬破了,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你在骗我,也在骗自己!”舒月的话也仿佛是刺刀向他内心猛扎。
“你走吧!我们之间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他仿佛拼尽全身力气,喊出了这句逐客令。如果再不下这样的逐客令,他可能就要支持不住了。
“好吧,我走……”舒月的回答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他把头扭过去,不想让她看到他的表情和他的眼泪,也怕自己一睁开眼睛看到她就会让事情立刻发生逆转。
她走了,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地走了。他背对着病房的门,终于让他的眼泪留了下来。他拿出了那个钱包,反复地摩挲着,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