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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下去！“
鹿晗叫退围在世勋帐外的所有人，自己走了进去。
见周围满是狼藉，想来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住，是用了一晚上发脾气。
“你肯来了？给我松开！“
之前将他困在这里，是自己趁他睡着亲手绑的，可这人一点都不老实。
他沉默上前，将世勋的绳子松开，或许是鹿晗妥协的太轻易，世勋有些意外。
“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眼前的哥哥不是平日里的样貌，穿着厚重的铠甲，手里拿着红缨头盔。
“我给你一队轻骑，立刻南下，到了金陵就关闭城门，那里的将军是效忠你的。”
“哥哥！”
是要自己逃吗？这场仗败了？
世勋按住眼前的鹿晗，有些不敢相信。
“我不会走，你们都在这里，况且，父王自小就教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可你不是天子，也不是君王，你必须走！”
千秋公子总是一派高雅风度，连大声说话时候都很少，可如今对这个弟弟，却用了吼叫。
世勋知道，他是急了，硬生生将自己的青筋都挣扎出来。
“那你跟我走。”
鹿晗摇摇头，固执的就是不给他一点劝说机会。
“我还要设法救更多人，比如我父亲，娘娘，可若你在这里，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红衣的公子，幽若清风，很不合适这身黑色铠甲，总觉得世事太过沉重，他好像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可他如今又笑了，这霸王，原来也是自己。
“去吧，你若活着，我们总会再见，这个家就不会败，记得。“
他推了一把世勋，决然的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走！“
这四面楚歌响起，可他一点都不想做霸王。
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不败，武艺再高的人，也会在万重包围下死于乱箭。
亦凡眼前开始恍惚，还好背靠着子涛，才没有倒下。
“你还好吗？”
到这时候，他都还没告诉过这个少年，自己是谁，而子涛却执着的遵守承诺一直跟着他。
“给我水！”
风餐血饮几日，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野兽。
亦凡坐在城墙边，将清水倒在脸上，眼前却依旧昏昏沉沉。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慌不已，于是将眼光望向很远的城外，那个枯树破庙的方向。
“你看！你快看！”
自己刚坐下片刻，身边站着的子涛就将他拉起来，指着城外不远处。
“那边是如何了？好像有人从后面在包抄，是我们的人吗？”
黑衣军腹背受敌，城楼上残兵几夜的疲惫被这一下点燃斗志。
是朴相按照约定来了，那旗帜，正是镇守边陲的朴将军。
亦凡将头盔重新戴好，拿起剑来，站到了最高处。
“开城门！杀将过去！擒住将军者千金，擒住鹿国公者，加官进爵！“
四面欢呼声响起，簇拥着他，银衣玉郎，杀出城楼。
“大人，您也要离开这里，国公吩咐了，要我们定要护您周全。“
前方的城门已经打开，银衣身影冲出与黑衣军杀成一片，背后却来了更多人马。
如今气数已尽，鹿晗却笑起来。
“王爷可杀出去了？”
“已经突出重围。”
他心满意足了，放下忧思，人也轻松下来。
“将我的侍从叫进来。”
只见他并不慌张，也不准备离开，重新坐回去，端着茶好不悠闲。
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在思虑什么。
“之前让你传出去的歌谣，你可做了？”
“禀大人，如今长安四处童叟尽知。”
鹿晗点点头，又拿起笔写了什么，递给侍从。
“按照这上面的话，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你跟着他们突围吧，记得一定要让整个长安飞遍这张纸的内容，懂吗？”
“可是大人，您……”
兵士们急了，鹿晗不愿意走，却让他们护送一个侍从出去。
“他吴王家训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我鹿家也不是怕死之辈！去吧，不必担心我，按我说的做。”
人人只知道他俊朗秀逸，可他的心却是铁骨铮铮，不紧不慢的听着厮杀声越近，就笑的越从容。
在他眼前的仅是一片白雪夹杂焦炭黑土，哪里有什么枯树破庙。
亦凡难以置信的跳下马，一路奔跑过去。
周遭仍有烧焦味道，伴随着，不知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还是这里的。
可好多乌鸦早已飞来，将地上残害尸体吃了个干净。
“走开！走！“
他慌张的赶走这些畜生，却分辨不出地上的到底是谁。
“灿烈啊，灿烈？“
不可能的，几日前好好的人，不会是这堆枯骨。
“他武功再是不济，平常人也是伤不了的。“
这些年，自己倾力教授，他也聪慧过人，并非弱者。
所以怎么都不敢相信，如何都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出来，别再玩笑了，是等我等得太久，恼了吗？“
亦凡开始四处跑着，在大雪里，四处却一览无遗，哪里还可以躲？
可他呢？
“朴灿烈，你再不出来，我……“
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有个人，苦笑着冲过来，扑进他怀里？
所以他只是站着，将自己站成了天蓝白雪间，一道堑，可那个人，仍旧未来。
“太子殿下呢？为什么不在宫里？“
群臣都在大殿上，可是等了一整晚，出去的太子都未回来，不免议论纷纷。
“加派人手出去寻，这个时候，不能有半点差池。“
朴丞相话音刚落，却见着护卫们跟着风尘仆仆的亦凡走进来。
众人围上去，可这太子却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
他疲惫的抬眼看看众人，走到为首的朴相身边。
“令郎可有寻到？可有？“
这问题来的莫名，可太子却一再追问，朴相只能叹了口气。
“没有？“
在他心里咯噔一声，藏不住的失落彷徨，还好身后进来的子涛扶住他，才算站稳。
“散了吧，有事情明日再议。“
“殿下！“
大家还想说话，只见站出来一排兵士，为首的那个一身光鲜铠甲，拦住众人去路。
“我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太子现在命令各位先行回去，待明日早朝再议。”
说完这话，他便跟着走出的亦凡离开了大殿。
子涛拿着画像出来，左看看又看看，觉得有些眼熟。
还没来得及想起，眼前就已经站着朴丞相了。
“要去哪里？”
他差点脱口喊出父亲二字，只能快速低下头去，也没敢回答问话。
“给我。”
可这大人很是威严，子涛是真心怕的，手中的画像顷刻间就被朴像发现了。
拿来一看，那上面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儿子。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子涛没来及阻拦，朴相便把画像撕了个粉碎。
“如今你是太子的近身侍卫，要做的就是保护这社稷江山，尽忠职守，而作为忠臣，就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味听命，只是愚忠。”
父亲的话子涛悉心听着，这还是第一次他教训自己。
“以后，尽心尽力侍奉，但是这件事，若殿下问，你就说未有找到即可，知道了吗？”
“为什么？”
如果说他教自己不要一味听命，那么对他也是如此的，所以子涛问了为什么。
“因为外面已经流言蜚语，如果再让人知道殿下出动侍卫寻找一个男子，那就又要天下大乱了，这江山已然动荡不安，经不起无稽之谈再次动摇，你可明白了？”
到这个时候，子涛终于想起，这个画像中的人，是自己砍伤的人，一年多前就见过一个侧脸。
“这是您的儿子对吗？可是他如今生死未卜。”
如果没记错，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朴相却很镇定，未看出一丝悲伤。
“如今国家危难面前，没有父子。你永远记得，三纲五常，君君臣臣，才是父父子子。”
说完这个，老人便独自走了，留下子涛站在原地，仔细的思考着。
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不会与他相认。
国家，名誉，应该在他心里很重吧。
亦凡坐在大殿上，听着满城对他的议论传来，好像是漫天飞雪一样，人们都开始相信传闻。
“殿下，依微臣看，应该找到散播谣言的源头，杀一儆百。”
“万万不可，这样会让人心惶惶，本就大战刚过。”
谁都没问过他，是不是真的，当朝太子是不是喜欢一个男人。
而为了这个男人，乱了江山，气病吴王，还要因为怕事情败露，就要斩杀鹿国公这一门忠臣。
“如今，我成了乱臣贼子，对吗？”
他勉强笑起来，并不生气，也无从生气。
“流言终会停止，当务之急应是尽快将太子妃迎回来，让留言不攻自破。”
自己差点忘记，已是成亲之人，是那个人的姐姐。
“交给礼部着手办吧，务必隆重其事。”
他木然的吩咐着，如何都好，脸上没有没有丝毫情绪。
“殿下，王上醒了，传召您过去。”
“速速带我带我前往。“
一直昏迷的父王苏醒，让亦凡终于活了过来，急忙起身赶去吴王宫。
“父王！”
到达吴王寝宫，就听到父亲震天响的咳嗽声，靠在床上，见他来了勉强的招着手。
“我有话要和太子说，你们都下去。”
他半跪在吴王床边，见着父亲拿出玉玺兵符交给他，便知眼前的人或许大限将至。
“外面的事情，朴相已经告诉了我，不管是真是假，如今，我只有几件事要和你交代。”
吴王指了指身边的一卷圣旨，要亦凡打开。
“鹿家，鹿国公乃开国重臣，鹿贵妃是世勋的生母，再加上如今流言遍长安，就更杀不得，幽禁即可，其他人发配边疆。你弟弟世勋，你必既往不咎，守他，守他一世无忧。“
老父亲枯瘦的手臂紧紧握住亦凡，他轻轻点头，全部应允下来。
其实，本就没打算为难世勋，毕竟那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还有，你对我发誓，为护这江山势必做到一切大义为先，皇嗣宗庙有继。“
后继有人，是逼着他忘记，忘记不该记得人。
坐上那金龙座，他便再也看不到那片桃花林。
可这就是命运吧，无可逃离。
“儿臣对天发誓，定不负父王厚望。“
千古帝王，都会称自己为寡人，或者孤，因那高处不胜寒，独自听风凭澜处，都是深深寂寞。
他懂得的，所以并不挣扎，也无从挣扎。
吴王欣慰的点头，也就在下一刻，手还未握到亦凡手里，已然缓缓坠落。
“父王！”
无人可以万万岁，他也知道不管是谁，终有一死。
而自己在血光飞溅的城楼上，都未曾怕过，可如今一个个离开的人，却叫他痛侧心扉。
从今往后，一切得到，失去，都在无意义。
就当过往是白日里的梦，镜花水月般的泡影，都忘记罢。
原来，心绝，是这样的感觉，他以前从不知晓。
当他醒来时候，满身都被裹着白色绸子，半人半鬼。
唯独眼睛可以动，像个活死人。
“待这几日，就可以拆掉了，公子可以放心。”
身边每日都是这个白须郎中，却不知谁人派来的，他很想问，可是一开口便觉得千刀万剐。
“您的嗓子也是烟毒，在下医术不精无法根治，怕是以后说话会很困难。”
已经无法再坏了吧，他艰难的抬抬手，却摸不到自己有一寸地方是好的。
眼睛旁不自觉落下泪来，恨连杀了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你是谁？”
灿烈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吃力的拉住郎中，拼尽全力，自己浑身伤口都要裂开般疼痛。
“公子别激动，我说便是。”
郎中无奈叹口气，将灿烈安置好。
“我是鹿国公帐下的军医，两月前小少爷将我叫来这里，医治公子，待公子好了，我也要走了，如今国公已被拘禁，小少爷也被发配边疆。”
这位郎中说着哭了起来，原来自己不省人事这两个月发生那么多事。
鹿家败走，全盘倾覆，可救自己却是鹿晗。
那到底是谁要杀他？
那个人，是否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