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张起灵坐在床头，用十分轻柔的力道抚摸那人手上紧缠的绷带。
“我说哑巴，该换药了。”黑瞎子拖着药箱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场景，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张起灵听闻就要去解吴邪的绷带，被黑瞎子及时按住了手，“我说哑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小三爷的绷带早晨才换过！我说的是你，你的伤该换药了！”
张起灵抬起头来，眼眶浓重的青灰和疲惫暗淡的神色让黑瞎子叹了口气，“我说哑巴，你何苦呢。”
“他怎么还不醒？”低沉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饮水变得十分黯哑，张起灵求证似地看着黑瞎子，只得到那人的耸肩。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黑瞎子轻声说道，“你要做好准备，大夫说……”
“他会醒的！”黑瞎子话还未说完，就被张起灵的怒吼打断了，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强大如神佛的男人如此失控，黑瞎子识趣地没有再多说，只是放下药箱，转身离开了。
张起灵站起身为自己换药，手上动作着，眼神却没有离开吴邪，用不知轻重的动作随意给伤口乱七八糟地上完药，再随意地绑上绷带。做完这些，他又重新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凝望床上沉睡的那个人。
如果忽略掉那些碍眼的伤口和绷带，这个人的睡颜就如同他的人一样的天真无邪，轻易地就能让人沉迷其中。有谁知道，当他赶到祭台看到鲜血淋漓像个残破娃娃躺在上面的吴邪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绝望？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走向他的，接着看到吴邪身下未凝结的血液立即明白了自己只是晚了一小会，他的吴邪还有救。
于是他疯了一般地抱起他冲了出去，给他急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带着他下山。
可是大夫说，他的吴邪虽然救回来了，却不一定会醒过来，他有可能会一直维持这样的活死人状态，也有可能下一秒就会睁开眼。
吴邪，求求你睁开眼看看我，求求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吴邪……
====================回归吴邪视角============================
吴邪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似乎漂浮在空中，什么都看不真切，什么都摸不到，也动不了，他努力转动思维，头却晕沉沉地不受控制。
可是他就知道，总有人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叫他，然后伴随的是那人轻柔抚摸自己手的动作，如同对待珍宝似地小心翼翼。
是谁？明明如此的熟悉，大脑却无法辨认出他。
“吴邪，醒过来。求求你……”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悲伤？是因为我吗？
“吴邪……”一声声的呼唤好像光芒一样照进黑暗的世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夺回了主动权，于是用尽全力动了动手指。
感官在渐渐复苏，他能听见那人惊喜的叫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似乎总差了一步，双眼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脑神经一开始运作就有隐约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并有越演越痛的趋势。
身体一直处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道多久，期间那个人握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直到感觉逐渐有光照入自己的眼帘，他才意识到已经可以睁眼了。
他尝试性地、慢慢睁开双眼，发现房间已被细心地拉上了帘子，隔绝了窗外毒辣的阳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吴邪一偏头，就看到那人虽然布满疲惫但却充实着异样神采的面容。
“咳咳、”他想开口说话，吐出来的却是沙哑的咳嗽声。
张起灵连忙拿起旁边的医用棉签沾了水去润他的唇，然后再把水小口小口地喂他咽下——吴邪现在刚醒，不能大口喝水。
等到吴邪脸色缓和了些，便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尝试性地开了口，“小哥……”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那人的手，明显还没有从那人醒来的惊喜中回过神。
“小哥，我晕了多久？”吴邪见那人不说话，只好自己挑起话题。
“再过一小时十三分钟正好18天。”那人轻声回答，小心翼翼地理了理吴邪过长的刘海。
似乎是没想到那人居然能算的如此清楚，吴邪心里有点泛酸。
“小哥，我们以前认识的，对不对？”吴邪相信临死前闪过的那些画面应该不是假的，可他也害怕这一切只是他回光返照幻想出的产物，所以他需要向那个人求证。
“是。”他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了肯定的答案。接着是长久的寂静，他们彼此都没说话，张起灵的头发变长了，刘海垂下来，遮住面容看不清表情。“我以为你恨我。”很久他才又开口，声音透出疲惫。
“有段时间，”吴邪缓缓开了口，“我是挺恨你的，天天向爷爷哭诉媳妇跟人跑了。再后来生了病，把这一切都忘了，家人也没有再告诉我。”
“吴邪……”张起灵想开口说什么，被吴邪捂住嘴，“别说话，先听我说完。”
“可是现在想来觉得也没什么，你是张家的起灵，张家怎么会放任你待在长沙和一个七岁的奶娃娃成天玩过家家。
“当时你应该是在长沙和张大佛爷学生意经吧？每次过来的时候你总是冷着一张脸，像谁都欠你银子似的，每次他们谈生意你都不用回避，我当时就觉得好奇，你说一个比我大点的娃娃怎么就这么深受张大佛爷的赏识呢？因为过重的好奇心就成天赖着脸皮去缠着你，连小花都不理了。
“刚开始你总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成天跟你说话，什么事都告诉你，你每次都是同一个反应，静静立在那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直到有次我被秀秀那丫头整哭了，跑到你那儿哭诉的时候，你才安慰我吐出句‘别哭’，当时我就愣了，连哭都忘记了。
“再后来张家要接你走了，我缠着你不让走，你就冷着脸呵斥我，还说什么‘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之类伤人的话，我当场就哭地说不出话了，最后你真走了，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也再没找过我，要我说天意也真会玩弄人，我因为一场大病把那些全忘了，导致这段回忆就这么搁浅在那儿，无人问津。”
吴邪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手腕上的伤火辣辣地疼着，这条命是张起灵救回来的，他真的不知道该用几辈子回报他了。
“吴邪，张家不希望我跟同龄人走太近。至于那场离开，是为了保护你和吴家。”张起灵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瘦弱过头的人，“还有，那些回忆我没有忘掉，你是第一个肯真心实意待我的人，我又怎么舍得忘掉，后来我去长沙找过你，你爷爷说你已经移居杭州了，不肯让我见你。再后来因为打战，见你的事情就搁浅了。”张起灵顿了顿，继续说道：
“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你了，可是你好像忘了我，那时我跟吴三省达成了协议，靠近你的时候总有顾虑。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过段日子我就带你回本家，我们隐居起来过日子。”
吴邪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你，要带我回张家？”
张起灵很认真地和他对望，点了点头，“我现在是族长，手里还有兵权，他们没胆量阻碍我。”
“可是……”吴邪有些犯难地咬紧双唇。
“吴邪，你不愿意？”看到那人犹豫的样子张起灵神色暗淡下去，吴邪连忙大力的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吴家怎么办？”吴邪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等到乱世过了，我们就出来。”看到那人摇头，张起灵嘴角微微上挑，小心地举起那人受伤的手腕细细地吻上去。
吴邪沉溺在他的笑容和温柔里，好半天才回过神，脸立刻就烧红了，撇开头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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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家那口子要考试，补课神马的很忙，所以更新不会很快【换句话说就是很慢，我们这边的节奏也要跟着缓下来了，特此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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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那日的任务算是成功完成了，在张起灵处理掉齐羽后黑瞎子也找到了那些被齐羽偷走的机密文件。因为是机密文件失窃，所以上层决定不扩大影响，开除了齐羽的军籍，对黑瞎子等人进行了表彰，就这样息事宁人了。
趁着这个机会张起灵也开始慢慢地把军队的权力重心交给瞎子，黑瞎子是张起灵为数不多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讲也是较为可靠的人，让他代为管理军队再合适不过了。
花了三个月时间交接了军队的事宜，张起灵终于踏上了前往杭州的火车。
他已经不是名义上的军人了，现在，他要去杭州寻回吴邪。
火车轰隆隆地启动了，张起灵皱皱眉，他一向不喜欢嘈杂的声音。他在心里一遍遍想着吴邪的反应，是惊喜，是震惊，还是……恨？张起灵闭上眼睛，想着吴邪的眉眼，想着他那长得不可思议的眼睫毛，想着他温润叫着自己“小哥”的样子。
要是吴邪真的恨自己，怎么办？心里狠揪了一下，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那就呆在他身边，直到他原谅自己，重新接受为止”。
不会离开了，再也不会。
=================杭州·西泠印社==============
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张起灵漫步在这这杨柳依依的西子湖畔，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条，上面只有很简洁的几个字“杭州 西泠印社”，可就是这几个字，关乎着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张起灵拽紧了纸条，抬起目光凝望不远处的西泠印社。
他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将近两个小时了，张起灵看着一个老头抱着个花瓶走了出来，又有个秃顶穿军装的人走了进去。
生意不错。
他在心里下了定义，接着深吸口气，犹豫了一会走向那扇大开的门扉。
还未走近，他就已经看到这几天令他朝朝念念的人了。吴邪穿着见深蓝偏黑的唐装，带着那幅温润的笑容，给坐在椅上的那人讲着什么，很是认真的神色。
可张起灵却不这么认为，吴邪面上的笑容太假了，带着敷衍、公式化的笑容，在他眼里太过刺眼，那身偏黑色系的衣服也不适合吴邪，他最适合的是温润的月白色，或是和气的浅蓝。
张起灵就那样静静的站在西泠印社前的街上，看着吴邪在送走那人后立马变为面无表情的脸。
这不是吴邪。
但他也是吴邪，可是吴邪，之前的那个吴邪，到哪去了？张起灵知道吴邪是被自己弄丢的，他觉得自己的呼吸艰难了起来，像是吸入了强碱一样，每呼吸一口都会带动全身肌肉一起疼痛。这种感觉，比流血受伤更让他难受。
脑子里不断叫嚣着“找回吴邪”念头，伴随着从心脏传来突突的疼痛。他本以为把吴邪置身事外，就可以护他一世天真无邪。可是吴邪，他早就经历了比常人要多得多的东西，那些自己刻意忽略的令人战栗的经历，确确实实在吴邪身上发生过。
因为经历过太多，吴邪会更加患得患失。他对于每一个亲人的离去，会更加痛苦，他把周围一切一切痛苦的起源都归于自己，甚至连亲人的死，都会归结到自己身上。吴邪早就被他自己的那些异于常人的经历逼到了悬崖边上，几乎是绷着一根筋在生活，只需轻轻一推，就可以让吴邪坠入那万丈深渊中。
推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张起灵自己。
他后悔了，那时的吴邪，最需要的是真相而不是善意的谎言，张起灵自知是瞒不过他的，可他太过自负，以为能在他知道一切前结束这一切，可是经历那么多的吴邪，不可能察觉不到弊端。换句话说，吴邪需要的不是他身后的位置，而是他身边的。
张起灵的视力一向是很好的，他抬头，能看到吴邪懒散地躺在贵妃椅上，双目无神。
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
是我吗？是我把吴邪的灵魂抽走了吗？张起灵觉得自己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迈向了西泠印社的大门。
跨入门槛的时候，门上吊着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青铜铃铛被他行走带起的风吹得叮当作响，表面上带上的锈丝毫没有影响到它清脆好听的声音
张起灵想起来了，这个青铜铃铛，是小时候自己送给吴邪的第一个礼物。
他看着那个铃铛，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那些焦虑心痛在那一瞬间全都消失殆尽了。
他看到吴邪听到铃铛声后那一瞬间抬头挂起的笑脸在看到自己后僵了僵，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你来干什么。”声音平淡无波，是陈述而不是疑问，就像吴邪已经得知答案一般。
张起灵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要说什么，他看着吴邪，觉得是在看以前的自己。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张上将移步吧，别堵了吴某的财路。”依旧是冷冰冰的声音，吴邪转过头不看他。
“王盟，送客。”
旁边一个原本正在发呆的伙计吓了一跳，火烧屁股般窜了起来点了点头。
“这位……先生，请吧。”他恭恭敬敬的说道，在心里盘算如果这人真不走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动用武力吗？他只是个看店的而且他连鸡都不敢杀啊，老板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张起灵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依旧黏在吴邪身上，他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吴邪。”
吴邪原本是铁了心不看他，在听到那声熟悉的吴邪的时候，他以为已经死了的心又被激起了千层浪，天知道他费了多少气力才勉强压住转身看他的动作，可是不能那样，这会让这么多天的努力白费掉的。
在这个人面前，吴邪总会轻易被打回原型。
必须做点什么了，这个男人的身边永远不会有自己的位置，所以不能再沉溺下去了。
“张上将，你与吴某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之前的那一切，你就当是黄粱一梦，梦醒了，也就散了。你知道我无法原谅你的，我也无法若无其事的与你处在一起，所以就这样吧，对你对我都好。”吴邪依旧背对他，他能感觉背上那道炽热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语似乎带上了怒气，并且在不断升级。
“吴邪！之前是我的错，我道歉。还有，”张起灵上前一步紧拥住他，感觉怀里的人僵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没有指派齐羽保护你父亲，裘德考死了，他的势力势必由阿宁秦家霍家其中之一接手。我下达的任务是让齐羽盯着秦家。你的父亲是由胖子负责保护，秦家和你父亲走得近，胖子没有对齐羽设防，才会发生这种事。”
“对不起。吴邪，我不求你原谅，但我不会再走了，再也不会。”
“够了。”吴邪心里波涛汹涌，张起灵的话就像千斤石头一样压得自己踹不过气，这几个月来他常在心里不断为他开解，在张起灵亲口说出这一切真相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把自己的心绞得越紧。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明明几个月前就已经决定好要放弃这一切了，他曾在镜子前演练过那么多次，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的心脏会那般疼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事情，你从来想到的是瞒住我而不是告诉我真相，我已经厌倦这样充满猜疑的生活了。”
“吴邪，不会再有了，我已经辞官了！”吴邪还未说完，张起灵就打断了他，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吴邪接下来说的话肯定是对自己的拒绝，他在听到吴邪说“厌倦”的时候心中那如被车裂般的痛让他的手臂开始颤抖起来。
他们就像缠在一起的紫藤和枯树，越缠越紧，越缠越痛，却无法从对方身上获得一丝养分。
“小哥，放手吧。我们是两个男人，你的家人不会接受我，我二叔三叔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吴邪修长漂亮的手指附上张起灵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点点的掰开，力道不重，却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你可以结婚、生子，过常人的生活。张家是那样传统的一个家族，你又是族长，肯定需要传宗接代，可我吴邪是个男人，我不能为你生孩子，为你传宗接代。我们在一切，阻力太多了，说实在的，我还没有正面接受这些阻力的勇气，吴邪这辈子所求的不多，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虽然这在乱世上算是奢望，可我也不希望为了跟你在一起这种事受尽世人白眼。”
就这样吧，这样对大家都好。他在心里默念。
最后一只手指被吴邪轻柔地掰了下去，张起灵好像失了全身力气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眼眸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吴邪说的他都懂，张起灵一向是个生性淡漠的人，对于旁人的眼光一向是不甚在意的，可他却忘了考虑吴邪的想法。吴邪的话就像一桶凉水淋醒了他，他们的阻力还有那么多：张家、吴家、世俗……但他不会放弃，因为他说过了，不会再离开。
张起灵看着吴邪离去的背影，握紧了双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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