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现在,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吧?”
“……”
谭维维狠命地往脸上“扑啦扑啦”地淋着冷水。
窗外,恰是“喀啦啦”一声惊雷。
“现在,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吧?”雷声褪去,那顿挫清晰的一字一顿却仍像一个如鲠在喉的诅咒久久萦绕在耳畔。
张靓颖说这话的时候,混沌的眸子里噙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唇边却依然强撑着那个看起来如此尖酸刻薄的扭曲笑容。
这一切发生在一场短促的缠斗之后,张靓颖的额角被撞出了狰狞的血肿,而谭维维的腕子则险些被彻底废了——她没想到,张靓颖居然真的还了手。
即便在谭维维气昏头杀红眼的状况下,这还是足以让她一边吃痛地喊出声来,一边目瞪口呆地停下了手。
可恼的是,那反抗看起来软绵绵的,似又几分松懈或是嘲弄,或根本就是一种别有用心的阴险。
然后,强忍住泪的张靓颖又一字一顿地那这样一句让谭维维费解且惊心的话精准无比地吐到了她的脸上。
“你……你……”谭维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直直地瞪着张靓颖的眼睛,“你想男人想疯了,去找那个卖拉面的土鳖乡巴佬去啊!你……非跟我抢?!”
“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吧?”
张靓颖像是一张花了的CD,颤巍巍地卡在那一句没头没脑无边无际的话上。
谭维维却像只没办法的狗,被暑气、怒火和无边无际的费解困在了原地。
进退维谷,不容分说的殴打就成了让场面进行下去的唯一出路。
然而,更让谭维维愈加慌乱无措的是,脸色已经完全绿成一条青瓜的张靓颖依旧一反常态地不时反抗着。刚刚冷不丁的一下子还真就让向来打架只顾拼命不顾头尾的谭维维心存了几分忌惮,同时又加添了几分恼火。
“你行,反了你了,是吧?嗯?”几记精确无误的耳光和拳头揍得张靓颖愈加晕头转向,“老子今天不整死你个贱种的小蹄子,就跟了你的姓!”
“啪!”
寒光一闪,面色如鬼魅的张靓颖居然闷声不吭地甩开了蝴蝶刀。
“你当老子是吓大的啊!”这样一个更加且完全不靠谱的举动彻底惹毛了原本只是一时气昏头的谭维维,呼喝着就要伸手去夺下张靓颖手里的刀。
她更没想到的是,向来慢吞吞睡不醒的张靓颖出手速度比自己足快上不止十倍。
想明白了,蝴蝶刀已经不声不响地紧紧抵在谭维维那突突直跳的脖子上。
上一次被别人这样完全没脾气地制住,还是谭维维十四岁那年和几个社会女青年斗殴的时候。
“张靓颖,有种你扎。你不往下扎你就不是人养活的。”故作镇定的谭维维还在虚张声势地发着狠,“眼睛眨一下,都算我栽。”
空气冻结的对峙间,张靓颖似乎恢复了些许理智和思维,分散的目光动了动,显出几分活气来。
“我数三下,我等你扎。一……”
“……”
“二……”
“……”
“三”字还没出口,谭维维瞅准机会飞起一脚蹬在了张靓颖的小腹上。与此同时,她也才赫然发现,其实张靓颖一抖手的工夫,已经远远地丢开了那把锋利到随时可能会伤人的蝴蝶刀。
紧接着,被踹飞的张靓颖整个人“扑”地摔了出去,像个摔碎的鸡蛋软趴趴地倒在地上。
“给我滚起来!刚不还发骚还敢跟老子亮刀!反了你了!”还不解恨的谭维维一口唾沫啐到张靓颖的后脑勺上,“滚起来!装什么死!”
依然蜷缩在原地的张靓颖发出了几声畜生一样的干呕声,抽筋似的动了动身体。
僵了足有半分钟,谭维维犹豫着还是收回了已经抬得老高的脚,张靓颖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顿时让她觉得安心了许多——显然,这才是谭维维可以预料和理解把握的场面。
然而,五分多钟过去了,张靓颖歪在那里,依然没有丝毫动弹的迹象,渐渐连喘气都显得多余且吃力起来。
“你给我起来!装什么死!”等得不耐烦的谭维维气急败坏地上前拎起张靓颖散乱的头发,偶然手背碰到了张靓颖的额头,顿时被那上面简直能烫熟个鸡蛋的温度吓得缩了下手。
张靓颖紧闭着眼睛哼了一声,锁死的眉头挤得更深了一些。
“你……你……你这是……中暑了?”
哭笑不得的谭维维登时傻在了原地。
等到她咋咋呼呼地硬是把软成一摊泥的张靓颖扛到医院急诊大厅的时候,张靓颖当天的早饭连同午饭已经全都倒在了谭维维的前胸肩膀上,简直一点都没浪费。
于是,臭气冲天的谭维维硬是让一帮病得东倒西歪扶墙都站不稳的人让了半条走廊给她一人独坐。
“病人情况比较复杂,高热不退的话可能会形成脏器衰竭……需要急救。”急诊实习小大夫一边捏着鼻子,一边拍电报似的飞快向谭维维说着。
“别废话,我听不懂这些个什么乱七八糟的!”谭维维恶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瞪起一双大眼珠子喷着唾沫星子,像是要把实习小大夫生吞活剥到肚子里去,“我带了五百块钱,够用吗!”
“您……您先去划个价……”小大夫坚信自己没被这个臭烘烘呕出来是受了南丁格尔的保佑。
“我问你够用不够用!你开的药你自己不知道多少钱一斤啊!干什么吃的啊你!”谭维维嘶哑着声音泼妇式大吼大叫。
“可……可能不够吧。”小大夫哆里哆嗦地查着单价,几乎都快被吓哭了。
“这不得了,早放屁啊!”谭维维抄起手机就要按下吉杰的号码,按了不到五位,终于又呛着泪水,骂骂咧咧地取消了输入。
冯家妹拎着三千多块钱现金直眉瞪眼赶过来的时候,张靓颖已经像个西瓜一样被一堆冰袋镇着推进了内科抢救室。
而谭维维则带着一身恶臭冲进女厕里拼了命地洗着脸,恨不得能一下子把自己冲清醒了。
妄图让这个匪夷所思又惊心动魄的下午,灭成一个无谓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