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厌倦了处理伤口,我也讨厌没完没了地询问每个伤口的由来。所以,我只是很不负责地指挥着宇智波鼬将车开到医院,然后把三个少年往创伤科一扔,拉了个实习医生来处理。至于我,考虑到外面的磅礴大雨,决定悠悠然然地去医院的休息室睡一觉。
结果刚走出处理室,就撞见了宇智波鼬。
“你还在这儿?”我有点惊诧。
他似乎有点讶于我的问题,微微拢着眉答道:“我弟弟还在里面。”
我这才惊觉到,不是每一个哥哥姐姐都如我这般不靠谱。一时之间尴尬无比。
“我值了夜班……所以……”我努力寻找合适的说法,“所以不太适合做缝合伤口之类的精细活。”
宇智波鼬点头表示理解。
不能在里面为自家表弟缝合伤口是一回事,能不能站在外面等着他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宇智波鼬似乎是个好兄长,他在一旁立着,我也不太好意思去休息室睡觉,只能站在外面同他一起等。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这个问题问得很是……故作随意。
“佐助。”宇智波鼬声音轻轻,“你弟弟呢?”
“啊……那个……我们不是亲姐弟。远房表亲。你也应该看得出……我和他,不太像。他……”就在我苦于如何解释这里面复杂的关系时,自家的少年在处理室内抬头,隔着玻璃窗,望向我,触及到我的视线后,又佯装无意地移开了视线。
“他……他叫我爱罗。”我有点无力地答道,“没其他事的话,我想先告辞了。我还……还有点事要处理。”
宇智波鼬点了点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处理室的门,避开了少年们的视线,说道:“待会儿完了能自己回学校么?我还……还有点工作要做。”
“知道了。”我爱罗的声音低低,听不出他现在的感受。
我点了点头,然后故作凶恶地将实习医生威胁了一番,让他好好处理少年们的伤口。当完恶人之后,我一个人,溜进了医院的休息室,在那张窄窄的床上,静静躺着。
休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在里面躺着几乎听不到医院嘲杂的声音。我抬起左手抵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脑门上。
然后,我听见了……
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休息室内的空调发出低沉的呼呼声。
我恍恍惚惚地想要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间,非常不合理地想起了夜叉丸来。说不合理是因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他了。但我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其实是一件可以被解释的事情。
十分钟之前,我还和我爱罗在一起,十分钟之后,我一个人在这里不被打扰地听秒针跑动的声音。
很多年之前的夏天,我也常常这么干。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夜叉丸的客厅里。像一只濒死的猫一样,懒懒地趴在矮桌上。客厅里的钟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夜叉丸通常在这样的午后会切点水果,或者捣鼓点冰激凌什么的。
作为他唯一的表侄女,我觉得很幸福。
至少……后来我觉得那时的我很幸福。
事情总是这样,我身处幸福之中时却不自知,等到某一天,夜叉丸牵着一个小豆丁,温温和和地对我道“这是我爱罗,你的表弟。”时,正在念国中的我才终于发现,在那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幸福。
初见我爱罗的时候,他表情怯怯的,声音若蚊,连打招呼问好的话都让人听不见。我耳里满满地回响着秒针的声音。
然后,我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下午约了同学去海边。”
夜叉丸似乎有点意外,愣了一秒之后,极其温柔地对我道:“注意安全。”
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提着包就走了。
那是在夜叉丸去世前,我和我爱罗唯一一次的交集。
我觉得那算不上我和我爱罗的初会,因为,那天的我压根儿就没正眼看过他,他长什么模样,说话什么音调,眉眼是低垂还是上扬,我统统没有注意到。所以,算不上初会。
而我第一次正眼看他的时候,是在停尸间里。
卡卡西一脸为难地不知道是不是要将还在念国小的我爱罗带进停尸间里。那年我刚参加工作,领了第一个月的薪水,正打算去给夜叉丸买点什么做礼物。好像……我当时已经买好了,又或者还在考虑中,反正就是在那么一个相当让人欣喜的时日里,我被召去了警局。
我站在停尸间门口,看着卡卡西犹豫不决。与他成对比的,是我爱罗一脸的决然。他仍旧不高,看上去有点瘦小,在这森冷的停尸间门外,微微颤抖着。
我一脸麻木地问卡卡西:“怎么回事?”
“夜叉丸出了点意外,所以要你来……”
“认尸”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我觉得他也不敢说出口,我还是他师妹的时候就经常向他展示我特汉子的那一颗男人心,对我而言动手打人是必修技能。
“怎么死的?”
现在我都还能想起当时自己话语里的淡薄。好像在问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卡卡西没回答我,开口说话的,是当年夜叉丸牵回来的小豆丁。
“舅舅……为了救我,被……被车撞了。”
“是撞死了。”我相当严谨地更正了他的说法,“既然如此,当然要带他进去!他连现场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能见的!”
说完这番话,我就推开了停尸间的门。
还好……车轮碾过的,是夜叉丸的腰腹,他那张脸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从那天起,我的年少就一去不复返了。也是同一天,我正式成为我爱罗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