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流放（凯旋侯，对火宅佛狱不了解的我，只好原创了）

楔子
　　莲开清境，这是火宅佛狱唯一可称清净的一处。
　　佛尊半身浸在池水中，周身金色佛光缭绕，雪白的长发翻飞，飘然若登仙。被打破了平静的池水，泛着粼粼水光。
　　“……”
　　佛尊深深一呼吸，旋即佛光朝着水池的对面聚集，并逐渐形成一道人形。
　　莲开清境之外，咒世主领着佛狱众人守候。王的脸上一如既往严肃凝重，这不算什么，但太息公也难得正经，端正伫立。
　　等了许久，莲开清境中始终没有动静，太息公终于也有些耐不住了，皱了皱眉头说：“这种时候，佛狱人人谨慎，凯旋侯却仍是不见人影，真是好特殊的身份。”
　　她的声音不小，队后不少人都听到了，何况站在她身边的咒世主。咒世主说道：“侯于苦境有事在身，不可勉强。”
　　太息公不以为然地拨了拨垂发，回道：“哼，我看左右不过是王偏心吧。”
　　咒世主知她个性，便不再多言，安静等候莲开清境中的佛身出世。
　　佛身，那是佛尊的副体，但却是不一般的副体，在每一任佛尊即将仙去之期才会出世，非任何生物的繁殖方式，而是由佛尊几近全部的佛气凝结而成。佛尊一旦仙逝，便由佛身继承其位，成为下一任佛尊。
　　佛尊是火宅佛狱的精神核心所在，是万民的仰赖。在资源极度贫乏、环境极度恶劣的佛狱，唯有佛尊居住的莲开清境称得上仙境，这里的水清澈明净，草木柔和温润。它与整个佛狱格格不入，却偏偏备受景仰。
　　佛尊可以给子民长寿与极乐的庇佑，但它终究改变不了火宅残忍的本质。
　　咒世主想得入神，忽见莲开清境之内圣光大作，渺渺有梵音传来。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佛身出世了。

第一章
　　辉煌气派的宅邸之前，种着一株樱花，殷红的颜色，仿佛滴血一般，被佛狱阴冷的风托起，轻轻起舞。
　　虽然无仪知道佛狱的樱花会吸人血，但他仍然觉得它们美丽动人，这墨绿与红的调配看起来无比妖娆，仿佛不只会吸血，还会勾魂。
　　他时常会闲逛到这里来，从不见府门洞开，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仅彤门大开，还有两队侍女侍卫列队欢迎。当然，他明白，这不是欢迎他的。
　　明显等候着某人的男男女女们仅仅恭敬行过礼，便不再理会站在门口看花的无仪。但不理会不代表不在意，因为，也许整个佛狱都不会有谁对佛身不在意。
　　静静伫立观赏了一会儿的樱花，无仪正欲返回莲开清境之际，忽而听见身后一阵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就看见了那个人。
　　墨绿的长发，墨绿的衣裳。
　　他不禁回顾，望了望樱花树墨绿的茎干，又看看眼前人，心觉此人怎么像樱花一般。那人也看着他，一言不发，紫色的瞳仁里有些疑惑，不过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无仪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开口，但他却只是笑笑，若有若无的一笑，便径自擦过那人身旁离开。
　　 身后响起整齐的声音，他也不曾停步。
　　“恭迎侯回府！”
　　莲开清境里，佛尊盘腿坐在水池中央的莲座之上，他老了，不论是人是佛，老了都不爱动弹的，他再也提不起精神像无仪一样漫走漫看了。
　　无仪依靠在池边磐石，信手逗弄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佛狱难得有这么乖顺孱弱的小可爱，无仪爱不释手。
　　莲开清境弥漫着祥和静谧的气氛，突如其来，无仪开口：“今天我遇到一个人，浑身都是墨绿色的。”
　　佛尊依旧老僧入定状，口中却悠然道：“哦，那是凯旋侯，他正是今日回来。”
　　无仪也依旧垂眼逗猫，“凯旋侯，那个战无不胜的凯旋侯？”
　　佛尊说道：“是，战无不胜的凯旋侯，这回他风头大了，打通佛狱与苦境的通道，以后的进攻，我们就可以看到小咒鱼入大海一般摇头摆尾了。”
　　无仪闻之无言。
　　佛尊又道：“话说，凯旋侯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苦境中人，名叫枫岫主人。”
　　无仪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应声：“哦，楔子，慈光之塔的名人？”
　　佛尊道：“关在噬魂囚。”
　　无仪道：“囚犯？”
　　佛尊道：“你有兴趣前往一观？”
　　无仪淡然道：“无，与其观枫，我更有兴趣赏樱。”
　　佛尊不知道无仪在凯旋侯家门口拿人与树的那一番比较，此话便听得糊涂，“嗯？”
　　无仪却不予解释，再不发一言。
　　　话说那日，凯旋侯于自己门口偶遇那人，虽然他的傲慢无礼十分扎眼讨打，但观其气质便知是非凡之人，回头一问侍女，方知在他不在佛狱期间，佛身已然出世。
　　佛身是未来的佛尊，虽然佛尊不理政务，但却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凯旋侯心知自己错过了一段最佳时期，佛身初降生之时，对外界的认识全是一片白纸，天文地理四方知识可以从书中获知，但周遭人事却是自行感知领悟，在他不在期间，想来太息公定与佛身套关系套得不亦乐乎。
　　这方，凯旋侯正盘算着如何与这位未来佛尊拉亲切，没想到机会不请自来，事发突然，世故如凯旋侯也不免猝不及防。
　　侍女疏疏香破门而入，神色仓皇，颤声说道：“主人，主人……”
　　疏疏香是一只小树精，早年，凯旋侯未去苦境之前，咒世主知晓他的萝莉控之古怪癖好，特意荒山野岭淘来的稀罕生物。从此足以见出，在“凄厉”的外表下，咒世主有一颗圣母般，哦不，圣父般的心。
　　沉思被打断，凯旋侯的口吻冷硬，“神色慌张，无规无矩，果然分开太久，将我教你的礼仪都忘了么。”
　　如此严厉，却被疏疏香无视了，她径自报告：“主人，佛身来访。”
　　凯旋侯一愣，说道：“谁？”
　　疏疏香声音提高了八倍，“佛身！”估计屋外的佛身本人都听到了。
　　——果然，只见一道白色人影施施然步入大堂，雪色的锦缎，绣着金色的纹路，高贵而清圣。
　　略带笑意的口吻。
　　“我听见有人叫我？”
　　凯旋侯再见此人，顿时觉得初见的扎眼讨打都烟消云散，只剩下赏心悦目，特别是当他微笑着站在侯府的大堂中时，尤其显得亲切可人。
　　美妙的脸庞换上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将左眼下的墨色鲸纹勾勒得愈发妖娆，凯旋侯起身相迎，恭敬道：“拂樱大幸，得佛身亲身来访。”
　　无仪的微笑始终清淡，似有似无，闻言，柔声道：“你叫拂樱？”
　　凯旋侯答：“是。”佛狱人向来只在乎名誉地位，如凯旋侯自己，便对拂樱这个名字一向不甚在意，他只要是凯旋侯就够了，今日提起，只为表现恭敬，然而却没想到会被佛身注意。
　　佛身似乎自忖须臾，才道：“嗯，好名字，再适合你不过。我名无仪，你唤我名字即可。”
　　凯旋侯答：“拂樱惶恐。”
　　无仪却笑：“哈。”

水水的凯旋侯，老奸巨猾的凯旋侯，希望无仪小白兔不会被他虐得太惨

第六章
　　次日，拂樱、枫岫、玷芳姬、太息公一行四人来到血暗沉渊之外。
　　拂樱很是郁闷地看着寸步不离的枫岫，说道：“难得你不觉得别扭吗？”
　　枫岫主人雷打不动地摇着羽扇，懵懂道：“别扭？为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枫岫一向言而有信。”
　　拂樱被他打败，撇过头不理他。
　　见拂樱欲进入洞口，枫岫跟上，“好友，我与你同行。”
　　洞中黑漆漆，外头照入的阳光十分微弱，还好有扶木自身能源加持，散发暗淡的光芒，使人在其中能够勉强视物。只见根根庞大树根，盘知错姐，相互紧绞，鳞片一般的树皮仿佛呼吸，微微颤动。
　　这回轮到枫岫蹙眉了，他说道：“拂樱好友，你们火宅佛狱的品味，真是风中凌乱得独具一格。”
　　拂樱听得他的讽刺，应道：“多谢好友称赞。”
　　枫岫说道：“不客气。”
　　枫樱二人继续深入，一路景观变化不大，只是愈往里，树根之间绞得愈紧，邪氛愈加浓厚。
　　拂樱突然说道：“枫岫，解开我的穴。”
　　穴道是无仪给点上的，为的是以防拂樱太过敬业来血暗沉渊送死，如今人已经来了，若不解开，就当真送死。
　　于是枫岫一边叹着“无奈啊”一边给拂樱解了穴。
　　功体被解放，拂樱瞬间杀体，这还是枫岫第一次看到拂樱双体变换，哪怕背后一掌那一次，拂樱是在他身后黑化，他当然没看见。如今乍一见到，粉红系斗转墨绿系，这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
　　凯旋侯右手翻抬，提气运功，黑色光芒在他指尖聚集，周遭树根似受到感应，蠢蠢欲动。
　　枫岫虽无亲眼见过贪邪扶木之威，但就无仪抱回拂樱时那一身伤，枫岫也不敢小看了这邪木，不由暗自催动内元，凝气与手。
　　忽而，黑色光芒之中，一点金光乍现。
　　“嗯，这是？”
　　金光来自凯旋侯胸前，想到了什么，凯旋侯拿出那块白玉——佛身的佛气。
　　似乎为了印证猜想，凯旋侯一把扯下玉坠子，半点不犹豫，摊手放手，玉石悬浮于空，金色光芒渐盛，并化作实体的流雾，在黑暗中，清圣非常。
　　“哈！我知道了！”
　　凯旋侯忽然兴奋地说道，收回玉石，化光而去。
　　枫岫不甚了解佛狱的一些秘法，在一旁看得糊涂，也不清楚他明白了什么。不过想来，该是解决邪木的方法。叹了一口气，真是苦境的灾劫啊。随之化光而去。
　　落地，枫岫便见到凯旋侯与太息公扎堆密谋。那一身墨绿在黑暗中看不清晰，却在此间春色盎然下看得分明，与粉色大相径庭的颜色，与拂樱斋主大相径庭的性格，真让他看一次叹息一次。
　　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太息公似乎突然很吃惊，凯旋侯负手而立，神情肃然。
　　这厢。
　　太息公惊道：“你当真要这样做？”她吃惊得甚至忘记了讽刺凯旋侯。
　　凯旋侯答道：“集境借助魔王子的力量驱动贪邪扶木，可是你我能够奈何，唯有此法。不这样做，佛狱消灭苦境的大业怎么办？佛狱子民的生存怎么办？”
　　太息公迟疑道：“兹事体大，你我二人决定稍嫌轻率。”
　　凯旋侯继续说道：“佛狱历来以三公共议作决策，如今，这个方案由我提出，你同意，方案就已经通过了。”
　　言之有理，且当务之急的确是打通血暗沉渊不错，太息公思量片刻，答道：“好，这也是不得不为。”
　　言罢，她才抬头去看凯旋侯，本来只是不经意的一扫，却意外发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凯旋侯竟兀自失神，眉间尽是一些让她疑惑的色彩。
　　于是笑道：“看来，凯旋侯方才是希望我拒绝了，哎呀，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凯旋侯这般惆怅难解。”
　　闻言，凯旋侯蹙眉道：“胡说什么。”他惆怅得甚至忘记了回讽太息公。
　　两人又商讨了细节问题，定案之后，凯旋侯身形一转，又恢复了一身粉红。他走向枫岫主人，说道：“走吧，去集境。”
　　仍然是，集境大地，黄沙万里，两道人影。
　　不同的是，枫樱没有无仪与玷芳姬的待遇，还不待见到主人身影，就被不由分说地关进了地牢。
　　拂樱并不反抗，只提出一个要求：“要关，我要同火宅佛身关在一起，我想，佛身功体该已被军督封住，莫非还怕我们做什么花样吗？”
　　遂如愿。
　　此刻枫岫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是个多余人，真不该陪同好友来集境，还怕他遇到什么危险，纯属个人多虑。
　　许是身份原因，枫樱所到之牢房并不潮湿，也不晦暗，土黄色岩石堆砌，看似普通寻常，枫岫却知其中暗藏玄机。
　　无仪就在房内，长而沉重的铁索扣住他的四肢，仍是那副超然的姿态，盘腿打坐，似乎依旧身在莲开清境一般。
　　见到无仪，拂樱一改先前冷漠，他先是叫了一声“无仪”，轻而情深，枫岫站在拂樱身后，却能想象出他此刻神情，又联想到拂樱斋内那张满不在乎的脸，不禁感慨好友真是多面狐狸。
　　闻声，无仪睁开眼，看到拂樱，显然很是诧异。
　　脱口而出：“樱儿？”
　　这个称呼让枫岫不禁掩面。
　　拂樱“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那是一张不大的石床。枫岫左看右看，最终选择一个距离二人最远的角落落座。
　　无仪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该来此。”
　　拂樱伸出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滑过无仪脸颊，不应他的话，说道：“你本已耗费大量的气力，怎可又来集境送死，可知烨世兵权非是易与，他连太息公都敢抓，万一……”
　　无仪握住他的手，笑道：“宽心，我无事。烨世兵权的目的在于苦境，监禁我只是以防万一，不会把我怎么样。”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又道，“烨世兵权为了牵制佛狱，不惜与魔王子联手，一番赌注，也不知对佛狱是福是祸。”
　　提起魔王子，拂樱蹙眉说道：“自然是祸，魔王子是佛狱许久以来的禁忌，佛狱中人，无一不视他为地狱修罗。”
　　无仪并不以之为意，笑道：“似乎当真可怕。”
　　拂樱说道：“不提那个人了。你可知我这些天……贪邪扶木难缠，你必受了伤，又耗费大半佛气做什么护身符，你实在是乱来！”
　　无仪笑道：“樱儿莫气，扶木趋避我之佛气，我并未受什么伤，至于那块白玉，你一定要收好，那般心情……”想起当日，无仪叹了一口气，“我实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言罢，拂樱好心情地笑道：“佛家言，修行者无差别之心，庇护给我，坐视苍生，佛者，你破戒了。”
　　无仪答道：“我为你破戒还少么，且言，我亦不会坐视苍生。”
　　拂樱忽而低头，温润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再破一戒如何？”
　　无仪不解，“嗯？”音甫落，双唇就被另一双软而微冷的物事覆盖。
　　“那么，再破一戒如何？”
　　这同不久之前在拂樱斋内的那一次亲吻大不一样。无仪只是蜻蜓点水，拂樱却吻得热烈，缠住他的舌，望着他的眼，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与你，仿佛天地都不存在了。
　　好不容易放开他，无仪低声：“樱儿……”
　　拂樱的脸埋在他的肩胛，湿热的舌轻轻扫着那一处皮肤，他说：“无仪，未来太远，我等不了，我不想等，我不相信如果，却恐惧他发生。无仪，就在今日，就现在，抱我好吗。”
　　他低头看他，那头粉色的发，那双墨色的眼，那张紧抿的唇……那是他的拂樱，他的樱儿。
　　可是胜过了他的佛，胜过了如来，胜过了一切幻灭与涅盘？
　　他想起很久以前，老佛尊对他说的话：
　　“你可知我为何为你取名无仪？无仪，无相，相由心生，无相则无心。既然无相无心，则万物皆可为相，万物皆可为心。佛无执相，无执心。如是，方能证道，有众生，有如来。
　　无仪，意作何解？善，意作何解？恶，意作何解？如来，意作何解？”
　　一旁枫岫本已头大，此时见这情境，心中直呼好友啊劫难啊。

　　拂樱醒来，最先看到的是一面怪石嶙峋的石壁，然后稍稍侧头，才看到玷芳姬和疏疏香。脑子里混沌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自家床上。
　　玷芳姬见他醒了，露出欣喜的表情，说道：“你终于醒了！”
　　疏疏香扑过来，鼻涕眼泪统统往他被子上抹，“主人，主人……”
　　拂樱忍不住蹙了眉，怎么说他也是有点大病初愈的意思，刚刚醒来头痛得很，被疏疏香这一嚎，更加头痛欲裂。玷芳姬体贴地转头打发疏疏香：“去外头给姐姐盯着，别让其他人进来了。”
疏疏香有些不情愿，拂樱也劝道：“去吧。”
　　既然主人都开了口，小丫头也只好嘟嘟囔囔地去了。
　　玷芳姬心疼地摸摸他的咽喉处，眼里含着泪几乎就要落下，“好在佛尊及时回来，否则，否则……”
　　拂樱抬手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却忽然发觉自己竟然能动了，他记得无仪只是为他复原了喉咙，难道还为他治愈了筋脉？
　　玷芳姬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佛尊刚走不久。”
　　拂樱怔愣了半晌，终而低声道：“他来过了。”他忽而感到好笑，就算事有变数，但拂樱害他丧命的企图却是不假，而如今这般施舍又算什么呢。无仪，你可知，你越是善良，越是真挚，越是使我难堪痛苦。
　　旋即又心感安慰，无论如何，无仪还活着，哪怕自己再是可笑，再是悲惨，也是好的。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玷芳姬说道：“我是偷偷出来看你，不好留得太久，你好好修养，我想离开了。”
　　拂樱应了一声，就阖上眼帘，他的头痛得很，只想好好睡一觉。
　　魔王子漫不经心地享受着身下人的无力，唯一使他不满意的，是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他期待愤怒，期待羞耻，甚至是放弃的沉沦，可惜，那人脸上什么都没有，好似他魔王子不存在一样。
　　“这样真无趣。”魔王子一边悠悠解下无仪腰带，一边说道，“赤晴，将凯旋侯，不对，他已经不是凯旋侯了，将拂樱斋主带到莲开清境来。”
　　他不担心身在堕落天堂的赤晴听不见，赤晴是他的副体，他说什么，赤晴都是应该要听见的。
　　果不其然，闻言，无仪终于睁开眼睛，那眼中有鄙夷与愤怒，正是魔王子所期待的。“真是好用，”他说道，“只是提到他的名字，就让你露出如此美丽的神情，不知道他若亲临，会让我看到如何不一样的你。你说，我是凌虐你会比较让你愤怒，还是凌虐他更让你愤怒？”
　　无仪说道：“只有脆弱的人，才会依靠别人的痛苦，来获取自己的快乐，因为他本身没有快乐可言，所以只能接受别人的给予。”
　　魔王子应道：“说得好，我本来就是一个脆弱的人，你说，像我这样一个脆弱的人，活在这样一个充满虚伪与仇恨的世界，我的快乐从何而来？当然只有从别人那里寻找。”无仪的衣物在他手下一点点脱落，似乎他也十分享受这样缓慢的节奏。
　　“你们佛家不是有言，众生平等，为什么别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快乐，我却不能？慈悲的佛者，你愿意牺牲你自己，成全我的快乐吗？你愿意吗？”
　　无仪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自然不愿，若我应允，不就是助长你的邪焰更涨，对我无好处，对你无好处，对任何人都无好处。”
　　睡梦中，拂樱只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再醒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
　　可是，恶魔的声音击碎他的逃避。
　　“别闭眼，你没做梦，这是真的。”
　　他看见无仪躺在床上，身上只凌乱盖着一件白色外衣，一条腿被魔王子举起架在肩上，恶魔的双手一边抚摸他的脸，一边放在他腿间探索。
　　无仪撇开脸，阖眼，兀自心如止水。
　　其实这番景象，让挟持拂樱而来的赤晴同样狠狠吃惊了一把。
　　魔王子看着无仪，却是对拂樱说道：“你看，这个人将要被我奸淫，你要喊停吗？”
　　拂樱颤抖着双唇，感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无力，无仪为什么而虚弱到任魔王子为所欲为，他清楚得很。
　　“停，停下……”
　　魔王子说道：“为什么迟疑？害怕我吗？或者，你对他的感情，还不足以使你为了他而忤逆我？”
　　说着，他俯下身，撬开无仪双唇，咬住柔软的舌尖。
　　无仪平静的脸立刻拧起，同时伴随着一声闷哼。
　　魔王子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吮去嘴角溢出的血，说道：“嗯，好甜，佛尊的血，原来是这个味道。”顿了顿，又道，“你看，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为了他付出那么多，隐忍那么多，他不仅出卖你，还不知感恩，你说，这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投入我的怀抱，让我好好疼爱你。”
　　无仪转过头，看着他，笑道：“我以为，魔王子从不谈爱，只有玩弄而已。”
　　魔王子也笑了，“说得好，我只有玩弄，玩弄就是我爱人的方式。”他放在无仪腿间的手动了动，不知做了什么，却见无仪蹙起了眉头，“不过有一点错了，不要叫我魔王子，叫我凝渊，记住，我的名字，叫凝渊。”
　　“住手！你……”
　　拂樱看不下去，竟挣脱了赤晴的束缚，抓住他的手臂。
　　魔王子漫不经心拍开他的手，说道：“我没叫你，你就擅自挣脱，这是其一；对我说住手，这是其二；其三，用你的污秽的双手触碰我。任何一条，都需要付出代价，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要我再一次打断你全身筋骨，而且一辈子修复无能吗？”
　　食指抬起他的下巴，又道：“或者，你要代替他，承欢于我吗？”
　　拂樱颤声，“我……”
　　魔王子打断他的迟疑，说道：“你不愿意，我也对你无兴趣，既然两方都为难的事情，便失去了讨论的价值。”
　　拂樱阖眼，“我，我愿意。”一滴眼泪沿着脸颊的线条滑落，沾湿魔王子的手，烫了之后，又袭上一片凉意。
　　魔王子收回手，笑道：“流泪了，接受我，让你委屈至此吗？你真的愿意？既然如此，笑一个给我看，证明你是真心的……”
　　可惜他话音未落，一道宏大掌气迎面而来，饶是强悍如魔王子也不得不退。
　　“给我滚出去！”
　　佛尊终于还是愤怒了，虽然与他的预想有所出入。

　　退后。
　　这一掌的确猝不及防，魔王子身形再快，还是不免被擦伤，右肩隐隐作痛。他却好似不甚在意，反而说道：“生气了，很好，美丽的神情，让我兴奋了。”
　　而无仪却也只是一时愤怒而已，他旋即平静下来，随手捡了衣物披上，起身，说道：“三天之内，我不想见到你，离开。”
　　魔王子道：“嗯，这是命令吗，是呀，你是佛尊呢，我只是王，可惜我从来不听命令。那是交易吗，交易需要条件，你的条件呢？”
　　无仪道：“三天后，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魔王子道：“任我为所欲为吗？”
　　无仪应道：“可以。”
　　魔王子笑道：“爽快啊，我就是喜欢爽快的人，我允你，三天后，堕落天堂等你。赤晴，离开。”
　　魔王子与赤晴化光离开。
　　无仪当即呕红，血吐在床上，染红了一大片。
　　拂樱赶紧扶住他，“无仪。”
　　无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便轻轻拂开他的手，走到清池边，下水，疗伤。
　　清池不大，却与苑内偌大水池相隔，原因只在于此中之水非是凡物，包含丰富佛源，可以助人护元疗伤。
　　历来佛尊打坐修行，皆是在清池中央的莲座之上。
　　拂樱亦随之下水，他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衣，又功体全废，乍然浸入冰寒的池水中，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抱住无仪，把头贴在他的胸前，说道：“无仪，抱着我，好冷啊。”
　　身前人有片刻的迟疑，却还是双手抱住他。
　　两人都只着单薄衣物，浸了水，就像是肌肤相亲一般的亲密。
　　拂樱却摇头，只不过安分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抬起头来，寻到无仪嘴唇的位置，吻下去，舌尖探入对方口中，含住对方柔软的舌，却发觉那人不受挑逗，冷冷不回应。拂樱不放弃，又探入对方衣襟之中，抚摸着爱人的身体，却让他自己身体发烫起来。
　　这般挑逗许久之后，无仪终于推开他，说道：“别这样。”
　　不料拂樱却突然发怒，“我不这样！当初在破军府，我要你抱我，你就不愿意，如果我说我当时是真心的，你信吗？你知道我的虚伪，却不拆穿，看我演戏，嘲弄我吗！如今你又不愿意，你怪我出卖你的感情，你怪我欺骗你！”
　　无仪淡淡说道：“我没怪过你。”
　　拂樱笑道：“是啊，你可是纯洁无垢的佛者，你当然不会怪罪，更不会报复，但你会凌迟我，这可是比怪罪和报复更狠毒的宽恕，无仪，你好残忍。”
　　他又忽然抱住无仪，低声道：“我本来想，就这样吧，只要你活着，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可是，看着魔王子抱着你，我还是……”
　　无仪说道：“你冷静些。”
　　拂樱却自己退开，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左眼下的鲸纹在微弱的光芒下熠熠生辉，冷艳凄迷，“我知道你不信我，我这种人，还有什么值得你相信，不过没关系。”
　　他拔下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对着胸膛，用力，一道血淋淋的伤痕立现。血沿着胸膛流下，浸入水中，缓缓散开。但是还不止，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无仪冷冷观视，不言不语。
　　拂樱露出痛苦的表情，靠紧无仪的身体，喃喃道：“无仪，流血了，我好痛，为我亲一亲好吗？好吗？”对方只是抱着他，并无多余动作，拂樱又道，“又不愿意？无仪，你怎能如此对待我？既然如此，”
　　只见拂樱反举玉簪，尖利的簪端便在佛者身上留下一道红色伤痕，紧接着又一道，连划了四五道，拂樱才停手，俯下身，吮吸鲜血的味道，说道：“让我亲你，也是一样。”
　　脱下他的仅有的衣物，“让我抱你，也是一样。”
　　强硬地、不经过任何处理，拂樱进入无仪的身体，巨大的疼痛让两个人都忍不住闷哼出声，无仪作为承受的一方，本就苍白脸色顿时惨白，毫无一丝血色。
　　拂樱却好像看不见，毫不怜惜地兀自动作。
　　拂樱说道：“魔王子让你叫他凝渊，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拂樱好么？叫我樱儿好么，就像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前一样……”
　　无仪咬唇不语，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满腔痛苦的呻吟。
　　这是一场双方都没有欢乐的性爱，充满了血腥与疼痛。
　　堕落天堂。
　　赤晴跟在魔王子身后，发话道：“三天之后，或许无仪的功体就恢复了。”
　　魔王子说道：“不是或许，是肯定。他既然敢提出，我作为火宅佛狱的王，自然要有接受的勇气与雅量。更何况，既然说要疼爱他，就要拿出一点诚意。”
　　赤晴说道：“是吗，我看不出你的诚意。”
　　魔王子故作姿态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连你都不理解我了，这无情的世间，还有谁能理解我，悲伤啊。”说罢，他摆摆手，“好了，今天发生太多事情，我很累，需要休息，下去。”
　　这一觉睡得相当好，再睁开眼时，天色已是大亮。魔王子眯着眼睛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喃喃道：“想起来了，宇宙树崩塌，佛狱也拥有阳光，这是天亮了——嗯？”
　　轻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
　　鲜少不经通报擅闯他的居所，有的话，通常是为了报仇，也就是说，抱着赴死的心情，而这种人，一般不会有这样从容的脚步。
　　终于等到来人现身。
　　魔王子有点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
　　是拂樱。

第九章
　　拂樱端着一杯茶，放下，行礼，说道：“王，你醒了。”
　　魔王子冷冷看着他，说道：“原来你喜欢被我折磨，我可以说……贱人吗？”
　　拂樱说道：“王，拂樱区区废奴，王要说什么，又岂是拂樱可以置喙。”
　　魔王子一扬手，拂樱就扑到他身前，跪倒，胸口撞上坚硬的石塌，碎骨般的痛。“你该是怕我的。”他挑起拂樱的脸，那双眼睛静静看着他，深潭似也。“让你不顾恐惧也要来寻我的原因，嗯，值得深思。”
　　拂樱问道：“王想知道吗？”
　　魔王子说道：“让我猜。”他想了想，“让我退位，你不敢，也无筹码。佛狱的存亡，嗯，你不如去求无仪。让我帮你恢复功体吗？”
　　拂樱不应，然，已是默认。
　　魔王子说道：“条件呢？你有什么可以让我心动的筹码？”
　　拂樱保持着跪在他床下，被他挑起下颌的屈辱姿势，淡然说道：“我把无仪送给你可好？”
　　魔王子睁开了始终慵懒眯着的眼睛，看了他半晌，笑道：“凯旋侯啊，你哪里是狼心狗肺，根本是没心没肺，嗯嗯，不愧是战无不胜的凯旋侯，你的狠辣让我开始有一点喜欢你了。”
　　“不过，”他放开拂樱，摸摸自己的头发，“我要无仪，需要你送吗？”
　　拂樱说道：“王，人不是物，要一个人，是抢不来的。无仪爱的是我，不是你。”
　　魔王子嗯了一声，又道：“可惜，这一点不足以让我心动。”
　　拂樱继续说道：“难道王，你不好奇吗？我不顾对你的恐惧，前来寻求你帮助，为的是什么。”
　　魔王子思忖，说道：“简单，杀我。”
　　拂樱说道：“王，你忘了，就算拂樱恢复了功体，也杀不了你的。”
　　魔王子道：“是呀，那就是，害我。”
　　拂樱笑了，说道：“哈，王，你好奇我会怎样害你吗？”
　　魔王子低头看他，说道：“嗯，我还真有点好奇，你杀不了我，又害怕我，没有我聪明，你要怎样害我。”
　　拂樱说道：“试一试吧，王。总是寻找别人的乐趣，不如自己培养一个。”
　　魔王子道：“你想成为我的乐趣？”
　　拂樱应道：“是啊，给我一个机会，给王一个乐趣，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
　　魔王子说道：“不错的提议。”
　　拂樱问道：“王答应了吗？”
　　魔王子说道：“不，我突然想做个残忍的人，这样吧，”他信手一扬，一道红光射入拂樱体内，又渐渐熄灭。
　　胸口一阵灼烧，比方才的撞击更疼，而且，飞快蔓延至四肢百骸。
　　魔王子说道：“这是我的必杀之招，你猜猜是什么？”
　　拂樱忍痛回道：“蛾空邪火……”
　　魔王子道：“聪明。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我给你的，只有在每日清晨才会发作，持续不长，一个时辰。今日的茶香不错，以后，每日清晨，你就给我送一杯来吧，记住，别洒了才好。”
　　哈，这人折磨人的手段怎么就这么幼稚又狠毒。
　　拂樱心里冷笑，应道：“是，拂樱明白。”

　　三天之约已过，无仪依言来到堕落天堂。
　　魔王子懒懒地坐在榻上，赤晴一如既往立侍一旁。
　　无仪说道：“解药。”
　　魔王子笑道：“怎样，拂樱向你诉苦了吗？”
无仪说道：“魔王子言差了，拂樱从不向我诉苦，他那种人，打碎了牙望肚子里吞，死也不会让别人看到。”
　　魔王子道：“哦，那你是怎么看到的？他死了吗？”
　　无仪淡然道：“他要是死了，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解药。”
　　魔王子说道：“别忘了，你今日来，是答应了任我为所欲为的，没有权利要解药。”
　　无仪笑道：“是吗？我何时答应你？”
　　魔王子一愣，旋即笑道：“佛者，你要食言吗？”
　　无仪笑道：“食言，不会吧，也许我当日是失言，还望魔王子不要放在心上。”
　　赤晴闻言一笑。
　　魔王子沉默半晌，说道：“好得很，不愧是佛狱的佛尊啊。”
　　无仪说道：“多谢魔王子看得起。你当真不给我解药？要我用抢的吗？”
　　魔王子问道：“抢，你知道解药在哪里吗？”
　　无仪思忖，说道：“不知，不过我想，是你头上的两只角吗？是要我把它们整只揪下来，还是割一点就够了？”
　　魔王子还不待应声，无仪便问：“赤晴，你说，他的解药在哪里？别忘记，他是王，我可是佛尊。”
　　赤晴说道：“自然在他身上。”
　　显然那对峙两人都料不到赤晴会回答，闻言皆是一愣，旋即无仪轻笑。
　　他走到魔王子身前，垂眼望他，说道：“你的父亲咒世主，兢兢业业，贤明一生，但是，他毕竟老了，老得糊涂了，放出你，他亲手将佛狱送上死路。”
　　手捻法指，指尖闪烁金色佛光，靠近魔王子眉间。
　　“所以才需要我，需要比王更绝对的存在。你的愚蠢，幼稚，罪孽，我不怪你，我宽容你。我是佛，是如来，你的腐朽而扭曲的灵魂，让我来救赎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你需要被救赎。”
　　魔王子感觉那股佛光进入身体，暖暖的，仿佛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又深入骨髓。
　　头脑一阵眩晕。
　　无仪乘机拿走解药，这人身上东西还不少，他拿起一个瓶子，问赤晴：“是这个么？”见赤晴点头，他快速收进袖子里，“赤晴，随我来。”
　　莲开清境。
　　进入禅院，赤晴不意外地看见拂樱躺在床上。无仪走过去，同时问他：“这药是给他吃了就行么？”
　　赤晴答道：“之后，你需帮他调节体内滞气，逼出邪火。”
　　无仪依言做完，得到赤晴肯定，才小心翼翼将仍然陷在昏迷中的拂樱躺下，掖好被角，坐在床边看他。
　　赤晴皱眉头，说道：“你就为这个叫我来，何必。”
　　无仪笑道：“当然有必要，魔王子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们还能在他面前安心交谈么。”
　　想起魔王子方才异状，赤晴很有兴致地问道：“你用了什么手法，为什么他忽然就呆住了？”
　　无仪答道：“他是魔，我是佛，要对付他，我自然有办法，可惜，他实在聪明，不会在同一条沟里栽两次。”
　　赤晴有些遗憾，“也就是说，下次就没用了？”
　　无仪应道：“是啊。”
　　安静了一会儿，赤晴又问：“你方才的言谈真不像佛者。”
　　无仪笑道：“荒唐吗？”
　　赤晴点头。
　　无仪说道：“对付荒唐的人，不需要与他较真。”
　　闻言，赤晴想起那些被魔王子的毒舌气得半死的人，突然为他们感到不值。

　　“你还记得，那时我刚刚坐上侯的位置，你在侯府门前的樱花树下站了好久，我知晓，你想要我为你插上一朵樱花，可是我没有。不要紧，我现在带你去，我为你摘很多很多的樱花，你不是说，你最喜欢樱花了吗？”
　　“你还记得，你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最怕吃苦瓜，所以你天天来侯府，赶走我的厨子，给我做一桌的苦瓜大宴，你知道吗？其实你做的挺好吃，我只是装作讨厌吃的模样而已。原谅我，好吗？我不该骗你。”
　　拂樱颤颤起身，抱着玷芳姬残碎的尸体，口中喃喃着一些让人听不见的话，一点点向来路走去。
　　魔王子蹙了蹙细长的眉毛，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闪身上前，他挡住拂樱的去路。
　　“站住。”
　　拂樱无动于衷，抱着尸体，绕过他，继续走。
　　魔王子眉头蹙得更深，突然一扬手，拂樱怀里的尸体顿作烟飞，化为尘土。
　　魔王子执起他的手，这一次，竟是无比温柔的，他说道：“你说的话，让我帮你恢复功体，我答应你了。”
　　拂樱不言。
　　魔王子又道：“你上回送来的茶，虽然我没有喝，但是我很喜欢那个茶香。”
　　拂樱复无言。
　　魔王子继续道：“我不要无仪了。”
　　突然，拂樱挣开他的手。
　　咬上他的脖子。
　　咬得用力，血立刻就喷了出来，泉涌也似。
　　他感觉到拂樱的牙齿深深进入他的体内，好像就要碰到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下拂樱的头，亲吻他的额头。
　　突然所有的触觉都失去了，拥抱的感觉不在了，撕咬的感觉不在了，亲吻的感觉也不在了。
　　赤晴扶住被他击昏过去的拂樱，一边拿不可置信的眼神将自己的主体望着，他说道：“他真的会咬断你的脖子，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打算死了么？”

笔者言
有时候，对一个人心动，只需要一瞬间。

　　“你醒了。”
　　感觉到嘴角的柔软触感撤去，拂樱听见这个声音。
　　睁开双眼。
　　“无仪。”眼神定定在上方落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到无仪，“这里是？”
　　无仪对他笑笑，拿着绒巾又擦擦他的嘴角，笑道：“你醒得这么快，我还来不及带你回莲开清境。”他俯下身，手穿过拂樱腋下，托起他的身体，将他抱起来，“乖，闭上眼睛。”
　　拂樱依言闭眼，仿佛在风中穿梭，须臾，感到身下柔软。无仪已将他带回了莲开清境的禅院。
　　无仪说道：“你身上都是血，既然醒了，就洗洗吧。”说罢离开，为他准备热水。
　　拂樱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黑色的衣服，就算染了血也看不分明，但毕竟贴身而着，怎能不清楚感受到这大片的濡湿。
　　他知道，这都是魔王子的血。
　　蹙了眉头，拂樱难忍心头厌恶，脱下衣物扔到地上。
　　无仪回来，便见拂樱窝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又看到地上衣物，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走过去，将拂樱抱入浴室，轻轻放进浴桶，嘱咐了一些话，便离开。
　　拂樱始终形色淡淡，此刻浸泡在温暖的水中，面容终于有些柔和。
　　从这个地方，可以透过竹栏看到莲开清境的后院，那是一望无际的池塘，塘中碧叶连天，白色的莲花点缀其间，数只白鹤嬉戏，或停靠水畔，或翱翔天际。
　　他从不知莲开清境竟是如此宽广。
　　他也从来不知莲开清境可以如此安宁。这片土地，被称为佛狱的仙境，可仙境是什么模样？或许就像这样，不必繁华，安宁就好。
　　他忽然有了一种难以压抑的渴望。
　　他渴望自由。
　　不再为佛狱而活，不再伤害自己的爱的人，让他轻轻松松做一次拂樱斋主可好，让他轻轻松松为自己活一次可好。
　　浮光掠影。
　　往事如云。
第十章
　　泡完了澡，拂樱便来寻无仪。无仪站在水榭之中，抓了把鱼食，一点点往水里撒。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无仪将剩下的鱼食全数扔入水中，转过身来，笑道：“洗完了？”
　　拂樱点点头，应道：“嗯。”任无仪牵着他的手，带他到亭中坐下。
　　无仪为他倒了一杯茶，茶香暖暖，好似有静心的用处。拂樱端起喝了一口，便问道：“魔王子呢？”
　　无仪淡淡道：“你找他？他离开佛狱了。”
　　拂樱诧异，“离开？那什么时候回来？”
　　无仪不答，反问：“你为何非要恢复功体，要权要势，我能给你，不想见到魔王子，我可以带你离开，若是自尊心作祟，其实你在我面前不必在意这些。”
　　拂樱不言，却摇头。
　　无仪看着他，眉眼间都是柔和，他说道：“从来，你什么都不说，你想什么我不能完全明白，其实，当初，你若是告诉我，我定会自散佛气，打通血暗沉渊。在佛尊逝世之前，佛身始终仅仅是凝聚的佛气，有意识，却无灵魂。所以，就算那个时候，我散尽佛气，佛尊逝世，灵魂归来，我也会重生。”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是佛狱的佛身，庇佑佛狱子民是我的天命，况且，你的话，我总会听的。”
　　听到这里，拂樱冷冷一笑，“所以，是拂樱作茧自缚，选择了那样的方式，伤害了你，也自伤。”
　　无仪淡然道：“这不重要，樱儿。你总是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其实你可以不必那般要强。”他望着拂樱，“樱儿，我心疼你。”
　　拂樱望着自己的手，手中握着茶杯，“可是许多时候，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赌不起，所以我只能选择最保险的方法。不计代价。”
　　无仪沉默了，轻轻，他握住拂樱的手，“所以，我才心疼你。”
　　拂樱看着他，他的双眼就好像他身后的池水，空灵而澄澈，却深邃难探，他说：“无仪，我爱你，你要相信我，故去都不重要了，这一次，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