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该再来跟他当面道谢，就连毓蘅也多次催促，在她眼里，受人恩惠总该尽快偿还。可自己，却总是一拖再拖，直到这天冷的日子都过去了，才吩咐备了马车往云居寺而来。其实，并不是不想见他，而是，总是私心想着，这天太冷，他的僧袍太单薄。那围领搁在他那里，也许会替他挡去些风寒。我却也知道，他该是不会真的用它的，所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清楚的幻想，幻想他能接受我的好意的可能。]
[ 踏上这熟悉的台阶的时候，下意识的抬了眼眸去瞧他，却看不见那记忆中的身影。说来也怪，不过一面，又隔了这许久的时光，我竟还能清晰的记得住他的身影。明明是不相关的人，可想起来的次数却那么多。]
[ 待玉竹打听清楚了他的房间之后，吩咐她去大殿替姊妹们求些平安符。自己抱着一个包裹往这后院的僧房而来，一路并不曾碰上什么人，许是都去听经了。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房里，只能带着满心忐忑，轻轻的叩响了他的房门。]

@温特赫毓菁
【释真。幼年入寺，这个法号跟随我十几年，无数人唤过，却没有个人唤的这样好听，犹如西天梵音，尽管还有些磕绊。
一声师傅分明提醒着我俩的身份，她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我只是幽深寺院的小小僧侣，天差地别，犹如京城到西天的距离。
我该如何？若按佛祖教导，我该拿了那围领与她，送她离开，此后再无瓜葛。她做她的闺秀，我念我的佛经。我可我还是有些放肆地看着她，不曾回避，我只想看到她安好，足矣。
片刻垂首而下，神色敛起，合手躬身。】
“南无阿弥陀佛，施主有礼。小僧不记得曾将衣衫赠与施主。”

“上一次师傅为了帮我撕毁了僧袍，毓菁心里有愧，这会儿亲手缝制了一件僧袍，还望师傅不要嫌弃小女手艺拙劣才好。”
[ 依着温府的家世，应该送他绫罗绸缎，或者金银锦衣。可我知道，他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收下。所以，亲手选了最最朴素的棉布，最为清淡的石青，自己穿了针线一针针用不是太工整的针脚为他缝制了这件僧袍。]
[ 只有这一次，心里才懊恼，久不动针线，生了手艺。不然，就算不及姑姑们精妙的技艺，却也不至于这般拙劣。]
“我知道师傅不会在意世间俗物，所以亲自动手以表心意。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师傅便别拒绝了罢。”
[ 蓦地有些难堪，他不曾移开步子让自己进屋，便只能这样抱着一件不是很精巧的衣衫站在这里，期待他能收下。]

【其实我很清楚她不曾有我的僧袍，而她手里的物件如何得来也大约猜着几分。故意摆了这样冷淡的姿态来只是想提醒自己什么样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但忘了为何我与她不过两面却如此明晰她心中所想。
我看着她抱着亲手所制的僧袍站在那里，颇为尴尬，有那么一瞬的心软，觉得是否太过冷酷无情。然而就是这一瞬恍惚，我已上前接了那包袱过来。打开外面裹着的包袱皮，内里是一件朴实无华的僧袍，最为素净的石青色，间或露出偶尔斜出的针脚。
我只当她豪门闺秀，拿不得针捏不动线，不曾料到还有这番手艺。沉吟片刻终是侧身而立让出门口。】
“施主礼佛敬僧，小僧在此多谢了。”

[ 他终是让开了门口，自己敛裾跨入门槛儿，不能忽视的是这一刻心中所漾起的喜悦。极轻极淡，似乎只要微风拂过，就会尽数吹散。]
[ 一瞬间的静谧让两人间的气氛有些莫名，只能挪开眼眸打量着他这间屋子，不是很大，简单整洁，桌案摆在窗下，采光极好，桌案一头摆着一樽小巧的黄铜小炉，袅袅燃着檀香，与自己院子中常点的沉水香有些相似。]
“其实……”
[ 背对着他行至桌边，入目所见便是那一卷摊开的《心经》。都说《心经》静心，他此刻颂读这经卷，可有什么意指。]
“我只是想谢谢你而已。”
[ 仅此而已，与礼佛敬僧毫无关系，只是想要谢谢你，只是想要念着你，仅此而已。]

【垂眸看着手中那一方僧袍，同时也看见她那一双绣鞋迈进了我的门槛，好像更早的时候，她就踩着这双绣鞋迈进了我的心。
捧着这件袈裟走到床边矮柜上，一条白狐围领还静静摆在上头，在石青僧衣的衬托下越发白皙，让人想起那日的大雪和雪中的初遇。
两人背对，未知她动静，只感觉得到她在身后徐行挪步。将手中衣衫轻轻放在柜上，如果这时她看得见我的脸，便会看到无比的虔诚，就好像那不是一件僧衣，而是珍贵的佛门法器。只是，这必不能让她瞧见。探手拎起那条围领，平了面容方才转身上前。】
“施主多礼，我佛慈悲，若小僧不出手，佛祖也会怪罪的。施主送来僧袍，那么这围领也该物归原主。”
【说着抬手将那围领奉上。】
@温特赫毓菁

[ 很多话就在嘴边儿，却不能对他言说。便只能用一双眼眸来表达情意，我想问他，这数月可有念起过我，又想告诉他，自己从来不曾这样思念过一个人。不过一眼，仅只一眼，为何竟像是认识了许久，以致于，再难忘记他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眼神变化嘴角勾动。]
[ 可这样的话，我只能藏在心里。因为于他而言，那一日的出手相助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哪怕当时跌倒的人不是我，而是任何一个女子，他都会如此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可能，因而，更加难过。]
“你，除了这句话之外，没有别的要对我说么？”
[ 望着他的眼眸，将这句话问出口，这已是我能做的极限。抬手将那条围领推开些，眼神坚定，我今日来，并不是讨要这一条围领。]
“我……”
[ 嗫嚅着启唇，最终却只吐露一个字便再也没了声息。本就是不善言辞的性子，如今站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的样子，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全。]

【双手被她推开，诧异抬头，却看见一双水眸似泣非泣如含露。与她清冷外表不同的是，这双墨瞳中饱含太多情愫，甚至让我有些招架不住。就是这双微微吊梢的杏眼，毫不遮掩地表露着她内心的激动。
我要说什么？难道要告诉她我要说的很多，多到我自己都分辨不清？难道要告诉她因为她的出现，打破了我对佛祖的虔诚么？还是要告诉她我这几个月的寝食不安纷繁心绪？不，这些都不可能。也许只有在多年之后心内清明时，才会偶尔品评这段往事。
心跳蓦地有些快，压抑着涌动的心潮维持表面的平和。】
“你的伤……好了么？”
@温特赫毓菁

[ 深深吸了口气，心底的难过，因为他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而消散无踪。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因为一个人极其普通的一句话，而转变了情绪。]
“你看。”
[ 将左手举在他的面前，掌心向上，那是的伤口早已愈合，却残留着淡粉色的疤痕，横亘在掌心之上，极为丑陋。这是这些个月每日不断的涂抹生肌祛疤的灵药之后的残留，大夫说，有可能再也褪不下去了。]
“很难看吧。”
[ 轻声呢喃，可其中却听不出几分难过。这样难看的疤痕，于女子而言，该是一件多让人落寞的事，却因为他，而让我非但不讨厌，反而有几分欣喜。每日，只要看见这疤痕，似乎就能瞧见他的样子。甚而在想，如果真的这一生都无法除却，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这一生的时光，看见这疤痕就会想起他？]
“有可能要留一辈子了。”

【印象中的那一只玉手就摊在面前，葱指纤细微微弯曲似幽兰绽放，好像佛祖摆出的手印。唯有掌中那一道淡淡的伤疤碍眼，横穿整个手掌，白璧微瑕，叹了一声佛号，平和淡然。】
“出家人五蕴皆空，一切皮相都是虚妄，百年后皆归一处。你不必伤怀。”
【不知不觉已不再唤她施主。听她说可能会留一辈子，心中莫名蠢动。这意味着这一生我都将与她由此牵连，纠缠不清么。佛祖，你可是以此来警示弟子么。心念转动，将先前被她推开的围领挂在那手上，正好盖住伤痕。而我也不知为何有此一举。】
“这样就看不见了。”
@温特赫毓菁

[ 那条雪狐围领掩在手心上，心里蓦地一沉，他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看不见了，就能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么？抑或，我应该如振瀚所说的那样，趁着还不曾深陷，早早抽身离开，因为一早便已知道是万劫不复？]
“可看不见，却仍旧存在。”
[ 一手捧着那围领，另一手则逾越的拉上了他僧袍的袖角，就如那日，他用袖角引着自己下山，站在身前替我阻挡风雪。那样的严寒仍旧残存心底，却因为他的背影，而平添了几许暖意。当时，我便已知晓，那个站在我身前替我遮风避雪的男子，穷其一生，我也无法再忘记他的背影。]
“难道不是这样么？”
[ 我徒劳的问着这句话，很多事，彼此都清楚，即便掩面不见，却仍旧无法忽视。]

【她说的不错，掩耳盗铃不过自欺欺人的把戏，纵然掩去了那道疤痕，也掩不去我跟之间的牵绊。可自欺欺人并非没有好处，若能欺瞒一世，便不会行差踏错。目光离了那纤纤玉手，难得直视她双目，眸光清明而坚韧。】
“念由心生，施主若觉得它在便在了，施主若觉得它不在它便不在。”
【衣角掀动，她仍旧固执的拽着自己的袍袖，仍旧是那个方向那个位置，一切如同那个雪日。而我不想，若时光可停留在那一日，或许我便不会顾忌，可终究由那里开始，也该斩钉截铁，不留后患。退后一步，正言。】
“是与不是，施主都不该执着，执念太深乃向佛大忌。”
@温特赫毓菁

[ 他与振瀚所说的话相同，无论是与不是，都不该太过执着。这道理，我如何不懂？却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也许错过了这一次机会，究此一生，我都不会再碰见另一段让我心动的缘分。所以，才如此贪求。]
“既然师傅说，念由心生。”
[ 拉着他袖角的手不曾放开，顺着他退后的脚步跨前一步，与他就这样维持在不曾接近却始终不曾拉远的距离当中。他终于不再逃避，迎上了我的眸光，一如记忆中那般清澈坚韧，却只这一眼，就觉得胸口隐隐抽痛。我这一生，就误在这一眼之中，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与我一起沉沦。]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师傅，我觉得它一直存在。”
[ 这数月的辗转反侧不能让我确定是否真的沦陷，却因为他这一眼，而肯定了自己的心思，惊世骇俗又当如何。]
“但在师傅心里呢，它可存在？”

“在小僧看来，它在与不在都毫无区别，红尘俗世，本就不是贫僧该沾染的。”
【勉力说出这一句，却发现在她坚持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里是多么的无力。她觉得一直存在，是何意？堂堂八旗贵族温特赫家的小姐，求仁得仁，为何偏偏要同我一个小和尚纠缠？不解。
不，你明知道。心中另一个声音想起，似是佛祖的警示。是的，我很早就感觉到了，甚至在初见那一日就有所预见。而我却不曾阻止，任其生根发芽。
袖口一紧，仍被她牢牢攥在手里，甚至更进一步。莫名慌乱，很想远离她，甚至逃脱。大步退却，用力想将袖角从她手中扯出，不料后脚落地绊在桌边小凳，一时不察向后冲倒。】
@温特赫毓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