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吧 关注:1,947贴子:13,722

回复:【转贴】“假道伐虢”前的——虢国史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晋献公安排儿子们据守要地展开布局的同时,北虢也没闲着,成周外围的畿内大臣保护圈里发生一起小规模的叛乱事件。叛乱的主角是樊仲皮,也就是当年劝诫周宣王的樊穆仲山父的后人,和许多畿内大臣一样,封邑原本在陕西长安县东南,随着周王室东迁后改居太行山之南,黄河之北的阳邑(河南济源市西南),故而又称“阳樊”。周桓王时期曾经把樊邑的一部分田地转让给郑国。但是郑文公统治下的郑国早已没有了先祖的霸气,樊邑应该依然能保持相对的独立性,并且名义上仍然是东周朝廷的重臣。樊仲皮于公元前665年冬天发动叛乱,周惠王于第二年春天命令虢公丑平叛,虢公丑花了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打进樊邑,生擒樊仲皮,即刻回京师复命。按照常理推测,周天子应该不会将樊仲皮处死或者采取什么非常严厉的惩戒,大不了就是废除樊仲皮的头衔,改立其族人继续守护樊邑完事。虢公丑又一次完美地向世人证明虢国依然天下秩序的重要守护者,如果畿内大臣纷纷叛乱,王室彻底失去屏障,周天子就彻底完了,在春秋时代,很多人还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


56楼2013-07-21 22:38
回复
      公元前662年,齐桓公借口郑国经常遭到楚国的围攻,号召诸侯举行盟会,借此抬高齐国的身价。就在这一年的七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怪异事件,《左传》和《国语》称之为“有神降于莘”,并且花了很长的篇幅进行描写。这个神究竟是指什么?莘又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引起当时人们的注意?《左传》和《国语》对这些基本的问题,反而缄口不言。在《左传》中,莘作为地名有卫地、蔡地、齐地以及古国名,此处的莘被视作虢国领地。至于“神”,从上下文分析,可能是指某个巫师宣称被神灵附体,这种近似于萨满教的附体仪式在春秋时代的中国非常常见。而且先秦贵族传统礼仪中还有名为“尸”的祭祀者,一般是从死者的孙辈中选出,作为死者的代理人享受祭祀待遇,就如同死者附身于“尸”上一样。
      这种神灵附体的现象,从动机上来说十分复杂,既有可能是巫师为了得到重视,妄言自己被某神灵附体,也有可能是患有某种精神疾病的人,在催眠和暗示的作用下胡言乱语,被信众当作神灵附体。在萨满教的仪式中,甚至专门用硫磺蒸汽将巫女熏得神志不清,在思维混乱的情况下说出所谓的神谕。从《左传》和《国语》的记载来看,周惠王和虢公丑对这次发生的神灵附体事件非常重视,可见围绕着附体者的身边已经聚集了大量自发的信众,并迅速造成巨大的社会影响力。


    57楼2013-07-21 22:39
    回复
        内史过答:“臣听说,如果守规矩而遇到神,那是会遇到福;如果不规矩遇到神,那是会遭祸。现在虢国情况不是很好,难道会灭亡?”
        周惠王问:“那该怎么办?”
        内史过答:“让太宰带着祝、史以及丹朱的后人狸姓之人带着牺牲、谷物、玉帛等祭品去奉献一下,不要祈求获得任何好处。”
        于是周惠王命令太宰忌父,可能就是周公忌父,带着丹朱的后人狸姓傅氏以及祝、史,准备了祭祀的相关祭品,前往北虢莘地前去祭祀。内史过也跟着随从人员前去北虢。而恰逢虢公丑也派了祝应、宗区、史嚚来到那个被附了身的人面前去祭祀,还借机祷告能够开疆辟土。
        内史过看到这个情景,在回到成周向天子复命的时候说道:“看来虢国必然要灭亡了,平时不好好祭祀神灵,这会想到求福了,神灵必然会降祸。不去亲近民众却去利用他们,民众必然会违抗他们。如今虢公肆意妄为,得罪了贵族,与民众疏远触怒神灵却想得利,这太难了!”
        《左传》和《国语》对“有神降于莘”事件的记载,矛头直指虢国的兴亡,里面还有内史过预言虢国灭亡的期限的内容,估计是经过加工修饰,并不是当时的真实情况。虢公丑派人祭祀神灵并希望获得土地,应该体现了北虢希望转型成为地区霸主的愿望,但是这样的愿望被周王室的贵族们浇上了一桶冷水,后来的处境就变得不妙起来。


      59楼2013-07-21 22:40
      回复
          自此,北虢的存在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左传》和《国语》中给这个倒计时的期限设定为五年。而虢公丑显然不认为自己的国家已经进入了灭亡的边缘,反而认为自己的国家发展事业进入了一个兴旺的时期,又向莘地的神灵祈求了土地,下面应该是获取利益的时机。虢公丑开始对周人的宿敌犬戎发起攻击。后世往往将“尊王攘夷”的首倡者当作齐桓公,不过从齐桓公在打击戎人武装的战事中也出过力,但更多的是在利用“攘夷”这一口号串联诸侯举行会盟,并全力把持会盟的主导权,通过会议的形式来确定霸主地位。在这一过程中,齐桓公曾经先后受过宋国和鲁国在会议上的各种干扰,但还是一点点将自己的威信树立起来。相较而言,北虢则更像是“尊王攘夷”的忠实实践者,而且与齐桓公并非一路,两者也互不搭界,没有产生什么交集。
          公元前660年,北虢在渭汭之地击败犬戎,这是继平息樊仲皮之乱之后北虢又一大胜仗。如此胜利应该说是给东周王朝注入了兴奋剂。但是这一胜利不但没有带来好的兆头,反而引发了北虢大夫舟之侨举家逃亡晋国的严重事件。
          应该说舟之侨逃亡事件是北虢灭亡前内政方面发生的比较重要的事件,而《左传》和《国语》上对于他逃亡的原因却给出了不同的解释。《左传》上记载舟之侨认为虢公丑战胜犬戎是没有德行而得到利益,不是什么好现象,于是率领族人逃亡。


        60楼2013-07-21 22:41
        回复
            而《国语》说,在讨伐犬戎战役期间,虢公丑做了一个怪异的梦。梦境的场景是虢国的宗庙,虢公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宗庙之中。这时,虢公丑突然发现在宗庙的西阿之处站着一个古怪的人,虽然这人长了一张人脸,却是周身白毛,一双老虎一样的爪子,中持有令人生畏的砍头大钺。虢公丑越看越害怕,于是开始逃跑。那个怪人开始发话:“不要逃走!天帝有命:‘让晋国攻击你的大门!’”虢公丑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稽首求饶。惊恐之间,才发觉原来是个梦。虢公丑便招来史嚚咨询梦境的凶吉。史嚚答道:“如果按照国君描述的梦境,您梦见的应该是蓐收,他是上天主管杀戮之神,似乎是在暗示上天的某种安排。”虢公丑觉得史嚚很不吉利,于是将史嚚囚禁了起来,同时把梦境告诉其他人,暗示他们说梦境是吉兆,让国人都为这样的吉兆之梦贺喜。舟之侨听说这件事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梦境明明在暗示晋国将要袭击虢国,虢公丑却为这样不吉利的梦境逼迫国人贺喜,那么就离灭亡不远了,还在那里嚣张狂妄,不如早点逃跑避祸。于是率领家族成员集体逃亡晋国。
            《战国策》对于舟之侨逃亡事件,又给出了另一种说法,说是晋献公听从了荀息的计谋,给虢公丑送去几个美女来骚扰虢公丑的心智。舟之侨劝谏无效而逃亡。
            地区大国的发展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拥有强大的武力,可以战胜敌人是国家强大的基本保证,但与此同时内政外交的方方面面,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舟之侨不管是什么原因而离开虢国,他所产生的连锁反应恐怕也不能小看。在晋国尚有以公子夷吾为核心的虢国移民小集团,足以成为虢国逃亡者们在晋国的内应。反观虢公丑对如此大规模的逃亡行为似乎没有引起任何警觉。灭亡虢国在晋国人看来,已经不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空想。


          61楼2013-07-21 22:43
          回复
              在《左传》中,鲁国至少有三代国君(惠公、隐公、桓公)都与戎人结盟,此“戎”还曾经袭击过从鲁国返回成周的畿内大臣凡伯。若是犬戎一路追杀东迁的周王室一直杀到山东,似乎不大现实。晋惠公时期曾与秦国将一批原本居住在甘肃敦煌一带的陆浑之戎迁移到靠近成周的伊川一带,成为东周王朝直接的安全威胁。但目前所描述的时期,此事尚未发生。那么与鲁国结盟的戎人可能是久居齐鲁北部的古老民族,后来伐齐伐郑的北戎可能也与其有关。
              犬戎灭亡西周,使得诸夏之族的现实和心理防线都受到了极大的突破,诸夏之族面对着一群衣冠不整的步兵和骑兵横冲直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本来大家应该团结在周天子的周围奋力拼杀堵住漏洞,而周天子却因为敌人的斩首战略而一蹶不振。中央系统的指令紊乱,政令当出自谁家?谁来承担损失?这一重大的难题摆在畿内大臣和各路诸侯的面前。畿内大臣希望能重振天子的威信,齐桓公所展开的“尊王攘夷”的政策,算是符合畿内大臣的基本政治方针和利益,但是明里暗里的反对者不计其数。各路诸侯们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而诸侯的属下卿大夫们,也在为着如何展开对外政策产生激烈的斗争,宫廷政变此起彼伏。这是一个自我吞噬、再塑新生惨烈过程,多少人在这一过程中无辜丧命,又有多少人被政敌堵在某个位面而彷徨不知所措。原本西周王朝所建立的等级制度受到严重的挑战。


            63楼2013-07-21 22:45
            回复
                列国之中激变之甚者,就要属晋国,虽然从血统上来说,晋献公依然是周王室的子孙,但是由于经历了复杂的小宗取代大宗的血腥斗争,曲沃一族与周王室之间的血缘情感已经变成一种虚伪客套礼仪。晋国已经演变成一个为了扩张地盘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撕去一切假惺惺伪装的霸权之国。战国时人将秦国称为虎狼之国,但实际上最早被称为虎狼之国的是晋国。为了生存,戎狄要灭,挡在自己面前的亲人也要灭,这可以说基本上是晋献公时期的战略思想。
                “犬戎”在《左传》里仅仅出现一次,就是公元前660年虢公丑在渭水的某个拐弯处大败犬戎。这里的犬戎可能就是攻灭西周,纵横西国的犬戎部落。本来早该维持西国秩序的西虢,却在西周灭亡一百一十年后才打败犬戎,周围的一切早已是时过境迁,不可与当时同日而语了。
                晋献公不紧不慢地将军队扩充为上下两军,自己领上军,太子申生领下军,将屠刀举向同姓的耿、魏、霍三国。虽然晋献公已经是个彻底六亲不认的专制君主,但他对申生的教育和管束却丝毫不放松。晋献公指到哪,申生就必须打到哪,绝不能违抗父亲的权威。申生作为下军统帅,一国之太子,却完全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为后来的悲惨结局埋下伏笔。
                晋献公认为,晋国的真正心腹大患就是虢国,虢公丑虽然忙于征讨犬戎,但也没有放弃对晋国的骚扰。晋国南部与虢国之间隔着虞国,也就是北虞。大概虢公丑命令虢国武士化整为零,以私人的身份零散地居住北虞的客栈之中,一旦把握时机,就越境侵扰晋国。一旦晋人追究,则迅速躲入北虞领地躲避搜捕。晋献公一直隐忍不发,如今耿、魏、霍三国已灭,下一步就可以利用冀国和虞国之间的矛盾达到歼灭虢国的目的,三十六计之中假道伐虢大幕就此缓缓拉开。


              64楼2013-07-21 22:46
              回复
                  荀息按照既定计划,于公元前658年春出使北虞,在北虞公面前百般吹捧,说动了北虞公的心思。宫之奇如预料般地上前劝谏,也如预料般地被否决,虞晋两国联合攻打北虢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此年春天,两国联军从北虢南部发起攻击,占领了北虢的下阳城。不过奇怪的是,在受到虞晋两国的攻击之后,《左传》中却没有北虢奋起反击的记录,像其他一些中原国家在遭到别国入侵之后,也都有反击的举动,甚至形成耗日持久的拉锯战。凭借北虢的实力,驱赶虞晋联军应该不成问题。然而虢公丑对下阳的沦陷不闻不问,而是一门心思地与戎人作战,到了这一年的秋天,北虢将戎人击破于桑田,说明北虢军队依然强势,却无力自保,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晋国的占卜师卜偃由此断言,不出五年北虢必将灭亡。
                  至此我们不得不怀疑我们所知道的春秋史,是否仅仅记录了晋国这个胜利者单方面的举动,而无视了对北虢决策层对时局的把握。《左传》以及后世的儒家文献提到北虢之败的时候,都不免渲染北虢劳民无度、恃武失德。但是当时的背景就是一片混战,为了备战而侵害民众利益的事情列国都不会少做,为什么偏偏是北虢受到如此诟病?《左传》和《国语》为了证明虢国的灭亡是做足了文章,又是降神,又是怪梦,与犬戎打了胜仗都没一句好话,反而诅咒它早点灭亡,这是在一种什么样的舆论氛围下所聚集的意识?在犬戎入侵灭亡西周政权之后,地方诸侯们也普遍变得功利起来,前有郑桓公父子乘乱灭掉东虢与郐国,后有齐桓公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与中原诸侯软磨硬耗谋求霸权。像北虢这样,身负王室的荣耀流血流汗,卖力与犬戎交战的国家在当时并不多见。但一味地忘身而战,使得自身的弱点完全暴露在同一阵营的国家面前,自己异化成一块肥肉,如果谁能吞掉这块肥肉,接管其武装力量,对自身的军事实力是极为有利。当然北虢这样的强国不是谁都能吞掉,也必须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而晋国恰好满足了大部分条件。下阳之战,将北虢这种令人惊异的战略部署的弱点进一步撕开,在晋国人眼中,北虢已是口中美食,只要做一个吞咽的动作即可。


                67楼2013-07-21 22:49
                回复
                    《古本竹书纪年》的春秋史部分是使用晋国纪年,可能是来源于晋国的编年史《乘》,把持晋国历史书写的史官中,有来自周王室的史官辛有的后裔,为姒姓董氏,他们和其他诸侯国的史官一样,极其重视舆论的导向性,将虢公丑的动向写成“奔卫”,无疑是在嘲讽虢公丑胆小怯战,但通过时局分析,事实并非如此。
                    晋献公在占领了下阳城之后,需要对原有城堡进行修缮后加固。他便把这个重任交给了瑕父吕甥。瑕父吕甥这个人在《左传》中反复以不同的名字出现,有吕甥、吕饴甥、瑕吕饴甥、阴饴甥、瑕甥、子金等称呼。“甥”表明他可能是晋献公的外甥,饴可能是他的名,子金是他的字。吕甥是他最常见的称呼,表明他可能是吕国人,就是姜姓。迁居南阳的申、吕等姜姓诸侯国被楚国吞灭,申侯先后沦为楚文王和郑厉公的宠臣,吕甥则投奔了母舅晋献公。瑕、阴据说都是他的封地。总而言之,吕甥是晋献公身边的大红人,如今又担负起守卫下阳城的责任,地位得到提升。不过随着晋献公年事已高,继承人问题成为各方面关注的焦点,吕甥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不过吕甥并不看好太子申生,而是和晋国的老牌贵族却称、却芮兄弟联手,对公子夷吾,也就是后来的晋惠公呵护备至。这一点似乎也能证明晋惠公是虢国之女所出,吕甥以守护下阳城为契机成为公子夷吾一党。


                  69楼2013-07-21 22:51
                  回复
                      这一时期的北虢,仿佛是一个信息黑洞,我们通过现有史料根本无法确知在北虢境内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如果说晋虞联军攻占下阳城之时,虢公丑忙于征讨赤狄和犬戎。那么在晋国初现内乱迹象之时,应该是北虢得到喘息和反击的大好时机。虢公丑在上台之初,曾经利用晋国桓庄之族内乱之际大举入侵过晋国,结果被年富力强的晋献公领导晋人击退。如今晋献公年老体衰,机遇重现,久经沙场的虢公丑到底在如何思考,他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是饥荒?是军民哗变?还是将领内讧?抑或是虢公丑本人患有疾病,无法有效控制军队?我们完全无法知晓。而晋献公却在这几年一直像恶狼一样紧紧地盯住老对手,一刻也不放松。他再一次派出使者游说北虞公借道,只要北虞公一点头,大军即可采取行动。
                      宫之奇还像上一次一样,出面向北虞公进谏,他的言论在《左传》和《国语》中经过精心渲染,不仅留下了著名的成语,还保留了很多古史和古文献的信息。在没有其他资料的情况下,我们姑且将这段对话当作实录。
                      宫之奇说道:“虢国是虞国的外在依靠,虢国若是灭亡,虞国必然步其后尘。不能对晋国破例,敌寇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一次给他借道已经很过分,何况再次借道呢?俗语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说的就是虞、虢这种情况。”
                      北虞公不以为然道:“晋国是我的宗亲,怎么能害我呢?”


                    71楼2013-07-21 22:52
                    回复
                        宫之奇回答道:“太伯、虞仲,是周太王(周文王祖父)的儿子,宗庙中排在‘昭’的序列。太伯因为自己不愿意,所以没有继承周人首领的位置。虢仲、虢叔是王季(周文王父亲)的儿子,宗庙中排在‘穆’的序列。他们兄弟是周文王的卿士,功勋记录在王室,盟誓资料保存在盟府之中。将同样是宗亲的虢国消灭,又怎么会去爱护虞国?何况虞国与晋国的宗亲关系,能近过晋国内部的桓庄之族?晋国又是如何爱护他们的?桓庄之族犯了什么罪?要将他们杀光,难道不是因为受到逼迫太甚?至亲骨肉逼着得宠,晋国尚且把他们害死,何况是别国呢?”
                        北虞公于是换了个理由:“我祭祀的时候祭品丰盛且清洁,神灵必然站在我这一边。”
                        宫之奇答道:“臣听说,鬼神不是人真正的亲属,而是按照德行(普世价值?)来选择站在哪一边。《周书》上说:‘皇天无亲,惟德是辅(皇天没有亲属,是按照德行来辅佐下界之人)’,又说:‘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并非祭祀用的黍稷散发出芳香,而是德行散发出芳香)’。还说:‘民不易物,惟德繄物(民间祭祀不用更换不同的祭品,有德行的人的祭品才是真正的祭品)’按照这些理论来看,如果没有德行,民众不和,神灵也不会享用这些祭品。神灵所依靠的,将是德行。如果晋国夺取虞国,崇尚德行,用芳香的祭品祭祀神灵,难道神灵还会把祭品吐出来吗?”


                      72楼2013-07-21 22:52
                      回复
                         无论是说现实还是说虚无缥缈的理论,北虞公完全理屈词穷,但是他还是坚持以为,晋国是绝对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举动,于是同意了晋国借道的请求。
                          宫之奇完全伤透了心,想到北虢和北虞即将遭遇的灭顶之灾,他不寒而栗。他找到自己的儿子说道:“虞国即将灭亡了!只有以忠信之人才能让外敌留在境内不至于侵害自己的土地。除去内心的阴暗面,积极对待别人就是忠,稳定自身的行为而做事的人就是信。如今君主将自己讨厌的事物强加到别人身上,阴暗面就无法除掉;为了贿赂而消灭自己的宗亲之国,自身的行为就无法稳定。这个国家没有忠就无法确立,没有信就无法巩固。既然不忠不信,却把外敌放在境内,敌人知道我们的弱点,会在归来的途中算计我们。自己已经拔掉了立国的根本,又如何能长久的存在下去呢?虞国恐怕没机会举办年终的腊祭了。一旦事情发生,晋国以后就不必大张旗鼓的举兵大战了。我们如果不赶紧逃走,恐怕会牵连到我们!”就这样,宫之奇效法舟之侨,带着家族成员集体逃亡西山而去。
                          晋军在绛城集结后,越过中条山,经过虞坂到达北虞国都城,与虞军会合后继续南下,走颠軨,到达傅岩。傅岩是传统的虞虢交界处,注意这个地名,后面还会提到。过了傅岩前往下阳城,故址为现在山西省平陆县城西南15公里的金鸡堡。那里已经是晋人的新据点,由吕甥负责驻守。北虢都城上阳城与下阳城之间隔着奔腾的黄河,遥遥相望。


                        73楼2013-07-21 22:53
                        回复
                            上阳城的位置,经过学者研究位于陕州风景区的东面。根据残存的古城墙复原来看,南北长约2000米,东西宽平均约260米,大体呈现东西短窄而南北狭长的不规则矩形。南北向的外城墙向内还有一圈城墙,如果外城墙为虢人所建,那么内城墙大概是焦国原有的旧城墙。两者之间有一段70米的东西向城墙,大概就是焦城与上阳城的结合部。距离上阳城东南约3.5公里处,也就是现在的河南省三门峡市湖滨区崖底乡李家窑,发现西周至春秋时期的古城遗址,东西长约1公里,南北残宽560-610米。还发现了制骨、制陶、冶铜作坊和粮库。有些学者认为这里就是古上阳城遗址,但这里的位置与古籍记载不合,可以认为李家窑遗址应该是西周时期虢公长父为躲避国人暴动的冲击所开辟的据点。李家窑北面就是上村岭虢国墓地。由于焦国开始是独立的封国,西虢人在李家窑地区生活了至少一两代,高级贵族去世后则被安葬在上村岭。到周幽王时期,居住在李家窑的虢人正式吞并焦国,虢公占据焦国都城进行扩建,成为虢国的新都城上阳城,而李家窑城堡就成为虢国低级贵族的居城。由此来看,虢公丑如果发觉上阳城难以坚守,可以退居到李家窑城堡再做打算。
                            晋献公二十二年周历八月甲午,换算为公历就是公元前655年8月5日。晋军渡过黄河,对上阳城展开合围之势。按照那个时候的军事惯例,对于军事行动的成功与否,除了进行常规的战略战术分析之外,也免不了请占卜师从神秘主义的角度预测一下战争的结果,借以鼓舞士气。晋国最著名的占卜师,自然就是前面提到的卜偃。晋国同一时期有三个名“偃”的人:狐偃、卜偃、郭偃。狐偃是重耳的舅舅自不必说,但卜偃和郭偃经常被弄混淆,从身份和言论判断,两者应该是不同的人物。卜偃作为占卜界的专业人士,擅长龟卜、筮卜以及观星之术,当晋献公问他,这次伐虢之战是否能取胜,卜偃毫不犹豫地做出肯定的回复。晋献公又咨询什么时候能攻灭北虢,卜偃引用了一首来历不明的童谣:“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这里面涉及到一些古代天象学的知识。


                          74楼2013-07-21 22:53
                          回复
                              “龙尾”指的四象(苍龙、白虎、朱鸟、玄武)之中苍龙七宿中的第六宿尾宿,包含九颗恒星,分别对应天蝎座的μ1、ε、ζ、η、θ、ι、κ、λ、υ九星,构成天蝎座的尾巴。“辰”在这里指日月交会之时。“龙尾伏辰”则是说太阳和月亮运行到尾宿的区域内,尾宿由于太阳的强光而隐伏不见。“鹑”,指的是“鹑火星”,即朱鸟七宿中的柳、星、张三宿,它们基本构成了88个星座中最长、面积最大的长蛇座。“天策”是一颗恒星,它还有个别名叫“傅说星”,即现在的天蝎座G。傅说据说是商王武丁时期的人,原本是胥靡出身,也就是服劳役的奴隶,长期在傅岩地区从事夯土筑城的苦役,商王武丁继位后三年不发一言,三年后声称自己梦到天帝赐给他一个贤人,于是根据梦中的记忆画影图形四处寻找,终于找到的傅说,并奉为重臣,辅佐武丁成就一番功业。《尚书》中有《说命》三篇,就是讲述武丁对傅说的诰命。不过自打秦始皇焚书坑儒,《说命》三篇就很少有人见过。到了汉代,孔子后人孔安国拿出据说是孔子家旧宅壁中所藏的蝌蚪文《古文尚书》,算是把《说命》三篇往下传了几代,可惜两汉政治动荡之后,典籍焚毁殆尽,再度失传。此后出现的《说命》三篇属于伪古文。最近清华简三中公布了《傅说之命》三篇,应该更接近真正的《古文尚书》原貌,当然也存在一定的差异,其中《傅说之命》第一篇中讲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故事,除了武丁根据梦境寻找傅说的桥段之外,还讲述了傅说作为将领负责讨伐失中父子(某地势力)的故事,其中很多文词语法与商代卜辞金文很相似,可能是根据商代流传下来的传说整理成文。前面提到,晋军在讨伐虢国的时候经过一处名叫傅岩的地方,就是当年傅说筑城之地。傅说星则是为了纪念傅说而定的星名,将其名放在苍龙箕、尾二宿之间的恒星上,似乎是让他驾驭着飞龙遨游于九天之上。“鹑之贲贲,天策焞焞”这两句就是说,当柳、星、张三宿张扬地出现在南天之时,天策星(傅说星)则失去了光耀。按照占星学的理论,傅说星象征着后宫子孙的繁盛,也象征着辅佐君王的良才。如果傅说星光芒黯淡甚至看不见,那就意味着社稷无主,国家灭亡。乘着傅说星黯淡之际,是攻灭虢国的最佳时机。这一天将是天干为丙日的清晨,日月行至尾宿,柳星张宿闪亮而天策星黯淡,卜偃根据这些天象计算,时间应该在夏历的九月、十月之交,即周历的十一、十二月之际。


                            75楼2013-07-21 22:53
                            回复
                                虢国初建国时间不详,取公元前1050年整数,其最后一个分支北虢亡于公元前655年,立国将近400年。其间分分合合,亦经历了许多狂风大浪,最终倒在了春秋争霸狂潮到来的前期。由于细节的缺失,我们很难用社会变革的理论来解释为什么曾经强悍一时的虢国会最终灭亡于晋国之手。在社会的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水平基本相近的情况下,如果两个国家无法建立起平等合作、共创未来的关系,而是选择在现有基础上一决生死,总有一个会在残酷的角逐中悲惨出局,其国民、财富、制度将被胜利者逐一同化吸收。战败国的居民如果不屈服于现状,则很有可能遭到杀戮的威胁。对于胜利者来说,获得了比过去更多的兵源、财富,以及宝贵的土地,至于战败国所留下的制度、科技成果是否能够很好地继承和发扬,这要全看胜利者的眼光和心情了。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晋国灭掉虢国使得自身实力获得了极大的扩张,虢国的典章制度似乎完全被晋国抛弃。按照春秋时期灭国的规矩,战胜国如果对战败国抱有极大的仇视,他们将对战败国的宗庙进行彻底的毁坏,并且不惜将宗庙旧址上挖地三尺,并且灌入脏水,把威严庄重的宗庙变成一片无人靠近的臭水潭,使得其战败国的遗老遗少再也无法恢复宗庙的原状,甚至连宗庙在哪都难以寻觅。到目前为止,我们虽然发现了虢国贵族的墓葬以及虢国人生存的遗迹,但从未发现过虢国人留下的文章典籍。晋国文化制度中是否残留有虢国的痕迹,也难以证明。而虢国最后一任国君虢公丑,完全是作为一个失败的典型,留在各种文献记载之中。


                              77楼2013-07-21 22:5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