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吧 关注:47贴子:1,816

【菖蒲作品】红衣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0


1楼2007-08-13 17:23回复
    韦长歌手一松,骰盅又掉回桌面。 

     

    人群鸦雀无声,用不着揭盅,只看他的脸色,所有人都知道天下堡堡主已经输了。 

     

    一触即发。 

     

    韦长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呆呆地坐着,半晌道:“你赢了……拿刀来……” 

     

    刀拿来上了,雪亮,韦长歌看着刀,突然长叹一声,飞快地举刀砍向自己的右手。人群传来惊呼。右手已经感到刀锋的寒气——他闭上眼睛—— 

     

    没有预期中的剧痛。 

     

    韦长歌惊异地睁开眼——有人稳稳托住了他拿刀的左手——那美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对他露出甜笑。 

     

    “你的右手,我不是现在就要。” 

     

    说话的人隔着桌子冷冷发话:“三个月,三个月内你能帮我办成一件事,我就把你的右手还给你作为报酬。如果不能,三个月后,我会亲自到天下堡去取我赢来的东西。你的右手,就暂时先留着吧。” 

     

    韦长歌一愣,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了更危险的预感:“你要我作什么事?” 

     

    无恙豁的立起,死命握紧拳头,瞪着眼睛,浑身都散发出一股骇人的冷意,继而,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站在酒楼中间的无恙犹如浴血修罗,又像是索命冤魂,包括韦长歌在内,所有人都感到一股令人发指的恨意。 

     

    韦长歌不觉也站了起来,他努力抑制住狂乱的心跳,问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吴钩。”无恙极快的回答,似乎这个问题已经在心里回答了无数遍。 

     

    “……吴钩?”韦长歌一愣:“这个人是哪里人?家在何处?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是作什么的?可有父母亲戚兄弟姐妹?或者,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他每问一句,无恙就摇一次头。 

     

    问完之后,韦长歌几乎感觉自己的右手已经不在手腕上了:“但,要找一个人,总得有些线索……你难道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吴钩?” 

     

    无恙脸上须臾闪过一种近于迷茫的神色:“那个男人如果活着,应该有四五十岁了……我也不敢‘吴钩’就是他的名字。不过,‘吴钩’——这两个字一定和他有关!” 

     

    韦长歌默然了一会,叹道:“你还是这会儿就把我的右手砍了去吧!” 

     

    无恙冷冷一笑,道:“三个月内你找不到他的下落,我自然会的。六扇门的腰牌,烦你差人送到城西檐子巷捕快王飞家。告辞。”转身扬长而去。 

     

    韦长歌看着他的背影,苦笑起来——吴钩?希望天下叫吴钩的人不要太多! 

     

    慢慢坐回椅子上,人群已识趣地自散开去,那一直站在他身旁的绝色美人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韦长歌环视一圈,叫过侍从:“韦敬,那姑娘呢?” 

     

    那侍从迟疑了一下:“堡主,什么姑娘?” 

     

    “跟无恙一起来的那位姑娘。” 

     

    “……回堡主,属下不知道有人和那年轻人同行……要不要属下追上去看看?” 

     

    韦长歌古怪地盯着韦敬看了半天,疲惫地挥挥手:“下去吧。”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仔细地端详着,这只手修长、优美、稳定而又有力,不知道砍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就算是天下堡堡主的右手,砍了下来,也不会和别的右手有任何区别吧?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看见桌上的骰盅,突然间,仿佛中了魔似的,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叫嚣着,要他揭开骰盅…… 

     

    韦长歌颤抖着伸出右手。 

     

    他的脸色再一次变得苍白—— 

     

    躺在桌面上的,赫然是三个鲜红的六点。 

     

    韦长歌并没有立刻去找吴钩。他回到天下堡的第一件事,是广派人手去找苏妄言。 

     

    苏妄言是洛阳苏家的长子,也是韦长歌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之所以说是“迄今为止”,是因为苏妄言说“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苏妄言从六岁那年知道这句话之后就一直引以为金科玉律,不止如此,凡是识字多于一百的人都被他划入“负心人”的范围,无一幸免。很不幸的,韦长歌认识苏妄言的那年,他们都是十四岁,因此他没有机会纠正苏妄言过激的思想,并且长久的成为“负心人”中的一个。 
    


    4楼2007-08-13 17:25
    回复
      苏妄言眯着眼,愉快地看着他:“真可惜!叫我们的韦大堡主这么失魂落魄的,竟然不是人!” 

       

      韦长歌狠狠瞪他一眼,有点不甘心。 

       

      “不是人,那是什么?鬼?恕我孤陋寡闻,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鬼可以在光天化日下出现的!” 

       

      “我没说过她是鬼。” 

       

      “你不是说……” 

       

      苏妄言摇摇头:“我只说她不是人。” 

       

      韦长歌一愣:“你是说?” 

       

      “现下我还不知道。” 

       

      苏妄言话锋一转,道:“她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我们得看看怎样保住你的右手才是!” 

       

      韦长歌点头道:“是,当务之急是把那个吴钩找出来。你来之前,我已经传出号令,要所属十三水路七十二分舵全力寻找,也派人通知了武林各大门派请他们协手帮天下堡找出吴钩。” 

       

      “可有消息了么?” 

       

      “还没有,”韦长歌摇摇头,他却也不太担心,很快地补了一句:“不过这样的阵势就算想把江湖翻过来也做得到了,何况不过是找个人?把天下所有叫吴钩的人找出来,一个一个看过去,其中总有我们要找的吴钩!” 

       

      苏妄言想了想:“只怕不容易……也罢,只好如此了。天下堡和洛阳苏家找不到的人,世上大约也没人能找到了。” 

       

      从这天开始,天下堡和洛阳苏家开始了极大规模的寻人行动,江湖各个帮派都收到天下令,要求全力帮助打探“吴钩”的下落。这样的大动作甚至惊动了朝廷,派了专人到天下堡打听情况,知道事情原委之后,也表示愿意由各地官府帮助寻找。这样的声势,拿韦长歌的话来说,几乎真的“把整个江湖都翻了过来”。 

       

      但是到期满两个月的时候,“吴钩”依然杳无音信。 

       

      叫吴钩的人一共找到五个——第一个,是金陵府的一个老秀才,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第二个,是江阴人,今年四十六,年纪倒是合适,可惜是个瘫子,从六岁那年就没再下过床。还有两个,一个才二十来岁,另一个,还在母亲肚子里没有落地。最后一个“吴钩”,甚至是扬州小有名气的一位青楼艳妓,花名叫柳吴钩,据说经过这么一闹,名声大起,生意更是火红了好几倍。 

       

      没有一个是无恙口中的“吴钩”。 

       

      到了这个时候,韦长歌忍不住又开始细细研究起自己的右手来。 

       

      “一只好手,不知谁人来砍去?”他看了半天,突然这么感慨了一句,略一顿,又笑着问:“你说我是不是该从现在就开始苦练左手剑?” 

       

      苏妄言正在忙着翻阅各地分舵送来的信件,也去不理会他。 

       

      过一时,只听他又道:“你不是爱那家小店的酒?那家店我已经买下来了,以后你爱喝多少就喝多少。你喝惯了的碧螺春,我已付了程家茶庄六十年的钱,让他们每年把最好的新茶送到你家。还有,你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赶紧告诉我,我让人一并都去找来。” 

       

      苏妄言这次一愣,不禁抬起头傻傻地看着韦长歌。 

       

      韦长歌见他抬头,一笑,不知为何竟有些儿得意:“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你可听过?韦长歌没有了右手就不再是韦长歌。这天下堡堡主,到时也是要换人的——这些都由不得我。我只怕,以后没有了右手,就连想帮你做点这样的小事也都办不到了。” 

       

      苏妄言默然了一会儿,冷冷道:“这点小事,大不了换我来帮你做就是了。” 

       

      韦长歌笑道:“韦长歌不过一个‘负心人’,又怎么敢劳动苏大公子?” 

       

      苏妄言脸上蓦的一红:“至少到这一刻我们还是朋友。” 

       

      韦长歌只看着他微笑不语。 

       

      苏妄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猛的站起来,把一堆信都扔到他身上,大声道:“有时间说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找吴钩!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是保住我的右手。不过,既然有你愿意帮我做这些‘小事’,有没有右手,不也一样过得快活?” 

       

      韦长歌打个呵欠,冲他懒懒一笑。 

       

      苏妄言瞪着眼看了他半天,突然道:“我有办法了。” 
      


      6楼2007-08-13 17:26
      回复
        箱子里只有一根细细的竹管,寸许长,如幼儿的手指粗细,作得非常粗陋,但表面上却幽幽地泛着青光。 

         

        无恙从怀里掏出匕首,极快地划过左手食指。匕首锋利异常,手指上一开始甚至看不见伤口,但,渐渐的,就有血丝渗出来,凝成豆大的血珠,接着,血开始涌出伤口。无恙把竹管的口接在食指边上,血就像有灵性一样流进了竹管,或者说,是被吸进了竹管。 

         

        空气又无声无息地平静下来。 

         

        屋子里响起一阵呢喃般的舔舐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愉悦地叹息。一个少年在逆光中逐渐成型,蜷缩着趴伏在无恙大腿上,如饥似渴地吮吸着流血的手指,细长微挑的眼睛带着笑向上看着无恙。 

         

        无恙微笑地回视少年,突然,他闷哼一声,用力推开少年。少年叫了一声,再次狰狞地扑上来,抓住他的左手狠狠地咬下,森森的犬牙深深陷进肉里,无恙脸色一白,右手在少年头顶一拍,口中念念有词,少年发出婴儿般的小小悲鸣放开他的手,缩起身体,颤抖着匍匐在地上。 

         

        左手的伤口血肉模糊。 

         

        无恙只看了一眼,便蹲下身体,抱住不断发抖的少年。 

         

        “很痛吗?” 

         

        少年脸上残存着痛苦的表情,恨恨地盯着无恙。 

         

        无恙愣了一下,将他抱得更紧:“对不起。”他伸手搂住少年的背部,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并在少年耳边不断地轻声安慰:“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少年终于不再颤抖,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无恙怀里。 

         

        察觉到这一变化的无恙不自觉的,绽放了空山新雨似的笑容。 

         

        少年瞬间露出怨毒神色。 

         

        既而,抬起头,冲无恙无比甜蜜地笑了。 

         

        “你做噩梦了吗?” 

         

        “恩。” 

         

        “我好饿,你一直不醒……”少年埋怨似的吊着眼。 

         

        “对不起。” 

         

        “你做了什么梦?” 

         

        无恙若有所思的放开少年,玩味地看着他。 

         

        少年笑得更加灿烂。 

         

        无恙淡淡道:“我不能说。”一顿,又道:“云中,你在打什么主意?” 

         

        少年不说话,狡猾地眯起眼睛。 

         

        两人各怀鬼胎,相视大笑。 

         

        无恙侧着头看他,有些遗憾地开口:“云中,什么时候你才能前事尽忘?” 

         

        云中依然格格笑着,好半天反问道:“你难道能尽忘前事?” 

         

        无恙一愣,伸手摸摸云中的头发,暧昧地沉默着。 

         

        很多人都说韦长歌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最英俊,就连向来不肯轻易称赞人的苏妄言有一次喝醉了之后也是这么说的。 

         

        韦长歌至今还记得那天苏妄言的样子——微醉的苏家大公子,面上带点薄红,一手支颐。斜斜地一抬眼,那七分酒意就变了十分艳色,然后脱口说出句:“你笑的时候,眼睛真亮。” 

         

        ——“你笑的时候,眼睛真亮。” 

         

        ——韦长歌一直牢牢地记着这句话。于是他总是尽量保持笑容,尽量用不同的笑容来表现不同的意思。 

         

        无恙打开门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韦长歌的微笑。 

         

        “早。” 

         

        无恙看了他一会,开口道:“你找到他了?” 

         

        韦长歌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先砍掉右手再来?” 

         

        “还有一个月才到三月之期,无恙兄你又何必着急?” 

         

        答话的,是站在韦长歌身后的男子。 

         

        无恙看了看那人,淡淡问道:“这位是?”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苏妄言,来帮韦长歌要回他的右手——你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无恙略踟躇了一下,让开了。 

         

        “你们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苏妄言坐到韦长歌身旁,笑着道:“仗义每在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忘了你有个叫王飞的朋友了?” 

         

        无恙摇了摇头,笑道:“我信得过他。不过……王飞是个老实人,不像二位是水晶心肝似的人物,说到城府心计,又怎么是韦堡主和苏公子的对手?”他把茶稳稳斟进桌上的杯子里,再推到两人面前:“我这里偏僻,没什么好茶待客,两位不要见怪。” 
        


        8楼2007-08-13 17:26
        回复
          三、 迷雾 

           

          苏妄言回头看了看关上的房门,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在前面。 

           

          韦长歌照例追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高而直的乔木森森地遮住了天空,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渐渐有细细的虫鸣和间或可闻的鸟叫。 

           

          “不对。” 

           

          “不对?什么不对?” 

           

          苏妄言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说完又继续向前走去,眉心紧簇,仍然苦苦思索着。 

           

          韦长歌看他沉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柔声道:“不要想了,等到了岳州,也许一切就都清楚了。” 

           

          苏妄言却不理他,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喃喃道:“到底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韦长歌又叹了口气,不耐地伸手拉住苏妄言。 

           

          苏妄言一愣,回过神来,转头瞪他一眼:“作什么?” 

           

          韦长歌笑道:“人说伍子胥一夜白头,若是韦长歌保住了右手,却连累苏大公子想白了头,岂不是罪过大了?” 

           

          苏妄言看他半天,噗嗤一笑,无奈道:“罢了,只好希望岳州一行事情可以水落石出了——对了,我想到了个法子……” 

           

          “什么?” 

           

          “三月之期近在眼前,若是再找不到吴钩,你准备怎么办?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无恙把你的手砍下来么?” 

           

          韦长歌道:“堂堂天下堡堡主怎能失信于武林?若是当真如此,韦长歌也只好把右手奉上。” 

           

          苏妄言喟然道:“我就知道你必不肯失约……也罢,只好对不起无恙小兄弟了……” 

           

          韦长歌惑道:“什么意思?” 

           

          “就算期满之日依然找不到吴钩,只要无恙不到天下堡来就没关系了——江湖上的规矩,只要债主一日不上门,你的右手就能保住一日;他若三年不上门,你的右手就保住了三年。既是他自己不要赌注,那你也不算失信于武林了。” 

           

          韦长歌讶然道:“你要我杀了他?那万万不能!” 

           

          苏妄言冷笑道:“你是君子,我倒是小人——我几时要你杀他了?只要他自顾不及又哪来的时间上门讨要赌注?让他无暇他顾就行了。” 

           

          韦长歌被他拿话一刺,也有点不好意思,讷讷道:“你有什么办法?” 

           

          苏妄言笑了笑,反问道:“你可知道什么是管狐?” 

           

          不待回答,自己接着道:“管狐,其实应该叫做饭刚使。要作成一只管狐说难不难,却也实在不容易。抓一只狐狸——这容易得很。接着把那狐狸毒打一顿埋在土里,只露出头在外面——这可就有些不容易了——你知道么?狐狸体形虽小,力气倒是不小,埋得松了,它很快就会挣脱出来;埋得紧了,又会淤血而死。然后让它饿上七天,在那狐狸看得到、闻得到却够不到的地方放上食物,七天之后,当它的怨恨达到顶点就可以把它挖出来,乱棒打死或是放血而死。总之是越残酷越好。” 

           

          听到这里,韦长歌已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苏妄言看他一眼,道:“这个时候,饲主就念起封魂咒,把它的魂魄封入种神像,连续做法七七四十九天,这才大功告成。从此之后,管狐就会跟随在饲主身边听候差遣。不过管狐威力虽大,却也凶猛无比。它曾受过残酷之极的对待,因此一定会对前事念念不忘,始终怀恨,一旦有机会,便会竭尽全力报复饲主。” 

           

          韦长歌惊道:“你的意思是云中对无恙……” 

           

          “云中?叫得倒亲热。”苏妄言似笑非笑,一顿,接着道:“管云中和关无恙看似亲密无间,但暗地里一定早就波澜起伏。只要能好好利用管云中,你和关无恙打的赌便可不了了之了。” 

           

          韦长歌抬眼看着远处山岚,半晌,微叹道:“只是未免对不起无恙了。” 

           

          苏妄言略沉默了一会,轻轻道:“无怨无仇,他开口便要你右手,难道又帮你想过了?……我们现在先加紧去找吴钩,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韦长歌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路疾行下山,上马往岳州而去。 

           

          好在路程并不太远,韦苏二人快马加鞭,第三天的正午便到了岳州。 
          


          11楼2007-08-13 17:28
          回复

             

            天下堡在岳州的分舵已经得到消息,上下人等都恭恭谨谨候在门外了。一下马,韦长歌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事情查得怎样了?” 

             

            天下堡在岳州的主事人是一个着蓝衫的精瘦汉子。那汉子上前一步回道:“回堡主,已经查到了。当年为离鸿山庄验尸敛葬的是岳州府捕头李天应和仵作胡二,李天应是去年已经死了,那胡二……” 

             

            “哦,”韦长歌脚步一顿,道:“怎么死的?” 

             

            那精瘦汉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道:“这个……这个……听说是吓死的……属下虽然不怎么相信,但岳州的人都这么说……” 

             

            韦长歌道:“都这么说?是有人看到他怎么死的么?” 

             

            那精瘦汉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而且看到的人还不少。” 

             

            韦长歌看他一眼,简短命令道:“说。” 

             

            精瘦汉子道:“回堡主话,是这样的。去年十月初八,李天应和衙门里的一群捕快一起去了城里的巧云阁寻乐子——” 

             

            他抬头看了韦长歌一眼,解释道:“那巧云阁,是岳州府境内最好的勾栏院——正巧半个月前,巧云阁新来了一位明月姑娘,说是花大价钱从扬州请来的,色艺双绝,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那明月歌艺了得,在巧云阁呆了半个月,已经是街头巷尾无人不知,一到晚上,多是慕名而来的客人。李天应一行人就是专程去看明月的。那天晚上,巧云阁也是热闹非凡,据看见的人说,李天应和几个同僚要了酒菜,找了几个姑娘作陪,也坐在大厅里等候。到明月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半醉了,但也没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明月一出来,整个巧云阁都静悄悄的,那明月笑了笑,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开始唱了,但唱了没半首歌,李天应突然大叫一声,站起来把桌子掀了,他眼睛突出来许多,一脸惊骇,浑身都发着抖,一边大叫着‘那是什么’‘不是人,你不是人’那神情就跟疯了一样。有两个捕快赶紧站起来抓住他,李天应又叫了一声‘别过来!别过来!’头一偏,就这么死了……官府验尸也没有找到伤痕,就以暴疾结了案。但李天应刚满四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听说平时也没什么病痛,加上那天在场百人都目睹了事情经过,因此没多久就都流传说他是中了邪,吓死的……” 

             

            韦长歌略一沉吟,又问道:“那个明月呢?” 

             

            那汉子回道:“听说受了惊吓,一病不起,不久就回扬州静养了。” 

             

            韦长歌叹了口气,还没开口,却听苏妄言笑了一声,接口道:“韦大堡主倒恁地怜香惜玉!” 

             

            韦长歌怔道:“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妄言也不听他说话,转向那精瘦汉子,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仵作胡二呢?” 

             

            他与韦长歌相交多年,天下堡的人也多认得他,那汉子闻言,弯了弯身,必恭必敬地道:“回苏公子话,李天应死后,那胡二也就失了踪,他家人多方打听也都找不到他的下落。不过既然是堡主要找的人,属下等就是拼死也不敢稍有懈怠,接到堡主的命令后,岳州分舵倾力出动,翻遍了方圆百里每一个角落……” 

             

            苏妄言知道他是在表功,不由微微一笑。 

             

            韦长歌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有没有找到人?” 

             

            那人道:“是、是,托堡主洪福,弟兄们总算幸不辱命——原来胡二离家之后,就一直躲在城外三十里的得云寺里,出家做了和尚。” 

             

            韦长歌微微一笑,道:“好。你去帐上领三千两银子,赏给有功的人。” 

             

            那汉子大喜,谢了韦长歌,又殷勤地道:“属下已经备下酒席迎接堡主和苏公子,堡主请先休息一晚,明日我就派人去把胡二叫来。” 

             

            韦长歌点点头,抬腿就往里走。走了两步,不见苏妄言跟上来,回头一看,苏妄言却正转身出门。韦长歌忙跨上两步,一把抓住他:“你去哪儿?” 

             

            “得云寺。” 

             

            “得云寺?”韦长歌一愣,道:“也不急在一时——用过午饭我们一起去吧?” 

             

            “要吃你自己吃,我不饿。” 苏妄言也不回头,用力甩开他手,径自上马走了。


            12楼2007-08-13 17:28
            回复
              韦长歌又是一愣,赶紧也上了马追过去。他用力打马,直跑了两三里路才追上苏妄言,陪着笑脸说了好些话,苏妄言只是不理。他不由叹了口气。 

               

              苏妄言听他叹气,猛的一勒马,厉声道:“你既不愿意,又何必跟上来!” 

               

              韦长歌也勒住了马,定定的看他半天,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难道不知道?不管你去哪儿,我也都是要跟着去的。” 

               

              苏妄言一怔,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放马慢慢地走在出城的路上,许久,都不开口。虽是午后,阳光却并不强烈,马蹄一路扬起小小的烟尘。听见一声鸟叫,韦长歌转过头,看着一只黄雀没入路旁林中去了,他突地道:“你最近好象脾气特别大……” 

               

              “怎么,嫌我难相处?”苏妄言冷笑了一声:“那还不赶紧回去舒舒服服地摆你的堡主架子?还是要再找几个巧云阁的姑娘佐酒才满意?哼,你又何苦跟我搅和在一起!” 

               

              韦长歌默然了一会,柔声道:“赶了好几天的路,我也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他一顿,忽地一笑:“我倒是想老和你这么‘搅和’在一起哪……” 

               

              苏妄言脸上蓦的一热,低声斥道:“这是什么话!” 

               

              韦长歌微笑着,突的伸手拉住他:“我答应你。” 

               

              “什么?” 

               

              “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和管云中说话,也决不再看他一眼。” 

               

              苏妄言一怔,等回过神来,竟是飞红了脸。口中犹自骂道:“谁管你看不看谁、和不和谁说话!和我有什么关系?” 

               

              韦长歌只是笑,也不说话,等到他安静下来,才慢悠悠地开口:“妄言,可以说吗?——你这脾气啊,也该改改了……” 

               

              苏妄言脸色又是一变,正要发作,却见韦长歌回过头,笑笑地补了一句:“其实你又何必生气?在我眼里还是你最好看。” 

               

              得云寺在岳州城东三十里,绿树掩映,背山而建,门上黑底金字题着寺名,左右是一副对子——樵语落红叶,经声留白云。虽是小庙,却是红尘中难得的清净地。 

               

              韦苏二人进了寺,一个小和尚正在庭前洒扫,一问胡二,那小和尚犹豫了一下,道:“鄙寺没有叫胡二的。” 

               

              韦长歌笑道:“是,他既已皈依佛门,当然不会再用胡二这名字了。小师父,出家人不打妄语,我们有事要请教贵寺一位大师,他在家的时候名字叫做胡二,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那小和尚期期艾艾了半天,道:“你们要找古月和尚,他在房里打坐呢。” 

               

              韦长歌顺手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小和尚:“谢谢小师父,一点香油钱,烦小师父交给贵寺住持,帮我二人作点功德。” 

               

              想来得云寺平日香火不是很旺,那小和尚欢欢喜喜的接了银子,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布施。”抬头看了看二人,笑了笑,道:“古月和尚不爱见外人,还是我带你们去吧!”便领着两人往后堂走去。转了几个弯,便是一排僧舍,那小和尚走到一间房门前叫到:“古月师兄,古月师兄,你出来!” 

               

              听得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事?” 

               

              随即门嘎的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僧人,个子矮小,又黑又瘦的脸上皱纹密布。他看见韦苏二人,脸色一变就要退回房里去。 

               

              韦长歌抢上一步,一手抓住房门,笑道:“你就是胡二?” 

               

              胡二脸色发青,强自镇定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韦长歌笑道:“在下韦长歌,这位是苏妄言,有事请教。” 

               

              胡二惊魂稍定:“原来是天下堡韦堡主和苏公子……” 

               

              苏妄言冷笑道:“你以为是谁?怕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苦主上门讨债么?” 

               

              胡二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道:“两位,有什么事,请进来坐下再说吧。” 

               

              僧房内布置十分朴素,放眼看去,只有一床、一桌、两条长凳。胡二打了个手势请二人坐下,自己也坐到床上。他先喝了口茶,这才慢慢的道:“天下堡堡主驾到,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 

               

              


              13楼2007-08-13 17:29
              回复

                 

                苏妄言只觉手心慢慢沁出汗来,他张嘴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像胡二一样沙哑:“他作不到。” 

                 

                “嘿嘿,作不到……天下没有谁能作到……那个凶手,他不是人……” 

                 

                苏妄言莫名地打了个寒颤,黑暗中,韦长歌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听见韦长歌的声音跟自己一样干涩—— 

                 

                “但是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一个人,我们甚至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吴钩。” 

                 

                “……吴钩?吴钩!他究竟是什么人?……” 

                 

                胡二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韦长歌皱着眉头,喃喃道:“当真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胡二摇摇头。 

                 

                苏妄言本来一直陷在沉思里,这时候,他突然像从梦里惊醒一样直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问:“还有一个问题,你要是当真一无所知,又为什么要躲来这里?” 

                 

                他不待胡二回答,又继续问道:“当年经手这案子的是你和岳州府捕头李天应,李天应莫名其妙死了,你在他死后,立刻失了踪,到底是为什么?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胡二原本脸色煞白,听他问完,反倒舒了一口气,道:“这件事说来虽然不光彩,我倒也不瞒你们。我虽说和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但那天见到的情景却一直忘不了,这些年来,也说不清作了多少次噩梦啦……每次都梦见一地的尸体,一地的血,还有一个勾魂阎罗跟在我后面索命。唉,真是忘不了!” 

                 

                他眼睛看着窗外,像是又想起了当年见到的惨状,出了一下神,缓缓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案子不是人做得出来的,这些年来,我暗地里留心着,也没听说哪里有类似的案子发生的,不过啊,这心里老是放不下。我私底下问过李捕头几次,他也是这个念头。嘿,说来惭愧,去年十月,我一听到他的死法,听到那句‘你不是人’,我立刻就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案子,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索命阎罗又回来啦!他一死,我怕下一个轮到自己,连夜收拾包袱就离开了家……” 

                 

                苏妄言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简单,看他表情也不像说谎,愣了愣,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韦长歌也有些失望,苦笑了笑,对苏妄言道:“看来只能再找别的线索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苏妄言叹口气:“好。”


                15楼2007-08-13 17:29
                回复

                   

                  苏妄言闻言略略露出笑意,道:“我当然知道你会等我,就怕无恙等不了。” 

                   

                  韦长歌听见“无恙”二字,眼睛陡然一亮,马上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道:“说到这件事,原来这半个月你是去了那种地方,查到什么没有?” 

                   

                  苏妄言的脸上瞬间居然也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既而刻意淡淡地道:“那你呢?你这趟去苏州有什么收获?”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韦长歌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无恙小兄弟怕是拿不走我这只右手了!” 

                   

                  苏妄言一喜,道:“你找到吴钩了?” 

                   

                  韦长歌摇头道:“没有,不过我找到了一个人,他可以带我们去见吴钩。”顿了顿,又问:“你那边呢?你急急忙忙赶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为什么?” 

                   

                  苏妄言有些得意地微微一笑,道:“我?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原因。先不说我这边的事,你把你去苏州找明月的经过告诉我。” 

                   

                  韦长歌看他半天,苏妄言只是含笑品茶,只好叹道:“好,我先告诉你。” 

                   

                  韦长歌道:“那天早上你留了张字条就走了,我只好一个人赶去苏州。据巧云阁老鸨的说法,去年六月,巧云阁的老板路经苏州,偶然在苏州的翠袖坊见到了那个明月,惊为天人,便不惜重金要把明月请回巧云阁。翠袖坊本不愿意,但后来见价码一加再加也就同意了。没想到没多久巧云阁就出了那件事,明月也吓病了,就把她送回了苏州静养。这些你大概也都知道了吧?但等我到了苏州,却找不到明月了——翠袖坊说一个回京的地方官路过苏州,看上了明月,替她赎了身收做小妾,带上京去了。风月场中这本是常事,他们这番话可说是滴水不漏,我虽然疑惑,一时倒也找不出破绽,这时候,韦敬说了一句话。” 

                   

                  苏妄言“咦”了一声,看向韦敬。 

                   

                  韦敬笑了笑,道:“我懂什么?不过承蒙堡主看得起,平时也帮着料理一些天下堡的生意,知道点生意人的心思——天底下是没有一个生意人肯做赔本买卖的。” 

                   

                  韦长歌对他一笑,接着道:“不错,‘天底下没有哪个生意人肯做赔本买卖’。就是这句话点醒了我。巧云阁花大价钱请明月,为的无非是‘赚钱’二字,明月在巧云阁才呆了不到一个月,就算这一个月之中生意再怎么好也是赚不回本钱的,试问,这种情况下,巧云阁又怎么会轻易放人呢?我想明白了这一层,便马上派人去查,果然,翠袖坊说的那一段时间确实有三个地方官曾经路过苏州,但这三个人却没有一个去过翠袖坊!翠袖坊的人在说谎。为什么?” 

                   

                  苏妄言道:“有人要他们这么做。”


                  17楼2007-08-13 17:29
                  回复

                     

                    韦长歌接口到:“从李天应的死看来,梅影很是有些古怪,会不会是她教给无恙的?” 

                     

                    苏妄言叹道:“那就更奇怪了——你可知道,管狐虽然能听人号令,替主人办事,但终究不会忘记仇恨,驱使管狐做事,无异饮鸩止渴。金家有的是钱,在这世上有钱就有法子,梅影若是真心要帮无恙报仇,多的是办法,为什么她偏偏选了教无恙养管狐?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现在看来,只怕她一开始就未必存着好心……无恙说,他父亲关城曾经有恩梅影,所以梅影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为了报恩,便百般照顾他、抚养他成人。我看这大约也不是真的。” 

                     

                    韦长歌沉声道:“如果我没料错,和梅影有关系的根本就不是关城,而是吴钩。梅影的种种所为,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不让吴钩被人找到!她怕无恙长大了会找吴钩报仇,所以收养了无恙,为的其实是就近控制他的行动。她一直监视着无恙报仇的情况,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动手杀人灭口的原因吧?!” 

                     

                    说完了,又黯然道:“可惜无恙还一直把她当作最亲的人……” 

                     

                    苏妄言沉默了一会,抬头对他笑道:“那么,你说的那个可以带我们去找吴钩的人就是梅影?” 

                     

                    韦长歌略一点头:“嗯,不管怎么样,她一定知道吴钩的来龙去脉。” 

                     

                    苏妄言又笑道:“何只她知道?我也知道。” 

                     

                    韦长歌一惊,奇道:“你也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妄言脸上又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很简单,我猜到了吴钩的秘密。” 

                     

                    “他的秘密?” 

                     

                    “不错,也就是梅影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 

                     

                    “那是什么?” 

                     

                    “胡二说,当年他和李天应并没有查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其实不对,在这个案子里,吴钩确实留下了某个线索——只有一个,但就是这一个线索已经足够我们把他找出来了。从得云寺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反反复复地思索胡二的每一句话,并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地方,那,既然胡二和李天应什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要杀他们?凶手想要隐瞒的到底是什么秘密?唯一的解释就是,其实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凶手害怕他们把秘密泄露出去,只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杀他们灭口。” 

                     

                    “‘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其实越是明显的秘密,就越是容易被人忽略。”苏妄言抬头冲韦长歌一笑,淡淡地道:“而吴钩的秘密,就是他的快刀。” 

                     

                    “我们一直太在意所谓的‘秘密’,其实这样的快刀本身不就是最大的线索么?关城以一柄快刀独步天下武林,吴钩的刀法,也快得匪夷所思,快刀不就是他们之间最明显的联系么?胡二说过,二百三十七具尸体有二百三十六具都是一刀毙命,唯一的例外就是关城。他一处伤在左臂,一处伤在肋下,都是轻伤,致命的一刀是在心口,只有他一个人能躲过吴钩致命的一刀,会不会是因为他早就清楚吴钩出刀的方式?他临死的时候,叫了一声‘吴钩’,姑且不论吴钩的真名是不是就叫吴钩,关城这句话至少说明他们两人是早就相识的!”


                    19楼2007-08-13 17:30
                    回复

                       

                      韦长歌道:“那你三叔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苏妄言道:“当年我听到这里,也这么问他。三叔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傻孩子,他们想世世代代过这种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生活,世上哪能有这么好的事?’我说:‘为什么不行?桃花源里不就是这样么?’三叔说:‘是啦,就像桃花源一样……不过桃花源是假的,武陵人不是再也找不到它了么?’他看着月亮出了一会儿神——我虽然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是笔直的望着月亮的……三叔说:‘后来又过了一百多年,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出了些变故,那家人再没办法这么生活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一代的继承人成了一个刀客。对了,你不知道什么叫刀客——刀客,就是收钱替人杀人的人——有一天,江湖中出现了一个刀客,很多厉害的人都死在他的刀下,他杀人从来只要一刀。不管对手武功多高,只要给他钱,他就能帮你杀了那人。慢慢的,就有人知道了他的来历。’我听得兴高采烈,直问:‘那现在呢?现在那个刀客还活着吗?那家人呢,还在么?’三叔笑了笑,说:‘那个刀客早就死啦。不过,从他那一代起,家族中每一代都会出一个刀客,所以这个家族就被人叫做刀客家族。’他最后还说,其实现在这家人也还一直住在那个小镇上,只是中原人很少有知道的罢了。” 

                       

                      苏妄言一口气说完了这个故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两个人都沉浸在故事里许久没有说话。 

                       

                      韦长歌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道:“这故事真不错。” 

                       

                      苏妄言道:“是啊。我也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故事。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明白原来真有其事。” 

                       

                      “所以你连夜去了那个小镇?” 

                       

                      “嗯,我那时也没什么把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韦长歌笑着凝眸望向他,柔声道:“辛苦你了。” 

                       

                      苏妄言咳了两声,忙低头喝水。 

                       

                      韦长歌笑得愈加高兴,过了片刻,道:“对了,你去了之后又怎么样?” 

                       

                      苏妄言正不自在,闻言松了口气,有些饶舌的讲起自己这半个月的经历来。 

                       

                      “那天我给你留了张字条,跟着便连夜起程。赶到了三省交界处。一开始,我不知道三叔说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只好在三省交界的地方到处打听,一连好几天,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几乎就要怀疑那真的只是一个故事了。没办法,只好放出风声,说要请一个杀手帮忙对付仇家。可来了好几个人,都只是普通的江湖客。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个老头找到了我。”苏妄言想了想,又道:“其实,说是他找上我也不对。” 

                       

                      那时侯苏妄言是在一个小茶馆里,那一带像这样的小茶馆极多,茶馆里说书、唱戏,以及各类小点一应俱全,当地人常常聚在这样的茶馆里谈天说地。给两文钱要上一杯茶就能坐一整天。 

                       

                      苏妄言送走了一个三流剑客,又走回茶馆里坐下。想到时间紧迫,寻找刀客家族的事又毫无头绪,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道:“你要找杀手?” 

                       

                      苏妄言忙回头看了看,说话的是隔壁一桌坐着的一个老头,那老头桌上放了一面“铁口神断”的旗子,是个测字先生。苏妄言已经连碰了好几次钉子,再加上看那老头衣着朴素、目光浑浊,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还以为是江湖术士在招揽生意。因此回答得也就不太起劲。 

                       

                      他点了点头,说了声:“是啊。” 

                       

                      就又低头凝思。 

                       

                      那老头问:“找到了么?” 

                       

                      苏妄言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那老头道:“我看你今天已经送走了好几个杀手了,难道这些人里就一个合适的都没有么?” 

                       

                      苏妄言又摇了摇头:“他们不行。” 

                       

                      那老头居然又问:“为什么不行?” 

                       

                      苏妄言有点诧异,他看那老头不断发问,倒像是别有用意,因此他提起精神,正色回答:“我要找的,是真正的高手。” 

                       

                      那老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妄言看看他的脸色,转身叫来小二,上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自己亲自给那老头端了过去。


                      21楼2007-08-13 17:31
                      回复
                        苏妄言在他对面坐下,客客气气地道:“这位前辈,我也不瞒你,不是我挑剔,实在是对手太厉害!这件事,不成功便成仁,关系着我一家上上下下的性命,半点都马虎不得。唉,我也是被逼上了绝路,不得已,才想到这个法子,可惜……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可有什么指教么?” 

                         

                        那老头呵呵一笑:“年轻人倒挺会说话的。这种地方,你哪找得到真正的高手?好,我看你也是有心人,跟我来吧!” 

                         

                        说着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走。苏妄言忙掏出一锭碎银扔在桌上,追着出了门。那老头带着他出了小镇,一路向南,走了十来里路,七拐八拐的,竟越走越僻静。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已在人迹不至的深山里了。 

                         

                        那老头指着山上道:“那上面有一座小屋,你去吧,把你的事说给那屋子里的人听,他自然会帮你杀掉你的对头。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老四介绍的。” 

                         

                        苏妄言大喜,拱手为礼,立刻上了山。 

                         

                        果然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前面便见了一间小屋。他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中年人,苏妄言忙按那老头教的话都说了一遍。 

                         

                        那中年人笑道:“原来是四叔叫你来的,我行七,你叫我老七就行了。” 

                         

                        苏妄言也笑道:“七兄。” 

                         

                        那中年人虽然身材健硕,虎背熊腰,却也不是练过功夫的,苏妄言心头诧异,笑着问:“原来四叔说的高手就是阁下?” 

                         

                        老七摆了摆手,道:“你等一下。”说着,拿出一只竹管吹起来。他吹的是一支古怪的小调,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深山里,却意外的传得远。苏妄言站在一边,心头砰砰直跳,听他们相互以辈分相称,多半便是三叔所说的刀客家族了,据说一代人只有一个刀客,不知道一会儿出来的会不会就是吴钩?! 

                         

                        一首小调吹完,便听得沙沙的脚步声。 

                         

                        苏妄言越发紧张,额上已细细的渗出汗来。 

                         

                         

                         

                         

                         

                        五、 桃源 

                         

                        从林中走出来的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那青年身后背一把长刀,中等身材,长相平实,并无甚特别之处。但仔细看看,就发现他走路姿势有些怪异——这青年的左脚竟是跛的! 

                         

                        苏妄言失望之余,竟也略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青年叫阿渝。老七把苏妄言请到屋里坐下,把事情跟阿渝说了一遍。阿渝坐在角落里,一直默不做声,只是间或点个头。 

                         

                        老七跟阿渝说完了,转向苏妄言道:“不知道四叔跟公子说了没有,要阿渝出手,价钱可不便宜!” 

                         

                        苏妄言的目的是要找吴钩,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好先敷衍再做打算。 

                         

                        他笑了笑,很快地道:“只要事情能成功,钱的方面不是问题。我愿意拿五万两银子作为订金,事成之后,再给五万两。” 

                         

                        老七听他出手如此阔绰,一怔,道:“好!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苏妄言微微一愣,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随口岔道:“我这个仇家武功十分了得,你们能保证成功么?” 

                         

                        老七道:“公子是不相信我们喽?” 

                         

                        苏妄言道:“非也。事关重大,小心点总是好的。” 

                         

                        阿渝突的道:“你只要留下银子,我保证成功就是了。” 

                         

                        苏妄言想了想,道:“恕我冒昧,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说着微微一笑,顿了顿,又道:“能不能请阁下稍微露两手来瞧瞧?” 

                         

                        老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阿渝一眼,正要开口,阿渝已经抢着道:“不行。” 

                         

                        “哦?为什么?” 

                         

                        “我的刀出鞘便要杀人,决不空回。” 

                         

                        那阿渝冷冷地回了一句,他年纪虽轻,说起话来却也气势不凡。 

                         

                        苏妄言当下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又要我如何信你?” 

                         

                        阿渝也不答话。 

                         

                        老七叹了口气,道:“你大可放心,阿渝出手,普通二三十人也决不是他的对手。” 

                         

                        苏妄言笑道:“可我要杀的不是普通人!普通的角色,我自己动手就行了,又何必到处物色人选?” 
                        


                        22楼2007-08-13 17:32
                        回复

                           

                          老七问:“你要杀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几句问答之间,苏妄言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当下不假思索,脱口道:“天下堡堡主韦长歌。” 

                           

                          醉仙楼上,韦长歌听他说到这里,不禁失笑:“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这样恨我?!” 

                           

                          苏妄言道:“我当时已经断定自己找对了地方,知道阿渝、老七还有那个四叔都是刀客家族的人,便一心要逼吴钩现身。他问我这话之前,我心里早盘算过了,别的人只怕镇不住,没办法,只好借你的名号来用一用了。” 

                           

                          韦长歌打了个哈哈,道:“承苏公子看得起。” 

                           

                          苏妄言一笑,又继续讲下去。 

                           

                          他说出韦长歌的名字时,注意看了一下,老七脸色一整,阿渝也一瞬间握紧了手里的刀。他知道这一步走对了,立刻紧接着道:“我要杀的就是韦长歌,你们能有把握么?” 

                           

                          老七和阿渝交换了个眼色,道:“尽力而为。” 

                           

                          苏妄言道:“也就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了?要知道,事关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阿渝小兄弟连稍露两手都不肯,要我怎么相信?” 

                           

                          老七叹了口气,道:“公子既然信不过我们,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吧!”说完,老七和阿渝都站了起来,老七打开门,作了个手势,竟是送客的架势。 

                           

                          苏妄言淡淡扫了他二人一眼,却不起身:“白白放过十万两银子,不觉得遗憾么?这位小兄弟不行,为什么不请别人来接这单生意?” 

                           

                          老七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苏妄言抬起头,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们族内还有一个厉害的刀客——有劳阁下请吴钩出来!” 

                           

                          老七和阿渝皆是脸色巨变,一时间,气氛压抑至极。 

                           

                          苏妄言脸上带笑,手上也已暗暗蓄力,准备一等阿渝发难就遽然出手。 

                           

                          韦长歌听他说到这里,也是脸色一整,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你也恁托大了!你这样莽撞,难道不知道有多凶险么?!” 

                           

                          苏妄言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火,一愕,讷讷道:“我当时只想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刀客家族的人,若是就这么走了,只怕很难再有机会……”又大声道:“再说了,老七没武功,那阿渝不过一个脚上有残疾的毛头小子,我难道连他们也对付不了?” 

                           

                          韦长歌冷哼一声,沉声打断道:“一山自有一山高,江湖中能人异士多得是。一个家族能靠一把刀过了这么多年,自然有它的道理!那阿渝再怎么年轻,终归是对方选出来的传人,手上能没两下子?哼——你就敢冒险!” 

                           

                          苏妄言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你!你真是……”韦长歌气结,蓦地立起,狠狠瞪了苏妄言半天,咬着牙道:“总之,以后不许这样!” 

                           

                          苏妄言笑了笑,拉他坐下,道:“喝口茶,消消气……有什么大不了的?‘艺高人胆大’,你听过么?” 

                           

                          韦长歌长叹一声,恨不得把‘不得再犯’四个字刻到他脸上。 

                           

                          苏妄言已接着讲道:“我看那老七的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一个眼色阿渝便会出手,心里也早自提防着了,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就连心跳声都听得见似的……过了好一会,老七沉着声音问我:‘你知道我们是谁?’——他说这句话,便是承认了自己的来历了……” 

                           

                          苏妄言听老七开口就问自己是不是知道他是谁,知道他是被道破了来历心里不安,索性挑明了道:“贵族刀法天下无双,谁人不知?在下虽孤陋寡闻却也是仰慕已久了。”


                          23楼2007-08-13 17:32
                          回复
                            阿渝木然地点了点头,淡淡道:“处理得不好,没能复原。” 

                             

                            苏妄言哑着声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七道:“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被打断手脚扔到陌生的地方,想要活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就算伤好了,也是流落街头四处乞讨,处处遭人白眼,被人唾弃。这样恶劣的情况,他如果还能生存下来,就一定有非同寻常的能耐。而且有过这种痛苦经历,才会有被生活磨练出来的智慧和机警,身体、意志会强过普通人百辈……只有通过了这种试炼的子弟才堪重任,否则,是不能担当族长,也是没有资格继承刀法的!到了这孩子十六岁的时候,前一代的刀客便会去找他,带他回山,教他刀法。” 

                             

                            “这套刀法一代一代都是这样传下来的。每一代的子弟只有一个人能学到这套天下无双的刀法,绝无第二人可以一窥其中奥妙,这是我们一族决不能违反的族规,也是最大的禁忌!但是在二十七年前,当时的族长带回来的,却是两个少年。” 

                             

                            苏妄言心头一紧:“吴钩和关城?!” 

                             

                            老七凝重地一点头,沉声道:“不错。这两个少年,一个是六岁时被丢弃在襄樊,被族长找回来的的吴钩,另一个,就是关城——那个时候,他叫君思。” 

                             

                            老七道:“我还记得,因为犯了族规,他们一回来便掀起了轩然大波,长老们连夜把族人都召了来,聚在一处商讨此事。那时侯我才十五岁,也跟着去了。吴钩那时还是个少年,但已经高大挺拔,虽然一身的风尘仆仆,仍是难掩英气——唉,我们族中有好些女子,便是那夜一见之后从此就对他念念不忘的……他旁边有一个少年,也是差不多年纪,体形秀颀,一直低着头躲在吴钩身后。所有人到齐之后,族长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到吴钩旁边,拍着他的肩头说:‘我把吴钩带回来了。这孩子很好。很好。’他连说了两个很好,嘉许之意场中人人都听得出来。接着,他拉过藏在吴钩后面的少年,说:‘他叫君思。’他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坐回去,但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当时便是一阵哗然,包括三个长老在内,多半族人都不同意这么做,大家吵成一团。族长一直不做声,到最后叹了口气,轻声道:‘吴钩,你看见了。’吴钩点点头道:‘看见了。’族长又问他:‘那你说怎么办?’那吴钩往前跨了一大步,朗朗道:‘各位不必吵了。君思是我带来的,要师父教他功夫也是我的意思,将来若是有什么事,都由我担着!各位若执意不肯,那也没办法。’他顿了顿,却回头向君思一笑,轻声道:‘小思,那我俩还一块回去就是了。’他说了这番话,众人一时也都安静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脸上神色像是忆起了当时的情景,露出叹服之色。 

                             

                            苏妄言心底默想,吴钩其人,说话处世,别有担当,自有一派非凡气魄,便隐隐有些神往,但想起他屠灭关连两家的残忍手段,又转而长叹了一声。 

                             

                            老七接着道:“吴钩说出了事由他担着,但,其实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半大不小的孩子,能有什么担待?但这些话由他说来,没的便让人信服。君思也笑了笑,走过去和他站在一起。他本来一直站在暗处,这时走出来,才让人看清了他的脸——嘿嘿,这么多年了,我还一直记着那天晚上他在灯下一抬头的样子呢……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脑子里轰地一响,满心就只想得到一件事——我只想着,乖乖,世上竟真有这么俊的人!原来那些个‘墙头马上’、‘美哉少年’的戏文倒也不全是瞎编的!族长见大家都不做声,叹了口气,道:‘各位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这事可大可小,吴钩他不清楚,我是清楚的!我今天既然敢说这话,就一定有我的安排,将来就是天塌下来了,也自然有我们师徒撑着,决不会给族里带来任何麻烦!’他这么说了,连三位长老也都没办法了,最后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苏妄言道:“那后来呢?” 

                             

                            老七惨淡一笑:“能怎么样?第二天族长便带他们两个上山,教他们武功去了……唉,现在想起来,当初要是不答应他们,事情大约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唉,等到他们二十岁的时候,两人终于都学成了。族长说,虽然当年破了规矩教了他们两个人刀法,但一代只有一个刀客这个规矩却不能变,所以吴钩和君思只有一个可以下山到外面去。吴钩从来就让着君思,这次也是,本来是要让他二人比武定高下的,结果不知道君思跟他说了些什么,吴钩便自愿留在了山上。那会儿老族长年事渐高,便把族长一位传给了吴钩。君思走了好几年,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直到有一年冬天,他突然满身是血的回来了,问他是什么人伤的,他也不说话。君思那次回来住了一年。那一年中,君思不吃不喝,从早到晚发了狂似的练刀,吴钩看不下去了,终于对他说:‘小思,你这么练是没用的,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帮你了了这件事吧。’ 听吴钩这话,究竟出了什么事,君思虽然没告诉别人,但他一定是知道的。——当时是一年一度的上元盛会,所以他们俩这番说话倒有好些人听见——君思一听脸色就变了,怒气冲冲地质问:‘没用?为什么没用?你怎么知道没用?这套刀法不是号称天下无双么,为什么会不行?!’吴钩一时词穷,愣了愣,低声道:‘你莫生气,练功的事不能急,一急,反而练不好了。’君思瞪了他半天,突然笑起来,说:‘是,我不该着急的,急什么?反正急也是急不来。


                            25楼2007-08-13 17:33
                            回复
                              六、 暗香浮动 

                               

                              三月十八的正午,关无恙准时到了醉月楼。他手上依然拿着那个旧木箱,管云中也依然跟在他身旁。关无恙一上楼,先扫视了一周,目光最后定在韦长歌身上,冷冷道:“我没有看见吴钩。” 

                               

                              韦长歌微微笑道:“何必着急,请先坐下慢慢说。” 

                               

                              关无恙轻哼一声,坐下了。 

                               

                              倒是管云中,一边落座,一边对韦长歌浅浅一笑,又向苏妄言道:“苏公子别来无恙。” 

                               

                              苏妄言勉强拱了拱手,余光瞥见韦长歌正朝管云中报以微笑,忙轻轻一咳,道:“关兄倒来得准时。” 

                               

                              关无恙又细细看了一遍四周,第二次道:“我没看见吴钩!” 

                               

                              韦长歌听得苏妄言一声咳,早把眼光收回来了,此时正好接道:“你放心,在下这支手,暂时还没想要送人。” 

                               

                              说完微微一笑。 

                               

                              关无恙开口还是那句话:“我没看见吴钩?”——却是换了疑问的语气。 

                               

                              韦长歌道:“无恙,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的赌约是怎么说的?” 

                               

                              无恙立刻接道:“我说三个月内要你帮我找到吴钩的下落,否则我便要取走你的右手。” 

                               

                              韦长歌一击掌道:“不错,你只要我帮你找到吴钩的下落,却没说过要我把吴钩带到你面前来。” 

                               

                              关无恙一愣,道:“是,那——你已经找到他的下落了?” 

                               

                              韦长歌略一顿,道:“可以这么说。” 

                               

                              “什么意思?” 

                               

                              韦长歌看了苏妄言一眼,对方也正向他看过来,心下都是一阵恻然。韦长歌道:“有一个人,她可以带你去见吴钩。” 

                               

                              “是谁?” 

                               

                              韦长歌看他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跟我来吧。” 

                               

                              马车停在了一户院落前,朱门青瓦,高墙深院,门上一方匾额,龙飞凤舞地题着一个“金”字。 

                               

                              无恙盯着大门看了半天,缓缓道:“你们带我来这里作什么?” 

                               

                              韦长歌指着门上那个“金”字道:“这户人家姓金,是两江名门,豪富之家,这里是金家的别院。据说金夫人身体不好,常年住在这别院里休养。” 

                               

                              无恙皱眉道:“我知道。” 

                               

                              韦长歌笑道:“哦?原来你认识这里?” 

                               

                              无恙道:“我当然认识——这是我家,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韦长歌静静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淡了下去,他长长叹道:“无恙,你记住,人活在世上,实在艰难……不管是人,还是地方,当你说‘认识’两个字的时候,可千万要看清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认识’……” 

                               

                              无恙霍然回头道:“什么意思?” 

                               

                              韦长歌也不答话,走到门前,抓住门环,用力扣了扣,朗声道:“天下堡韦长歌、洛阳苏妄言求见金夫人!” 

                               

                              他运起真气,连说三遍,那声音怕是连别院最深处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了。然而,好一会都没人开门。无恙便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正要拍门,那朱红大门竟缓缓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明艳动人的淡妆女子。 

                               

                              无恙一愣,低声唤道:“明月姊姊……” 

                               

                              韦长歌和苏妄言也都一惊,换了个眼色,都在猜测这叫明月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岳州巧云阁的明月。 

                               

                              那明月看见无恙却不吃惊,向他笑笑,眼神一一掠过诸人,道:“哟,云中也回来了。”她声音甜美,听在耳里格外受用,但不知怎的,云中却像是有些畏惧似的,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勉强一笑,也不作答。韦苏二人看在眼里,均觉得有些古怪。 

                               

                              明月却不在意,一面笑,一面盈盈一福,口中道:“夫人请无恙少爷和韦爷、苏爷一起进去。” 

                               

                              韦长歌和苏妄言相视一笑,抬脚便进了门。 

                               

                              无恙却有些恍惚,像是全然不明所以,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和云中一起进来了。明月笑语晏晏地在前面领路,时时指点着路旁的假山花圃,韦长歌随声附和,倒也言谈甚欢,而其余几人则都是一路默然无语。管云中看来极忌惮明月,一直靠墙走在最末。无恙便紧紧地牵着云中的手,有意无意地将他挡在身后。苏妄言冷眼看去,不觉暗自吃惊。 
                              


                              27楼2007-08-13 17:3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