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天气很冷，依然有很多人站在寒风中，人群中不时传出抽泣的声音。他们是来给我们送行的。我睁开眼，青色的天穹，太阳不知去了哪里。视野里几条白绫在随风飘荡，犹如寒风中舞动的白龙—被束缚的白龙。我冷笑。
披麻戴孝的人群中传来击筑的声音，为那个人的歌声伴奏着。徵羽变换中人们受到感染，人群中哭声大了起来。
我望向他。他是个怪人。凡尘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一般。永远是一副漫不经心的
表情。深邃平静的眼睛不知望向何方。此时，亦然。
他不会感到悲伤吗？我心中疑惑。
“您不会感到悲伤吗？”有人从背后拍拍我的肩。

决定自己敲字了，慢慢来吧…

“生死于我，不过尔尔矣”。我故作漫不经心地掸去身上的雪。
不知为何，那一刻的我像是在逃避。我真的不怕死么？我不知道。
也许是的。
燕丹长叹一声，走到那个人身边。
“荆卿，您和秦卿是为了天下人而战，大燕子民与天下人都会永远铭记于心！”
筑声与歌声同时止住。
“荆某当义不容辞”平静的沙哑嗓音。
一个年轻人引着端酒的仆人向我们走来。
我认识他。他就是刚才击筑的人，高渐离。
他给我们递了酒，自己也留了一杯。
“二位，要说的话都在酒里，请饮了这杯洒了大燕泥土的酒吧。”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那个人也仰头饮尽了酒，接着，向天空吐出一口气。
令人惊异的是，这口气竟变成了一道白虹，直冲云霄！直逼得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了头。
“入龙潭兮斩蛟龙，壮志凌云兮化长虹！”他大喝到，只是表情依然平静。
滚烫的酒顺着喉咙淌如腹中，带着泥土的腥味，使我的心里稍稍有了暖意。
“该出发了”那个人望着刚露面却又匆匆西去的太阳喃喃，却又像是对在场的每个人宣告。

雪渐渐小了。
我看着他们将一个盒子和一幅巨大的地图放入马车，还有一把匕首。
他决然地跨上马车，我也不再迟疑，驾起车，向夕阳的方向一路驰去。
我向后匆匆瞥了一眼，与这个生活了近十八年的家乡告别。永远的告别。
自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甚至眼中连不舍或悲伤都不曾流露。静如深潭。
可是我不知道，在我没有看他的时候，他正凝望着远方如血的夕阳，露出了一个凄凉的微笑……
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 。
身后的哭声也随着我们的远去而渐渐湮灭。
夕阳不回头。

我们不久便到了赵国境内。而赵国早已沦陷了。暮色中，我看到被战火焚毁的房屋，被铁蹄踏坏的良田，和一群群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的赵国人。
国破家亡
赵国的今天，就是燕国的明天。
我听见一个带着儿子流浪的母亲在给哭泣的孩子讲着故事。
“世上有一块乐土，远离尘世。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桃林，四季如春。没有战乱，没有争夺，人们生活在那里都无比的快乐幸福……”
孩子止住了哭声“娘亲，我们会找到那片桃花林吗？”
母亲迟疑了，没有作答。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在心里回答了那个孩子：“孩子，你错了。只要这乱世还在，就永远，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乐土。”
孩子见母亲不回答，又哭了起来。母亲也开始流泪。
哭声，在暮色里是那样的凄凉刺耳。
天边最后的一点残霞，没落了。
哭声被我们甩在了身后。等待这些可怜的人们的，将是充斥着无尽寒冷饥饿与绝望的漫漫长夜。
我们在一座面目全非的寺庙里歇脚。

那个人依然无话，兀自坐在角落里擦着剑。
那把剑叫残红，传说是一把专门用来屠龙的剑。
我不愿与那个人搭讪，纵使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
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并不能抵挡外面的寒风。
我站在那断了一条手臂的佛像面前。这也许是破庙里最为完好的一件东西了。神情安详的释迦牟尼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人们都信奉你，据说信奉你就可心想事成。如今秦要灭六国，向你祷告的人自是不会少。你为何还坐在这里如此清闲？”我喃喃道。
古佛不语。他仍坐在那里不置一言，任凭世人发愿千万。
眯起细长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尘世的一切，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嗤笑一声。原来佛，不过如此。索性挥剑砍去了他的头。
佛像的头滚落到地上，却仍在微笑。
那个人听到声响，望了我一眼。
然后他便又垂下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我别过头。我不愿与这样的眼神对视，那种眼神……让我感到恐惧。
乱世的夜，注定会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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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第几个跋涉的黄昏，我们已到了秦地境内。
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
为了不被秦兵发现，我们早早地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停下了。
夕阳的余辉晖映在积雪上，显现出的是魅惑的紫红，如同毒药。
一样的雪，一样的人，在不一样的地方观赏，心情也将不一样。
“有一位朋友会来。”他居然主动开了口。
“是谁？” 我好奇地问。这样的人，竟然也有朋友。
“太阳完全隐没之时，你便看到了。”
我眺望远方，红日正缓缓地消失不见，天边的云朵被染得艳红。
没有人影。
我回过头，用询问的眼神望向他。却突然感觉到了——凛冽的杀气。
“什么人？！”我迅速回身，同时拔出了剑。这时我的身前早已没有人，一道白影轻飘飘从我身旁掠过，在那个人面前停下。
我愣住。好快！如果他的手里拿着武器，那么现在的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自从上次论剑你赌气逃走，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白衣人淡淡开口，声音低沉。
“谁知你竟成了嬴政身边的走狗。哈哈，造化弄人。”那个人笑了，我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是那样的不羁与豪放，无惧一切。
那个人，曾经一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们道不合。”白衣人垂下头“你也变了，真的是造化弄人。”
我望着那个来者。他背对着我，一身粗布白衣，黑发闲散地绑在脑后，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难道，他是……
我惊出一身冷汗。
沉吟片刻，白衣人开口：“我在皇宫见到了他。”
“他怎么样？”那个人马上问道。语气虽然平静，可我在他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急切。“他”，在那个人眼中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存在吧。可是“他”为什么会在皇宫里？
“很好。连同他的母亲，都被嬴政当成了掌上明珠。”
那个人低下头，良久。突然单膝跪地，郑重地向白衣人行了一礼！
我看见平日里平静镇定的他此时眼中满是悲伤与不舍。
“聂兄，天明……就托付给足下了！务必要……把他送出皇宫！”
这一定是他第一次求人，语气急促而生硬。
聂兄，看来没错了。我绝望地闭上眼。
来者正是盖聂，白衣剑圣，超凡脱俗，而且是……嬴政的近身护卫。
秦殿上，我们必然会与他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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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说过，大丈夫行于世间，绝不轻易折腰。你忘了吗？"盖聂平静地问。
"不曾忘。我只是……希望天明平安……"那个人痛苦地抱着头，十分无助。
天明，应该是他的儿子吧。我想道，只见盖聂伸出一只手，把那个人拉了起来。
"你真的很让我失望。"盖聂摇摇头。"不过看在天明的面子上，我会义不容辞的。"
"该说这句话的，是我。不管你接近嬴政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希望你能够坚守自己的道义。还有天明……"说到这里，他顿住了，低下头不语。
"道义么……"盖聂沉吟片刻，"记得那次论剑，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而争吵的。"
"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
"我该回去了。"盖聂缓缓开口。"下次见面，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能否在我剑下取走嬴政的性命，用你们的剑说话吧。"
他一步步走出山洞，步伐铿锵有力。
我看见了他的脸，和那个人一样，面无表情，不同的是他严肃得有些冰冷。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人莫名臣服。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与我擦肩而过。
待我回过神，我发现冷汗已湿透了我的衬衣。
盖聂，是我最仰慕的剑客。
剑客……
与他交手，是我想都未曾想过的。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