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 稻森桩
(1)
师傅独自一人躺在那张硕大的双人床上，面色依旧苍白得和被单一样。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是，她永远不会醒来了。
客厅里堆满了封好的大纸箱，阿桩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师傅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最后她收拾到那些看起来没有太大作用的药，她把胶囊从罐子里倒出来，红白色的胶囊安静地躺在她的手掌心，看起来这么渺小的药丸，却承载了师傅全部的生的希望。
或许只是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后勉强支撑她生命的一道支柱。
这一年多的住院，师傅的病情并没有好转。药物和医疗器械似乎并没有起到明显的作用。阿桩疑惑地看着手里的药丸，又仔细地检查了床头柜上的其他药瓶。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这个家，不是只有阿桩一个人……有权利继承遗产的，也不止她一个。
桔梗和小枫在客厅里检查着每一个纸箱里的遗物，她把几个碧绿色的瓷杯包在报纸里，和师傅生前所穿的衣服装在一起。阿桩捧着写字板一一对照物品名单。
“我说，”阿桩用圆珠笔在名单上点了点，“明天下午，律师会过来吧。”
桔梗顿了顿手里的动作。
“遗言状的事情，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阿桩非常有把握地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桔梗静默的背影。
在一旁的小枫突然把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放下，站起身来冲阿桩喊道：“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姐姐说话！”真是个不知好歹、不自量力、不明事理的小鬼。
“小枫，你先回房间吧。”桔梗把手搭在小枫肩膀上，好声相劝。
小枫不情愿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剩下桔梗和阿桩气氛紧张地站在客厅里。
“师姐，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桔梗继续手里的动作，看也不看阿桩一眼。在阿桩这个做师姐的看来，这真是一种没礼貌的表现。
“事到如今，你还是这种样子。”
“如果师姐指的是我在守灵夜间一滴眼泪都没流的事情的话——说实话，我替姑姑感到庆幸。毕竟不用再受苦了。”她连头都没有回！
“你该不会……盼望着师傅死吧？为了遗产……”
桔梗停下来，缓缓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阿桩。
“师姐，您在说什么呢？那可是我姑姑啊。”
短短一句话，可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穿透空气传过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阿桩心底一颤。

(2)
阿桩是亲自去送讣告的。作为翠子师傅法律意义上的养女，阿桩担当起了翠子身后事的负责人。就算不是这样，她也绝对不会把师傅的事情交给桔梗来做。更何况，那对姐妹成日的不在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始终还是信不过她们。
阿桩从茶市的几个老茶农家回来，经过那片偏僻的住宅区。已是近黄昏，那几条小巷一如既往的潮湿和昏暗。阿桩惴惴不安地走着，时不时地留意着身后细长的小巷。她听到身后有一阵具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似乎和自己的脚步声重叠在了一起。
她停下来，回头。
脚步声消失了。
身后没有人。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阿桩拉紧身上的外套，加快了脚步。
看到稻森茶道馆的那道厚重的木门依旧好好地关着时，阿桩心底松了口气。她几乎是小跑进了玄关处，快步穿过长长的回廊。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樱树像是受了什么震动般摇动了一下，藏在树叶里的鸟也像是受惊了般一股劲地飞窜了出来。阿桩被那阵动静吓了一大跳，停下脚步来仔细地盯着那棵树。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道。
她把手搭在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正猛烈地跳动着。她把通往院子的那排拉门合上。想起出门前还在熬汤，她急忙走到厨房去，关掉煤气灶，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味增汤。
趁着还没天黑，阿桩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进来，在回屋之前她留意了一下围墙边的盆栽。
——是错觉吗？似乎那盆芦荟的位置往左边移动了几公分。
她是从玄关走回屋的，走过中厅的时候忍不住转头往外面看。
——和院子相通的拉门，敞开着。
院子里的红叶正如同天空的血泪一般往地上掉。
阿桩站在厅里，感到脚下的榻榻米似乎变得泥泞而黑暗——如果她还确实能准确地感受到它们的话。她觉得非常的重，不知道重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风穿堂而过，拂过阿桩的脚踝，带来一阵骚痒。她感觉双脚无法移动，嘴里发不出一个字，手里抱着的衣服散落了一地。
——那排高调地敞开着的拉门，像是要迎接阿桩到另一个地方去。
——糟。糕。
等阿桩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嘴被从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死死捂住。准确地说，是被那只手抓着的毛巾死死地捂住了，刺鼻的酸味从吸气管道窜进了她的身体。
“唔！”
……是谁？
阿桩觉得全身像被注射了麻醉剂一般无力。她使出浑身仅存的力气抓住那人的手臂，奋力挣扎着，却被那人拉着向后退，然后一齐撞到了墙壁上。那个人的另一只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肩膀，而且力道越来越大。借着墙壁做支撑，他要制住阿桩这个弱女子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住手！”
在濒临昏厥的边缘，阿桩突然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女声。
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和从旁边传来的剧烈的冲击感，阿桩被撞倒在地上，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掌掴的声音。她半昏半醒间听见那个女声从上方的空气里传来。
“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是……
“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阿桩看见面前横亘着的是方桌的四边桌脚，她还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厅里，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火红的红富士苹果从袋子里滚了出来，停在阿桩的手边。
阿桩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在那赶来的女子的对面，像死了一般倚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女子的神情布满了焦虑、震惊，和哀伤。她跪下来，死死地揪着那人的衣袖，浑身不住地颤抖，她的身子向前倾着，头靠在那人的肩膀上，把脸埋在他的劲窝里。
是在哭吗？
还是在哀求？
“拜托你，不要再为我做这些了……”
“不要再伤害更多的人……”
“所有的罪过，都由我来承担……”
“求求你，犬夜叉……”
阿桩彻底昏了过去。

(3)
阿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靠近回廊的中厅里，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映入眼帘的是敞开的拉门，院子里火红的枫叶。阿桩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头还有些疼。
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从头部传来的痛感。
那个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事？他有什么目的？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明明好像听见了谁在喊着什么，喊他的人又是谁……现在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桔梗坐在方桌的另一头，眉头轻蹙，神色凝重地盯着阿桩。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像，是入室抢劫。”她说。
“那人抓到了吗？”阿桩焦急地问。
桔梗摇摇头，眉头紧锁，“不过不用担心，贤次郎及时将那人赶跑了。我也及时赶到。”所谓的贤次郎，也不过就是附近人家的狗罢了。“家里的东西没有少呢。”
阿桩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冷静得不可理喻，她愤怒地掀开被子，冲桔梗吼道：“说得可真轻巧，你倒是满不在乎哈！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对不起。”阿桩话音未落，桔梗便快速地接了下去。“都怪我，买东西花了这么长时间……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她的脚边还放着几个印着超市名称和标志的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蔬果和各种烹饪调料。
“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阿桩按着无比疼痛的太阳穴。
桔梗似乎有一瞬间慌了神，“身体……那么不舒服吗？”
“我可是晕厥了啊。”
“氰酸钾……”桔梗起身把拉门开大了一些。“因为吸入量不是很高，所以只要在空气流通处待一会儿就好了。师姐现在不是苏醒过来了吗？”
这个女人，有时候还真是无情啊！
“你报警了吗？”
“嗯。”她回答得十分果断。
阿桩忽然想起了很重要的事，翻身爬起来。“啊，师傅的……”
“遗言状。”桔梗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那个雕刻精致的檀木盒子，“还在这儿，很安全。”
她什么时候拿了去的？！阿桩一把夺过来，确认遗言状确实毫发无损。
师傅把位于群马和茨城的几处不动产完完整整地留给了桔梗和小枫，鉴于小枫是未成年，管理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桔梗的手里。虽说房子的所有权、茶道馆的经营权、西多摩市的茶庄都是属于阿桩的，可她总觉得不太甘心。
“出了这种事，遗言状还是锁到保险柜里比较好吧？”桔梗坐在方桌的另一边，看着阿桩如对待珍宝一般地检查那份卷轴。她一脸担忧地给阿桩递过来一杯温水，阿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这种时候，居然也只能选择相信她了。
——相信她这个稻森本家的师妹。
-TBC-

(2)
院子里金黄色的银杏叶开始飘舞了，像仙女舞动着她们扇形的裙摆，陶醉在迷人的秋色中。小玲站在客厅的入口，从那排落地窗望出去。
犬夜叉哥哥坐在院子的茶桌旁，手背在脑后，正闭目养神。
他身上那件红色的毛衣可真是好看，就像秋日的红叶一般热忱和炽烈。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小玲的错觉，她似乎也能感受到毛衣上传达出来的，一种炙热的感情，正不留一丝缝隙地想要霸占那个穿着它的人。
是一种火一般能够吞噬掉一切的自私却无助的感情。
小玲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曾经在犬夜叉外出的时候偷偷潜入过他的房间。
她极少在白天里进入犬夜叉的房间。印象中只知道他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很多，装潢也十分简洁。只是，那天是她第一次发现，犬夜叉的房间压抑得仿佛没有生命。一动不动的木制桌椅，桌上零散的纸张，白色的床单连折痕都看得一清二楚，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像一面能够吸纳万物的黑镜。
一切都是静止的。
如同地震过后沉寂的废墟。
那天她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让她感到无比吃惊的东西。在他的床头板后面，隐藏着一面照片墙。如果不是因为其中一张照片的一角从床头板后露了出来，也许她根本不会发现那个用图钉挂满了照片的隐蔽的空间。
正面墙上除了有很多她之前见到过的疑似偷拍的照片之外，还有一些画面构图令她匪夷所思的照片。比如说，那张摆明是今年情人节的时候拍的、在背面写着“2006.02.14”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纵向的。照片里的犬夜叉哥哥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和以往一样，他把帽子高高拉过头顶，也不知道是为了掩盖他那顶惹人注意的银色秀发，还是为了掩盖他的脸。从角度看起来，他似乎就是那个持相机的人。他坐在一张长椅的一端，眼睛看着镜头。而长椅的另一端，犬夜叉身后的方位，坐着一个正双手合十做祷告状的女子。她紧闭着双眼，白色的雪花落在她的眼睫毛上，像白色的蝴蝶栖息在浓密的草丛里。因为只能看见侧脸，小玲无法确定她的长相。但一定是个大美人，她这么想着。
照片里的犬夜叉哥哥的眼睛看着镜头，也仿佛能够贯穿看见那张照片的小玲。
他在笑。
虽然很浅，但他的嘴角确确实实地挂着笑容。
不是对小玲关心时露出的温柔的微笑，也不是和杀生丸少爷剑道比赛结束之后自豪的笑。
只是，像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人看见第一缕阳光时的满足。
而照片里的那个女子，恐怕，就是“那个人”吧。那个简直就像是化作了那件火红的毛衣、霸道地占有着犬夜叉哥哥的身心的人。
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吗？
——这样的话语，小玲问不出口。
我想要知道“那个人”的事。
——因为似乎和小玲没有关系。
可是，犬夜叉哥哥是家人，不是吗？既然是家人，就应该有权利得到关心。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却没有人关心他？明明一定什么都知道的杀生丸少爷，也对此熟视无睹。
小玲站在客厅里就这么望着院子里的犬夜叉。
“你就是小玲吧？”忽然从小玲的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看见客厅门边站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因为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小玲下意识地拉紧了睡裙外穿的外套。
“下午好。”男子扬了扬下巴，小玲看见他乌黑的头发下掩盖着左耳上挂着的两颗闪耀的耳钉。“我姓千见寺，是来找犬夜叉的。”
小玲听说过这个人——千见寺财团家的公子千见寺弥勒，和犬夜叉哥哥一直是好朋友。
“犬夜叉哥哥在院子里……”小玲用余光瞟了窗外一眼，犬夜叉依旧呈假寐状。
“……”弥勒沉默着顺着小玲的视线望过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玲，可以拜托你帮我一件事吗？”
小玲警惕地看着他皱了皱眉，“我？帮你？”
“其实，也算是和犬夜叉有关的事情。”弥勒露出了友好的微笑，弯下腰来注视着小玲。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鼓捣了一番之后将显示屏朝向小玲。显示屏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中除了一个褐色的玻璃瓶、瓶中装了一些白色粉末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了。“小玲，如果你在犬夜叉的房间，或者——在这个家中的任何一个地方发现这样一个瓶子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这是什么？化学药物吗？”小玲想起在学校上化学课时曾在实验室里见过类似的瓶子。
弥勒挑挑眉，眼里掠过了一丝惊异。但很快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小玲那怀疑的眼神，微笑道：“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那……和犬夜叉哥哥有什么关系？”
“嗯——好像是他弄丢的呢，他还真是粗心大意啊。”弥勒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形。“小玲，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好吧……”
“那么，这件事情，请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犬夜叉，可以吗？”他着重强调了“任何人”三个字。
小玲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弥勒收起了手机，从落地窗连接的阳台处走到了院子里。小玲看见他笑着向犬夜叉打招呼，犬夜叉一脸鄙夷地瞪着弥勒，大概在抱怨他打扰了他的午后好梦。
刚才的事情，像没有发生过。

(3)
天空响起了几声闷雷。小玲坐在床上关掉了电视。今晚的粥又没有吃完，估计又会被邪见爷爷罗里吧嗦地数落一番。她把遥控器往床头柜一放，和放碗的托盘挤在了一起。
小玲再也忍不住了，有些话她必须找犬夜叉问清楚。
犬夜叉哥哥在搬进古贺家的公馆之前，是在三鹰市长大的。除了妈妈十六夜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外戚亲人。虽说是古贺家的儿子吧，但是杀生丸少爷的父亲好像一直不太和他们正面打交道，以至于犬夜叉这辈子都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听说犬夜叉在三鹰市时的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因为那头引人注意的银色头发，混沌不明的身世，还有单亲妈妈的特殊家庭背景，邻居难免喜欢说三道四……
由于邪见素来不喜欢提到犬夜叉的事，所以这些都是小玲从冥加那儿听来的。而令她无比在意的，就是三鹰市那个地方。犬夜叉哥哥曾经提到过的命案、小玲曾在樱亭公园听到的脚步声、还有那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火并夺去了真由的性命的废旧筒子楼……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她披上外衣，从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二楼最西边的房间。
房门紧闭。意料之中。
门那边没有丝毫动静。她抬手叩门。
“犬夜叉哥哥？”
没有回应。
“是我，小玲。”
小玲坚持不懈地敲着那扇门。
依旧没有回应。
“我进来咯……可以吗？”
她缓缓推开房门，发现屋里没有开灯。只有院子里的路灯虚弱地照着房间的阳台。
窗帘扬了起来，单薄而无力。阳台上的那个身影站在瓢泼大雨中，他双手撑着阳台的围栏上，低着头，薄薄的单衣因为湿透了的缘故而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连绵的雨水加重了他身上的落寞与孤寂，像是随时会将他压垮；又像是在侵蚀他的躯体，让他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他在颤抖。
他禁闭着眼，雨水流下来，一注一注地雨流交织在他脸上。可现在也没人能够确定那些一道道的水痕就一定是雨水了。
小玲呆在了原地，不敢向前一步。
犬夜叉哥哥……在哭吗？
不知怎的，小玲的脑海中浮现了那张照片里——那个在落雪中默默祷告的美丽女子。
-TBC-

蔚然开学了 所以接下来更文什么的又是一个大问题了

唉~蔚然明天又考试，后天要交论文~各种苦逼作死的节奏= =、

鉴于chapter12的第2小章忘记交代很重要的时间轴信息 蔚然会尽快把修改后的内容重发 好讨厌有漏洞的感觉

各位新春快乐哈~蔚然在加拿大也有看春晚唷就算春晚节目再不好看这也是一情结啊

>>> 13 -稻森枫-
(1)
不知道是谁说过，记忆是碎片与碎片的连结。而那些碎片分别以独立的形式存在于人的脑海中。所以，也有人说，记忆其实是人潜意识中创造出来的东西。
1998年7月17日。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才开始没多久。
最近小枫有一点重感冒。
这天的晚餐有小枫最爱的烧秋刀鱼。
姐姐刚结束在国中的第一个学期。
晚餐时间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爸爸妈妈脸上划过瞬间的惨白的震惊。
还有姐姐疑惑而颤抖的声音：“妈妈，谁呀？”
……
小枫疲倦而困惑地伏在姐姐的背上，因为重感冒和发烧的原因，小枫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从姐姐冒着大雨背着她从主卧室外的阳台栏杆和水管爬下来之后，小枫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能够异常镇静地驮着小枫一步步地朝离家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
有目的地吗？
大概没有吧。
姐姐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吗？
她也未必知道。
尽管桔梗姐姐喘着气，在小枫害怕得瑟瑟发抖时转过头来勉强地安慰道：“大人的谈话，小孩子还是不要听比较好。”可小枫从姐姐的背上感受到她的心跳，急促，不安，慌乱。哪怕此刻她的脸色平静无澜。姐姐转过来关心地询问了几句，然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回荡在小枫耳边的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道是哪里的犬吠声，还有姐姐的脚步声。
雨变小一点后，桔梗姐姐带着小枫拐进了一条阴冷昏暗的小巷，雨水的湿润与寒气让小枫昏昏欲睡。
“小枫，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不要走，知道吗？”姐姐把被雨打湿之后贴在脸前的头发拨开，在惨淡的路灯下冲小枫孱弱地一笑。
“不要！”小枫害怕地拽住桔梗姐姐的衣领。
“小枫，听话……我很快就回来。”桔梗把小枫往巷子尽头堆放的杂物堆里推，小枫重重地摔到了铁皮箱的后面，“在这里好好躲着，哪儿也不要去。”
小枫挣开姐姐的手，从铁皮箱后爬出来，“姐姐要去哪里？我们一起去！”她穿着短裤，膝盖跪在水泥地上，粗糙的地面磨得她很疼，但她仍旧死死地抓住桔梗姐姐，像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姐……啊！”小枫翻过铁皮箱，却不想小腿刮过箱子锋利的边缘，火烧一般的疼痛突袭而来，霎时血流如注。
小枫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还来不及喊疼，就意识模糊地倒在了桔梗姐姐的怀中。
但身体的记忆还是能够感受到阴冷的小巷中从空气里袭来的强烈的恐惧。
还有巷子口出现的那个瘦削的身影，以及那句冷淡而遥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枫忘了姐姐是怎么从震惊转为平静，又从平静恢复成无助的姿态。她把小枫重新背了起来，一步一步，踉跄地走近那个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带着沙哑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以及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下雨天冷的缘故，听起来还带着些许的战栗。姐姐的心跳声渐渐加快，鼻息声也显得越来越不稳定。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我妹妹的腿受伤了……”桔梗掂了掂身后的小枫。
那个人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桔梗姐姐的手臂，不容拒绝地说：“快点回家去吧，下雨了，会着凉的。”
桔梗姐姐猛地退后了一步，“不可以！”她用力挣脱那个人的禁锢，动作幅度大得几乎把小枫从背后摔下来。“现在……不可以回家去。”
雨停了。
可雨滴的声音依旧滴滴答答从各个房屋的屋檐边角传来。
“救救我……”桔梗姐姐像是卸下了坚持了许久的心防和伪装的镇静，用孤注一掷的无助的语气苦苦哀求着面前的人。
“救救我们……帮帮我……”
“求求你……”

(3)
自从阿桩师姐正式成为稻森家的里千家流派茶道馆的当主之后，她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茶道馆的经营上，每天忙着给翠子姑姑生前的学生上课，还要应对稻森本家那些对阿桩的身世与血统依旧苛刻严厉的长辈们。
至于桔梗姐姐那一边，自从她上了大四之后，也许是因为临近毕业，学校方面的事务变得多了起来，毕业论文对于姐姐来说虽不是什么麻烦事，但她也还是一丝不苟地应对。姐姐现在每天都在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地生活着，对于茶道馆的事情似乎毫不关心。哪怕是周末，她也不在家。可是据小枫所知，桔梗姐姐既没有在外打工，也没有除了珊瑚姐姐之外更亲密的朋友。
小枫把在院子里隔水晾晒的茶具放进篓子里，抱回屋里。经过中厅的时候，看见阿桩师姐坐在桌案前一脸严肃阴沉地读着什么文件。
桔梗姐姐从楼上下来，阿桩师姐快速地把那几张纸收进文件夹里，放到桌案底下。
“又要出去？”阿桩师姐有些不高兴地问。
“嗯。”桔梗姐姐走到玄关去换鞋，经过小枫身边时，身上那条米色的长裙扬起来拂过小枫的小腿。“有点事。”说罢，她拿起立在鞋柜边的长柄伞，头也没回地打开门消失在了炎夏沸腾的空气中。
她看都没看小枫一眼。
小枫抱着竹篓丧气地走到储物间去，回到中厅的时候看见阿桩师姐似乎心情好了许多似的抱着怀里的文件夹，掏出手机来拨通了电话。小枫下意识地踮起脚尖不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惊动了师姐，好像潜意识中就知道师姐有什么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
师姐站在门廊边，对话时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小枫耳里。
“嗯，今天也和以往一样。”
“她出门了。”
“拜托，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喂，你不会要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我告诉你，不要牵扯到我和稻森家的茶道馆来。记得吗？我去年差点就没命了！”
“还有，以前说好的事情，你会兑现的吧？”
“奈落。”
小枫一惊，险些跌掉了手中的竹篓。
-TBC-

(2)
犬夜叉大哥在琥珀心中是偶像一般的存在。
在姐姐高中毕业之前，琥珀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大哥一个人在他家的道场里独自练习格斗的身影。带着令人羡慕的力道和技巧，一个人站在硕大而空荡的道场里，挥洒汗水。那是琥珀所向往的。
琥珀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高三都过得如此的快。每天醒来，上学，做习题，睡觉，再醒来，大概是只过了一天吧，有时候也确实觉得是只有24小时的样子。但是看看日历，却发现其实已经一个星期、一个月地过去了。
九月底的时候枫树叶子已经开始转红。今年的枫叶红得特别的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琥珀自己的错觉。
琥珀换上道服，推开道场的大门，却见犬夜叉大哥坐在道场的窗边收拾东西。
“大哥……今天也来了？”琥珀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嗯，但是要回去了。”他用一条紫色的手巾擦了擦额角残留的汗，然后把背包跨到肩上，“对了，琥珀，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可以带我去参观……你们家的玉宝亭吗？”他一边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一边一脸期待地盯着琥珀。
琥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所谓的玉宝亭，其实只是一百年前由当时七海家的当主建造的旧屋子，榻榻米共12叠，不管是做房间还是做会客室都不算宽敞。而七海家的镇馆之宝——那颗泛着淡淡紫色的珠形宝玉——从两百年前流传至今，早期收藏在当主的房里，后来有了玉宝亭就一直单独收藏在那座楼里，只不过通过几层屏风和几道在明治时代加固的机关锁在了榻榻米之下的隔板里。
至于机关是如何运作的，只有作为当主的爸爸才知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平时那个亭阁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一些破旧不堪的家具。”
“对我来说正好。毕业论文的课题和明治维新有关，所以想去研究一下……”犬夜叉挑眉，做出一副“三生有幸”的表情表示期待。“会打扰到你训练吗？”他打量着琥珀身上的道服。
琥珀摇摇头，虽然疑惑不解，但既然是犬夜叉提出来的请求，他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玉宝亭已经古旧斑斓。琥珀不费吹灰之力解开门外的木栓，只要经过几道很简单的步骤，那道残破的木门就可以被推开了。犬夜叉大哥站在旁边，歪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进门前他盯着木栓看了好久。哪怕是进门之后，他也只是沉默不语地四处光顾。只见他突然把背包一撂，搁到地上，然后俯下身子探视着房间中央的书案的底部。
“请问……”琥珀忍不住开口，“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嗯……”犬夜叉大哥把身子探到书案下，手臂抬起来在桌底比划着什么，从琥珀的角度根本看不见他在做什么。“本来以为这样的家具下面都会写什么字的……暗号之类的，其实什么都没有嘛。”他不屑却又带着失望地感叹道。
琥珀无奈地笑了笑，依旧是一头雾水，直到犬夜叉大哥从书案下爬出来，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走吧。这样就可以了。”

(2)
小枫有时候还会想起小时候姐姐牵着她的手在巷子里穿行时手心的温度。
还有仰视着姐姐美丽的下巴弧线时的特殊角度。
已经不可能再体会了。
姐姐没有再提起那个洗照片的暗房的事情，像是这件事就点到为止、到此结束了。或许说她根本没觉得这件事情曾经发生过。
十月初的凉空气从袖口一直钻进衣服里，让人觉得浑身都被灌进了无孔不钻的狡猾的风，一时觉得有一种自己的领域被人侵占了的恐惧感。
小枫一个人踏上了电车，沿着那条上次走过的路线，来到那栋烂尾楼前。
这种地方一定是附近的小学生放学后捉迷藏的好基地。但是，也是很多人用来藏匿秘密的地方……
小枫走上四楼，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时还是有点害怕。看见那个暗房的门没有关严实，她更是感到心跳加速。
没有人。
没有锁门，也没有人。为什么？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大意。
小枫推开门走进去，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屋里的照片。无一例外的是东京繁华的街景，也有一些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作为背景，唯一不变的是照片里的人。
西装革履，却像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水谷奈落。
“砰”的一声身后的房门关上时小枫吓了一大跳。她立马旋过身，蹲下来躲在房间中央的书桌下。她从书桌下看到一双笔挺的腿正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她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柜子，动弹不得。
“不要乱动。”
那个人忽然说道。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温柔。
是和姐姐相似的温柔。
还有扑鼻而来的一阵洗衣液的茉莉花香，这样具有攻陷人力量的味道，也是和姐姐的感觉一样的美好。
——谁？
小枫抱着头偷偷去看面前的人。
银发。俊朗的脸。面无表情。
“你是……上次的……”
“不要乱动，”他说。“显影液如果砸下来，淋到眼睛里，是会瞎掉的。”虽然态度不甚好，但还是能听出是关心人的语气。
小枫依旧保持着蹲坐在柜子前的姿势，以警惕地眼神盯着面前的人，准确地说，是盯着他的腿。“你的声音……还有你的头发……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你是不是来过我家？”
上方没有回答的声音。
“你是谁？”小枫急忙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姐姐是什么关系？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那些照片——”小枫用余光看着墙上夹着的半成品，“你认识水谷奈落？你要对他做什么？”
“小鬼果然是小鬼啊……”他哼笑了一声，在小枫听来简直是嘲讽。“告诉你吧，有些事情还是不记得或者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比较好。你只需要在一旁看着，看着恶魔是如何被撕成碎片的，不要添乱，就行了。”
“回答我的问题，我有义务知道！”听见他的脚步移到了书桌边，小枫条件反射地抱着头往书桌地下钻。
他义正词严地反驳：“但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暗房里的灯光很暗，更何况凭借着一蹲一站的高低落差，小枫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别说是表情了，连他的五官都难以辨认，只有那头银发能让她依稀记起什么。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败下阵来。也许是对方先放弃了对峙，小枫听见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用那个沙哑的声音在小枫头顶上方说道：“听好，永远不要在水谷家的人面前表现出需要帮助的样子，尤其是不要在水谷奈落的面前。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坚强。这样就是对你姐姐最大的帮助了。桔梗她……最近有点心神不定，所以，拜托你，要永远站在她这一边。”
他淡淡地说着，却明显是换了一种语气。
是劝诫，是关心，也有请求。
“可以吗？小枫。”
听见对方喊自己的名字，小枫不知道该放下心防还是竖起更高的戒备。
说完，他好像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然后接着用淡淡的语气说道：“你在这儿待着，别乱动，我出去一下。”语罢，他经过小枫身边，走出了这间隐蔽的暗房。
房门关上时小枫几乎能感觉到墙体正摇摇欲坠地发出了崩裂的声音。

(3)
黄昏来临的时候，小枫已经因为跪坐得太久而双腿麻痹，无法站起身来。那个银发少年一直没有回来，就连姐姐也没有出现过。小枫把脸埋进手掌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奈落到底要干什么？
——爸爸妈妈的死和水谷家有关吗？
——应该不会的吧，毕竟那可是亲姑姑家啊。
——那，姐姐又在干什么？
——那个银发的少年，到底是谁？
小枫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跪坐得太久而产生了幻觉，小枫感到全世界都在轻微地摇晃，这阵摇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让她全身的细胞都清醒了过来。
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不是小枫所期待的桔梗姐姐，而是那个几个小时前说“出去一下”的少年，他跨过小枫的腿，急急忙忙地把墙上的照片都拆下来，一边拆一边低沉着嗓音吼道：“在干什么？！快点跑啊！”
“这是……地震了吗？”小枫撑着地板，怎么都动不了。昏天黑地的感觉除了因为地体的摇晃，似乎还有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热感。大概是又不争气地发烧了吧。
模模糊糊听见一个霸道的声音在大吼大叫。“喂！你要是死了，我可是没办法让你死而复活！”
“我的腿动不了……”
小枫随即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猛地拽住，整个人被拉了起来，然后在她站稳之后，那个人松开了力道。然后小枫凭借着昏暗的光线和薄弱的意志力辨认到了门口那个瘦弱的身影正是桔梗姐姐。
“楼梯……堵上了，出不去。”姐姐气喘吁吁地说着。
那个大吼大叫的声音平息了下来，沙哑地沉吟道：“那帮疯子……就这么心急？不是说了大楼里还有人吗！”小枫半眯着眼睛看见一个身影从她面前走过，搬开倒在门外的旧铁皮，消失前还丢下一句：“等一下我们记得分开走。”
——分开走？什么意思？为什么？
然后他的脚步声随着瓦砾悉悉索索碎裂崩塌的声音渐行渐远。
“小枫，我们回家吧。”桔梗姐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小枫伸出手来，像小时候每一次小枫在外面玩累了倒在树下睡着之后醒来时一样。
小枫赌气地反而往屋子的深处走，强忍着头疼和发烧的困倦感。
“小枫！”姐姐着急地喊道。“后面……”
小枫慢慢地后退，背部撞到了身后的柜子，然后她在视线中看到姐姐惊惶的脸，还有一个敞开着盖子的塑料罐正慢慢地接近自己的眼睛。
然后是冰冷的液体落在眼睛上、脸上，随即传来的却是滚烫的疼痛。
“啊——————！！！”
小枫感到一阵昏天黑地，只有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让她觉得自己还真切地活着。她感到烈火燃烧一般的痛感充盈着整个眼眶，她用手紧紧捂住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右眼，跪倒在地上。
“小枫？！”桔梗姐姐的叫声从前方传来，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枫感到自己被扶了起来。“小枫，眼睛很疼吗？！睁开眼睛，看着姐姐，看着我……”桔梗姐姐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焦虑，不安，不再是那个永远镇静无比的姐姐的声音。“小枫！！”
凭着几乎渺茫的视线，小枫看见跑过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