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九点。
蝎在卧室寻找了整整三小时,然而最终没有在任何一个角落找到摄像头。无力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有些恍惚,他的脸庞一遍一遍地从眼前闪过。
什么都不愿想的时候,大脑偏偏想得多了。
两个月前——
咖啡馆里。蝎慵懒地躺在木椅上,右手洁白修长的食指勾着杯子的把儿,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张报纸。
迪达拉,最近名气不小的家伙。年仅十九岁就举办了个人的艺术品展览,扭曲而传神的粘土制品和独具一格的概念几乎震惊了整个艺术界,争议四起,有的人感慨,也有的人不屑一顾。然而一场大火,将这些独特的艺术品烧得一干二净,警方正准备介入调查时,他却拦住警察,表示火是自己放的。
“艺术是瞬间的美。”金发碧眼的青年,骄傲地说着。
这句话频繁出现在各类报纸上,包括现在蝎手上的这张。据说这个家伙为了追求自己的艺术还做了不少疯狂的事,从悬崖上跳到海里,到沙漠中独自生活,甚至到世界各地寻求能把嘴移植到手上的手术……
碰。桌子有些轻微地震动,有人在自己对面坐下了。“蝎先生对报纸上关于我的内容有什么看法吗?嗯。 ”
作为著名的木雕家的蝎无疑有着发言权。然而他头也不抬,仍是看着报纸,“疯子”,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永恒的美才是艺术。”
对方似有些恼怒地站起来,“瞬间的美才是艺术!”
蝎仍然慢悠悠地品着咖啡。
时间不尴不尬地过了几秒,然后那人忽然压低了嗓音,轻轻道“艺术家需要刺激的生活……我对你的生活很感兴趣呢很好,嗯。”话音刚落,脚步声开始渐渐离去,忽又停住,他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再见,”尾音带着挑衅,“大叔。”
【大·叔】……蝎一下子抬起眼帘,看到的是青年已经有着成人轮廓却仍稚气未脱的脸庞,笑得张扬。看着他三两下离去的背影,蝎的视线又慢慢回到报纸上。“这个小鬼,叫迪达拉吗……看着就一副早死的衰样。”
没过几天,蝎就发觉了迪达拉临走前那段话的意思——他发现自己似乎被这个小鬼跟踪了,不论走在哪里都有种怪异的感觉,每天早上起来都能在卧室的各个角落找到微型摄像孔,在短时间内蝎也尝试了迁到别的城市,但却怎么也甩不掉他。蝎于是干脆又搬了回去。日子大约持续了一个半月,每天早上起来寻找并拆除摄像头已成了蝎生活的一部分,但就在半个月前,蝎忽然再也找不到卧室里的摄像孔了。
——不过说来奇怪,迪达拉似乎只钟情于在卧室里装摄像孔,蝎曾在别的房间里找过,但最终一无所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蝎只觉得身心疲惫,连动都不想动。
要不是他,自己不必每天早晨辛辛苦苦地找摄像孔。
要不是他,自己不必不论何时忍受被人窥探的感觉。
要不是他,自己已像以前那样悠闲地躺在椅子里喝着咖啡,听着悦耳的音乐。
然而迪达拉消失了。这个破坏了自己生活的凶手,毫无预兆地,就这么消失了。
为什么感到失落?
是因为习惯了自己成为对方主要的日常?还是因为他会带给一直孤独的自己被注视着的错觉?
嘲讽地勾起嘴角——不管是那个理由,都令自己无法接受。
【我大概是疯了吧。】
窗外的树影一阵摇曳。
蝎忽然想起一次自己衣服穿薄了,染了重感冒,然而由于讨厌医院只是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醒来时看到床头柜上零零散散的几粒药,心底涌起的那丝微妙的颤动。
还有最后一天,半夜从窗户潜入卧室的迪达拉落地时发出的一声轻响扰醒了浅眠的蝎。他愣愣地在窗前杵了好一会儿,才像只猫儿一般蹑手蹑脚地挪到蝎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蹲下来观察蝎的睡脸。
蝎至今仍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起来抓住他,反而缩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眼,甚至担心对方发现自己在装睡。时间仿佛一下子凝固了,两个人的距离近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蝎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发现对方早已离去了。
闭上眼,蝎疲惫地叹了口气。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
这个问题,回答不出,也不愿回答。但无论如何,短时间蝎不可能再毫无芥蒂地过以前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