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
丁当。《猜不透》。

晚上五到六点开始说。各位狮子蝎子欢迎插楼。

2010年的夏天。临近毕业季。
那一年，他十六岁。同龄都已经开始高中生活的时候，他还在麻木的擦着黑板，最后不忘在右下角那行醒目红色粉笔字迹的末尾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21。
冲刺中考，决战21天。
然后走出空无一人的教室。顺手关灯。顺带关上的是一整天满身心的消沉。

暂且叫他南吧。
南出生在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庭。算不上小资，在贫困与温饱线上死命蹦哒。父母无业。在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每个假期都会提着个买完衣服的包装袋。布料的那种。带上几本不怎么翻过的课本和根本没动过笔的作业本。
搭上去县城姨妈家的车，周一或是上学当天早晨再赶回来。
每个假期。周而复始。
南不喜欢待在属于自己的那个窝里。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有时候也会在心里自嘲的说。南，你他妈连条狗都不如。
然后点上一只五块钱的红河，再骂一声自己白痴。
十六岁的少年。心里充斥的永远是叛逆与攀比。只不过在南的心里多了一份野心。
可以吞噬一切的野心与占有欲。
那一年，他告诉自己人只能为自己活。

在南的那个家族里。无论是父亲方面或是母亲方面，南的小姨都是公认的女强人。
有能力，有钱，有人脉。
几乎从小到大，每次家里有个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家里人都会在背后戳着南的背心脊梁骨让他去跟小姨开口。大到添置家具买房子，小到一两百块钱的电话费。
在小姨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她都会把南当亲生儿子看待。有求必应。
自从零六年弟弟出生以后，南觉得他失宠了。毕竟不是亲生的。水，哪里能浓得过血。

周一早晨五点。闹钟响的时候南正站在阳台抽烟。听到脚步声连忙把烟掐灭放进铝合金窗子轨迹的凹槽里。然后对着外面呼呼吐了两口气。
七十岁的奶奶手里拿着一百块钱。还有周末去给孙儿买的零食。老人家一向对这个曾经是最小的孙儿溺爱的不像话。哪怕是现在从老幺退居二线。那份溺爱丝毫不减。只是让南鼻子微酸的是老人又要分心带才四岁的小孙儿。以往乌黑却斑驳的短发又添了几鬓苍白。
奶奶是真的老了。也真的累了。南的四个表哥表姐都是老人一手带大。从咿呀学语的小屁孩到现在最大的已经添了曾孙儿的二十六七岁的大哥。一代一代。
每个孙儿每一步的成长。都是奶奶的心血。
南接过钱和零食。靠近奶奶的耳朵柔声说。奶奶，小家伙不会醒来这么早。您再去睡会。
奶奶从小耳朵临近失聪。家里人对老人说话声音都得提高几分贝。只有南习惯贴近奶奶的耳朵。不改平常语气。
乖孙儿阿。在学校要听话。别跟学校那些毛孩子打架。你爸妈那两个不上进的东西。真是，唉。算咯。快去学校，待会迟到了。
南默默收拾衣服。到了门口，老人还在嘱咐一大堆琐事。南也耐心等奶奶说完。
其实每个星期不过五天不见。但老人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嘱咐孙儿。
南的爷爷走的早。奶奶一个人十多年。南总觉得，这辈子。对奶奶不孝顺，就该天打雷劈。
转身跟奶奶再见，数着台阶蹬蹬下楼，想到年幼时骑在爷爷脖子上叽叽喳喳。心里温暖微荡。

相对于南来说。最后冲刺这些个破玩意儿根本就没半点信服力。所以他显得格外懒散。该睡觉睡觉，每天十节课睡个五六节雷打不动。
晚上自习下了以后。收到女朋友发来的短信。言辞犀利。
你跟瑗是个什么关系？你跟牛牛又是个什么关系？那你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连三个问题。南一个都不想废话。忒文静一丫头吃起醋来怎就那么没脑子呢。
蓉是南复读到J中学的时候认识的。公认的耐看型美女。起先南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搏这位的赏识临幸。但人美女问他是不是认识小学时候的XX。
南怎么可能不认识。小时候六年级。班上有个特野的女生。不知道怎么的南就看上人家了。那叫一个死缠烂打。一到下课就猫过去摸人家女生的脸。然后被人家拿着扫把从三楼教室一路追到操场跑整圈。夏天穿凉鞋，有几次下雨之后操场的泥就黏鞋底。跑烂了好几双凉鞋。后来可能苍天有眼，人家好歹答应了做南的小女朋友。每天穿纸条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后来南转去镇上读初中，两人也就不了了之了。连再见都没说。
蓉知道真的是闺蜜时常提起的那个传奇人物后，每天上课就写小纸条问一些关于他们俩的事情。周围的人看多了之后就开始调侃。然后就水到渠成了。
南知道中考一结束，俩人准玩完。但毕竟就剩一二十天。别影响了人家好学生的心情。还是回了条短信。
想多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回复过短信后石沉大海没了动静。南撇了撇嘴。正准备把手机放口袋回家。短信提示音响起。
有空吗？聊聊。—瑗。

客厅的电视机打开却没有声音。南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听电话。安逸的快要睡着。
从晚上九点四十分到家开始。现在是十一点半。手里窝着的手机已经发烫。南也不说话，不打断瑗一个人不急不缓的说着。
说她以前的现在的故事。
十一点五十九分。瑗突然换了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
再过一分钟就是我的生日。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南安逸的姿势突然一僵。压着的手臂已经发麻。半天反应过了说了句。
阿？
对面也不介意他的迟钝，自言自语说。
我以前每次过生日都会在家跟爸妈一起先吃完蛋糕。然后许愿。好怀念那个温馨的家。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电话那头依然沉默。
南何尝不曾想象那样的温馨。有父母陪着，开心的笑着吹蜡烛切蛋糕。就算是最廉价的也好。总好过每次生日就是在外面乌烟瘴气喝酒唱歌耍酒疯。
南正想说句生日快乐。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传来抽泣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格外沙哑。就像在大晴天突然下起大雨让人不知所措。
南依然沉默。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接触不多，次数一只手就足够数清楚。他不知道这个平日坚强阳光的女生，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是否如他一样。深不见底。
南，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我在溜冰场。牛牛说带我认识一个很好很好比男朋友还好的蓝颜。然后你来了。我对你有太多太多的好奇。我很难想象一个所有科目不及格。唯独语文也是靠作文拉基础分的男生究竟是何方神圣。在你身上有太多同龄人看不到的东西。沉默，阴冷。不相符的成熟。和写作能力变态的才子光环。
然后我开始关注你，从你的生活。打听你的圈子。爱抽什么牌子的烟。早餐吃什么晚餐吃什么夜宵去哪里。都一清二楚。得到的结果是，你的性格孤僻得让人心疼。
南还是不说话，沉默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爱她吗。
你知道我在爱你吗。
南一下子彻底惊醒。坐起身子点燃一支烟。
生日快乐。
掐掉电话。一整夜一包烟抽的嗓子快要冒青烟。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没有发生什么起波澜的事情。除了那天那个电话。语不惊人死不休。
镇子很小，每次放假三个年级一两千人都得挤在小镇唯一的十字路口等车。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镇子上的人大多都认识南。老的小的。准确说是都认识南那个爸。可谓恶名远扬。可能这么形容也不贴切。
南坐在路口卖水果的雷奶奶摊子上。手里捧着老人硬塞给他的瓜子和板栗。在熟人面前南不抽烟，他觉得不尊重也不礼貌。等到快睡着。车还是没来。
南给朋友打了几个电话，看有没有顺风车跟着去镇上。结果无果。
女朋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几天一直没怎么搭理他，南也不自讨没趣。突然看见蓉提着一大一小两个包。旁边站着个男生抱着床被子。怎么看怎么殷勤。
南就看着他们说说笑笑一路走到路口。一直走过南身边蓉也没发现他。
但南却清楚的听到那个一脸谄媚的男生说了一句话。
蓉你干脆跟那傻X掰了算了。
南玩味的看了那男生一眼。出其不意在背后说了声。
好啊。然后你跟她在一起我跟你包个红包？
声音不大。到周围的人确实都转过了头。
男生明显尴尬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不是南的女朋友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嘿，有的看了。等不到车看会戏也不错。”
南突然觉得好聒噪。没来由点了一支烟。望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蓉深吸了一口。却没有吐出来，留在肺里烧心窝的疼。
“我说的是实话，你跟蓉吵架了也该有点男子气概吧。放假了你是他男朋友帮她拿东西是应该的吧！你不关心她干脆就跟她分手好了啊。总有人会哄着她。又不缺你一个。”
南还是不说话。只是望着那个已经在一起接近一年的女生。
他们可能没有太大的进展。牵过手，拥抱过。接过吻。两个人都生涩没有经验。
快乐过。温暖过。也吵过闹过。但终究没提过离别。
这一刻南只想睡觉。一遇到头疼的事情他都会想躲起来睡觉。这也是没留级之前第一次中考调查兴趣爱好与特长他都填的睡觉的原因。
但有一个人冲了上去。给了蓉和她身边的男人一人一耳光。
马尾略微晃荡。

“你不会选择。我可以帮你。至于你，有本事当面去跟南竞争，嘴上功夫厉害的，是娘们。”
蓉终于还是哭出了声。她毕竟只是个没有太多心思的女生。对感情单纯而有些愚钝。
站在蓉身边的男生有些失去理智，却是没有对扇他耳光的瑗发难。掏出手机，牛逼哄哄的打了几个电话。挂掉电话指着南说。
竞争是吧？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竞争！
南没搭理他。男生似乎觉得受了轻视，继续指着南说。
装。等会老子看你怎么装。
南径直走到蓉身边。帮她擦了擦眼泪。单纯的小女生哭的稀里哗啦，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人到了。十来个人。一个个凶神恶煞问是哪个不长眼的跟他们兄弟抢女人。
南回头。轻描淡写的对瑗说。
姘头，不打是不是很熊？
瑗似乎听到姘头这个词明显一愣。
然后玩味一笑。
叫人来场大的。老娘没力气背你去医院。

两帮人最终还是没有动起手来。
原因是南突然胃疼的厉害。对面又碍于双方差距太大不敢轻易动手。
南蹲在地上，脸色煞白。很早就有的毛病。都是饮食不规律和无节度饮酒沉积下来的毛病。一疼起来就不可收拾。
蓉也终于回过神来跟瑗一起照顾南。买水的买水，买药的买药。
死党胖子一脸艳羡的在一旁啧啧的感叹。这特娘的才是本事阿。
最后还是止不住疼痛。南挣扎着起来。要回家。
瑗死活拉着不肯让他走。被一群人推搡着把南送去医院。等到南开始输液。胖子不好带着一大票人站在医院。也就先走了。至于挑事的一方。没打招呼也没阻拦。也就散了。
走廊外面就剩下蓉跟瑗。医院里只有来往的医生病人。她们也没有说话，也许不知道谁更应该先开口。
我知道你喜欢他。
瑗微微偏过头，也不否认。让蓉一个人不急不缓的说。
我很早就知道。不要以为我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的。其实很多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我也在一个人学着去争取。这一年，他能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很满足。不止是你，我知道还有人喜欢他。可能他的确不出色，但偏偏我们都中意他这种冷静。有些事情，明明就知道结果，但人总想一条死胡同走到底。
瑗沉默。
蓉呼了一口气。轻声说。
你，比我更适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