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的时候，谷里的花都开遍了，鲜艳夺目。高山流水尽显一派仙姿。我在落霞山看见了一个正在湖边跳舞的女子。她白衣翩跹，柳腰灵动，纤纤玉指，面容姣好。
我觉得很奇怪，回到谷里我问了正在为我洗衣的师傅：“师傅，落霞山下的那位女子是谁？长的真漂亮，我怎么从没见过呢？”
师傅停下手中衣物，挑起好看的眉偏头看我：“她是个可怜人，在落霞山等一个她想等的人，也许那个人快来了吧，她一定想让那个人看到她最好看的样子。”
我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也不知道她想等谁，但是我觉得她跳舞的样子很好看，每日落日前我都去看她。或许她真是太入神了，又或许她故意忽视我，每天她依旧跳她的舞，从没变过。
今年的春似乎特别好看，师傅也变得特别好看。他每天都带我去后山看桃花，我问他：“为何师傅近段时间好像很高兴似的？”
“因为今年的桃花开了，都很漂亮，阿茴喜不喜欢？”
我看着师傅俊俏且带笑意的脸心中一片舒展，师傅在我记事以来每天都似乎满怀心事的样子，他的笑是我每天都希望看到的。

今夜，夜风清凉。我看着师傅的房间驻足停步，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对师傅不告而拿他的东西了。那女子对我说她患了很严重的病，她需要师傅身边一种特制的药，叫“一生情醉”。而对于像我这样每日与师傅待在一起的人来说，自然是知道师傅把药放在哪的。我利落的在药柜里拿出一瓶绿色的瓶子，施施然走了。
第二天落日前，那女子拿到药瓶的时候微微一笑，我觉得这是她最好看的时候。她拿起一颗药丸吞下，睁开眼时一片明亮，但是我却看见她流下了一滴眼泪。
她摘下一朵海棠花戴在头上笑道：“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最后一支舞。”
我高兴应下。她身姿轻旋，白衣翻飞，每一个舞步似盛开一朵纯洁的莲花，融入这万紫千红的艳丽中。我看的入神，耳边响起“嘚嘚”的马蹄声，我有些讶异，来人是一个英俊的男子，深色长衣，长发未束披散肩头，面容稍显憔悴。
“歌芫。”男子勒紧马绳，轻声道。此时我终于知道那女子叫歌芫，她等的人或许就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可她并不应他，依然跳着舞，仿似又与从前一般在歌舞的世界里。

不过一刹那，歌芫喷出了一口鲜血，染在她那一身白衣上显得格外注目。男子慌忙将她抱住，双手紧抱着她道：“我来了，你为什么不等我，我来了。”
歌芫双眼迷茫，开口道：“是你吗？不，不是你。”
男子神色痛苦，抚摸着歌芫的脸：“是我，是我，我是阿燕。”
我想此时歌芫神志有些许不清了，她自语道：“我等的那个男人，他叫慕容燕，我等了他十年，他不来了我也不等了。”
男子抚去歌芫的泪，声音暗哑：“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要去小茶山看花的约定，你不记得了吗？”
歌芫声音轻飘飘道：“记得的，那的茶花开了吗？一定很好看，可是我眼睛看不见了，我好累啊。”
歌芫吐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一生情醉”造成的，我虽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但这“一生情醉”的解药却是没有的。
她等了这男人十年，却在相遇的这一天死去，我不知这是老天的玩弄还是她命定的事。但若是换个角度来看她的生命该是圆满了，她在最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我告诉慕容燕歌芫生前很喜欢后山那边的柳树，现在正值春日，柳树长的很好看，歌芫可以葬在那里。慕容燕抱着歌芫步履蹒跚，身型落寞，到后山时我看到了我的师傅，宽大的袖袍被风吹的鼓鼓的。他面无表情走到我身边，捏着我的脸道：“回屋去。”
我乖乖回了屋，又是明月升起时，师傅回来了。房间漆黑一片，他顺利走到我身边点了烛火，火光映的他眼睛亮晶晶的。我说：“师傅，歌芫是我害的，“一生情醉”是我给她的。”
师傅淡道：“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一生情醉”就是为她准备的，结局是她选择的。”
我说：“师傅，我今天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害怕很多事情。”
师傅道：“当你害怕一件事情的发生时，那就试图让它不要发生。如果它真的发生了，那就试图让它变的不是那么糟糕。”
这真是我十多年来心事最多的一夜了，我觉得有些事情它的确是会发生的。就像生老病死，我们无法避免，但在我心中一直存着一个高山流水的梦，万水千山，岁月久长。

炎夏很快到来，整个夏天我都与师傅在玉塘采荷，剥莲子。我告诉师傅我的衣服越穿越小了，师傅了然一笑不语。阳光映下，我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师傅青丝中隐藏的白发了，这一点也不符合他的长相。
入秋后，山间的枫叶林都染了一片秋色，像天边的晚霞，我看向葬着歌芫的那棵柳树早以光秃秃的了，些许柳条就着风轻轻摇摆着。很多病人趁着这大好的时机一涌入谷，人人都知道这谷里住着一位“季先生”，每年的秋天他都会救济很多患了疑难杂症的病人。
我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在外面的人看来是疑难杂症的事情在师傅眼中却不过是寻常小事。但我今年却遇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病人，她带着一个随从从红叶中来，面色红润，红唇媚眼，长的很是妖冶。她身后的丫头也是容貌不俗，眉间带着些许英气。

我觉得她并无不妥，于是我问她：“客人为何而来，看病吃药可是件正经事。”
她坐在团蒲上皱着眉道：“世人都问情为何物，我也疑惑的很，听闻这谷里住了位季先生，医术可治百病，不知他是否可以治一治我的心病。”
末秋后，师傅将谷口关闭，寻常人是进不来的。每当这时后山的焰茴花已开的红火，我每天都会去采一些回来酿酒研药，但今年多了一个人与我一起去。
那个女子终究是留了下来，她每日打扮朴素想与这深山自然融为一体，可她眉眼中的那份天姿是掩不住的。她很爱笑，可是她不像我一样露着牙齿哈哈大笑，她总是抿着嘴用手掩着半边脸笑的眉眼弯弯。就像师傅曾说的江南女子的感觉，温柔细腻。
她住下的第一天我便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她似乎迟疑了一会儿，微笑道：“叫我小伊吧。”又指了一旁的随从道：“这是小奈，我们是好姐妹。”
我很惊讶，忍不住道：“啊，不像啊。”随即她们两人不禁一笑，我们就这样很快熟络了起来。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隐藏真实的姓名，或许是与那些大多来谷里治病的人一样，只是想要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