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上一篇不错的短文作为补充——
死亡:生之绵延——由“存在主义”哲学观探寻“死亡”的生命内含
《兰州学刊》2008年第2期 作者:沙家强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表现一种明显的倾向:试图“暂缓考虑”死亡,或者从生活中将它排除掉,按照胡塞尔的话来说就是把“死亡”“搁置”起来,也就是我们总想把“死”包起来,隐藏起来,秘而不宣,而我们实际上是作为一个旁观死亡的人在活着。长期以来,人们只注重对“生”的投入,而忽视了对“死”的思考,“死亡问题”也就被遗忘了,得不到有效的关注。于是,随之而来的是对死亡的恐惧和不安,这其中的缺陷就是欠缺对“死亡”的哲学层面的思考。鉴于此,探寻死亡问题就具有一定现实意义。而在这里,存在主义哲学家对“死亡”进行的形而上的生存论哲学性思考,给我们开辟了一个让人为之震撼的思之场域。这其中,我们首要提及的是存在主义大师级人物:海德格尔和萨特。
一、存在主义死亡哲学观
海德格尔和萨特以其极具张力的思维锐气给我们构建了一座让后人永远为之仰视的“存在主义”哲学大厦,其鲜明的本体论研究特色力求唤醒人们回到自己的家园,其丰实的理论资源给我们提供了探寻生命意义的宝贵财富,这其中关于“死亡”的玄妙之论让我们认识到了“生”的更宽广的内含。在此之前,存在主义奠基人之一雅斯贝尔斯,他曾提出了“从事哲学即是学习死亡”这样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认为体验死亡这样一个“边缘处境”,就是筹划人生,就是从事哲学思考。他们关于“死亡”的妙论让我们在警醒中得以更坦然和平静地生存。
1.海德格尔的死亡之思
死亡之思已然贯穿于人类之思的历史长河,从哲学意义上对生死的思考,当以海德格尔的运思为最。海德格尔以其艰涩却赢得极高声誉的辉煌巨著《存在与时间》奠定了他作为哲学家的大师级地位,时至今日我们可以想象到,海氏在田野的小道上、在黑森林的小屋中进行惊世骇俗的运思,那耀眼的思维之光永恒地照亮着人类,引领人们在思之征途中不断地前进。在这本巨著中,海德格尔重点关注了诸如“此在”、“操心”、“决心”、“良知”、“死亡”、“时间性”等关键词,这其中关于“死亡”的哲学思考是本书中最富魅力和震撼性的章节,因此有人将海德格尔的有关思想称作“死亡哲学”,这是有一定道理可言的。了解“死亡”,首先我们要明晓海氏的“死亡”哲学观是建立在相对于生物学而言的生存论基础上,也就是说,由生存论思考死亡,是其死亡之思的切入点。
首先,我们来解读生存论“死亡”的内含。“死不是一个事件,而是一种须从生存论上加以领会的现象。”[1](P276)也就是说,死亡在存在论上不是一个事件,而是存在本身。死亡的这种存在论领会是超越于死亡的生物学领会的,如果我们仅仅驻留在“死亡”的生物学领会中久久不能离去,最终会遗忘了“存在”。死亡在最广的意义上是一种生命现象,生命必须被领会为包含在世方式在内的存在方式,“死亡”就象“生”一样是存在的一种样式。于是可以这样认为,“死或死亡则作为此在借以向其死亡存在的存在方式的名称。”在这里边,我们就不得不把“死亡”与“亡故”进行区分开来。“死亡”与“亡故”是海氏在死亡之思中最核心的概念。通俗地讲,亡故,是指作为有生命的存在者在其生理意义上的结束;死亡,就是死亡之存在,它为此在生存论奠基,它不是我们通常经验到的事件,而是死本身。很显然,海德格尔是从生命的整体性上把“死亡”视为人之存在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因为死亡本身就是生存论体系中的一个相当重要的环节。于是,他在以整体性分析人之存在的内含中,面临一个不可避免的任务,即把“死”拿入分析的视野,在追问存在之途中进行死亡之思也就成为一个必然的过程。这其中,“向死而在”或“置之死地而后生”是其死亡哲学之思的精华所在。在现代思想中,“向死而在”是一个引用最经常的哲学名言之一,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这句名言的含义:此在这种整体存在,并不是一种活的存在,而是一种莅临着死亡的存在,活着本身也就在死去。 一句话,此在总是已经在一种向死存在中存在着。
进而我们可探析生存论“死亡”的特征。按照海德格尔的话说,生存论“死亡”的特征就是:“死是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无可逾越的而又确知的可能性,而其确定可知本身都是未规定的。” [1](P305)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首先,死亡是你本人的事,此在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当我们经历着别人的死,我们可能很痛苦,但我们对于他的死是无可奈何的,我们丝毫不能夺走或分担他人的死亡。死亡关乎的就是“最本己”的此在,与他人无任何关联,“死”明显地体现出“我属”性。其次,什么时候死亡是不可预测的,也就是说此在随时随刻可能会死,走向生命的终结。“死亡毋宁说是一种悬临”,“此在本身在其最本己的能在中悬临于自身之前”,[1](P287-288) 这里的“悬临”一词就是指不可预料性,此在的终结随时就有可能降临下来。这样,“向死而在”也就标识为向着一种可能性的存在。而在此在终结之前的存在就是“始终亏欠”的但要不断填充的“尚未”状态,一方面此在要不断“清帐”式的填充,一方面要担心死亡的降临,这就是人生在世最根本的内在矛盾。另外,死亡虽然具有可能性,但最终必然要降临,“死确定可知地会到来,但暂时尚未”,“何时死亡的不确定性与死亡的确定可知结伴而行”,[1](P296)死亡的最终到来我们是无法回避的,也就是说“最本己、无所关联的可能性是无可逾越”的。一句话,“死作为此在的终结乃是此在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确知的,而作为其本身则是不确定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 [1](P297)这种不可逾越的可能性对于此在来说是不知道何时遭遇的,它就会对此在生命体验中构成一种威胁感,而这时的心态就是“畏”,我们从不畏死,我们只是畏不知,不知亡故何时到场。面对这种可能性的死,此在表现出的是“有所掩藏而在死面前闪避”,[1](P290)这种怯懦和害怕随时会处于一种敞开状态,而这时的心态体验才是最本真的。所以,海德格尔说“向死存在在本质上就是畏”。[1](P305)
2.萨特的死亡之思
相对于海德格尔对死亡生存论上的本源意义上的阐释,萨特更关注活生生的个性身体现象,与海德格尔的死亡观大相径庭,体现了批判性色彩。在《存在与虚无》中,萨特指出,“死亡是一种双面的雅努斯”,[2](P197)就是强调死亡的两重性。一方面,死是人生“一个旋律的最后的和弦”的趋向休止,是以一种非人性的方式的存在;另一方面,死是人的一种生命现象,他说,“死是一种人的现象,是生命的最终现象,但仍然是生命。这样死是逆向地影响着整个生命的;生命是以部分的生命来限制自己”,[2](P198)这里强调死亡的人化。很显然,萨特是赞成第一种反对第二种的。另外,给人印象深刻的是,萨特对“向死存在”进行了勇敢地拒斥。萨特认为海德格尔把死视为可谋划和预测的,人的实在的存在也就是走向了死的存在,这就可能使生命的意义最终变成了等死, 但事实上,“人们能等待一种特殊的死,而不能等待死本身”。[2](P200)针对海氏把死个体化、“死是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的说法,萨特明确指出,“海德格尔玩弄的把戏是很容易识破的”,[2](P200)他认为“死就不可能是个性化”的,死也“不能是我固有的可能性”,死是作为纯粹偶然的虚无化。纵观萨特的死亡之思,可以看到,这其中渗透着他的“自为的存在”和“他人的为我结构”的哲学观。自为的主体是具有着人的主观意思的,自为通过不断否定自身而造就自身,自为由未来相伴,未来是自为人生的真谛。“正是因为自为是总是要求有一种后来的存在,死在自为的存在中没有任何地位”。[2](P210)自为重在实践和创造而非等待死亡,“死完全不是我的存在的本体论结构,至少作为自为的存在时是这样”;[2](P220)另外一方面,他人存在者与自我结为整体,世界的一部分是他人谋划的结果,他人使我成为对象客体。于是,一个人死的意义就由他人赋予的,而死亡则不能从外面把意义给予生命,相反,死亡取消了生命的意义。“死去了的生命的特点,就是它是一种由他人作为保管者的生命”,[2](P212)死者的生命意义就被他人给予了“重新组合”,正因如此,作为当前时代的我们 “决定前一代人的努力和事业的意义”。“死亡,就是被生者所捕获”,[2](P214-215)而我们自己则可能是别人的未来捕获物。应该指出,相对于海德格尔的死亡观,萨特赋予了死亡较多的否定性质,正如他最后指出,“我们应该得出与海德格尔相反的结论,即死远不是固有的可能性,它是一个偶然性事实” [2](P218) “死丝毫不是我的谋划的障碍,它仅仅是这此谋划的在别处的一种命运。我不是‘为着死而是自由的’,而是一个要死的自由的人”。[2](P222)可见,由于自为主体的自由选择性,人的自由是独立于死亡的,死亡对人的自由也显得无所作为。很显然,萨特的死亡哲学观“驱散了笼罩在海德格尔死亡哲学上面的悲观主义迷雾”。[3](P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