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0月3日下午，阳光依然温暖如昔。空气中悬浮的灰尘像烟水晶中细细的光点，两人依然十指交握，仿佛永远也不会放开来。
罗德里赫甚至连当年的维也纳新年音乐会都未曾出席，伊丽莎白只得和路德维希跳华尔兹。为此她不得不买了一双她最痛恨的高跟鞋，并就脚趾上磨出来的水泡向他抱怨了好久。 ^
“小少爷。”吉尔伯特似乎是笑了笑，将罗德里赫的手握在掌心。他一直觉得在他的国土上时间仿佛停止在五十年代，而罗德里赫却仿佛随着时光的河水逆流而上，依然是那古旧帝国时代的优雅温文。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他自己的枯瘦干燥，罗德里赫的仍然柔软细腻，指缝间却带着薄薄的汗。
“……您叫我干什么？”罗德里赫走神了，他们的公寓里从来不会出现报纸等有可能让吉尔伯特知道两德合并的具体时间。他不想告诉吉尔伯特就在昨天民zhu德国的zheng府和外交机关已经全部被联邦德国所接收，就在今天晚上两德同一庆典就会在柏林举行。今天他显得精神好转，只不过是回光返照。死亡对于普鲁士来说并不痛苦，最可怕的是知道自己死亡的时间，只能无助地等待它的到来。
吉尔伯特打了个呵欠。“没事，叫着你玩。”
“笨蛋先生。”
“喂喂，你才是笨蛋！”
“您才是笨蛋。”
“你是欧洲最笨的笨蛋！”
“您是全世界最大的笨蛋。”
“你……你是全宇宙最笨的笨蛋。”吉尔伯特张狂地咧开嘴笑了。“笨蛋小少爷！”
“您是我们两个之间比较笨的那一个。”罗德里赫轻轻地叹了口气，依然偎靠在吉尔伯特肩上。他总是用这种方法让吉尔伯特能自己坐直，而不至于让他自己觉得已经病入膏肓。阳光角度逐渐低斜，墙角那架立式钢琴逐渐藏进了阴影里。春天的时候他还能弹奏一些最简单的练习曲，让吉尔伯特为自己弹伴音，而现在那曾经灵巧地为腓特烈大帝的长笛伴奏的手指也开始僵硬了。逐渐他们之间连语言也不再需要，伊丽莎白和费里西亚诺经常来探望他们，可总是坐不了很长时间。他们看不清楚那两个人眼中究竟是温馨柔情还是刻骨感伤，再或者只有简简单单一片空白。伊丽莎白只觉得在这两个人的对话中自己完全是多余的，他们甚至无需语言，只要一个简单的眼神或动作就能明白彼此。她看着他们，只觉得罗德里赫和吉尔伯特，就像两棵并生在一起的树。貌似只是并肩而立，而枝叶根须却在云端和泥土中无声地绞紧，再绞紧。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哪怕一丝目光。 O
吉尔伯特暗自感叹。对于死亡他既陌生又熟悉，从童年时代就开始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亲眼目睹过无数鲜花般的年轻人在一个瞬间就死去，湛青眼睛中前一秒还倒映着恬美天色。
而真正让他感到过恐惧的则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死亡。在那么多年里他始终觉得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家伙就应该是自己的兄弟，而那统治过大半个欧洲的帝国，也会终究被过长时间的战争而耗竭。那时候他甚至比现在还要痛苦，拄着已经折断的剑也难以站立。而罗德里赫则早已昏迷过去，苍白面颊上溅着点点猩红。
然后他看见小小的孩子将剑柄交到自己手中。他咬着牙抽出长剑竭力平挥，鲜血挥洒在冰冷白雪上，好似东方画师在纸上绘下的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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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老了。过去的事儿记得这么清楚，最近几年的记忆却逐渐模糊。去年东柏林已经进入初冬的时候一天夜里他被人群携裹着涌向自由广chang上的隔离区。无数人高喊着自己亲人的名字，在他耳中这巨大声浪终于汇成一个声音：德意志，Deutsch ，Deutschland。
不是普鲁士。那个古老的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的时候就作为军国主义的发源而被彻底取消建制，而吉尔伯特本人也即将变成历史名词。他以为自己倒在路德维希臂弯里的时候就会灰飞烟灭，而居然还能撑过这最后的一年。还能和罗德里赫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那根晃动的玛利亚采尔不时蹭过自己的脸。 "
他低头，轻轻在罗德里赫额角吻了一下，对方似乎又睡着了。微微扬起脸，嘴唇柔软甜润像粉色的蜜糖。他们似乎已经不再需要身体接触。每夜仍会相拥入眠，却再也没有仅属于情人之间的亲吻爱抚。
“明天买点年轮蛋糕吃吧。喂喂少爷你不要跟着West那个不孝顺的家伙学，本大爷就是想吃点儿甜点还不给买，真是的。”吉尔伯特捏了捏罗德里赫的耳朵，无意中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平时更加虚弱，指甲惨白没有血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下头贴上罗德里赫的脸。
听啊，罗德，你的心脏在跳动，血液透过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柔嫩的粉红。每跳动一下你的生命就消减一分，国家也是会死的，时间能将一切洗得苍白。人们已经记不得古罗马的样子，他已经将生命随着土地一起交给了罗马诺和费里西兄弟。繁盛的王朝总有伟大的兴衰，古埃及，古希腊，古巴比伦，如今他们的子孙只能从地下发掘出早已风化的古迹残片。普鲁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早已不易。社会总有一天会不再需要国家的形式，我们总有一天总要化为虚无。
而我，只是比你早走一步。你可记得那个金红发色五大三粗，一副乡下口音的愣小子萨克森？还有勃兰登堡，巴伐利亚，图林根。他们在被我吞并之后作为人的形体也随之消失，那时候你还统治着欧洲最繁盛瑰丽的王朝，你可曾为他们流下眼泪？
他蓦然发现自己居然把那么多时间都浪费在战争里了。就算在1938年吞并了奥地利，更多的时候两人仍是一个在东线战场一个在柏林或慕尼黑负责情报工作。简短的电报纸条代替了温柔细语，更多的时候他只能蹲在战壕里抱着收音机，听着《莉莉•玛莲》。
“罗德，小少爷……”他叹了口气，随即解释。“真没事，就是叫着你玩儿，我喜欢听你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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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以上……转完窝滚了马上要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