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攀在阳台外的女孩
夜深沉，无月也无星，冷雾横天，微风回荡。
静寂的山道公路，惟有路灯光芒闪烁。而旁边隐没在林后的高级公寓，已陷入漆黑的沉眠中。
但愿是安稳的沉眠。
听着房门外乱糟糟的脚步声，雪时晴握紧拳头，盯着紧闭的门口，不断后退。她的眼神紧张得像是在等待地狱之门随时敞开。
杂物摔落在地的清脆声响越来越近。踏着心脏的跳动，蓦然停在门前。
细微的枪声，几近无声，空气微微的震动，悠悠地刺入她的大脑神经。
雪时晴缓缓睁大双眼，子夜般的眼瞳，全然无光。
有人倒地，一个、两个。不明的阴影自门底缝隙流过，压在她的视网膜上。
腥味飘到鼻端，毋庸置疑，是血。
父亲、母亲……
不在了吗？
她颤抖着退到阳台外。
不容思考，雕花实木门被踹开，冲进来七八条穿西装的壮汉。
气势汹汹、恶意弥漫。
夜风随房门打开，灌进室内。阳台边的垂地窗帘飘飘扬扬。
小小的少女，跨过阳台冰冷的铁制栏杆，脚踩在十五楼的阳台外围的边缘。稍有不慎，她会坠落下方无尽深渊。
“给我继续搜！”闯入者中有领头人作出冷硬的命令。
他是沙原，大背头、三角眼。父母所属组织的首领。她认得他。
沙原部下中最活跃的，是他的左右手泽木，疙瘩面的男人。他正在暴力肢解她房里的衣柜。
她也认得。
眼下，他们两人如索命夜鬼的面孔，深深印刻在她心头。
为何在众人中独独注意他们？因为这两人衣襟沾有血迹，尚未干透。
是父母的血，十分刺眼。
部下在搜查，沙原举枪逼近，目光如鼠类阴暗——
“小姑娘，你知道东西在哪里吗？”
雪时晴的视线稍移，透过沙原望向他后方地面，父母的身体双双倒卧门口。
柯尔特手枪漆黑的洞口，对准自己的眉心。
“啊啊，我本来不想杀人，谁叫你们全都背叛我，没办法啦。”
父母那不是背叛，而是摆脱控制。
“沉珠，在这里。”
雪时晴一手拉着栏杆，一手伸入寒冷刺骨的风里。她的手紧握着，只有细长丝绦自高举的手腕垂下，飘飞如衰叶。
“喂，真的吗？长生不老的沉珠，真的在你手上？”沙原惊愕。其他人停下翻查的动作，望向少女。
有一双眼不可置否的嗤笑。
“组长，她肯定是耍我们的，要是有，雪时这家伙怎么可能不交出来？”泽木转着手里的枪，轻蔑地撇了眼死在地上的雪时。
“那就开枪。”少女的语气非常冷静，不带情绪。
“你以为我不敢？”泽木手势一转，拿稳枪身，指着少女。
“蠢货！给我住手！”沙原直接一锤砸在他后脑勺，打得他踉跄向前。
泽木嚅嗫着没敢有怨言，揉着头退到后面。
沙原走上前，脸面咧开谄媚笑容：“别激动啊，你先过来，我保证，只要你交出珠子，我立马放你走！”
他将手枪挂在大拇指上，摊开双手，笑吟吟地盯视她伸出去的左手。
“你知道为什么它能使人长生不老？”少女突然提起无关当下的问题。
不明其意的沙原，为避免节外生枝，只好顺着她的话：“这个嘛，我不知道，反正有很多组织高层都想得到它，大概传说是真的吧？”
他眼睛四转，边说边挪动脚步，往少女靠近。
少女面无表情，右脚往旁边一伸，身体跟着向阳台的角落移动一步。
沙原只能掐断自己尝试接近的意图。他必须另想办法。开枪？那女孩会掉下去，带着那颗稀世宝珠，说不定全都摔个粉碎。哄骗她吧，对方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小鬼，怎么可能搞不定？
当他想开口的时候，少女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猜想，一定是因为到了天堂，人人都能长生不老吧。”少女静静地说，她的声音很平板，飘忽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诡秘气息。
“哈？你在说什么白痴的话……”后面观视情况的泽木忍不住发牢骚，被少女打断——
“你们没发现，拥有过它的人，全部死了吗？”
她指出核心。
“这……啊咧？好像说得没错。”沙原粗眉紧拧，托起手臂开始回忆。
“等等，组长，你不要被这丫头迷惑了，重点是要拿回宝物哟！”他百分之百肯定女孩手里根本没东西，虽然组长相信她的谎言，但毫不犹豫地当场跳进她的陷阱这样好吗？这个猪脑组长！

“不，泽木，我想起我的老爸、老爷子，都是为了它而挂点的诶。难道，它的正体是被诅咒的不祥之物？”沙原有些恐惧。
“组长！拜托你清醒点好伐，前组长和前前组长挂点是在抢珠子的时候被人踩晕了等我们车子过去不小心碾死而已！”泽木抱头大喊。
“结果还是为了沉珠吗。”少女一针见血。
“喂——看看情况，你想立刻去见你老爸老妈吗？”泽木受不了地再次用枪对准她。
“都说给我住手啊！听不懂啊！”使泽木脑袋震荡的肘击，将其打趴在地。
“真是的，不管怎样，你交出沉珠，我放你离开，决不食言，你看如何？”沙原恢复常态，与她交涉。
“现在几点？”少女不正面回应，话题又有扯远的趋势。
这样谈不下去啊！可恶！
沙原偏头，身后排排站的部下有人反应很快，回答：“已经凌晨3点28分了。”
满意地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少女身上，他露出“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的神情。
“我很想再见到爸爸妈妈，但不是现在。”
话音刚落，她的长发被一股突来的旋风卷起狂舞，有白色光束照射而下，嗡嗡作响的直升机竟然随之出现在阳台外，从天而降。
沙原一行人震惊地望向她背后盘旋的直升机，泽木赶紧从躺尸状态原地复活，倒退几大步，躲在众人后。
一把粗哑的嗓音破空传来，彷佛沙砾磨过耳膜。
“你们这帮混蛋，不想活了是吗？我要让你们见识到地狱是……”
“他们要开枪了。”雪时晴声调不高不低，飘然穿插于来者的大放厥词里。
攀着直升机门，愤怒如同火山爆发的巨汉一下子气势全灭。
“小晴，在这种时候你能别打断我吗！”他朝下方的女孩懊恼地大叫。
如少女所说，对面的沙原啐了一口，再也不管什么，示意部下开火。十秒之内，他们对着阳台方向，连开数十枪。
散弹枪和冲锋枪的弹道在半空交织出可怕的杀人网，任何猎物将会在其中绞杀而亡。
一阵激烈的枪火声过后，整个公寓彻底惊醒，沸腾的动静蔓延周遭地区。
“嗤，还是搞出这么大的事，不好收场啊。”沙原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本来站到人群后的泽木机灵地跑到前面，给他点火。
“组长，要下去回收尸体吗？”
“废话，沉珠就算烂了也要给我包好拿回去，一点碎末也不能少！”
“组长、副组长……”有部下迟疑着插嘴。
“有话就说！”沙原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的部下。
“直升机的声音，没有消失。”
沙原和泽木大眼瞪小眼，仔细倾听，烟尘弥漫的阳台，外面确实传来恒定不变的嗡嗡声。
苍蝇似的纠缠不去。
“搞什么，把它打下来。”沙原刚说完，呛人的尘埃里，巨大的阴影投向他们脚边。
“喂，光是子弹，可是杀不死夜兔的哦。你们有觉悟去死了吗？”
烟尘逐渐散去，他们终于看清眼前情景。

阴雨绵绵，细碎的雨丝沾在发间、眉睫。
空气湿润，饱满得彷佛能渗出水，人游走，宛若游弋于水间。
雪时晴如是想，坐在窗边看雨落。
她已独自度过来到夜兔星的头五天。夜狼大叔将她安置在故乡的住处，留下足够的食物，就“有事先办，你好好照顾自己”，走了。
她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大叔是为她父母回地球复仇去。
对她而言，那不是最重要的。对于死去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使他们开心或悲伤。
死亡就是死亡，截然斩断，人能争取幸福的可能性。
何况，父母早就跟她说过，早晚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一把刀悬在我们头顶，我们挣脱不了，小晴，我们希望你能挣脱。”
“我们害死不少人，这条路回不了头，小晴，是你的话，还有选择的自由。”
“……”
雪时晴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摆脱罪孽，因她生而有罪。
晴，是阳光的名字，是虚无缥缈的寄托，不适合她。
正当她陷进黑暗漩涡般的沉思时，门外传来嘈杂声。男人们粗哑的嗓音混合，此起彼伏，激荡回旋。
窄小的单元楼房彷佛承受不住，窗户墙壁微微震颤。
“小晴，小晴，快出来，我回来啦！”
某大叔隔着钢板大门嚷嚷。
雪时晴在忍受大叔魔音轰炸与挪动屁股去开门之间，选择后者。
她慢腾腾地拖步前去，从上而下，陆续打开十三道门锁，开门——
粗犷狂笑迎面砸来。
雪时晴闭眼、睁眼，面前泰山压顶，两条大汉勾肩搭背，满面红光。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养女小晴，是不是长得很可爱，跟你家小神乐有得一拼吧？”
夜狼得意万分地炫耀。
“是长得很可爱，但最可爱的还是我家神乐酱喔。”黑色长发编成麻花辫甩在背后的大叔打量雪时晴，得出结论。
“什么呀，小晴是最可爱的！”夜狼不服气地反驳。
“哼哼，我家神乐酱最可爱！”黑发大叔力争到底。
“喂喂，星海，你想干架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来啊。”
“砰！”
钢门在他们眼皮底轰然甩上。
这个世界的笨蛋真多，不认识呀不认识。
“小晴，别抛弃大叔我啊~~开个门呗。”小狗似的乞怜腔调，拍得震天响的门。
“哈哈，看来你做父亲是完全失格，要是神乐酱，我一回家她就会对我笑得很开心哦。”幸灾乐祸的大笑。
“啰嗦！”吼完之后，贴到门边，“小晴，组织已经被我和这家伙捣毁了，嘛，虽然还找不到当时见到的两个混蛋，但是总算帮你出了口气。怎样？感觉好些没？”
没回音，静悄悄。尾音吸进可怕的沉寂里。
“喂，你家女儿没事吧？”星海坊主摸着下巴问。
“小晴，你还好吧？大叔在这里喔，大叔会给你最坚实的拥抱的，出来吧。”
没人理会，热情的话音撞上冰冷的墙壁。
夜狼终于ORZ式地跪倒，哭喊：“星海，我果然是失格了啊！我家小晴不理我了，以后我要怎么办？”他死命抱住星海坊主的腿，两管鼻水蠢蠢欲动，快要对他裤腿进行黏糊糊攻击。

他们三人齐齐进门时，饭菜香味飘然袭来。
身边咻咻两阵风刮过。雪时晴被强劲气流带得向前。
左右一看，神威神乐两人已经飞身扑到客厅摆开的饭桌前。
好快！
星海坊主和夜狼大叔背对门口的她而坐，喝酒夹菜，不亦乐乎。只有端菜途中的伯母注意到刚回来的雪时晴。
她那双温和的眼睛扫过她包扎的腿，放下青菜盘子，在围裙上擦手，走过来：“这是怎么了？你还好吗？”
围坐到桌前的神威神乐竖起耳朵，定睛望向这边。
他们的眼神亮亮的。
雪时晴垂睫，低喃：“出门踩到香蕉皮，没事。”
“是吗……”伯母迟疑，回头看神威神乐，他们坐得端正，表情是一致的无辜。
这时，雪时晴肚子传来咕咕声。
“抱歉。”她的脸红了。
“去吃饭吧，今晚我煮了一大锅肉呢。”伯母失笑，领她过去。
终于能吃上饭了，好感动。
经历过三关斩六将的折磨后，充满感激之情的雪时晴双手合十，坐在圆形饭桌前。左边是大叔右边是神乐，她挤在中间，顿齐筷子，准备下手。
离她最近的是糖醋排骨。那是肉啊肉~
她眼边泛起笑纹。铁筷子正慢慢接近目标物。
咻咻！
眼前一花，她惊疑，再定睛，目标物们消失了。
没错，不是单个目标，而是整盘目标物们离奇消失！简直就像交睫之际，空间突然扭曲，形成小黑洞吞噬它们一样！
她抬头看周围，对面的伯母笑容满面，旁边大叔们只顾喝酒。
斜眼睨向右手边的兄妹。
找到黑洞了，黑洞×2。
不管怎么说，那也太夸张了吧？
雪时晴收回筷子，扒了一口饭，重整旗鼓，再次出击。
这次目标是远些的酱鸭，那是肉啊肉~
她的筷子平安无事地入侵到酱鸭的领空，筷子头下坠，正准备弹道精准的空袭——
无数黑影倏忽闪过，蜂鸟扇翅的速度！
筷子与酱鸭之间形成黑色涡流，靠近不能，话说，有被吸入搅碎的可能性。
雪时晴蔫巴了。不到十秒，耳边飘进——
“我赢了。”神威低声宣布。
“又输给尼桑了，再来阿鲁，下一次我绝对要赢回来阿鲁！”神乐忿忿不平。
眼前空盘子只剩鸭头滴溜溜地转。
雪时晴不甘心，硬是伸筷去夹它。
落空了。她的铁筷子在空瓷碟划拉出声。
转头，遇上夜狼大叔醉醺醺的眼，以及嚼在嘴里的半个鸭头。
他又喝了杯啤酒，见自家女儿正眼看自己，嘿嘿傻笑。
雪时晴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可惜眼廓肌肉太不灵活，不足以承载强烈的怨愤情绪，飞出的眼刀软绵无力。
夜狼大叔笑得更傻了。
雪时晴埋首扒饭。几大口后，终于鼓起勇气。
这对兄妹正如同蝗虫般在她右边饭桌扫荡，只要将目标转移到左边大叔们，没问题的。
雪时晴想，筷子轻飘飘地转向，终点是鲜美鲫鱼。那是肉啊肉~
美滋滋的情绪只维持了三秒不到，无情现实巨浪扑岸。
碰啦……
这边没有可怕的黑洞、没有蝗虫过境，她的筷子可以自由出入每个菜的领空，随意掳掠不成问题。
但，大叔们的世界，是非常肮脏的。
她看清了现实。
几个菜上面，都喷溅大叔们的啤酒、食物残渣和口水。她亲眼看见大叔口沫横飞，小雨一阵，落进鲫鱼汤汁。
她彻底投降，小白旗挥啊挥。
还是老实点吃白饭算了。
雪时晴闷闷地托起饭碗，不断扒饭。

“小晴，吃块炸鸡翅吧。”
什、什么！没听错吧，是炸鸡翅对吧！
天堂啊，天堂的大门在面前打开了啊！
抬起头，迎面而来是耀眼的圣光万丈。
炸鸡腿的背后是耶稣的光圈，缓缓驶进她的视野，占据她的心神。
伯母是她的救赎啊~
“啊，谢谢。”雪时晴急忙捧起碗，伯母将鲜黄鲜黄的炸鸡翅放进她碗里。
好感动，真的到她碗里了！
雪时晴马上啃咬，吃到嘴里外脆内酥的鸡块，心情难以言表，呜呜。
“再来点烧茄子怎样？”伯母筷子瞬动，在神威神乐两人抢食间，泰然自若地夹到满筷子的茄子，放到她碗里。
“谢谢。”雪时晴感动加惊叹。伯母好快的手法！
“吃点凉瓜炒蛋也不错。”
“嗯，谢谢。”
“晴酱，香肠很香喔，给你吃。”神乐注意到妈咪夹菜给她，自己也学着夹香肠堆在她碗里的小山尖上。
小山有崩塌的倾向。
她的心也有崩塌的倾向，快融化了。
怎么回事，这家人好温柔啊。
“谢谢，神乐酱。”小小声地道谢。今晚是她道谢最多的一晚。
神威失去神乐作竞争对手，有些失落，于是随手抱起旁边的木桶饭开吃。他观察了会她们的互动，唇边浮起笑容。
“这个不错，你要吃吗？”他瞟了眼自己面前的蒜瓣，对雪时晴说。
“不要，它有怪味。”果断拒绝。
“不能挑食哦。”
“放在你面前都没有被动过，挑食的人不止我吧。”
“啊咧咧，被发现了呀。”
“不能挑食哦。”她反击。
神威顺手一推，将不爱吃的蒜瓣推到神乐那边。
“啊，尼桑太过分阿鲁！”神乐不甘示弱，推回去。
“神乐不是什么都能吃的吗？”神威抵着盘子。
“笨蛋尼桑才是什么都吃阿鲁！”角力中。
伯母笑眯眯地看他们，应该见过无数次这种场面。
雪时晴只觉得，虽然这家人很温柔，但果然还是奇怪的地方比较多。
……
晚上十点多，离开星海坊主家，外面的雨稍停。
无须撑伞，雪时晴可以望到头顶天空。阴沉到混沌的云雾低垂，无月也无星。
她背着双手，注视着天空走路。
“小晴，你走去哪里？”夜狼大叔在背后叫她。
“我才要问，大叔你要去哪里。”雪时晴继续走。
从路边树桩大小的石头回神，夜狼才发现她在另一边。
“抱歉抱歉，酒喝多了。”夜狼抱头，跟上。
雪时晴不说话，黑色的裙摆下隐约露出白绷带。
“你的伤是怎么搞的，该不会是被神威那小子欺负了吧？”夜狼路上第七次问这个问题。
雪时晴慢吞吞地踩过碎砂石，爬上面前的石堆。负手，回眸，黑夜的少女，漠然的表情。声音意外地低柔——
“很温柔的人，他们全部都是。大叔，谢谢你。”
夜狼感觉自己好像醉到做梦，又好像身处现实。眼前少女的长发和衣服融入黑夜，让夜风吹得飘飘忽忽。那双暗到极点的眼瞳，却是渐渐浮出星芒。
她雕塑般的面庞似乎一下子生动起来。

靠，发个文怎么这么难，发不出来啊啊啊啊啊

第六章 一只小鸡的悲惨血案<?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啪嗒啪嗒。”单调重复的按键声持续传入耳中，催人入眠。
下午是睡觉的好时光，果然还是去睡吧。雪时晴毫无责任心地想，随手扔开扫把，转身就想走。
“这边还没收拾哦，你想逃走吗？”神威没回头，眼睛还盯着面前的电子游戏机。手里啪嗒啪嗒地按键。
“我不是你家仆人，没有义务，先走了。”雪时晴平板地说完话，动作飞快地抢出门。
“诶，是谁刚才说要帮忙收拾的？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起责任啊。”神威一句话浇灭她的逃生欲望。
啊咧，逃生欲望？会不会夸张了点？不，完全不会。
时间是某日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地点是神威神乐的秘密基地。
这天天气潮湿得令人难以忍受，不动起来感觉就像是丢在角落快要融化的烂纸皮，黏黏糊糊的。
于是雪时晴过来找神乐，于是她被神乐带到基地玩，于是她对他们兄妹基地的邋遢看不过眼，说了句：“太乱了，我帮你们收拾一下。”
从这句话开始，地狱之旅就在眼前展开。
而她那时还没意识到。
天真，她太天真了，远远低估兄妹俩的凶残程度！
为什么他们能接受这种恐怖的环境，若无其事地生活其中！她被骗了，绝对被骗了，他们是披着可爱外皮的凶残生物，就像萌宠猫咪那样。
尽管如此，为了尊严，她还是决定忍住逃生的本能冲动，以超乎常人想象的意志力，留在这个已经成为阿鼻地狱的异空间，义无反顾。她可是说到做到的人啊！
“奇怪的脑补可以停止了吗？只是蟑螂而已，有那么可怕吗？”看着站在门边少女的背影，神威有些好笑，她痛苦万分的挣扎，通过细微的动作具象化。似乎可以看到她内心正在疯狂掀桌、拼命挠墙。
如果能按她的思路稍微想象，他大概能猜出她眼下脑补些什么。
“不能说出那个名字啊神威！不要说出来——”她紧抓门把，咯咯作响，声音压得粗哑，“那会召唤出它们的王，到时我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神威手指一颤，游戏按键爆开。
看来他低估她的脑补能力了。
“等会我壮烈牺牲了，你要记住，我是因为你而留下，神威，不要忘记这点！我的灵魂会在天上看着你，直到你为我全部干掉它们为止——啊！”
操纵杆横空飞来，不偏不倚，力道适中，狠狠地砸在她后脑勺。
雪时晴当即倒地。
“你想死吗？”神威望着倒地不起的少女，温和微笑。
她趴在地上，颤抖着抬起手指，在旁边水泥地写下：我死了。
……

忍无可忍，居然被吞这么多帖子，明天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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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
“神威，我来帮你！”
不远处少女的高呼，非常刺耳。
从破坏力惊人的现场效果回过神，雪时晴兴奋不已，寻找下一个试验的活靶。
没想到一转眼，战斗进行如此之迅猛，已近尾声。
貌似没有她出场的余地，但，谁管这么多，总之人还在，能拿来做靶子就行。
神威举目，看见黑夜的少女举起黑伞，目标指向面露恐慌的莫西干。
被打扰到的不爽：“不要做多余的事，你……”
“啰嗦，笨蛋神威，快闪开！”
她无视神威的不满，自顾自地、毫不犹豫地开枪，连神威也还没避开的时候。
他似乎从她没有表情的面部看出一丝恶劣的雀跃心情。
反应奇快，他自莫西干肩头跃开。只留下受伤的对手在原地，眼珠瞪大，脸色丕变。
半空中，少年的身姿轻灵，划出优美弧线。他瞥见她的伞尖喷出——
黑色的酱油。
“……”跃跃欲试的雪时晴。
“……”惊恐万状的莫西干。
“……”落地后的神威。
空间一时凝结，静寂得只听见淅沥的下雨声。
方才，看到的那是什么？
“喂——给我适可而止！酱油，为啥是酱油？太浪费老子表情了，刚刚老子要被吓尿了喔，精神损失费你赔吗？你是哪里来的耍宝艺人？给我看清状况好吧！”
莫西干忍无可忍地咆哮，激动得口水飞溅。
神威对于雪时晴打断战斗的不爽，骤然中止。盘旋的黑色恶意，被古怪的无力感所冲淡；另一方面，某种奇怪的笑意在心底漫涌。
“真是了不得的白痴。”
蓝色眼眸是静谧的笑，既非真实也非假意。
雪时晴低首，长发自两肩滑落，遮住面庞。她抬起伞，啪一下将其折断在大腿上。毫无留恋地往后扔掉，自己转身，缩回石堆后，不见人影。
看见她无比流畅地做完上述动作，神威眨眼，嗤笑。
转向斜视莫西干。
“这次是真正的结束了，莫西干。”他吐出残酷的字句，手刀再现。
莫西干神情再度紧张，他一只手已废，没有可能抵挡得住，难道他真要丧命在此？
话说——
“喂，谁是莫西干？你这小鬼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号吗？我是&%￥（被神威自动屏蔽），给我记住！”
“对我来说名字什么的，没有意义，根本不需要记住。只要你死了的话，你的一切都会被遗忘，不是吗？”神威笑得很灿烂，慢慢走近。
莫西干心中铃声大作。他走路时看似随意的姿势，却分明封锁他的逃脱路线。麻烦的小鬼！
“你试试看！老子不是被吓大的！”壮壮胆子，他决定要背水一战。
集中全副心神在对方动作，只要细微的变化，便会生死立判！心脏在耳膜咚咚跳动，宿命般沉重。
然而——
“啊啊，太丢脸了，所以谁都好，全部给我消失掉！”
少女恼羞成怒的声音猛然冒出，回荡在他们周围，紧接而来，是连续不断的枪声。
神威目光轻闪，脚下一蹬，滑出十多米远，子弹刚好擦过脚尖，如雨纷落。饶是以他本身如此之迅疾的反应，也只堪堪避过弹雨。可见她开枪速度之快。
抬眸望去，少女双枪在手，目光凌厉，颇有咬牙切齿的愤恨感。她的枪是小口径的MK23，弹匣却是加长版，目测大概共装有二十发，开枪时枪管扬起幅度较大，鉴于它的后坐力不强，这显然是用枪者心绪激荡造成，她脚边弹壳满地，恐怕是进入暴走状态。
神威还能悠闲地观察，另一边的莫西干就没那么幸运。
他是少女的主要攻击对象，俗称：活靶子。
莫西干想躲到障碍物后，但少女枪法精湛，堪比自动追踪导弹，逼他往开阔地带逃离。他只能依靠夜兔的本能，不断闪躲，不敢有一刻松懈。失算了，没想到最后自己栽在这么一个丫头手上，说出去会被人笑死！
“哇啊！”中弹的瞬间，莫西干想，果然还是听自家兄弟的话就好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腹黑和鬼畜，都是惹不起的货啊。
靶子倒下，子弹打光，雪时晴气喘吁吁，停火。
“哼，看到我出丑的人，全部去死吧。”她收回发烫的枪，插回衣兜。
上前查看靶子情况时，听到神威压低的嗓音：“你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挺能干的嘛。还有子弹吗？要不我们来一场对战？”循声望去，他笑容满面。
“神威，你不会将我的糗事泄露出去的吧？”她神情严肃地问。
又来了，这个自说自话的女孩。
“我会，如果现在你不跟我打上一场的话。”他顺着她的话导回正题。这是惟独对她练成的说话技巧。
他亮出白森森地虎牙。
“为什么去买个菜会演变成对抗赛？我不要。何况，你不是受伤了？”雪时晴第一次觉得有人比自己思路更诡异。
“我完全没问题，反倒是你，害怕引以为豪的枪术会输吗？还是害怕会被我不小心杀掉？”轻柔的语调，彷佛闲话家常。
喂，哪个都是说她会败给他，就这么小看人？这个笨蛋战斗狂。话说，这不是切磋吗？不小心被杀，太夸张了吧？
雪时晴扬起脸，眼神变冷。
“神威，你错了，我害怕的只有糗事被你说出去而已！”
来就来，谁怕谁啊？

第九章 窝里斗
“那就立刻开始吧。”泛起不明波澜的眼，低沉的话语。
风暴就要来临。
雪时晴用脚尖轻踢倒地的靶子，问：“普通的子弹对夜兔起不了作用，你清楚吧？为什么这家伙却变成这样，你有想过其中关窍吗？”
“很简单，你用的是特殊子弹，大概是专门研发对付夜兔，我说得对吗？”神威目光稍微落到莫西干身上，他的双腿正渗出血来。
“正解。我可以告诉你，大叔给我的特殊子弹，里面装的是特制毒液。神威，好好想清楚，你真要跟我一战？”
雪时晴认真地看着他。
“无谓的解说可以省去了，还是快点进入正题吧。”神威摆开架势，满身肃杀。
雪时晴摇摇头，退后，与神威拉开一段距离。
“神威，太自大，你会后悔。”她冷冷地说，声音低沉。
她掏出双枪，重新换上新弹匣。
神威压低身体，脚下蓄力。
两者盯视对方，情势紧绷，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缺门与准星连成直线，其尽头是娃娃脸少年。
少年唇角微微上扬，眼神倏忽而变——寒凛的煞气，旋搅成狂暴的无尽涡流。
雪时晴没想太多，全神贯注于某点，大喝一声，子弹随即出膛！
与此同时，神威瞬间加速，身影在视野模糊成残影，以几乎与子弹同样的速度，向她飞驰而来。令人惊心动魄的快！
雪时晴大吃一惊，倒不是因为神威可怕的身法，而是……
她的子弹呢？
“砰！砰！”两下，雪时晴愣愣地瞟见，自己的双枪，枪管爆裂，弹簧和钢圈飞散，划破她的额头。
啊，先前开火太猛，导致枪身过热，爆开了啊，果然不是高级货。
最糟糕的是，子弹在枪管里爆炸，就算她及时甩脱，双手仍不免受到小炸伤。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
关键时刻出意外的枪支，吸引她的注意，她竟然没有想到，此时最大的威胁，是近距离风驰电掣袭来的少年。
就在她低头的霎那间，神威的拳头撩过她的长发，砸到背后的石堆。轰隆巨响，石堆粉碎，如雪纷纷。
两人的身形隐没在弥天的粉尘中。
雨声凝滞了一瞬，又继续悠悠而下。混着沙土、混着尘埃，经年不变。
这个时候，不得不提的是，躺在地上装死的莫西干。
是的，莫西干还活着，坚挺得像不能说出名字的某种虫子。
其实是雪时晴的功劳。
她只瞄准自己的腿脚射击，而子弹穿透皮肉的不多，以他体质不会轻易倒下。之所以动弹不得，是因为子弹里有麻痹神经的毒素。
夜兔专用。
虽然动弹不得，神志却还清楚，他听到旁边的少年少女约定对战的全过程。他只想说——他们到底是出来干嘛的，干嘛的！
全部都离题万丈了嘛。
这种感受在看到少女枪身炸裂的时候，更加深刻。碎片有的还掉在他头上。喂，这下死定了，你还在看哪里，看看你前面，那个小鬼挥拳过来了啊！超恐怖的啊！
以他从地面往上观察的角度，他清晰地看到神威出拳的轨道，是如何硬生生地在空中扭转，可惜距离太近，效果不彰。
恰逢少女低首，才能避开致命一击。
那个小鬼的神情，想来也挺好笑，一瞬间张大双眼，似猫科动物的圆润，很是吃惊的样子。
不知他们两人怎样？那个少女会死掉吗？
莫西干暗想，毕竟她算是变相救回自己，眼睁睁看到她死，不太好吧。
他这个人，就是讲义气。
哇啦哇啦，碎石掉落地面，溅起水花。
烟尘散去，见到眼前情景，莫西干目瞪口呆。
还是乖乖躺回去装死好了，别管太多。
少女骑在少年肚腹，弯腰俯首，长长的发遮掩少年的面容。
“咳咳。”她明显被呛到，正在咳嗽。
被压在底下，神威拨开她的发，解救自己搔得发痒的脸。
“看来无论我还是你，都是白痴啊。”他用一种无奈加自嘲的口吻感叹，神情有些遗憾，湛蓝眼眸泛开粼粼波光。
他呈大字型躺在瓦砾中，雨水冲刷，白皙的脸像隔着雾气似的。
雪时晴直起身，仍骑在他身上，没有挪开的意思。小声抗议：“你现在才知道也太迟钝。话说，你是真的想杀我？”破坏的效果堪比小型爆炸。
“刚才还不是，现在是真的想杀了你。你差不多也该起来了呢。”他撑起上半身，逼她下去。
雪时晴双手搭在他肩膀，自然而然的，以免自己滑落。
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她开口：“为什么？弄成这副模样，又不是我的错。”神情困惑。
神威起来后，与她面对面，彼此距离不过五公分。他拉开她缠上来的手。
握住她手腕，纤细到彷佛柳枝，很容易折断。
“你是故意压在我身上的吗？再不起来，杀了你哦。”如沐春风的威胁。
然后被她一句话堵回去：“这同样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干的。”理直气壮。
说得也没错呢。

终于成功发上来了呢，好开心，好幸福啊啊啊啊

第十章 发型是一个人的灵魂所在
那日回去，已是午后，错过吃饭时间。
但是无论是伯母还是神乐，都没有人会在意。小神乐累到睡在母亲身边，静静地。雪时晴从推开的房门缝隙偷瞄，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
做饭的人是神威，雪时晴回家洗澡换衣服，才赶回来帮忙熬药。
话说，她对神威会做饭这一点，至今仍深深地怀疑，他是不是被外星人控制大脑了？
跟他本人很不搭调呀……
于是她那天吃了很多，抢在神威的连环快攻之下。
半个月来，伯母的身体时好时坏，神乐日夜细心照料她，雪时晴偶尔过来串串场子，打个下手，也算尽一份心力。
而神威则时有往外跑的现象。
不知何去。
雪时晴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怨怼。
那时她尚未没有意识到，危机快要到来。
……
“不要呀，救救我，救命啊——”
少女凄惨的声音，拖长萦绕在楼道。空旷的旧公寓，闪烁的灯管，增添几分诡异森然的气氛。
“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凄凉无力的哀求，飘荡耳畔，使人不禁心头一揪。
尤其是那把嗓音如此熟悉。
“小晴，你不要怕！大叔来救你！”
刚结束任务归来，夜狼去星海家接雪时晴，踏上楼梯，却听见她的呼救。他欢快的心情猛地转变成焦灼，大步跑向前，一脚踢开大门。
“小晴，你怎样了？”夜狼快步冲进屋，神情紧张。
他看见——
客厅地板的毛毯上，雪时晴趴在上面，一只手做垂死无力状向半空伸出。而神威正骑在她背后，揪住她长发发尾，右手持刀，准备下手。
两人因夜狼的闯入，暂停动作，同时直直地望向他。
少年少女，一个眼神无辜，一个面容漠然，与想象中的加害者与受害者的模样截然不同。
神乐倒是坐在旁边笑个不停。
“神威！你这个臭小子，想对我家小晴做什么？”
夜狼怒然高喝，撩起衣袖就要胖揍对方。
“大叔，快帮我收拾这个臭小子！”雪时晴回头瞪视神威。
“输掉的人还这么嚣张，要愿赌服输哦~”神威微笑，剪刀卡嚓。
“啊啊，神威！你来真的？”雪时晴哇哇大叫。
这时夜狼上前，就势横扫腿，神威不得不跃开，落到旁边。余怒未息，追着神威而去，与之过上几招，拳脚交错，快不眨目。
最后一拳，神威往窗外翻身，闪躲过去，然而他自五楼落下后，看不到其踪影。
“可恶，被他逃了！”
夜狼从窗口回身，正想问小晴发生什么事，却只见雪时晴和神乐抱膝坐在一起，像看戏似的一直望着他和神威的打斗。
“你们这是搞毛啊？”夜狼满面疑惑。
雪时晴开口，对神乐说：“我就说没有胜负，神乐酱，你输了。所以不能再剪我头发。”
神乐的眼神小失望：“我以为尼桑会赢的阿鲁，切！妈咪，尼桑真没用阿鲁。”转头去瞅房内。
打开的房门，伯母背对他们整理床铺。
她的病又好了些，能下床活动，因此他们今日才这般欢腾。
“是是，神威很没用呢，阿拉，这不是夜狼吗？你怎么回来了？”明明说是三个月，怎么才过一个月就回来？
夜狼搔搔头。
事情是这样的，在对付怪物的过程中，他和星海发现一批埋在地底的生化武器，是当年与怪物战斗的组织遗留下来，他见猎心喜，全部先打包回来再说。
“所以你把方丈丢下了？”
雪时晴歪头，问。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凭他实力，没问题的。”
走在回家路上，夜狼懒散回答。
“倒是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跟神威好像亲近了不少？怎么搞的？”
有些吃味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