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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冰酷兰草】旧梦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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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拆才不给度娘,拆妹生日快乐。最喜欢你了。


1楼2013-11-22 23:26回复
    我码字真的慢了不少,才码了四千字,和以前相比还真是弱爆了。不过你大概早就猜到我会送文吧(怎可能是绝城)只不过这一次有一点特殊,这是一篇连载的小说,最终预订截稿大约会在两万字左右,当然你不用担心坑的问题,这篇文章无论是结构还是结局还是情节我早就构思好了,剩下的只不过是要加入细节并查(大段大段的)资料。因为这部小说牵扯到山海经,但不会太难懂。我没有自信写出让你看不懂的小说。
    大约会在一个月或两个月之内完结,这点你放心。这个故事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这是我一生中,必须完成的一部小说。
    因为这是一个关于孤独的故事。这里的孤独不仅仅是人的孤独,而是它们从自生下来,就必须承担的永不被接纳的痛苦。那是无论是谁,无论是尊贵的亦或是卑微的事物,都逃不过的劫。
    也因此,这也是第一个,我作为作者,还没写到五分之一,就已然被虐得心痛的故事。(当然这篇我已经构思好了,因此剧情在我这里是完整的,你应该不会觉得太虐吧。)我常常想,我能不能再亲妈一点,对我笔下的角色,这样是不是太狠了。我也是第一次想给我笔下的角色一个更好的结局,而不是就这样放开他们去走。
    可我不行,这个故事,无论是它的世界观还是结局,都不允许我这样做。
    我猜我会哭的,到了结局的地方,我一定会边流泪边写。
    我觉得我很无耻,把这样一个故事作为你的生日礼物。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在我无法陪着你看着你的现在,总有一天你想起我只是想起一个名字吧。而我们每个人,最终也会发现,陪伴自己的,只可能是自己的影子。
    正如来者是独行,去者也是独行。
    生命,本就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2楼2013-11-22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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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以什么标准来看,这片森林也太过安静了些。然而,从最深处蔓延出的极致纯净的灵力,似乎又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从森林深处探出一只狐狸来,它警戒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踱着前进。雪白的皮毛极其惹人怜爱,像一团毛球一般让人想要揉搓。
      “我~找到你了~”
      少女甜美的笑声,从森林深处传来。在如被冰封般的寂静中,这笑声带着说不尽的妖异和邪气。
      狐狸猛地一抬头,这一瞬它再不掩饰自己的动静!它发了疯似的狂奔,好像身后有什么极度危险之物,从远处望去如同一道白光直直向前射去,在速度达到极点时,这只狐狸突然展开了双翅,嘴中发出如鸟叫一般的“咻——”声,眼中充满了惊恐之意,竟向天边腾飞而去!然而在到达某一角落之前,它似乎撞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无论如何挣扎都脱不出结界。
      “真是不乖呢,獙獙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少女带了一些委屈说道。
      “都说了不要叫我獙獙!”狐狸一边挣扎一边吼道,“你为什么从来不用心记我的名字!”
      “因为你从来都不和我一起玩啊!”少女缓缓道,“无论是你,还是絜钩,你们从来都不陪我玩。”
      那也得你先学会不这么暴力的游戏方式再说!狐狸有些郁闷地想。
      无人会否认这真的是个很美的少女,整齐的刘海,整齐的束发,发色是如同暗夜一般的深黑,而皮肤则显现一种病态的白皙,就像一个被宠爱的人偶一样。如同琥珀般澄澈的双眸带着认真的神色,天真而又稚气。她身着一件极为华丽的长袍,由五彩斑斓的羽毛编织而成,望去就如一只华美而硕大的鸟在展翅高飞。这样的衣着任何人穿来都显得花哨,然而这件衣服她穿来就极为得体和沉稳。
      “为什么不找殿下?”狐狸叹了口气,“殿下那么宠你,肯定会陪着你玩。”
      “他没意思,我们别提他。”少女撇了撇嘴,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了,“每次我找你玩,你总会躲着我,是因为讨厌我吧。你,和絜钩都是,每次见到我,眼里总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会吃了你么?”
      她仍然在笑,然而这笑冰冷地让人不寒而栗。琥珀色的眸中闪着妖异的光,眸子的形状也变得更为狭长,竟带出了些与这年龄不符的妩媚来。
      狐狸再次叹了口气。
      “怪不得这么多年,你看上去仍是个孩子。”它说,语气里带了点温柔,“我的名字是慕亭,我已经说了七次了,以后别叫我獙獙。”
      “慕亭根本没獙獙好听!”少女抗议道,刚刚的危险气息在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至的是一点点祈求,“那你会陪我玩吗?”


      树上忽然传来轻微的笑声,少女的身体也瞬间僵硬了。
      过了一会儿,少女僵硬地扭过头去,再僵硬地地挥了挥手:“嗨!......我是说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
      森林深处没有任何动静,然而少女完全不敢放松。而在下一刻,少女突然抬起头来,近似撒娇般往上看去。
      “清寞,又不听话了?”青年的声音有些冷意,随之轻叹了一声,“我不能常常看着你,你就给我惹祸,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不是白泽么你自己不是最清楚......”清寞嘀咕着,下一刻,少女的头就被拍了一下。
      穿着一身白衣的青年扶额叹息,最终只是缓缓地道:“这世上,不是任何事白泽都能知道。”
      少女瞪大了眼睛,明显不信。
      “千年过去了,你就不能稍微成熟一点么?”青年问道。
      “自然不能和你这个老家伙相比。”清寞反驳道。“更何况,我从小就是黯你带大的,我变成这样你也该负责。”
      白泽——黯突然就哽得说不出话来,他是白泽没错,可他实在不懂得凡人的那些狡辩,他也不屑于狡辩。当然,谁都有年少的时候,他曾也有顽劣调皮的一面,但已经离他很远了。
      就这样吧,我以前还不是一样地顽劣,现在不是好得多?白泽大人第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



      3楼2013-11-22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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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他主动向我挥了挥手,袍子上沾满了血液,如同燃烧的火焰,“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笑容中带着隐约的怅惘。
        我警惕地看着他,心里莫名掠过了一丝凉意:这个人到底是谁?从前的慕亭,温和,干净,如同这世间最普通的人一般。而现在我面前的人,带着调侃的笑容,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知一般。
        他看着我的模样,再次轻笑了起来。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啊,我只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罢了。”他摆了摆手,“另外,我知道你是谁,所以你也不必掩饰了。”
        “......慕昕呢?她没事吗?”这是我第一次用人类的声音说话。
        他沉默了下来,纯白色的眸子里有莫名的光流转。
        “没用的。”他突然说。
        ——“你救不了她的。”
        “你听说过烛龙吗?”他轻声道,声音低沉而轻柔,“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我与慕昕,都是烛龙啊。”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离奇的故事了。源自死亡,也将终结于死亡。
        “那孩子和我,都是烛龙的精魄。我们是人类所说的神兽,因此对我们而言,没有真正的死亡。更何况烛龙甚至已接近于神了。但是有一点我们永远没法控制,那就是命运。
        慕昕的力量远远比我强大,从出生开始,慕昕就已经觉醒了。那双白色的眼睛便是证据,‘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你应该听过才对。在烛龙尚未理解黑暗之前,眼里便永远不会有黑暗。可是你是否想过,既然光明已经完全沉没在神明的眼里,那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呢?这便是一切的起源了。”
        他的声音轻缓,犹如一个可笑的梦境。
        “这些灾难,的确是慕昕引起的。纵使她并非有意,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就更不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况且,烛龙的精魄分成了两份,一份为力量,另一份才是记忆。在我没有觉醒之前,她也不可能知道她是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说,亦或者,慕昕不离开,你又为何不强带她离开?”我问道。


        16楼2013-12-14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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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又如何?”他反问道,“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之前,她走到哪里都只会带来灾难。对她而言,若离开,便只能一直行走。说不定,这比毁灭更为痛苦。”<?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可你说过,你要带她走。”
          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你知道,在她父亲死后,她被她母亲赶出了家。这是慕昕第一次感到绝望,也是第一次理解黑暗。因此慕昕的眼睛变成如正常人一般的黑色,而我,也是那天才觉醒的。”
          “觉醒那日我几乎被无穷无尽的记忆淹没了,我茫然于数千年的时光之中。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找到了她。你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么?”他盯着我,纯白的眼睛里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时光缭绕。
          我震了一下,记忆忽然像雨水般扑来,我突然理解了那日慕亭的感受。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那天的雨如同针刺一般,打在脸上有冰冷的痛感。慕亭茫然地走了出去,他没有意识,也没有想法,仿佛行尸走肉。直到他看见了慕昕。
          慕昕倒在地上,像是过于虚弱而昏迷的小动物。她蜷缩在地上,眼睛是干净的白色,身体微微颤抖。她似乎发现有人来的动静,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稚嫩无邪的脸,神情和慕亭很像,茫然而无助。
          对视的那一霎那,那抹纯白被雨水洗去,最终变成如永夜般的黑色。
          千年岁月,不过一霎。
          “你是谁?”他喃喃道,“我好像......认得你。”他的脑袋疼到了极点,撕裂般的痛感在脑子里肆虐着,直到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穿着华袍的少女,有着极为平凡的五官,然而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宛如星辰。
          “我可以控制时间,控制昼夜,控制人心,却永远控制不了命运啊。”她喃喃道,身躯摇摇欲坠,眼睛里却充满了倔强。“兄长,我不甘心。”
          她抬起了头,正对着慕亭。“我即使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决定下。”
          我即使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决定之下。
          他忽然想起来了。少女抛弃了所有的力量,而他亦抛弃了所有的记忆,烛龙,本就是两个人,本为一体。
          为的,只是在命运中获得那一瞬的自由。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眼睛已成了彻底的白色。他微微摇了摇头,那白色便化进了眼眸最深处。
          然后他弯腰,用他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道:
          “你跟我走吧。”
          那个孩子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扑进了他的怀里。
          雨水冰冷,泪水却是暖的。


          17楼2013-12-14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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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失神片刻,便又恢复了意识。看见他冲我笑笑:“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比说出来更好。”<?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之后,如你所见,我收留了慕昕。她很乖,害怕犯错,无论什么事她都会照办。我本以为这下,她就可以获得正常人的生活了。只是我发现,灾难却还未结束。”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这是我的原因。因为慕昕的绝望,我对这个村庄产生了仇恨。我没有慕昕那般强大的力量,但仅仅是恨,就已经可以创造灾祸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我既无法带她离开,也明白,她离不开了。”
            “为什么?!”我无法控制我的情绪,“既然慕昕已经可以控制她的力量,那么她就可以走了,为什么不带她走啊!”
            他没有回答,只是朝远方走去。我既不解又愤怒,只好跟着他一起走。
            火焰将整个村庄都笼罩起来,远远望去像是为亡者祭祀的灯。只有山林还依稀有一丝绿意,清冷而又寂静。
            他朝着那里微笑起来,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你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吗?”他问道,笑容干净明亮。
            我迟疑地回答:“是......钟山吧?”他点了点头,下一句话却瞬间使我不知所措起来。
            “烛九阴,就是钟山的神啊。我和她,终究没逃出命运。”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的,他指了一个方向,笑着说往那边走,便能找到慕昕。我点点头,然后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找她吗?”
            他摇了摇头,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再次使我不知所措起来,但很快,我就恢复了镇静,然后张开翅膀向那个方向腾飞而去。
            当时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之后,慕亭仍旧远远凝视着那火焰,整个世界都装进了他的眼里肆意舞动,黑与白缓慢交融。
            一个少年,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迹,眼神却依然锐利,如隔空刀刃。
            “子悠,好久不见。”他笑道。
            少年不答,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神明也好,妖物也好,我都不在乎。”子悠轻声道,“可我不愿被你们所操纵。”
            慕亭失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的灵力,在凡人中已经极为出众了。你有着成为祭祀的才能啊。”
            子悠没有说话,恨意和悲伤同时存在于他的脸上。
            “......你,还真是个孩子啊。”


            18楼2013-12-14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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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是个孩子啊。哪家人这么不负责任,让一个孩子到这么危险的地方采药的,真是。”秋降看着男孩倔强的脸,又忍不住叹息一声。<?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才不是孩子!我已经可以帮娘做事了!”男孩愤怒地冲他嚷着,又埋下头,小声嘟嚷着,“你救了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秋降没有做声,只是笑着揉了揉男孩的头。“你叫什么?”
              “子悠。”男孩认真地答道,“你又是谁?”
              “秋降,我叫秋降。”秋降也十分认真地说,不知怎么,他不想逗弄这个男孩。
              “......你也是,我们村庄里的人?”子悠问道,一只手好奇地拿着秋降雕出的精美的玩偶,“这是你雕的?”
              “当然是我雕的!这是我谋生之路啊别看不起它!”秋降做了个鬼脸,“我是最近几年才到你们村子来的,大部分时间我也居住在山里,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能理解,现在记住就好啦!”
              “不,真厉害。”子悠眼里满是赞叹,“这真是太了不起了!在你的手下,好像这些东西都活了!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要住在山里?”
              秋降轻笑起来,如山中白烟一般飘渺不定。
              “只有尊崇自然之人,才能真正地贴近自然。”他庄重地说,“如果你不将一草一木都看做与你自身平等之物,那你又有何种资格去记录它们的形态。”
              那是子悠,第一次见到秋降。


              19楼2013-12-14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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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子悠就很喜欢去找秋降了,借着采药的名义。在子悠眼里,秋降的一举一动都与他以前见过的人不同,使这个从未离开过村里的小男孩十分好奇。
                秋降也乐得如此,他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况且子悠性格也十分讨人喜欢,和他说话总不是件烦心事。
                有时候,秋降也会送一些新雕刻的玩偶给子悠,大约是些小动物,看起来十分憨厚的样子。
                “小家伙就要和小动物玩。”秋降温和地笑起来。
                自然,子悠的抗议声被完全忽视了。
                秋降渐渐发觉自己很喜欢欺负这个小家伙,总是装成大人般老成的模样,其实怎么看都像个小孩子。这种恶趣味,是自己之前从未发觉的。
                大概是对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的......眷恋和追忆吧。秋降想。
                秋降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或许是因为自己从小便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又或者是脑袋中常有一些记忆的碎片闪现而过。
                看透人心......多么可悲的能力。
                尽管只是一点点,但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能力运用,并且借此去改变人心了。
                操纵导致的背叛,恨与爱,哀伤与快乐,都是多么虚伪和恶心啊。
                也试着不去改变,但仅仅是看着,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因为自己,连那虚伪的快乐,也做不出了。
                所以,自己才会离开吧。选择来到山里,选择与寂静为伴,选择独自雕刻。自己的雕刻中永远都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他明白,也不明白。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只有那些记忆的碎片是真实的吧。
                秋降的记忆深处,总有一个穿着华袍的少女。有一张恬静的面容,像是小小的茉莉花一样绽放般干净。
                “兄长大人!”她微笑着,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指着前方,“秋天,又到了呢。”
                秋降向前看去,萧瑟的秋风吹拂过山岭,带动了如鱼鳞闪烁般纤细的金色,又好像是陈年的酒酿。
                “是啊,很美。”他也禁不住微笑起来,为少女的孩子气。这样的秋天,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如第一次一样惊叹。
                少女摇了摇头,梳理好的长发随着夕光飞舞,脸上带着些如清水般明净的笑,如同一个恶作剧。
                “不是因为它很美哦,兄长大人。”她静静地看着秋降,“是因为,我不知道还要看多少次这样的秋天。”
                ——所以,那样的结局,本是必然吧。
                秋降捂住额头,隐约还有一些疼痛从深处传来。
                你是谁?而我,又是谁呢?
                是不是,只有找到你,才能知道答案?
                “你没事吧?”子悠有些担忧地问,用手探了探秋降的体温。“我这里有些草药,你吃了会不会好点?”男孩的手腕十分纤细瘦弱,上面还有些伤痕。
                “不用了,谢谢。”秋降笑着拒绝了,“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就随它去吧。”
                “怎么能这样?!”子悠着急地说,“这样拖下去,小病也会拖成大病的!我们村里有很好的大夫,母亲的医术也十分高明,不如你到村里去吧。”
                秋降还是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不怎么喜欢到人多的地方......我就呆在这里好了,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这里,才是我的归宿。我,不属于尘世。
                然而这个孩子,却带着我永远触及不到的尘世的光辉,那么绚烂,又那么遥远。
                总有一天会失去的吧。
                子悠歪着头,认真地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多来陪你玩的。”
                秋降表示很想吐槽又不知何处可吐。
                子悠又想了想,才迟疑地道:“那么......我给你做饭?”
                少年你的重点在哪里啊!重点君他在哭泣好吗?
                秋降憋了很久,才幽幽地道:“你还是多来陪我玩好了。”
                子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喜欢去找秋降,或许,只是因为喜欢那个人身上的气息吧,干净又寂寥,像是吹过山野的风一样。
                但隐约,也有些不安的情绪在里面。那是偶尔在秋降身上看到的影子,闪着异样的光辉。
                模样有点像是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笑着,跳着,又带着刻骨的寂寥。
                有时候,她会瞥子悠一眼,眼里有一丝奇妙的光。
                大多数时间,子悠却是看不见她的,但子悠知道她存在:
                秋降身上,有着那个少女的气息。
                这气息并非是表面的气质,而是深深缠绕进了灵魂深处,分都分不开。
                秋降或许知道这个少女的存在,却绝不知道少女那么喜欢缠着他。甚至有一回,子悠听见那个少女在向秋降说话,眼泪从少女干净的眸里流下。
                她说:“对不起。”她说这话时是那么悲伤,带着深深的歉意。
                声音轻柔得像晨间的雾气一样,一下就散开了。秋降茫然地回头,恰好看见一脸惊悚的子悠。
                “你在那里干什么呢?”秋降奇怪地问,“过来坐啦。”
                ——那个声音,子悠不是第一次听见。
                子悠隐隐约约记得村里有一个小女孩,从小便被村民视为异端,被别人所厌恶着。甚至到了这个年龄,连名字都没有。
                他曾远远见过那个女孩一面,然而却很让他吃了一惊。那是一个纯净,天真的女孩子,带着灿烂的笑,开心地奔跑着。
                忽然,女孩的奔跑停了下来,她疑惑地向子悠那边望了一眼,然后笑起来,大声地道:
                “你——好——”
                女孩兴奋地挥舞着手,眼睛里闪着好奇。让子悠在意的是,她有着一双纯白的眼眸,就像寒冬的初雪。
                这是......她被视为妖怪的原因吗?
                可是子悠却不厌恶她,拥有那样纯净的微笑的人,是不会让人厌恶的。甚至子悠觉得,能看到那样的笑容,本身就是很开心的事。
                ——只是为什么,声音那样相似......
                ——她到底是谁?和秋降,又有什么关系。
                子悠有些好奇,但并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想要等待着真相。
                却终究没有料到,真相,就这样打碎了他的世界。


                21楼2013-12-28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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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花时节听霜 @曼珠沙华的征途
                  谁来安慰一下连写原创都会被虐到的我.......什么时候我的虐点这么低了.......
                  估计三天过后第一个故事就结尾了,心里好舍不得。
                  明明第一个故事只是引出正文,做铺垫的。铺垫都这么长,正文有多长我想都不敢想。
                  当然结局会更虐的,结局早就写好了,就是开头。
                  艾玛感觉都不忍心往下写了这么破......好心疼子悠和秋降(不是慕亭)。
                  慕昕妹子不要再笑了,我心疼啊啊 啊啊啊!
                  结局为毛那么惨啊啊啊啊 啊啊!


                  24楼2014-01-19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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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担心地看着慕昕。
                    现在的她,不知神游到了何方,眉毛微微皱起,是少有的烦恼模样。
                    “你没事吧?”我问道。
                    她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势愈加凶猛。不远处,一间房屋吱呀一声碎裂成无数烧红的木块,扬起一片黑红交错的灰尘。火焰传来贪婪的狞笑声,炙热又艳丽到了极点。
                    而那些村民们亦更为无措和狂躁,吵闹声和嘶吼声几乎可以震天。请来的巫师畏惧地看着我和慕昕,大约还是个半吊子,一时不知作何为好。
                    终究会结束的,这场闹剧。
                    这绵延了千年的闹剧啊,将在所有演员的心意暗合之下完美谢幕。
                    不知不觉中,我也怔愣在原地。
                    我已经意识到我说服不了她,死亡几乎是必定的结局。
                    而她呢?......她或许还会像以前那样,进入永久的无限的轮回之中,下一世还会回到这里,作为永久的神明存在。
                    以我不熟悉的形式存在。
                    也好,我便陪着慕昕死在这里吧。作为妖兽的生命,我早该终结了。如今遇上了她,那么守护她,然后为她而死,确是理所当然。
                    只是为慕昕,而不是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作下这样的决定后,我朝慕昕笑了笑——虽然不知道她能否理解狐狸的笑,可我想把这样的心意告诉她。
                    她的神色,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
                    突然,她轻声问道:“你有,一个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难道要给我取一个名字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是我取。”她笑起来,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兄长已经给你取好了,不是吗?”
                    我突然想起了慕亭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未待我细思,她便笑着走向那些村民,丝毫不顾前面的村民因她的举动而再次哗然:
                    “你,逃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
                    ——你逃吧。
                    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永远都是被保护的对象,而我想保护的人,永远挡在我面前,然后一个一个的消失了。
                    为什么,会认为我很弱小呢。
                    我可是妖兽啊,不是么?
                    突然大地开始颤抖,传来可怖的撕裂声,有人大惊失措,有人尖叫着逃开,有人疯了似的奔离。
                    地上很快就出现了裂缝,看上去比干旱多年造成的更为严重。
                    山体也开始塌方,巨大的石块从山上滚下,纵然相隔很远,也能不断听见轰鸣声。
                    火焰像怪物一般吐着热气,很快,连前面的道路也被火焰封住了。绝望的人们不停地发出惨叫,可还是狂奔向前。
                    我看见,那些奔逃的人中,不但有那些想要害死慕昕的村民,也有山贼。
                    死了也好。
                    我冷笑起来。这一次,我终于做了一件符合我身份的事了。
                    慕昕也会,开心的吧。
                    然后,我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慕昕抱着我,流泪了。眼泪不停润湿我的皮毛,使我觉得有些发痒。
                    “你何苦?”她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你这样做,很开心么?”
                    开心?当然开心。那些人这些年如此对待你,我只不过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而已。
                    你难道不开心吗?你难道没有恨过吗?你敢说自己没有恨过吗?
                    我知道她听得见,只要她愿意。
                    她颤抖了一下,我觉得她哭得更厉害了。可我却不知道她为何要哭。
                    没来由的,我想起她小时候曾对慕亭说过的话:
                    “这里有比琥珀还漂亮的夕阳,有像夜明珠一样的星星。有天明时鸡的鸣叫声,狗的吠声。夜晚时有蝉子会叫的很大声。春天的时候红色的花会开满整个山野,冬天的时候柴火会落在雪上,发出‘呲——’的一声。”
                    她抱得我越发紧了,她的眼泪却一直没有停。
                    “这里还有你。”声音此刻有些嘶哑,“我说过的,这里还有你。”
                    还有一个女孩,总爱坐在桑树林下看夕阳。她的身边有一只狐狸,常常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却每次都会无奈地答应她的要求。
                    到了晚上,她会紧紧握住它的爪子,然后笑着入眠。
                    那个笑容甜美清澈,就如山下流过的溪水。
                    “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就在这里。”
                    这是我们,从未出口的誓言。
                    我的爪子上渐渐沾了一些温暖湿润的液体,像眼泪,却比眼泪更热。
                    艳红色的,仿若盛开的花。那每年,都会开满整个山野的花,比绝色美人的胭脂更加华贵妖娆。
                    巫师的箭,终究是穿透了她的身体。留下的,只是一具尚有剩余灵力,却濒死的躯壳。
                    可我们都没有动,只是静静拥抱着对方。我感觉她的皮肤渐渐凉下来,感觉她的呼吸越来越细缓。
                    最后,连拥抱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静静躺在地上,像是即将入眠。
                    “你知道吗,这一次.......”她轻声道,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明地看着她,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震悚了。
                    她看着我,然后顽劣地笑了笑,好像在说:恶作剧终于成功了!
                    下一秒,她停止了呼吸。
                    “我早就,失去了作为‘慕亭’的资格了。”慕亭摇了摇头,对我说。
                    我看见慕昕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一道光束从她倒下的地方向上射入天际,同时,另一道光也汇聚而来。
                    红色的龙降临,在黑色的云中翻滚飞舞,宛若神明。在那光耀四方的美艳深红之下,所有的火焰都黯淡失色。
                    那双纯白的龙眼,近似太阳般闪烁。
                    这神迹,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无论是逃难,灭火的村民,还是那些刚刚才疯狂完的山贼。他们张大嘴巴,然后扑倒在地,极其虔诚地跪拜。
                    他们知道,这条龙就是他们刚刚要杀的人吗?我疲惫地想。
                    但不管如何,我能做的,只是看着而已。
                    红龙在天空嘶吼着,龙威使所有生物都不敢抬起头来。那条龙的身影亦越变越淡,最终消散不见。
                    在那条龙彻底消散的瞬间,天地诡异般寂静。
                    然后——
                    天降甘霖。
                    雨水如同精灵般肆意落下,旋转,舞动。甚至因为这雨来的太快太急,我的脸上被雨刺得有些生疼。
                    人们欢呼着互相拥抱,有人喜极而泣,甚至山贼都放下了屠刀,开始载歌载舞庆祝起来。
                    “下雨啦!下雨啦!”我看见这样一边跑一边乐的人,舌头还伸到外面去品尝这甘美的雨水。
                    可我,却迟迟做不了这样的动作。
                    因为,这是慕昕。
                    我已经明了她的笑,亦已明了那句“做错事的人,不该受到惩罚么?”
                    她和慕亭都做错了事,因此才会落得如今神魂俱灭,永不得轮回的下场。
                    作为神明的慕昕,本不该试图逃离自己的神位,更不该对自己守护之地降下不必要的灾祸。
                    而慕亭却被怨恨掩目,除慕昕之外再见不得其它。十五年来,村庄几乎不断地遭受灾害,几乎使此地的灵力全部打乱。这样的结果,完全是慕昕和慕亭两兄妹任性妄为的缘故。
                    所以被天道剥离了神位..吗?
                    既然以不再为神,那么就不必被永久禁锢了。只是挣脱禁锢的代价,却是死亡。
                    彻头彻尾,再无希望的死亡。
                    我突然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好是坏,但一定,是她所期望,所渴求了千年又千年的——
                    无尽长夜。
                    子悠怔怔地抬起头来,他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慕亭死去不久,就化作了那条红龙。然后便是这倾盆大雨,几乎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真相揭露的那一瞬间:
                    慕亭从茅屋慢慢步出,走路还一瘸一瘸,可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装的。这不禁使他有些想笑。
                    那块石头砸的他很疼,然而心上的那片空落,还有对于自身的厌弃使他更为绝望。
                    他明明......不是个喜欢迁怒别人的人,为什么要将这怒火,发泄在脚下的女孩身上?
                    “你们也想死吗?”慕亭的声音那么冷,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任性地说着挑衅的话:“有本事你杀了我啊!”眼泪却不自觉流下,流进所谓的嘲笑中。
                    他从不知道自己那么爱哭,他以为自己早就长大了。
                    然后他倒在地上,脸火辣辣的疼。
                    慕亭没有看子悠,只是将女孩牵回他所谓的家。
                    他怔怔地看着慕亭,没有错过一个动作。
                    亦没有错过那些奇异的黑线,从慕亭的身上牵引,一直绵延到村庄的各个角落。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些黑线就是慕亭所赐予给这个村庄的灾祸。那些黑线所牵引到的地方,就是灾难蔓延之处。
                    这是怎样的神力......才能做到?
                    他想要挽救,可却无能为力;想要劝说,却已然没有了资格。
                    那就,只能恨了。
                    恨那个给村庄带来灾难的人,恨那个夺去了自己重要东西的人。
                    也恨,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所以,当那个红衣青年出现时,子悠的心情才会那么复杂。
                    他从未见过长得那样好看的人,像是永久不灭的艳丽火焰,虽然炙热却让人忍不住去触碰。
                    “我知道,你的愿望。”他俯下身,笑意凉薄,又带着夕阳的暖气,“你本身就天资卓越,我只不过需要稍微引导一下就可以了。”
                    那个人教他法术,也教他剑法。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对他也只是保有一点点的兴趣。
                    只是有时,子悠会看见那个人潋滟的金色眸子会掠过一丝悠长的叹意。他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看着夕阳默不作声。
                    子悠也记得,那个人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夜里离开。他曾说过自己最讨厌阴天,但阴天却最适合他出行。
                    在那个人临走之前,子悠才第一次问道:“老师,您为什么要帮我?”
                    那个人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这算什么帮。我只是可惜你的天赋,以及欣赏你的坚韧而已。”他灿金色的眸子美得让人心惊。
                    “您说谎。”出乎意料的,子悠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坦然微笑道:
                    “是,我仅仅是因为可怜你的无能为力。”
                    那人笑的时候极少,如夜里燃烧的牡丹一般触目惊心。
                    子悠却觉得,那个人的笑,却悲哀得让人移不开眼。


                    25楼2014-01-23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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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再别流光
                      妖居,就是这座森林的名字。或许很不可思议的是,这座森林只有妖怪——且大多是邪物,才被允许居住。
                      说是大多,毕竟在这里的所有妖怪都知道,这座森林的主人,是上古神兽白泽。这只白泽常化作灰眼黑发青年的形象,斜倚在树枝上看书。你若和他打招呼,他也会点点头示意。
                      总之,是看上去冷漠,实际非常亲民的存在。
                      而常常与白泽在一起的,是一名名作浮丘清寞的少女:有着纯净天真的脸,和比酒水更清亮的眸子。
                      但如果你问问居住在妖居的其它妖怪,那么他们无一不会告诉你:你惹谁都不能惹浮丘清寞,惹了她,你或许能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但你绝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死。
                      真是妖怪中的妖怪啊。所有居民齐声赞叹道。
                      对此,空桑表示一切都是传言。
                      “她怎么能用妖怪形容呢。”空桑用碧色的袖子捂着嘴,唇只露出一个微妙的弧度,“‘妖怪’这个词语,是能用来形容这位大人的么?”
                      空桑,作为妖兽絜钩,很早就来到了妖居并定居在此处。与同时期的慕亭不同,空桑平常出现,总是化作穿着碧衣的妖艳少年,眉眼秀丽绝伦,还带着些邪气。
                      但这名少年,却是少有的被黯引为知己的人。因此也被交付了照顾清寞的重大任务。
                      空桑表示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绝对要在还未认识这两个坑爹人物时至少杀掉一个。
                      “不过如果杀掉了的话,那么我这一生便少了多少乐趣啊。”空桑轻笑起来。“是吧,‘知己’?”
                      黯没有说话,只是又添了一杯酒,金色的酒液灿烂如流光,他俯身望着酒中自己的眸。
                      “你心情不好?”空桑问道。
                      黯虽然平时也是冷冷清清不爱说话,但他的情绪能很明显从眼中看出来。而现在,空桑只看得见暗影,在那颜色清淡的眸中显得格外突出。
                      空桑便也不说了,自顾自地倒酒。他的衣袖不经意染上了些酒水,他也毫不介意。
                      黯突然道:“你最近,看见清寞了吗?”声音很沉闷。
                      空桑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最近倒是没看见,这丫头怎么了?”
                      “离家出走。”黯低声道,一边再倒了一杯酒。
                      妖居里的所有妖怪都知道,黯十分宠溺浮丘清寞,即使她是个无法无天的小破孩,也依旧什么都依着她。
                      浮丘清寞是个妖怪,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毕竟没有人类能活上几百上千年。
                      但浮丘清寞的真身是什么,黯如此宠溺浮丘清寞的原因是什么,怕少有妖怪知道。
                      至于她本身,几乎就是一个谜。
                      一个未知的,不被人想起的谜。
                      森林的颜色被微风缓缓吹起,带着点阳光浸透的暖意与湿润,折射下斑驳的光影来。少女小心谨慎地向外摸索走去,背上背了一个很大的包裹。
                      “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少年说,毫无疑问的语气。“黯又惹你生气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树底下,脸色苍白,面容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谨静,他垂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放下书,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
                      “是病痨子就给我好好休息。”浮丘清寞有些不满道,“或者,你想和我一起走。”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走到少年旁边,俯身用手触碰少年的额头:
                      “好冰。”她吐了吐舌头。
                      少年望着她,神色复杂,终究说道:“你要走自己走,别拉上我。”
                      “清欢你好蠢。”少女突然笑了,右手的小手指也伸了出来,“那你不许告密。”
                      “嗯,我不说。”少年淡淡道。
                      “......以上,就是她离开的过程。”浮丘清欢以如念书般平白的口吻说道。
                      黯无奈地笑了一笑,揉了揉少年的头。而旁边的空桑早就笑得去扶树了。“辛苦你了,清欢。”黯轻声说。
                      清欢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伸向黯。
                      “是是。”黯把背后早就准备好的书拿了出来,小心地递给少年。少年看了一下封面,然后揣在怀里,直接转身离开。
                      “你早点把她接回来吧,不然不知道她会惹出什么事来。”清欢道,“她总是给人添麻烦。”
                      黯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他安静地坐下来,树叶在耳边回荡着沙沙的声音。
                      他的衣服是与草叶迥异的青色,银线交织成复杂而华丽的花纹,却又不觉得轻佻。像是冬日褐色的枝条上凝结了雪白的霜,硬生生地将所有细腻柔和的色调打乱,透出荒凉的冷意。
                      书页翻动的声音,蝉鸣叫的声音,都在此刻连成了一片。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微皱起。
                      怕是厌倦了吧。清欢这样想着。她永远长不大,永远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永远任性地将自己的情绪强加到别人身上。
                      为什么黯总是容忍她?她有哪一点值得别人喜欢?
                      清欢有些疲惫地熄灭了蜡烛,静静地蜷在草坪上。他很喜欢这样睡,就像幼年时依偎在黯怀里。他一只手紧紧地拉着浮丘清寞,有些不安地注视着她嘴角的笑意。
                      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灰色的眼睛带着令其本身都有些诧异的温柔。黯抱着两个小孩,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他的眸子深邃而辽远,却又带着清欢不熟悉的空漠。
                      “我只有这些了。”黯低语道,“所以......”
                      梦境,只是梦境。
                      “你老是这样睡,衣服会弄脏的哟。”轻佻悠闲的声音,伴着一阵艳丽华贵的香气,仿若牡丹盛开。
                      清欢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关你何事?”
                      空桑笑吟吟地坐下,也不管清欢的想法,直接在少年的头上揉了揉:“早就想这样做了。小殿下,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的,居然都不搭理我。”
                      清欢冷冷地坐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外衣。“我不需要。”
                      “真不需要?”空桑笑得更为艳丽,那双洁白的手轻捧着清欢的脸。清欢厌恶地拍了下去,起身欲走。“我可是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呢。”
                      森林的风很冷,这时却吹得狂躁起来,直把树叶吹得高高飞去,伴着四处飞扬的尘土和枝叶腐烂的气息弥散。还有一股凌冽冰冷,又甜似美酒的气息悄然缭绕,隐约埋着刻骨悲哀的清香。
                      他停了脚步,默然凝视着空桑。穿着碧衣的少年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手上捧着一个小玉杯,没人看清他是怎样拿出来的。
                      杯中盛着雪白的液体,寒气弥散,带着微微地甜香。
                      “这是琼玉的浆液。哦对了,我怀里还带着凤髓香。小殿下喜欢么?”
                      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恶意,也有莫名的情绪。
                      “早就,不喜欢了。”他倦倦地回答。那双重眸微眯,令人望之不觉深陷。
                      ——早就在,自己被抛弃的时候,就不喜欢了。


                      28楼2014-01-31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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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子的声音,风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绵密却又杂乱。
                        黯合上书,皱着眉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果然,该把她接回来么?”他轻声道。
                        想想,似乎最近确实管那孩子管得太多了,任何人都会厌烦的吧。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一直规定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做什么事。果然自己已经成了像老妈子一样的,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可有可无吗......
                        他无端觉得有些烦躁起来,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女孩,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你是谁?”
                        冰凉的小手握住自己的衣角,清丽的脸有些熟悉。
                        那是承诺,对自己的,也是对清寞的。
                        “我是黯。初次见面。”这样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不用看,都能想象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旁边的小男孩一脸怯意地走向前,然后拥抱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对不起,以后就要麻烦你了。”男孩的声音很生硬,似乎做这种事使他很为难。
                        只是承诺,无关爱恨,无关喜恶。
                        青年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树影静谧挥洒,一个熟悉的影子倒挂在上面。空桑嘴上挂着一串红色的果子,向他做了个鬼脸。他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轻巧地跳到地上。
                        黯看了他一眼。
                        空桑甩了个果子过去,他嘴上还带着淡红色的汁液。黯随手接住,然后放入衣袖中。
                        “我走之后,别总是欺负清欢。他比较老实。”黯淡淡道。
                        “不会不会。”空桑笑着摆手,“我这次还给他带了礼物——倒是你,你是不是太偏心了些。这次回来要好好补偿小殿下啊。”
                        黯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有机会的话。”
                        下一秒,他的肩被拍了一下。
                        “你也稍微想一想,该怎么处理小殿下。”空桑的神色少有的严肃,“他不是你。”
                        ——他不是你,你应该给他决定自己未来的机会。
                        这是空桑没有说出口的话,黯都懂。
                        “至于清寞,若你要留她在身边......还是给她说一声吧。”空桑撇了撇嘴,续道,“叛逆期的小孩很难管的。”
                        这个黯也懂,他轻拍了拍友人的肩,温声道:
                        “我不会留。”
                        留也留不住,那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千年以来,他也只需要起到保护的作用而已。
                        既然一不小心管多了,那后果就该自负。
                        黯比任何人都明白,与那两人,只是相知相伴相守千年的陌生人,再无别的关系。
                        现下的陪伴,不过因为时候未到。
                        清寞很久没有走出过这片森林了,也很久适应不了这灿若珠玉的阳光。她用手遮着眼,那双琥珀般明净的眸子便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好似她眼前这座华贵古老的城池。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不知谁在耳边低吟这般明艳的诗句,只是也描摹不出眼前的一分耀色。
                        人们来来往往,随处可见简朴的青布衫子。若站的稍久,亦能见宝马香车带着暖风而过。周围的小贩脸上挂着略带夸张的微笑,手里拿着精致的陶器或是一些小玩意儿,吆喝声明亮干脆,中间夹杂着摇铃声,说笑声,以及孩子奔跑踏在青石板桥上所发出的如玉石敲击的声音。柳树随着清风招摇,依稀倒影摇曳江上,渔人正欲归帆。女子挽着桃红色的长裙,娇艳的容颜胜过三月盛开的桃花,眉似水墨黛青。
                        清寞大约明了为何黯不愿让自己接触这些的原因了。因为太美,反而不愿放开,最终只落得沉溺的下场。好似醉生梦死,不如平生独行。
                        她浅笑起来,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眼便变成常人一般的墨黑色,衣服也显得素了很多,看上去便与常人无异了。
                        在未被抓到之前,好好玩才是正经。
                        她选的风筝颜色鲜妍如早春时节的小花,在空中若大雁展翅。她刚吃的糖画简直甜的腻心,却又不舍得扔,只得一点点舔着。她手里还揣着一个精巧的面人,是个美丽的仕女,一身粉衣娇媚。
                        作为妖怪就是有这点好处,活着不需要钱。若真要钱了,也不怕没有:这不都是人么?随便偷点不就好了,再不然就拿些石头变了。反正不着急。
                        清寞一直觉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成为人类。只有这样灿美的生命,才配称得叫做活着。活着不是在森林里日复一日地居住上千年,不是一次又一次地管教和不满,更不是那个人疏离的灰色眼眸。
                        或许也正因为短暂,才灿美。因为明日无多,而今日太少。
                        这样想着,她嬉笑着跑到一边的商铺去买糖葫芦。
                        “不如给清欢买一些。”清寞自言自语,“他还......没出来过吧。”一边递着铜钱,一边向四周看去,思考有什么能作为那个沉静小孩的礼物。
                        恰在这时,那张脸吸引了清寞的眼球。
                        一个西域人斜倚在酒楼的窗边,长袍随意地挂在身上,正含笑望着清寞。
                        那并非是个多夺目的美人,要说美人,自家的美人多了去了。就算是沉默寡言的清欢,也有张清秀得似水墨画的脸。只是这人雪肤高鼻,金色的长发半披半束,放纵之极反带了点似仙非仙的味道。那双绿如翡翠的眸子扫过,竟是说不出的光华潋滟。
                        那人抿着酒,清亮的酒液映着他金丝般的长发,笑意似繁花般盛开,美得令人神魂颠倒。他向清寞招招手,清寞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脸颊通红。
                        “东方的小姐,不如来陪我喝一杯。”他边笑边带着淡淡的口音说,“在下君莫熄。”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无人知繁华之下掩了多少白骨,更无人知道这繁华是否本就是一场戏。
                        一戏一世。


                        31楼2014-02-0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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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没有点燃凤髓香,他谨慎地将这珍贵的香料放入怀中。他面前的只剩下那杯琼玉浆液,在这初夏时节弥散着寂冷的气息。
                          他捧起了这个小玉杯,随意地拿在手上赏玩,玉质晶莹,润如羊脂。冰冷的触感从手指尖一直传到身体深处,直至心中最隐秘的那块角落。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
                          他注视了片刻,仰头饮下。如鲜果甘甜,如寒冰清冽,然而甜美转瞬即逝,只有那寒冷几乎冻彻心扉。杯子从手心滑落,无声地掉进草地中。清欢埋下头,微微颤抖着,连身体也蜷了起来。
                          他再次抬起头,那已不再是谨静的少年姿态,而是一只有着艳丽色泽的鸟,有如落霞般华美的羽毛,和如晨曦般灿烂精致的尾羽。最令人惊奇的是此鸟的两只眼睛里各长有两个瞳孔,显得怪异却又奇艳,犹如神话再临。
                          唯一不足的是那双翅膀,已被折断。
                          无法飞翔的重明鸟,和虽被驱逐,却仍有自由的鬼车,究竟哪个更可悲?
                          他尚记得那年的寒冷刺骨,被任意丢弃在深山之中自生自灭,只因为自己无法展翅。
                          有人说,重明折翅,乃是凶兆。
                          于是再也没有琼浆玉液,再也没有旁人为自己点香,香气中他好歹还能梦一场,那久别的如仙境般的家乡。
                          再也回不了,亦忘不了的家乡。
                          “真可怜啊。”那个人轻笑道,“该说我这辈子就花在捡孩子上了吗?”
                          那人穿一身白裳,容颜清丽绝伦恰似暗夜昙花初放,黑发垂落带着阵阵香气,悠远如千年碧玉。
                          她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子,眼睛明亮,狡黠中含着天真。
                          “清寞,以后这就是你弟弟了。”女子笑容温婉,“就叫清欢好了。”
                          就这样任性地决定了他的名字,甚至是他的归处。
                          清寞一手扯着女子的下裳,一边嘟囔道:
                          “又不是一个种族的,我才不要这样的弟弟。”
                          清欢却顺从了。
                          “姐姐。”他笑着,心里有点疼也有点暖,“姐姐。”
                          然后他看见清寞诧异中带着别扭的神情,最终还是无奈道:
                          “谁要你这个弟弟。”
                          鬼车和重明,还真是一对奇怪的姐弟。
                          一开始他总是给清寞添麻烦,因为翅膀折断的原因,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几乎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飞行了。每每赶路总让清寞抱怨很久,他也默不做声。
                          那个人却会轻抚他的头,说一声“真乖”。
                          然后旁边的清寞就会跳起来,吃醋似的抱紧女子,死都拉不开。
                          “姐姐明明只是我一个人的!”她别过头,赌气般说道,“才不要给你这小鬼!”
                          清欢静静地想了很久,过去的事,以及未来的事。
                          直到他瞥见旁边有个灰影正在试图拔他的羽毛时,回忆才被迫终止。
                          空桑尴尬地站起身,摊了摊手,但清欢却分明可见他眼底的笑意。
                          “小殿下,”他赞叹道,伴有一丝哀怨,“你的羽毛真的很漂亮,借我几根不成。”
                          “不成。”他拒绝道。
                          “既然不成,又为何要显此姿态?”他眼里的笑意几乎遮不住,“重明鸟,这身份就如此使小殿下骄傲吗?还是说殿下刚才的推辞只是欲拒还迎,心里还是挺想让我拔几根毛的?”
                          他的话语中实在调侃居多,清欢心底有些不悦。但他也没说什么,下一刻,苍白脸色的少年再次现出,脸上的不耐几乎明显。
                          “到底何事?”他淡淡问道,“这几天,你一直在纠结什么?”
                          空桑便抿了笑意。
                          “不过是想小殿下看清一点东西而已,”他道,“有些东西,即使逃避,殿下也是逃不开的。”
                          他的眼里虽承载了他所有的温柔,声音却竟近乎冰冷起来。
                          “对了,我忘了说,黯已经离开妖居去找清寞了,这几天就由我来照顾殿下。”
                          一个不听话,一个不懂事,黯教育小孩还真是失败。他心里忍不住叹息,几乎就要埋怨远方的好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使结局不要真的指向他们都明知的方向。
                          “离家出走?”君莫熄笑道,眼中若有所思,“小姐真是艺高人胆大,莫熄敬你一杯。”
                          清寞点了点头,脸上的酌红十分艳丽,眼睛也涌上了一层雾,看上去已经喝醉了。
                          “那么是为什么呢?”君莫熄的声音十分浅淡,然而听起来隐约有些狂喜,“到底是什么......让小姐动了这样的心思?”
                          清寞浑然不觉,她渴求地看着君莫熄手上的酒,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无奈的弧度。
                          许久之后,她才道:“仅仅是,不甘心罢了。”
                          酒楼充斥着轻软的纱帐,如枫叶般的朱色中带着幽艳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酒香在四周飘摇。清寞微眯着眼,身体仿佛泡在温水中,丝毫不想动弹。
                          “好香......”她缓缓道,“这是什么香气?”
                          初闻中带着一点甜香,不禁让人想到丰收之秋的清风,携无数鲜果的气息纷然而至。然而瞬息之间这甜味便苦涩起来,仿佛是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不断循环,香气蕴藉却又悲凉。
                          “你尝过葡萄酒么?”君莫熄懒懒道,金发随着他的站立垂落,“这是酒香啊。听过吗,莫虑昆山暗,还共尽杯中。”
                          他的声音慵懒优雅,听着便能使人醉去。
                          “不知道我能否知道小姐名讳?”或许是因为不熟悉东方的礼仪,他丝毫不介意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黯没有说话,像是在静静欣赏这座城池的华美楼阁。
                          天色暗了下来,只是这暗中似乎还带了些别的东西。白茫茫的雾气渐渐弥漫在城池之中,比月光更浅却更为粘稠,一点迷人的酒香慢慢酝酿。所有人的表情中都带着一丝迷醉,就连动作都迟缓起来。
                          他走入人群中,那身白衣和清雅气质格外引人注目,但此刻没有一个人抬头。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脸上的表情麻木如同人偶。
                          “真是麻烦死了,”虽然这样说着,他却没有任何被麻烦到的表情,“清寞这孩子,就不能少给我添乱吗?”
                          他的面前是一家酒楼,昔日的喧闹和说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浓厚到令人恶心的酒香。
                          “不过竟敢拐带我家孩子,是做好相应的准备了吧。”
                          ——毕竟幻魔这东西,已经有很多年不见了。
                          黯轻笑起来,这笑也像是一种讽刺。
                          “你可是我培养出来的,可不能输的太难看啊。”


                          33楼2014-02-09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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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酒妖有多么的不情愿,或者是多么的不安。那座华贵艳丽的宫殿,很快出现在了酒妖和苏榆的面前。
                            苏榆微微笑着,他这样笑使那粗犷的外表平添了一份儒雅。若不是酒妖和他相处了多日,一定会认为此人的本质极为正经。
                            “好好照顾自己。”他像对小孩子那样摸了摸酒妖的头,“如果想我的话......哈,我倒忘了,你是妖怪嘛。你就来找我好了,反正你时间多,也不差这点。”
                            他的眼神温和,就像每次酒妖向他提问时,他嘴角掠过的无奈的笑一样。
                            酒妖直盯盯地看着他,良久后把头撇开,声音很冷:
                            “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人。”
                            苏榆笑得更灿烂了:
                            “是,我老实。但这是那些人的吩咐,我违抗不得。”
                            酒妖莫名的烦躁,却不知道这感觉从何处而来。只是在最后,他凝神地望着苏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深邃地如同幽谷山壑。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酒妖莫名地说。
                            他突然想起他刚化形的那天,那个看似尊贵的青年一脸的诧异,再后来是又无奈又纵容的笑。苏榆永远都是那样,活的比任何人都简单,也说不定,比任何人都累。
                            那天最后,他也只是看着酒妖,将手递给了他,说一声“还真是麻烦啊。”
                            那双蓝色眼睛,澄澈如俗世清波,熟悉莫名。
                            “若我强行要求你,你会不会让我离开?”酒妖终究是这样问道。
                            苏榆烦恼地挠了挠头,有些迟疑道:“大约不会吧,没把你送到汉宫中,我可要负责的。”
                            酒妖继续问道:“那我给你更好的酒呢,如果是更好的......你会不会让我走。”
                            他说这话时禁不住低下头,不想让苏榆看见自己的怅然和似有似无的不舍。耳边传来的却是放纵之极的笑声,笑声中带着说不明的情感,更似傲气:
                            “这世上,哪有比阿蓼更好的酒。”苏榆笑道,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抚了抚酒妖的头,顿了顿:“你啊,终究是太年轻。”
                            酒妖望着苏榆,只是摇头。
                            他早就产生了意识,只是一直无法化形而已。若算是他产生意识的时间,那么他的年龄,怕是远远大于苏榆。
                            年轻?这个词根本无法形容他。他见过的事物,怕是苏榆一生都无法遇到的。
                            “那么,我走了。阿蓼你要保重。”胡人一如既往地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酒妖哼了一声:“你要走就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悠。”
                            “是是。”苏榆应声道,也不废话,转身做了个手势,即要开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酒妖一眼,好像终于完成了任务,暂得一时轻松。
                            酒妖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金色的长发映着夕阳的余晖披散,艳丽的夺人心魄。
                            那个背影,仿佛就要凝结在心上一样。
                            “你自己又为何不逃呢?”苏榆叹息,“你若逃,我还拦得住?”
                            酒妖没有回答,他知道,即使他回答,苏榆也未必能听见。
                            自此便是诀别,酒妖心里明白。两人的交情尚未能称为好友,顶多不过是人生中的两个路人。
                            于是他只是浅笑了一下,杯中残酒犹香,便被他随手泼到了地上。酒妖眼里带着暗色,最终默默叹了口气。
                            当做祭奠罢了。
                            只是还未向他说出个谢字。
                            谢什么?他也难说。便终究不说了。
                            初次寝在宫里,酒妖便随那些宫人将他的原身搬进酒窖。他暗地里施个法术,那些美酒便被另一些酒替代,而他的原身则化作他脖子上琥珀色的印痕,如同游龙一般蔓延开来。
                            他换出的那些酒也极为香醇,清香扑鼻,唯独少了那抹岁月沉淀的痕迹。纵使他百般模拟,也模仿得不像。
                            酒妖想,这或许便是苏榆没有同意的原因吧。或许他是对的,这世上终究没有和他一样的酒。
                            想到苏榆,金发少年眉头皱了皱,有些别扭地扭过头去。
                            那个时而豪放时而温和的青年,终究是见不到了。
                            他安静地坐在湖边,望着对面楼阁林立。隐约能见宫女雪肤花貌,歌舞平生。酒妖暗叹这里不愧是整个长安城最为华贵的地方,当真不虚此行。
                            在清冷的夜风中,有女子悠悠歌唱。酒妖也凝神细听,只觉那声音绝美之至,又轻灵温柔,犹如雪莲初放般惊艳人心。
                            不知是怎样一个人。他思忖着。这样的歌声,竟如酒一般,能让人醉去。
                            然而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没有回头,若他不愿意,那凡人是见不了他的。
                            可那脚步声却偏偏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他疑惑地转头,便见一青衣少女持着灯笼,正淡淡地看着他。
                            这少女并不能称作绝色,脸色略显苍白,带着些病容,眉目却干净澄澈仿若一汪清水。那双眼睛是黛青般的颜色,清丽中含着冷冽。深绿的衣裳随着风微微飘扬,和着暖色的灯光,似烟非烟。
                            她的表情极淡,气质也是冰冷得近乎纯粹,不食人间烟火。
                            “我道是谁,原来是一只小妖怪。”她道,手上的灯光微微摇晃,“你在这里做什么?”
                            酒妖这才发现少女穿着道家装扮,长发高高束起,不禁有些反感:“我做什么,和你有关吗?”
                            “无关。”少女回答。自顾自地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酒妖有些厌烦地移开身子,克制住自己立即离开的冲动,问道:“你坐下干什么。”
                            少女瞥了他一眼,终究淡淡道:“与你无关。”
                            酒妖气的有些发恼,干脆不去看少女了。半晌后却听见旁边传来轻微的笑声,他疑惑地回头望去,便见那少女眉眼微微含笑,对他道:
                            “这样就着恼了,当真是个小妖怪。”她的语气温和,素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竟是惊心动魄的美。
                            少年有些怔然,片刻后脸涨得通红:“我不是小妖怪。你别胡说。”
                            少女便收了笑意,轻声道:“你叫什么?”她的声音清冽中带着凉意,令人联想到夏夜的星光。
                            酒妖愣愣地注视着她,实在搞不清她在想什么。最终只是嘴硬道:“要问别人名字,先说出自己的。”
                            ——阿蓼。好像远处响起这样的呼唤,灵魂悸动了一下,又平静下来。
                            他见少女没有应答,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没有名字的,你要不要说随你。”
                            酒妖起身,那双翠绿的眸一掠而过莫名的情感,他瞥了一眼少女,便要就此告别。
                            “怀莫。”
                            酒妖一惊,回头看去,少女坐在他原来做的地方,脸上的神色平静,“我叫怀莫。”
                            这就是酒妖和怀莫的初遇了,丝毫不起波澜。
                            惟带着星光凌冽般的甜蜜,永久的弥散在记忆之中。


                            35楼2014-03-16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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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幽美绝伦的歌声,也被他默默记住了。实际上他根本不用找什么,即使是问旁边的怀莫,答案都是肯定的。
                              整个长安都在传唱李延年的《佳人歌》,而那女子,便是歌中所唱的“北方有佳人”。
                              容色绝丽,善于歌舞。
                              酒妖尚记得那个风和日丽的晴日,水波从湖心弥漫,女子站在湖中小亭,一身鹅黄翠衫。周围侍女个个容貌秀丽,穿着桃红水袖作歌女打扮,给她取乐。
                              可她只是浅浅笑着,神色却不喜不怒,那双雪白的柔荑从袖中伸出,轻抚了一下碧水。她的倒影映在水里,如同开得最盛的木芙蓉。
                              “春天已经到了啊。”她说,语气近乎叹惋,“那便看不到雪了。”
                              那张绝色的面容,让人想起灼烧的桃花,青年的衣襟,又让人想到山坡上盖满一地的雪,纷纷扬扬洒向天际。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那红色玉兰一般艳丽的唇,柔润纤长,仅仅一个微笑便能动人心魄。
                              那样的美,绝世,尚且寂寞。
                              她起身,挥袖,那件贴身的黄色翠衫当是不适合起舞的,她却无心细查,只是一味轻舞,纷纷扬扬有白色细花落下,落在她的眉间朱砂之上。舞姿并不十分华美,却好像谢尽了千秋万岁。
                              那是不属于春季的芬芳,是招摇了漫山遍野的夺目辉光,暖色中带着如火的炽热。
                              酒妖恍惚地注视着这个女子的舞步,他是见过西域的所谓美人,轮廓如刀刻般清晰,如金丝的长发水泻般披散。雪白的身体像蛇一样灵活,颜色绚丽的眼睛胜过颈间挂的蓝宝石。舞姿也极尽妩媚之态。却没有人能像这个女子一样,跳出这般古朴中带着绝美的华艳。
                              另一阵脚步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酒妖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招夏。”那个淡淡地缺乏感情的声音响起,虽然是赞叹却丝毫没有赞叹的味道,“真是很美。”
                              他终于回过头去,怀莫穿着与平日无异的绿衣,手中还拿着小小的灯笼。此刻是白天,酒妖有些不清楚她拿这个的意义何在,但他理智地没有问。
                              “招夏是什么?”酒妖终究问道,金色的长发斜落在肩上。
                              怀莫看了他一眼,道:“一种古舞,会跳的人已经很少了。”
                              自从那天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酒妖常常会遇到怀莫。这个清淡寡言的少女似乎很喜欢找他,然而能聊的不过是区区几句。酒妖也曾问过原因,然而怀莫总是沉默,就像一株绿色的植物。
                              或许这个少女的真身还真是植物呢。酒妖不禁想。
                              怀莫走了过去,深绿色的长裙随风飘拂,她本来也很美,然而比较之下几乎失色。那双黛青色的眸里满是复杂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酒妖不禁问:“你认识她?”
                              酒妖当然知道这人,李夫人,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
                              意料之中的,怀莫摇了摇头:“不,不认识。”她专注地将目光投了过去,仿佛在欣赏刹那芳华。
                              ——一朵开放得极盛,却将凋灭的花。
                              也正是那个目光,酒妖很长时间都没和她说话。
                              若真说起来,酒妖不喜欢怀莫,甚至是讨厌的。怀莫永远带着丝丝的冷意,却又不至于让人感到寒冷。比起说是女孩,更像是雕刻完美的人偶。自从初遇那次,她几乎再没有笑过。
                              可怀莫却总爱来找他。
                              他微微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亭台楼阁。春色从青石石阶上延伸到了每一处雕栏画廊,透出古老悠远的芬芳。那个女子站在那里,她穿着一声淡红色,平白填了几许天真无邪。她明明年龄还不大。
                              他想,他大约能理解怀莫的。就像这个女子明明不认识他,可是酒妖却喜欢来看她。
                              这种感情只是一种愿望,甚至连愿望都算不上:那明明,是对理想事物的希求。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酒妖看着女子撑着把伞,红裙被水沾湿。她身上的曲线却没有原先那么美好,腹部微微隆起。然而她的眼神却几乎是冰凉的,更似哀伤。
                              雨中的桃花落了,她站在树下,却比桃花更艳。
                              忽然女子神色显得有些诧异,这几乎是她能做出的最吃惊的表情了,然而她又笑了起来。
                              “你是?”声音很低,却带着笑意。“我见过你。”
                              在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素白的长裙绿色的半臂,黑色长发如同夜色中的寒鸦羽。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最终怀莫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找你的。”她望着酒妖,却什么话都不说。
                              女子也不介意,只是轻笑:“你是东方大人的女眷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找人。”怀莫平静道。她的脸被雨水淋湿,眼睛漆黑。
                              她没有再看面前的女子一眼,直直向酒妖走了过来。酒妖无奈地在雨中现了形,虽然他不喜欢怀莫,但也不想让她被误解成自说自话的神经病。他向她摇了摇手,尽量忽略远方女子的惊讶之色。
                              酒妖撇了撇嘴:“什么事啊,你?”他着实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些日子,为什么总躲着我?”她看着酒妖,眼里不起一丝波澜。酒妖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来,不禁微微有些愕然。见酒妖没有回答,她再次问道,这一次就略微有些急促了:“我惹你生气了吗?”
                              酒妖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组织着语言:“倒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你相处。”既然她能这样发问,那么他也就直言相告。
                              然后他看见面前的少女捏住了他被雨淋的湿透了的衣角,颜色早已被浸得一塌糊涂。
                              “你讨厌我。”她看着酒妖的眸子,那双碧绿的眸子早已满是无措,可她的眼神却如一潭死水。“你别讨厌我。”她的请求坚定的像是命令。
                              酒妖愣了愣,不得不苦笑道:“我没有讨厌你。”
                              只是,他当真不知道如何和眼前的少女相处。天真率直,不谙世事,又沉默寡言。当初那个笑着说他是小妖怪的少女,比他更像一只“小”妖怪。说小并不是很合适,更多的反而是缺失。
                              他忽然明白当初为何初遇时便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怀莫身上缺了什么东西,而那种东西,是他身上有的。他看着她,感觉既可怜,又充满了警戒。
                              雨一直在下,泥土被冲翻,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气。有虫子从土中爬出,随着积水逆流前进。鸟儿时不时从叶下传出有些支离破碎的歌谣,甜中有花的香气。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惊蛰。这个世界在这连绵不绝的春雨中苏醒了,到处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简直就像在颂唱遥远的未来。
                              而这个世界,只有她的目光是安静的,犹如岁月的凝望。她是这个活的世界里唯一死的东西,她的愿望和想法,永远都是个谜。
                              酒妖没有说话,用袖子为她擦干脸上的水。怀莫看着酒妖,眼睛眨都不眨。
                              “回去吧。你会生病的。”他勉勉强强地找了一个借口,尽管他知道怀莫不会仅仅因为这场雨而生病:他和怀莫都是妖怪,妖怪的事,妖怪最清楚。
                              怀莫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神色无比倔强。
                              他突然想到那个黄昏,蓝色眼睛的青年微笑地看他,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从此便是永别。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他问道。
                              ——“你自己又为何不逃呢?”
                              他看见怀莫愣了愣,这样带有明显感情色彩的表情很难在她脸上呈现。然后她笑了,就像初遇那时一样的笑容,带着不明显的欢愉和栀子花的洁白。
                              “你很熟悉。”她微笑着说,“我们是同类,所以可以相处很久。”
                              “同类?”酒妖不解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然后了然。他们都是妖怪,自然可以相伴很久。在这种情况下,一只孤独的妖怪,来接触另一只孤独的妖怪,是合情合理的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模仿着酒妖的动作给他擦脸。她的动作明显很生疏,而那袖子也早被雨打湿。
                              酒妖默默地看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受,他不禁摸了摸怀莫的头,就像安抚一个小孩子。
                              ——就像那个人,曾经为自己做过的那样。
                              他握住了怀莫的手,冰冷而又柔软。
                              “我们回去。”他看着怀莫,轻声道,“我真的没有讨厌你,我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只是个小妖怪。很多东西,我还不明白。不过现在,我稍微明白一点了。”
                              他拉着怀莫向前走去,临走前不忘给红衣女子行了个礼。瞧见她微惊讶却含着笑意的眼神,他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我很孤独。”他听见怀莫轻声道,这个女孩似乎永远不会伪装,纯粹得像一场雨。他扭过头去,看见那黑色的瞳中罕见地出现了一点颜色。
                              那是万物初放的青,更是他眼中如岫玉般的碧绿。
                              “你能来到我身边,我很高兴。”她的声音一向没有什么起伏,酒妖却有一些悸动。他回过头去,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我也很开心。”他温声道,“真的。”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蓝眼的青年,用最温柔的声音呼唤:
                              “阿蓼。”
                              而这次,他应了。
                              那声回应遥遥传来了回声,就像多年之后的,
                              痛彻心扉。


                              36楼2014-04-06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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