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的躺在地上,感受着温度的一 点点流失,那样冷,一直冷到心里。 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只是想着一生怎 么可以这样短暂,不过刚开始就已经 结束了。连回忆的时间都未曾剩于她 多少,她却只剩下回忆了。连时间都 待她那样苛刻,可回忆终究只是回 忆,不过是心中执念所化的一场场幻 影。不,连幻影都说不上,可却一直 萦绕在心头。她忽然想知道,若是到 了另一个世界,饮下那忘川水,他们 一起生活在世上的痕迹可否会抹去, 再无人记得? 那一日,她一身红衣,三千青丝不过 以一木簪盘起。她紧握手中的那柄细 剑,唇角展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莲足轻点,在空中轻挽出几个剑花, 不过几个起落,在场之人手中之剑均 被挑落在地。她缓缓落在地上,略带 一丝得意地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坐在 人群之中淡然品茗的那个黑衣男子。 那男子含笑,手中把玩着空茶杯,似 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良久,才轻轻 吐出“太慢”二字。她手中的剑闻声而 落,“叮”的一声插入青石板中,她绾 发的木簪亦断了开来,如墨般的长发 静静地垂在她的脚踝处。众人所见他 不过是衣角动了动,依旧是独坐在桌 边把玩茶杯的男子。她嘴边的笑意霎 时凝固,有些挫败地低下了头。男子 放下茶杯,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缓缓 起身,行至她身前,伸手抚了抚她的 发:“平素绾着到没在意,不曾想都 这样长了。”她亦不曾恼,眼中有了 些许笑意:“这是第几根被你挑断的 簪子了?回头你可得再给我刻一根。 ”他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头,眼中却 满是宠溺:“知道了。”“对了对了, 下次不许再削我发簪,这都削断多少 根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呐,要不你 下次多刻几根?后院里那棵桃木今年 发的正好,想来做个百八十来支也不 在话下。”男子看着面前得寸进尺的 女子,嘴角抽了抽。众人显然是被眼 前的情景震惊了,怔怔的看着他们, 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一日,春光正好,他一身青衣,坐 于那棵桃木下。她懒懒的靠在他的怀 中,眼睑半阖,似睡未睡。他半抱着 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头顶,目光柔 柔的像四月里的水。光透过狭长的树 叶,斑斑点点的落在他俩的身上。不 知从何处刮起一阵风,吹得树叶簌 簌,花瓣片片而落。粉色的花瓣,那 样薄,在阳光下几乎成了透明。落得 满地。她从他怀中旋起,抽出树后的 那柄剑,轻舞着他教她的第一支剑 舞,火红的衣裙在她的舞动下更显娇 艳,满地桃花仿若成了它的陪衬。她 扬起一阵阵的花雨,隔着片片落红含 笑与他相望,他不禁唤出那声“幽 儿。”她轻轻应了一声,重新倚回他 的怀中,嘴边挂着甜甜的笑意。 多少次的午夜,她从梦中咳醒,一声 两声,仿若连着胃都要咳出来,那样 难受。辗转间他轻轻将她搂住,一只 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整个人都蜷缩 在他的怀中,额头抵在他的胸前。她 体质偏弱,这是自小就有的顽疾。她 知晓自己活不过桃李年华,曾与他说 笑:“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 吗?”他回答的那样风轻云淡:“不 会。” 她只是不曾想到是这样的快,她还没 有和他说再见,亦或是永别,就这样 躺倒在了地上,身上半分气力也无。 就连呼吸,仿若都要经过一生,那样 难熬。她此刻所能做的,亦是最后能 做的,不过是在那场执念所幻化的幻 影中静静感受生命的流逝。她仿佛一 伸手就能够到那棵老桃木上的桃花, 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脸。可那秋风 一吹,什么都散了,只余她一人,没 有暖暖的春光,没有含笑凝视着她的 他,身上亦无半丝温度,有的只是无 尽的黑暗与冰冷,彻骨的冰冷。她不 知她死后,他可否会找到她,会不会 哭。她还没有见过他哭的样子,可她 却希望他以后都不要哭,哪怕是因为 她。她记得泪水是冰冷的,就如现 在,纵使身上没有了一丝温度,却仍 旧能感受到泪水的划过,那样冷。她 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了,她只记得 遇到他之后,他从未让她哭过。这世 上已无留恋,只有他。恍惚间,她仿 若感觉被人抱在怀中,那样温暖。她 清楚地记得,那是他的怀抱。他轻轻 揩去她脸上的泪水,一如既往的温 柔:“傻瓜,怎么哭了。”她只是觉得 莫名的放心,鼻尖的气味一直萦绕不 散,她只想静静的睡去。他帮她寻了 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他的怀中,轻抚 着她的发:“睡吧。”她终于放心的睡 去,她知道,他会陪在她身边。那 样,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她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来,直至消 失,他都静静的抱着她,仿若怕惊扰 了熟睡的她。良久,他才轻轻开口, 依旧是那样温柔,只是声音中有了一 丝颤抖:“睡吧......幽儿。”就连他自 己都未曾察觉,何时落下的那滴 泪,“嗒——”的一声落在她手上。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 吗?”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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