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的六个月里他的日子变得越发忙碌起来,这使他从原本每一天都到克洛诺斯的图书馆去变成了几天去一次。
纳瑟斯费力地将水桶提到家门前,匆匆向图书馆走去。克洛诺斯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戴着一副眼镜,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原本在巨大的书柜前整理书籍的克洛诺斯转过头来,露出欣喜的表情:“纳瑟斯啊,你可算来了,快来帮帮忙。”
纳瑟斯小跑两步到他的身边开始帮他整理书籍,环顾四周,问道:“阿斯莉呢?”“她啊……早上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不过说到她,”克洛诺斯忽然严肃起来,“据说雅典这两天从爱琴海那边进来了海盗,你知道吗?”
“海盗?”
纳瑟斯脸上露出忧郁的表情。
听说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哥伦布的宝藏’,没错。你一定知道吧,纳瑟斯,就是你的老师欧多迪斯先生一直在研究的那个。
纳瑟斯皱皱眉。“可他们为什么要到雅典来?”“——就是因为你的老师啊,纳瑟斯。”
说着图书馆的门突然被撞开,阿斯莉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叫道:“不……不好了,海盗……”
“纳瑟斯,你先快走。”克洛诺斯将纳瑟斯推向门口的方向,“别叫海盗看见你……”
“没用啦,谁都走不了的。”
不等他说完,一阵狂放的笑声便从门口传来,一个身材魁梧的金发男子带着很多身着水手服的人阔步走了进来,挡住了去路。“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一个知道‘哥伦布的宝藏’的事情,对不?哈哈,你给我听着,我可是听人家说了的,站出来,老子饶你们几个一命;要是不乖乖听话——”他从腰间拔出剑,“你们三个都他妈别想活。——听懂了没有?”
四周沉默了几秒。
似乎是无法忍受沉默,男子颇为不耐烦地再次开口道:“怎么啦?你们都他妈哑巴啦?平常你们这些学者什么之类的破玩意儿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该你们说的时候一个一个倒都哑巴啦?”他提着剑向阿斯莉的方向迈了两步,“看来不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是不行了吧,啊,那好,就从这个小妞开始……”
“你住手。”
纳瑟斯低着头,咬紧牙关,颤抖着从牙缝间挤出几个词。
“什么?”金发男子的动作一滞,不可思议地望向纳瑟斯。
“你住手——”纳瑟斯·墨邱利定定神,抬起头,墨绿色的眸子盯住那个不知比他强壮多少倍的家伙,“你要找的人是我,不关他们两个的事,关于那批宝藏,有什么事只管问我好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纳瑟斯——”
纳瑟斯回头向克洛诺斯一笑,好像是说了“没关系”,但他轻轻动了动嘴唇,却只吟出了一句“对不起”。
“哦,你啊,哈哈哈——”金发男子看了看周围的手下,然后放声大笑,“原来是你这么个家伙啊,啊——要不是你自己站出来,我告诉你,我们就是杀了整个雅典城里所有的人估计也想不到是你啊。——不过也是,你还知道站出来,少死一条人命,也算是条汉子。——不过我可告诉你,别耍花招,你到时候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弟兄们,把他给我带走!”
于是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从队伍里走了出来,一人扳着纳瑟斯的一条胳膊就将他往外拖。纳瑟斯拧着眉头,禁不住呻吟了两声。
“纳瑟斯——”
他只觉得阿斯莉和克洛诺斯馆长的呼唤声离他越来越远,他看见明显是被海盗洗劫过的雅典,他甚至看到艾薇大婶被破坏了的面包店,自己方才打过的水被踢翻在一边……
他被两个海盗以极其粗鲁的方式押上帆船,丢进一个充满潮湿发霉的气息的小船舱里,看上去似乎是一个酒窖。四周充满了各样的酒桶,除外角落里还有一把斧头。方才那个领头的金发男子扔给他一张破旧的羊皮纸、一支脏兮兮的羽毛笔和一小瓶劣质的墨水。“把你知道的全部写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他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按照记忆里的地图的样子描摹出一张新的地图,感觉着船时而前进时而停止……最多,不过是偶尔晕晕船却只能自己强忍着,还有喝完了酒的海盗会进来将空的桶扔回这个酒窖,并取出去新的酒桶那样。
——但纳瑟斯心中却一直坚信着,虽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已经脱离了奥斯曼土耳其的掌控,很快他也会有机会开始他开拓视野的远行。
——虽然代价是他大概永远也回不去那个祥和的小街了,但他似乎却一点也不伤心。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被消磨过去,起初他还能记得每一天的日期,但到最后他连月份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也许是两个月后,也兴许已经是三四个月以后了……
船上传来了异于平常的骚动。纳瑟斯将几乎画好的地图藏进袖筒,伏在门板上,听到外面有人在尖叫:“是葡萄牙的军队!快迎战!”“废物,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葡萄牙的军队!”“转移,快转移!”“他们开炮了!”“进水了!”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
纳瑟斯甚至已经感觉到船体在倾斜。一瞬间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水一点一点开始浸透酒窖的地板,然后一点一点上升、上升……没过了他的鞋底,随后是脚面、脚踝……越来越快。外面的世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伸手推了推门,打不开。
海水开始逼近他的膝盖。他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酒窖里的那把斧头。他咬咬牙,提起斧头用尽全身力量向酒窖一角的高处砍去。
直到这一刻纳瑟斯·墨邱利才真正意识到了“力量”的重要性。他在雅典时即使是提一个水桶也会有人来帮助他,虽然他每一次都会微笑着拒绝,然后花很长时间一步一步向自己家的方向挪动。
但这一刻不同。在他独自一人花很长时间把卡进墙壁中的斧子拔出来的时候,水会一点一点向他所不能忍受的地方逼近,最终毫无疑问地会将他吞没,然后沉入无尽的海水深处,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即使他自己也知道他最终可能是那样的结局,他依旧认认真真地在完成挥动斧头、把它从墙上拔出来的整个过程,甚至没有一丝慌乱,亦或是紧张。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像是胆小的他所应该表现出来的。
终于在水没过他脖颈的前一刻,那面墙破了一个令他欣喜的洞。不过紧紧随之而来的就是更为可怕的灾难。更多的水向他涌来。
他的目光刹那间捕捉到了一个会上升的东西,然后本能性地抱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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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纳瑟斯的番外就到此为止啦~~后面发生了什么大家就都知道了……